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核的朋友们,好久不见!今天我想和大家聊一位匈牙利作家——雅歌塔·克里斯多夫,以及她的两本书《恶童日记》、《不识字的人》。 为了适配机核朋友们的日间工作摸鱼习惯,这一次我整理了视频文稿,朋友们终于可以通过文字了解视频内容啦~不过,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希望大家看看视频,会更有代入感呦~
《恶童日记》是一本合集,包含了雅歌塔的“恶童三部曲”——《恶童日记》《二人证据》《第三谎言》,在冷战的最后几年,五十多岁的雅歌塔出版了首部小说《恶童日记》,又在之后的五年间,完成了两部续作。
在《恶童日记》中,为了避开城市中的战火,一对双胞胎兄弟被妈妈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外婆的家里,那是位于奥匈边境的一座小镇。外婆对他们两兄弟极其残酷,没有一丝感情。他们两个就睡在外婆家的厨房里,妈妈寄来的衣服都被外婆拿走卖了钱,写着想念他们的信也被外婆扔掉了。
外婆经常打他们,小镇里的其他人也一样,毫无理由的打他们耳光,踢他们,于是,双胞胎决定训练自己不掉一滴眼泪的忍受这番折磨。他们抽打彼此,被打的那一个还要大喊“不痛!不痛!”外婆叫他们“狗养的”,镇里的其他人也骂他们“下流、卑鄙、智障儿、杀人坯子”,他们就训练自己适应这些字眼,相互漫骂,直到对这些侮辱不再感到刺耳。他们还故意忘记了妈妈那些温柔的话语,他们对彼此说:“亲爱的……我的爱……我绝不离开你们身边……”直到这些爱意也逐渐丧失意义。为了适应饥饿,他们练习禁食。他们还练习沉默、练习静止、练习行乞、练习假装聋子和瞎子、练习杀死小动物。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双胞胎似乎找到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残酷。
他们在家自学,教材只有一同带到外婆家的父亲的大辞典,和在外婆家阁楼里发现的圣经。他们阅读、写作,练习用最客观的语气记录他们的生活。所以我们看到的每一篇,都是这对“恶童”的日记。他们不允许文字带有情绪,或带有褒贬色彩,只用最简单的语言,呈现现实。
《恶童日记》的视角非常特殊,从头到尾,都采用“我们”这个第一人称复数的视角去叙述,所以,这种不太方便的叙事角度让“我们”没有情绪的描写,没有情感的表达,没有所思所想,只有所见所闻——借住在外婆家的德国军官是恋童癖,神父的女佣性侵双胞胎兄弟,被神父性侵的邻居少女又被苏联士兵蹂躏致死,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去衬托哀伤,而我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刺骨的冷冽。我看书的时候常常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看错的、看漏了,或是会错意了,作者要表达的核心真的有那么残酷吗?这样的荒诞,真的是雅歌塔要表达的吗?然而现实远比小说更加残酷,雅歌塔自己,就是恶童的原型,她写下的,正是她真实的童年记忆。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出生于1935年,在她4岁时,战争开始。童年时期的雅歌塔眼睁睁的看着学校停课,老师们上战场,贫困、战火接踵而至。也就在那时,她爱上了阅读,读一切能读的东西。她也喜欢编故事、讲故事,14岁便开始创作诗歌。在寄宿学校里,雅歌塔书写着自己的不幸、家园的不幸,就像她笔下的恶童那样,把一切都记录在一沓沓稿纸上。
