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面具的故事,可能要先从德国艺术家奥托·迪克斯(Otto Dix)创作于1920年的画作《打斯卡特牌的人(The Skat Players)》开始说。
《打斯卡特牌的人》的主题是一战前线归来的士兵,虽然笔触抽象,内容却极为现实:画上的三个人加起来只有一条腿,一条胳膊,人们失去了四肢、耳朵、眼睛,失去了脸的一部分……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表现,对于一战,尤其是那些首次出现在战争中的武器,天真的士兵们并没有对其杀伤力做出正确的预估甚至理解。
那么在整容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在即使伤者经历漫长复杂的手术,也无论如何没办法复原面部的情况下,如何让毁容的士兵能在短时间内带着残缺的面庞被社会接纳,重回日常生活?
首先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医生,而是一名艺术家:来自英国的雕塑家弗朗西斯·德温特·伍德(Francis Derwent Wood)。
当一战开始时,43岁的伍德因为过于年长没办法入伍,但出于强烈的助力前线的热忱,他自告奋勇于1915年加入皇家陆军医疗队——听起来有点莽,毕竟他只是一名雕塑家,之前并没有任何医疗相关的知识。
但话又说回来,也多亏伍德只是一名雕塑家。在目睹了众多面部毁容无法复原的伤员之后,他突然觉得:即使无法治愈面庞,那带上面具也好啊——这无法带回如初的健康,却能帮他们找回原来的自尊。
我的工作在外科医生的工作结束之后开始。当外科医生尽其所能复原伤者的生理功能时……我也刚好以一个雕塑家的技术,尽我所能让他们的脸恢复成受伤之前的样子。
伍德联合几位切尔西艺术俱乐部的成员,在第三伦敦综合医院提出制作面具的想法,他在医院内成立了工作室,聘用三位雕塑家,一位铸造师和一位石膏模具专家,说服了医院的指挥官H.布鲁斯.波特中校,希望为严重毁容的军人们使用更加真实和轻量的薄金属制作面具——用来代替此前的橡胶制品,并为自己的工作室起了个可爱的名字,“Tin Noses Shop (锡鼻子商店)”。
为受伤军人制作面具的雕塑家也不只有伍德他们。在伦敦的“锡鼻子”成立两年后,另一间面具制作工作室在法国巴黎开张了。
1917年,由于当医生的丈夫被任命为位于法国图勒的红十字会分部指挥,美国女雕塑家安娜·科尔曼·拉德(Anna Coleman Ladd)跟随丈夫从美国移居至欧洲——之后,她结识了同为雕塑家,正在为受伤军人制作面具的伍德。
安娜也为此深受感动,效仿伍德在伦敦的工作室,她积极和法国当地红十字会展开合作,带着四位助手,在巴黎同样开展了一间制作面具的工作室。
(下图为毁容军人戴面具前后对比图,为避免有人无法接受,请酌情查看)
制作面具的工序并不简单。首先需要制作面部石膏像,尽量还原伤者缺失的部分:眼睛、脸颊、嘴部、鼻子等等。这个工序往往最困难,因为受伤的士兵大多面容尽毁,只能依靠留下的相片和想象复原。
等石膏模型成型,再制作1/32英寸极薄的镀锌铜面具,上面覆盖匹配肤色的珐琅,涂上清漆,展现出皮肤的光泽。
下一步是雕琢细节,补上纹理、色斑……如果有失去眼睛的患者,他们还会使用玻璃或在面具上直接画出眼睛、眼眉等等,伍德在初期会用极细的金属丝焊接上仿真睫毛。安娜的面具和伍德的稍有不同,她使用真实的毛发制作眉毛、睫毛、胡须等等。
制作完毕后,用眼镜或丝带做固定,面具就能带了。患者试带面具时往往也会做些微调修改,尽最大可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截至战争结束后的1919年,伍德和安娜在伦敦、巴黎两地的工作室解散之前,安娜的工作室制作了185个面具,伍德的工作室制作的数量没有确切记载,可能更多,估计约几百个——即使碍于人手与制作周期,并不能大批量生产。
实际上,这两个面具工作室都只存在了短短几年时间。但不论如何,为受伤军人们制作面具的艺术家们的故事不应尘封于历史——他们不是医生,不懂医术,却同样拥有一颗济世之心。这些面具并没有治愈军人的伤痕,但它们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面容的人,重新找回自尊,自信,也找回了面对亲人,朋友,重回社会的勇气。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他们仍然是值得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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