译介丨菲利普·K·迪克1977梅斯演讲

《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很糟，那你应该去看看其他世界》
2020-11-28发布于知识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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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陈灼老师在本视频翻译上所提供的至关重要的帮助和建议。
制作这段40多分钟的视频前后花了四个月时间，鉴于PKD晦涩的文风与复杂性，相信在翻译上仍有许多疏漏之处，还请大家不吝赐教。
1977年9月24日，菲利普·K·迪克在法国梅斯发表了他的“著名”演讲，那一刻起，一个变量被重新编程，一个新世界被分岔出来。
这段珍贵的影像，几乎可以说全面展示了菲利普·K·迪克的世界观与创作源头，不疯魔不成话，PKD把真正将自己的生活与创作融为一体。
梅斯科幻节也因这次演讲而被载入科幻史。
43年前
市政厅里泛着低沉的嗡嗡声。
菲利普·迪克犹如弥赛亚一般穿过人群，走到台上，在麦克风前坐下。48岁的他精神饱满，轮廓简洁，整齐的胡须与熨烫妥帖的衬衫，都让人没办法把眼前的男人与传言联系起来。在场的许多人都只是想来亲自见识一下这个美国嬉皮作家，看看他是否真的是个毒虫，写书的时候需要同时抽三根大麻。

演讲开始，PKD开玩笑说，他被主办方要求将内容减少三分之二，甚至可以减少三分之三，但那样就的确太短了。人们被开场的幽默逗笑了，但之后他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开始了谜一般的演讲。他照着自己事先写好的讲稿，每读五六句之后，就由坐在旁边的马塞尔·唐（Marcel Thaon）实时翻译。
他说演讲的话题是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所以他便可以就此发表任意观点。他说如果他谈论的东西根本不存在的话，那么他所说的话也无所谓对错。而他提到的这个话题就是所谓的“正交时间”（Orthogonal time）。
1977年9月24日，梅斯，法国东北部洛林地区的边境小城。
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家应邀来此演讲，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演讲内容所震撼，没有人真正知道他在讲什么。

梅斯国际科幻节
1976年，菲利普·赫普（Philippe Hupp）22岁，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大学生，每天都沉溺在科幻里。
出于年轻人的热情与对科幻的热爱，他拨通了当地报纸《洛林共和报》（Le Républicain lorrain）女老板玛格丽特·普尔-德曼（Marguerite Puhl-Demange）的电话，玛格丽特自己也是科幻迷，她对举办科幻节这个主意很感兴趣并最终决定赞助，菲利普·赫普就这样拥有了科幻节的全权委托以及所有预算。
在报社的全力支持下，赫普敢于邀请国外知名科幻作家。菲利普·何塞·法默（Philip José Farmer），罗伯特·谢克里（Robert Sheckley），甚至西奥多·斯特金（Theodore Sturgeon）都在凌晨的大洋彼岸被这个年轻人唤醒，并设法为参加梅斯科幻节而办理了紧急护照。

1976年5月举办的第一届梅斯科幻节大获成功，这给了菲利普·赫普信心，让他敢于去邀请更前沿，更实验，更具争议的科幻作家。
他决定邀请菲利普·K·迪克。
这无疑是一个挑战。

邀请PKD
谁都知道，菲利普·K·迪克每次收到邀约时，他要么会在最后一刻取消行程，要么根本就不会出现。1972年2月，迪克在温哥华的一次会议后，还企图用镇静剂自杀。简言之，偏执的PKD是永远不会离开他加州的家的，他不喜欢旅行。如果突然发生奇迹，让他长距离位移，那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噩梦。
科幻节的邀请函于1977年2月23日发出，迪克收到后于3月17日热情回信。法国人请他做演讲，他在回信里说：
我的演讲将有关高级模仿，有关科幻小说的想象力与前沿科学理论运用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研究我们通常所说的现实与科幻小说中描写的现实之间的对比以及关系。
看到回信后所有人都懵了，科幻节的组织者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迪克的话，没有人敢确定他是否真的会来，许多人认为他大概疯了。不过菲利普·赫普没有灰心，1977年春天，他飞往美国进行了一场科幻作家巡回拜访，当然这其中也包括PKD。
赫普在洛杉矶租了辆车，然后开去圣安娜（Santa Ana），并最终在菲利普·迪克的公寓见到了他。昏暗的公寓里，客厅的小茶几上放着些鼻烟。为了表现出诚意，赫普让迪克在附近选一家餐馆，他请客。在吃了一些意大利菜，喝了两瓶巴尔多利诺酒之后，事情谈成了。赫普还用他的莱卡相机记录下了那迷醉的时刻，菲利普·迪克最常见的怀抱猫的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

之后赫普欣喜若狂的回到汽车旅馆，并把PKD答应赴约的信息带回了法国。他的同事都不敢相信，认为这仍旧是一个玩笑，毕竟菲利普·迪克曾经让许多规模更大的活动受挫，他甚至连伦敦都没去过。
到了九月，在科幻节即将开幕的前一天或两天。保险起见，菲利普·赫普决定去机场“亲自”把PKD接回来。最终他在卢森堡机场见到了菲利普·迪克以及他32岁的女友琼·辛普森（Joan Simpson）。
迪克只随身拎了一个小手提箱，几乎没带什么衣服，他当时穿着那件月亮花纹的黑色衬衫。在酒店安顿好之后，赫普对迪克说他起码得在这里呆七天，他们便用科幻节的预算上街给菲利普·迪克买了几件衬衫，演讲时迪克身穿的就是其中一件。

