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人类补完计划”：存在主义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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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存在主义诞生以来，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否决了“存在者状态”，这在一定意义上也否定了“他在”。海德格尔从存在的特殊性的“此在”的“在世”过程的生存论分析，至存在自身的存在论分析，依然只是将“此在”放大，并没有接着讨论“此在”与“他在”的互动。或许“存在”自身澄明的性质已然注定“他在”的消隐。

诚如萨特所言，“他人即是地狱”，我果真无法与他人真正理解、真正“共存”吗？

如果现实世界关上了此扇大门，那么虚构世界呢？《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世界似乎找到了出路——“人类补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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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除“心之壁”，使人类合为一体，成“神”，不仅获得永生，而且孤独被彻底悬置，人类在化为“LCL”之后，本质上的殊相已经消失了，甚至一举掘出形而上学的至宝——普遍的真理。

让我们来为这位“神”考虑一下：“神”无欲无求，已呈完满的状态，“神”具有意识吗？如果“神”具有意识，即以内部同一的思维思考，这位“神”会发现自身与周围世界的异化吗？如果会，那么这位“神”将不得安宁了，而“神”的本质要求“神”的完满，因此，“神”不具有意识。

那么在“神”的“认知”里，自己本身就是世界。在古希腊巴门尼德（Parmenides）的存在论中，存在具有的唯一性、永恒性与完满性，“神”与之非常相似，只不过巴门尼德的“存在”是作为思想的对象，而“神”无法做到这一点，理论上我们也无法思考这位“神”，但是我们可以想象这个世界的和谐与静谧——“神”无所界定地在那儿，同时囿于自身——或许“死”也不过如此。

“人类补完计划”不可挽回地导向了“死亡”，“死亡”蕴涵的“终结”的意味，本身就带有和谐之感。既然如此，是否可以通过直接的“死亡”来达成“人类补完计划”的目的？在虚构世界的计划，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完成了吗？

我们似乎混淆了一个概念，即“人类补完计划”的目的并非“死亡”，“死亡”只是不巧成为既定之路的终点。对不起，读者，我似乎从一开始便把大家带偏了，或者说我误入了“人类补完计划”的诱惑的陷阱，现在我得回到“人类补完计划”的起点，试问：“人类补完”的目的是什么？笼统概括，是寻找个人的价值，即存在的意义。“人类补完计划”通过“同一”剔除了价值的概念，以“邪道”的方式完成了“人类补完”，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出路呢？我得厚着脸皮捡起在文首被我丢弃的“存在主义”，因为“存在主义”以主人的姿态站在了“存在之意义”的面前。

“存在主义”认为，我们“被抛入（geworfen）”生存之中，在周围事物的包围下，我们为了存在而去存在，这种本真活动被海德格尔称为“此在（Dasein）”，“此在”与周围事物的联系就是“操心（Sorge）”，人们操心周围的世界以至于“沉沦（verfallen）”在世界中，世界充满无定性，同样无定性的人走在这样的世界上，就像心神不宁的人走在摇晃的船上，萨特称之为“恶心（nausée）”，我们唯有在“恐惧（Furcht）”时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萨特认为，存在的意义有待于意识去揭示。首先，一切意识都是对于某物的意识，即只有对它自身以外的存在的意识活动中，才能显示意识的存在；其次，一切意识都是以对它自身存在的关心，作为它开展一切意识活动的动力。人的存在就是意识的存在，就是“自为”的存在，从而与现象的“自在”的存在区分开。

“自在”的存在是充实的，它无时间性，它只能是“当下即是”的现象自身，它是“自为”的存在的前提。“自为”的存在是欠缺的，它通过对“自在”的否定宣告自己不是什么，它通过意识的反思认识到自身的不完满，这种不完满就是“虚无”。可以说，是人将虚无带到这个世界上，并力图填补，这是一个“超越”的过程。海德格尔与之呼应地说：“在此在中始终有某种东西亏欠着，这种东西作为此在本身的能在尚未成其为‘现实’的……不完整性意味着在能在那里的亏欠。”这就是说，虚无所带来的空间，预先向我们允诺了可能性，在我们的选择将趋向某种可能性的同时，选择本身也是一种可能性，因此，“存在”的性质就是可能性、偶然性。所以，存在是自由的，在我是“什么人”之前，人可以选择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任何人，存在先于本质——这便是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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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补完”结束了。

“补完”开始的时候，我躺在与盛夏仅有一墙之隔的床上，那时真嗣在聚光灯下接受心灵拷问，与急闪而过的静帧画面相比，我在意起角色的台词，与视听带来的不具体的道理相比，我在意起空调下的自己。我的孤独，我的焦虑，恐惧，我的迷惑与倦怠，我的生活——我的存在，承受不住怀疑的浮力从安宁的池底浮上来，甚至扶摇而上，荫蔽了天空。

我也懂得这些道理，我也拥有行动的能力，但是我总能触及他人的罗网，我也试着披上罗网前行，但是我总又不由自主地露出冷冷的牙齿。

存在主义始终回避与他人的交往，尽管这些也构成了我的存在，但是存在主义一再强调对周围事物的否定。真是冷漠啊。

就在这篇文章的写成的过程当中，我也一度认为“人类补完计划”和存在主义是一对孪生兄弟，但是事实也许并非如此简单。在TV版25、26集中，真嗣以存在主义的方式被“补完”了，真的被“补完”了吗？明天也好，后天也好，连今后的份可以一起“补完”吗？存在的自由否定了永恒的补完——我们只能处在不断的补完中。或许我们只有相信“他人不是地狱，你自己才是地狱”，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最后，我想以里尔克的《豹》作结：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参考书目：

《存在主义》高宣扬；《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存在与虚无》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