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与象征性语言（一）：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与象征性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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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神话代表了人类对于自然界的元初认知，解读神话，其实际意义在于追溯人类起源的文明密码，就如荣格所认为的那样，神话是我们人类共有的集体无意识的具体映射，而要认识神话所指的具体含义，我们就必须先搞明白神话中所提及的各种象征性语言，所以我将利用两篇文章，结合心理学的相关概念，跟大家聊一聊这些象征性语言的相关概念。

如果要讲清象征性语言这个概念，就必须从我们熟悉的一种事物开始讲起，那就是梦。关于梦，我们可讲的东西就比较多了，有人认为梦是记忆的重构，也有人认为梦是自己前世的记忆，但更多的人认为梦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一种未来的征兆，比如在国人范围内很流行的《周公解梦》，就是在这种氛围中产生的。

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历史迭代，《周公解梦》的内容也在与时俱进，甚至解梦环节里面也收入了“克苏鲁”这一现代亚文化词汇，但现代很多人认为《周公解梦》的内容还是太过于牵强，甚至有些迷信的味道。那么怎样才能较为正确而客观地解读自己梦境的象征意义呢？这就不得不借助心理学的解释了。

众所周知，心理学的发端正是那部由弗洛伊德编著的《梦的解析》开启的。现代很多人想入门心理学，都喜欢从这部《梦的解析》开始，但是其实这么做是不太正确的，因为《梦的解析》作为一本心理学读物，本身就比较晦涩难懂，而且弗洛伊德的理论也只能代表早期人们对于心理学的初级认知，他的很多观点放在当今都不是很客观、准确的，更何况这本书初次出版距离现今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其中很多解梦的环节都已经过时了，这期间其实关于解梦的理论也发生了很多巨大的变动，所以对于弗洛伊德的象征语言解析法，大家不能全部接受，需要结合自身的思考，做出一些必要的取舍。

好了，要讲清这些解析法，我们就必须先从象征性语言的产生逻辑开始讲起。

象征性语言的内在逻辑

什么叫做象征性语言？简单来说就是用外在的事物去表述人内在的体验，比如我们通常喜欢用“火”代表激情与躁动，用“水”代表平静跟沉稳。这种象征性语言有时体现出比较普遍性的特征，比如之前提到的“火”与“水”，而有时他也会体现出比较特殊的个体特性，而我们在梦里，时常就用这种语言在表述自己内心的某些体验或者想法。

象征性语言虽说是一种特殊性质的语言，但它的内在逻辑跟我们平时表达用的正常语言有着迥异的区别。众所周知，不同地域的人们因为一些复杂的因素进化出了不同的语言体系，而从没有一种语言跟象征性语言一样具有如此普遍的共通性。我们虽然用各自的语言书写了不同体系的神话故事，但不管是希腊罗马神话，还是印度中国神话，其中很多的元素都是共通的，而这些共通的事物就是我们所说的象征性语言，比如洪水、烈火、母神等等。照此逻辑，我们当今人们做的梦，其实跟数千年前的希腊罗马人所作的梦没有本质性的区别。换句话讲，象征性语言就是人类文明诞生至今唯一的一种普遍性语言。

所以解读梦境，有助于我们认清自己的心理深处的思想，同时也能帮我们解读远古时期的神话跟民间传说，从而读出在神话、童话等一类文学中隐藏的真实信息。

之前我提到了我们大家特别熟悉的《周公解梦》，而这也算是世界解梦文化的重要著作之一，而这也仅仅只是当时解梦文集中的一部而已。在当时，因为人们的认知水平有限，很多活动需要经过占卜之后方能正常进行，所以在古代的人类世界中，祭司一类的人物往往会拥有比较高的地位，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智者、宗教人士、灵媒与引路人等多重角色，其实其中很多早期的哲学家就是脱胎自这种人群的，比如我们中国的儒家创始人孔子。
 
在祭司众多的事物中，其中一直有一项代代延传的古老工作，那就是解梦，而这也是很多占卜文化的起源。随着代代认知的迭代，古代世界各地的解梦文化其实已经发展出了各自比较完备的理论体系。但是，到了当今时代，解梦文化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人们已经渐渐遗忘了这种象征性语言，变得不明白梦的具体含义了，因为现代人往往过度关注物质层面的东西，忽略了很多精神层面的事物，所以现代的很多人认为梦是毫无意义的，而我们流传下来的神话只是科学不发达时候人们对于自然的幼稚理解。

其实，梦跟神话实际上反映的是我们内心，是我们心理的表达，所以我们有必要去学习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但是，理解象征性语言是一门较为深邃的艺术，这并不容易，它也需要知识的积累、天赋的加成与不断实践的耐心。
弗洛伊德与《梦的解析》