明星待遇
菲利普·迪克被安排住在索菲亚酒店后，立刻收到无数骚扰电话，所以他便换了房间，并且周围的人也被下令不能透露他的新号码。迪克如同明星一般，除了必要的市政厅鸡尾酒会，签名会以及采访之外，他几乎没什么个人时间。
同被从美国邀请来的哈兰·艾里森（Harlan Ellison）嫉妒地跟着他到处跑。1982年，迪克在法国人为他编纂的《不成比例的迷宫》（Les dédales démesurés）中写道
我和哈兰都去法国参加了第二届梅斯科幻节，他总是热情地向我扑来，我们约在酒店的酒吧见面，周围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着，其中大多数是法国人。哈兰将我与人群分开。这是次愉快的经历，我非常赞赏哈兰的公道行为。与之相比其他旅行就很糟糕：你总得回应人群并取悦他们。
哈兰·艾里森无法忍受迪克如此引人注目。而伟大的罗杰·泽拉兹尼（Roger Zelazny）也一直处于迪克的阴影中。《咆哮金属》（Métal Hurlant）在科幻节系列报道中写到：罗杰·泽拉兹尼带着妻子与孩子一同来到梅斯，科幻节期间他不得不时刻照顾妻儿，最终他被人们遗忘，谁也找不到他，只是时不时在走廊的拐弯处遇到他。

菲利普·迪克随时都在接收采访，他总保持幽默，脖子上戴一个大十字架。很多人都想问迪克有关毒品的问题，但事实上他在科幻节期间既没吃药也没飞叶子，只是在不停嚼烟。
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知道，当今世界只不过是一个我们共同努力维护的冒牌货。我相信是所有人一同构建了这种幻想，我不相信是上帝创造了它。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共同协议阴谋的策划者，同时生活在这场阴谋中。但我们仍保留了许多有关真实世界的回忆，并且我们也知道有那样一个真实世界存在。”（PKD回答法国记者）
演讲
菲利普·K·迪克的著名演讲于科幻节闭幕前一天举行。
早在两个月前，迪克就把讲稿发给了赫普，还寄过来一盘磁带，是他在圣安娜的家中自己制作的讲稿录音，这盘磁带现在仍未公开发表。
演讲当天，梅斯市政府提供的大厅座无虚席，许多人坐在地板上和花盆里。事实上，这次演讲并没有满足听众的期待。所有人都希望这个美国佬谈谈创作，但他们只听到玄秘的神学臆想。演讲变得像布道，一些人在结束前就离开了，剩下的人则继续为菲利普·迪克的声明感到迷惑。
跟迪克一起到来的女友琼·辛普森（Joan Simpson）在后来的访谈中谈到，她对那场演讲感到尴尬甚至悲哀，并且希望自己没有出现在那里。她在现场如坐针毡，演讲视频中有不少琼的镜头，我们可以看她微妙的表情。
至于现场的法国听众是否真的对迪克的言论嗤之以鼻，或者说倍感震惊，我们只能根据演讲视频作出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早上，迪克的法国编辑杰拉德·克莱因（Gérard Klein）约他一起吃早餐。克莱因在1970年帮助出版了《尤比克》（Ubik）的法语版。他问迪克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昨天所讲的一切，PKD只是对他眨了眨眼，就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星战》的法国首映
除了菲利普·K·迪克的演讲，那届梅斯科幻节还有第二个重要时刻，那就是《星球大战》的法国首映。
科幻节组织者直接去伦敦找到星战的制片人加里·库尔兹（Gary Kurtz），当时他正在伦敦做影片后期，收到邀请后他亲自带着胶卷来到了法国。于此同时，菲利普·迪克与科幻节的重要参会人员，在《洛林共和报》的巨大印刷机前留下了这张合影。

尾声
科幻节结束了，迪克感到很疲惫。
他问赫普“你介意我们直接回美国吗？”之后他和琼便被送往卢森堡机场，整个科幻节期间菲利普·迪克都没有去过巴黎。
1982年，菲利普·迪克再次被梅斯科幻节邀请，他于1月16日的回信中答复：
我希望很快就能收到这次行程具体细节的信件，你们必须明白，知道自己又可以回到梅斯，我感到非常兴奋，就像又要回家一样，充满无限喜悦。
一个月后的2月23日，迪克的经纪人罗素·加伦（Russell Galen）来信，迪克中风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您不应该过度期待PKD能参加今年春天的梅斯科幻节；要实现这一目标，除非出现奇迹。
最终没有发生奇迹。
1982年3月2日，菲利普·K·迪克在加州去世，享年53岁。
PKD在《不成比例的迷宫》中写道：
我曾被梅斯科幻节邀请去法国，这件事我之前也提到过，而且我还做了一次演讲，那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一点都不。尽管当时有翻译，但法国人还是无法理解。我在写演讲稿时，大概是脑子出了毛病，我必须想象自己是琐罗亚斯德转世，并给人们带来上帝的消息。
FIN.
参考资料：
https://www.pressreader.com/france/liberation/20200831/281487868739676
https://www.republicain-lorrain.fr/culture-loisirs/2020/09/23/le-discours-de-philip-k-dick-est-reste-dans-l-histo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