1956年十月,匈牙利发生暴乱,雅歌塔的丈夫参与了反对苏联的政治活动,革命被苏联镇压,丈夫也变成了通缉犯。雅歌塔怀抱四个月大的孩子,与丈夫一同越过奥匈边境线,以难民的身份,逃往奥地利。背包里装着孩子的奶瓶、换洗衣物、手稿,还有一本词典。身无分文的逃亡者在森林中向着奥地利的方向走了几个小时。如果在黑暗中迷路,不幸绕回匈牙利境内,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非法越境的牢狱之灾,或是被喝醉的苏联士兵一枪击毙。那时的雅歌塔只有21岁,却已然经历了欧洲最为混乱的时期。
匈牙利,作为一个在大国眼中“不重要的小国”,二战期间被德国占领,后来又受到苏联的控制。这个国家在风雨中飘摇,夹在欧洲的中心被左右撕扯,早已丧失话语权。在匈牙利人民的视角之下,这就是一幅政治高压、斗争不断、极度贫穷、民不聊生的景象。雅歌塔和丈夫来到奥地利边陲小镇,又辗转到维也纳难民营,最终找到了愿意接收他们的国家——瑞士。然而,雅歌塔流亡异国的生活,也同样被浸没在孤独与痛苦中,就好像坠入两种身份认同的鸿沟之间。
沉闷的工作、沉默的夜晚,被冻结的生活,只有写作能带给她一丝宽慰,然而,她与祖国最后的一点联结——母语,也逐渐离她而去。雅歌塔居住在瑞士的法语区,26岁那年,才开始系统的学习法语读写。她写戏剧、写小说,出版的作品全部都是法语。其中就包括这部震撼文坛的作品《恶童日记》。她以刚学习法语的笨拙感,模仿小学生作文的语气描写这对恶童双胞胎所见证的一切。没有冗杂的形容词、没有抒情,甚至连长句子都没有。在采访中,雅歌塔说:“我以前以匈牙利语写作时,过于追求文字的华丽繁复和情绪化,然后我自己对自己的诗感到厌倦了,有意走向相反的方向。我想用一种冷淡、客观的方式写作。”就这样,她创造出了最为简洁、真实、冷静,也极度冷酷的“旁观者语言”。
如果说《恶童日记》让读者看到的是近乎荒诞的残酷,那么续作《二人证据》则是来自现实的巨大回响。
《二人证据》由《恶童日记》的第一人称复数转变为第三人称的叙事角度,情节与《恶童日记》紧紧相接,但只讲述自十五岁分离后的双胞胎兄弟之一——路卡斯的生活,基本没有提过他的兄弟。就我的阅读感受来讲,这部续作是对第一部的颠覆。具体情节我不想给大家透露太多,这样的悬念,我还是希望留给大家亲自去揭开。
总之,《二人证据》的结尾,带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受,好像雅歌塔自知第一部太过残酷,用第二部,更像小说的方式来安慰读者,但却让读者陷得更深了。
到了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也就是《第三谎言》,雅歌塔又再次颠覆了我们对前两部的认识,这一回,她不再给出任何确切的答案,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让读者自己去理解这两兄弟究竟是什么关系。童年记忆中的真真假假,被雅歌塔塑造成了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我们不需要走出去,在迷宫里兜兜转转,寻找答案的过程才是这套作品的目的。
所以,在恶童三部曲中,《恶童日记》是用现实的手法描述着不现实的残酷,《二人证据》是在非现实的手法中回归现实,《第三谎言》则打破了现实与非现实的壁垒。三部曲单独拿出哪部来看,都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合成一部,又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就这种写作方式来说,结合我自己的阅读感受,我认为雅歌塔是独一无二的。
恶童三部曲更多的承载了1956年雅歌塔逃亡到瑞士之前在匈牙利的生活——关于战争、关于苦难、关于人性。《不识字的人》则更侧重于她在瑞士的生活和思想状态。
《不识字的人》也是一本合集,其中包括四部作品。《噩梦》,由25个小故事组成。在《噩梦》中,雅歌塔把自己的生活拆解成一个个故事片段,把悲伤、绝望、苦闷隐藏在如噩梦一般的迷雾中。比如其中的一篇故事——《工人之死》,雅歌塔就把自己在瑞士钟表厂工作的压抑感带入梦境般的故事里。