好了，说了这么多，是该系统地讲一讲弗洛伊德与他的《梦的解析》了。提到弗洛伊德，那可算是大名鼎鼎了，不管大家有没有接触过心理学，都对这个名字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作为心理学中精神分析流派的开山鼻祖，他开创的理论不仅引领了心理学的发展壮大，甚至其对当代社会的文学社会宗教伦理多个方面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其实关于梦境的解析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比如在圣经故事中曾提到过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埃及法老在一天做梦时梦到有七头肥硕的牛被七头瘦弱的牛追赶，最后瘦牛把肥牛给吃了。醒来后的他经过解梦了解到埃及将先后经历七个丰收年与七个饥荒年，饥荒年会把之前在丰收年中积攒下来的粮食全部给吃光。在古埃及人看来，梦是来自于一种超自然力的启示，固然解读梦境就是在解读神祇之意，其实这种说法在当今的部分落后地区依然很常见。

跟我之前讲到的一样，虽然在《梦的解析》诞生之前，解梦传统早已发展出相应的体系，但早期的解梦基本会采用两种方式，一种叫做密码法，一种叫做象征法。

密码法就好像是查字典，根据梦境中出现的事物主体对照密码表上的相应语言，一一解读，而后将解读出的内容连串成语句，就能看出梦境想要告诉人们什么。举个例子，一个人梦到自己在葬礼中收到一份信，按照密码解梦法，这个人需要翻查相应的密码表，从而得出自己梦境的启示含义。根据某密码表解释，梦境中出现的“葬礼”指代的是“订婚”，“信”指代的是麻烦。那么，把这两件事物连串成句后就能得出以下结论：这个人最近准备跟自己的爱人订婚，但是期间会遇到诸多不顺利的事情。

象征法，则像比喻句，比如在《三国演义》中讲到曹操曾梦到一个“三马同食一槽”的梦，梦里有三匹马在同一个槽里进食，此处的“三马”指代的是司马家族，而“槽”与曹氏的“曹”姓同音，意为司马家族终将取代曹氏家族称霸天下。但是，曹操却领会错了梦境的启示含义，错将其中的“三马”认为是马超的家族，错将马超的父亲斩首，故此与马超结下仇怨。

根据以上两个例子我们看出，这两种解梦方法存在一定的误差，密码法太依靠于主观，某些解梦过程太过于牵强；而象征法却时常会让解梦人解错梦境中出现事物的真实含义，从而导致错误出现。由此可见，这两种解梦方法都不是很科学合理，而解梦得出的结论很多又都很不靠谱。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较为准确地解梦呢？

弗洛伊德提出应该用较为科学的精神分析法来解析梦境，他在《梦的解析》中首次对“梦”这一事物做了具体的定义，他认为梦是一个人欲望的无意识满足，它的功能在于保持人们的睡眠。怎么理解呢？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生理欲望的满足。比如，我们如果在睡前没有喝水或者吃了很多过咸的东西，入睡之后，我们就会觉得很渴，这时候我们往往会做喝水的梦。或者相反，如果睡前我们摄入了太多的水分，那么我们就会做上厕所的梦。这种体验想必大家都有过经历吧，其实在现实中很多时候人们迫于压力完成不了某件事，而我们的梦往往会帮我们完成这些事情，从而缓解我们的焦虑，比如在高三冲刺阶段，有很多人就会做解题或者考试的梦，以此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在以上的例子中，人们的生理欲望在梦境中得到了满足，这样人就用不着睁开双眼，而继续保持自己理想的睡眠休息状态，所以梦的一大重要作用就是保护睡眠。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就会产生异议。如果说梦是人们欲望的无意识满足，那么那些恐怖扭曲的噩梦难道也是我们内心欲望的满足么？答案是肯定的，只不过这些扭曲的意象是被伪装后的内心深处不被世俗所认可的欲望。想要理清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就要提及一个弗洛伊德特别著名的理论，那就是冰山理论。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思维与精神活动分为意识层面与潜意识层面，就仿佛是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海面的一小部分冰山就是人们的意识部分，而深藏海面之下的绝大部分冰山就是人们的潜意识部分。梦是人们欲望的无意识达成，那么那些深藏的潜意识欲望需要通过伪装化成我们可见的显性意识形态才能出现在我们梦境之中，从而实现这种深藏的欲望需求。

我们作为创作梦的主体，其内部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力量负责构造愿望，并想方设法地在梦中实现它；另一种力量则负责审查梦将要呈现出的内容，它守着意识的大门，决定哪一类潜意识可以进入意识的大门。打个比方，我们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在放映之前一般会飞出一个龙头标，那叫公映许可证，这表示要上映的电影通过了国内广电总局的审查，可以正常播映到影院的大屏幕上供诸位观众欣赏。梦，其实就像是要即将播映的电影一样，只有通过了审查，梦才会从潜意识上升到意识层面，被我们梦见。

但愿望从潜意识上升到意识的过程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不被世俗所认可的内心欲望。所以为了让这些被压抑的愿望在梦中得以实现，它们只能对自身进行刻意的伪装，以此来逃过精神层面的审查。这就好像我们上课偷看课外书，为了躲过老师审视的目光，必须采用一些刻意的手段来隐藏自己看课外书的状态，比如用课本遮住课外书等等。