就像在工厂里一样,你也绝不是一个人,你们二十或者五十个人每天做着一样的工作。工厂不仅制造钟表,也制造尸体。在医院和在工厂一样,你们之间都没什么要说的。你,你想着别人是睡去了,还是已经死了。别人也这样想着你,是睡去了,还是已经死了。没有人说话,你也不说。你不再想说话,只想去记住一些事情,但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你的回忆,你的青春,你的力气,你的生活,工厂将这些都夺去了。它只留给了你疲劳,四十年工作的致命疲劳。
我很喜欢一个叫做《入室盗窃犯》的小故事,寥寥几行带着诗意的句子就让我感受到了生命中的空虚和无力感。
请关好你们的门。我会戴着黑手套悄悄地进来。我不是个粗鲁的人,也不贪财或愚笨。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在我的太阳穴和手腕上欣赏到精致的静脉纹路。但是,我只会在深夜进入你们的房间,在最后一位客人走掉,丑陋的吊灯熄灭,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请关好你们的门。我会戴着黑手套悄悄地进来。我只停留片刻,但不会间断。我每晚都会来,去每个房子里,没有例外。我不是个粗鲁的人,也不贪财或愚笨。早上起床,数数你们的钱和珠宝,一样都不会缺。只是少了你们生命中的一天。
通过这些《噩梦》中的片段,我们可以拼凑出雅歌塔的生活,她对丧失语言和文字的担忧、对祖国的思念、对逃亡的追悔、对身份认知的尴尬、对日常生活的绝望、以及与丈夫之间的嫌隙甚至是他们离婚的原因,这些都是她的“噩梦”。
《昨日》是一部短篇小说,主角桑多尔同样在钟表厂工作,在极度的绝望之中,遇到了旧友琳娜,两人重燃爱火,但最终,什么都无法改变。孤独才是每一个人在参与世界运转时的常态,即便身边有伴侣、有子女。
《你在哪儿,马尔蒂斯?》包括一篇短篇小说和一部剧本,主人公的名字与《昨日》一致,这像是一种延续,也像是包含在昨日里的一场梦。
最后一部是自传体小说《不识字的人》,雅歌塔把自己最真实的经历写了下来,从童年的生活,到战争的爆发,再到流亡瑞士,我们终于可以串联起雅歌塔的一生。
我们可以先读《噩梦》、《昨日》、《你在哪儿,马尔蒂斯?》。从《噩梦》开始,我们就进入了雅歌塔迷雾式的文字中,就好像走进一片昏暗的森林。每一种声音、每一棵树、每一只昆虫都在诉说着悲凉,同时也让这边森林散发着独特的神秘气质。正在这时,我们走入森林深处的一片遗迹,那就是恶童三部曲,我们在其中探索,看到断壁残垣上记录着的文明的消逝、历史的残酷,久久不能释怀。于是,带着复杂的情绪,我们迫切的想要走出遗迹,找到那个记录文明的人,这时,我们在森林的尽头遇到了一位一生都在被痛苦折磨着、满是悔恨的老者,那就是雅歌塔的灵魂——《不识字的人》,在与灵魂交流后,森林中遇到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最近总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尤其是久坐带来的颈椎不适,所以更新频率慢了下来,我也逐渐恢复了运动。在这里和等待着我的朋友们说声抱歉~以后还是会尽量保持稳定的更新~
这期内容,我在风格方面做了一些新的尝试,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这样的内容吧,虽然播放量不高,但站在我的角度来讲,成长是非常快速的,也会更有成就感。我以后也会多做一些这样的内容,只讲一部作品,或是介绍一位作家,当然啦,开箱肯定还会有,在我想偷懒休息的时候😉
与这两本书的相遇说来有趣,它们在我的书架上躺了三年。有一天,我偶然经过,随手拆了封,结果没想到一口气读完才算过了瘾。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所有的书,都像是等待着和我见面的陌生人,不知哪一天才能与他邂逅。可我一直都知道,一旦翻开,就是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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