我们精神层面的审查意识就跟我们课堂上的老师一样，具有道德约束力。正如我们所知道的，人的内心很多难以启齿的、不光彩的欲望和渴求，这些欲望长期被内心的道德感压抑着，被关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这些欲望为了跑出来，并让自己合理地出现在梦境里， 他们会用种种的方式对自己进行伪装。

举个案例，这个案例我们很多人都熟悉，在之后也被改编成了一道经典的犯罪心理学问题。弗洛伊德曾经遇到过一个女病人，这位女病人的父母英年早逝，所以她是被她姐姐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的姐姐有两个儿子，不幸的是，不久前她姐姐的大儿子夭折了，这残酷的事实令这位女病人悲痛欲绝。但奇怪的是，她有次做梦，却梦到了她姐姐的小儿子也夭折了，在现实中，她从来没有希望这种悲惨的事实再次降临在自己的姐姐身上，所以她内心里一直不认可弗洛伊德说梦是人们内心欲望的无意识达成的说法。

但是弗洛伊德了解到这位女病人的姐姐有位男性友人，他曾经到她姐姐家拜访过，这位女病人就因此对这位男性友人一见倾心。但是，她的姐姐却不同意他们俩之间的婚事，于是，这位女病人的意中人也从此不再登门。这位女病人的自尊心要求她从此遗忘这位男人，可心里却一直放不下执念。这种相见而又不能见的矛盾促使她利用一切机会靠近这个男人，哪怕只是远远的观望一下。当初这位女病人的大外甥死后，这位许久不露面的男性曾经出现在了葬礼之上，所以梦见自己的小外甥死亡，其实是为了满足这位女病人想再见那位男性的内心欲望。因为现实的种种因素阻碍着这位女病人的愿望实现，所以她的潜意识利用伪装的方法，以一个最不可能实现的方式满足了她的渴望。

通常来说，潜意识在梦境中的伪装往往具有四种工作机制，它们经过这些工作机制的伪装和加工，从而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些伪装机制有以下几种，分别是

浓缩作用：浓缩作用是指把两个以上的印象或者经验结合起来，集中到一个具体的形象之上。举个形象的例子，就好像是七个葫芦娃结合成的金刚葫芦娃，具有七个兄弟所有的特异功能。

移置作用：把具有重要精神价值的内容移动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之上。举个例子，一个女人梦见家里挂了一条蓝色领带，现实中的她遇到的一个有妇之夫，曾经佩戴过这种颜色的领带，由于做梦者对于这种不道德的爱产生了厌恶感，于是这个有妇之夫的样子被道德约束压抑住，不能出现在梦里，所以在做梦的时候，这个女子就会把她渴望的对象转移到这条领带上，以此躲过了梦的审查机制。

象征作用：象征作用是指把抽象的内容转化为具体的形象。弗洛伊德经过多次研究发现，象征作用往往带有着浓重的性暗示色彩，被压抑的性冲动在梦里会转化成具体的形象，比如手杖、雨伞、蜡烛、蛇等等都象征着男性的生殖器官；洞穴、盒子、杯子、箱子等等一类的事物都象征着女性生殖器官。

润饰作用：梦从人的日常生活中取材，又经过前三种作用的伪装变形，得到的往往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单个物体，那么润饰作用就是按照某种逻辑把这些形象强行编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可以理解的故事。虽然润饰作用的目的是为了让梦整体看起来逻辑更连贯、含义更浅显，但事实上则是在进一步扭曲梦的内容。
借助以上种种的解梦逻辑，弗洛伊德的解梦法也就自成一派。基于这种逻辑，弗洛伊德将梦境进行了划分，分为显梦与隐梦。

显梦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浅显的事物，是可以被表述的梦境；而隐梦就是那种隐藏在显梦背后的真实梦境，而解梦者解梦的目的是要通过显梦的描述摸索出隐藏在背后的隐梦逻辑，从而分析出咨询者内心的心理问题。因此在弗洛伊德看来，梦境反应的无意识的本能欲望是一种非理性的欲望，而所有非理性的欲望中最重要的就是性欲望，于是，他的很多解读跟性离不开关系，这也是他提出泛性论的由来，而这一点在之后也被众多的心理学家所诟病。

结语

以上便是弗洛伊德对于梦中象征性语言的具体认知，那么该如何去正确看待他的观点呢？我想首先必须肯定的是，他提出的冰山理论、梦是欲望的无意识达成等等的理论贡献是弥足珍贵的，可以说都是跨时代的，但是他把所有的梦境的象征事物理解为非理性的性欲满足却表现出了他思维的狭隘性。

之后的很多心理学家在这一点上与弗洛伊德产生了决裂，比如有人觉得被人们不齿的赤身裸体的梦并不一定跟性有关，它也可以被理解成坦诚相待等含义，而在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里面那位赤身裸体的皇帝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位单纯的暴露狂，把他理解为非理性权威的愚蠢不是更有道理么？正是因为这种狭隘意识阻碍了弗洛伊德理论的进步，在当今的心理学中，其实很少有人承认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是一种理性的科学方法，所以诸位读者如果去翻阅《梦的解析》时切记带入自己的理性思考，对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也请做出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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