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媒介与社会控制：从《Persona5》中的传播现象谈“议程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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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实验法，在传播学当中也被视为一种主要的实验方法，霍夫兰在进行媒介的说服效果实验时，就使用了这样的方法，在现实世界当中，媒介控制者如果有立场，有意识地去控制，引导一系列媒介传播的形式与内容的话，我们叫做“议程设置”。
议程设置在传播学中是个比较有意思的话题，因为其通常涉及到价值判断和人的思考与判断模式，我们也时常会陷入到这样的困境当中——当某种具有偏向性或不理性的言论一直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时，我会变得不理性与冲动（不论是赞同或是反对），甚至失去基本理性与思考，甚至掉入逻辑陷阱无法自拔。

所以，当《Persona 5》这款游戏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它提供的不仅是“九舰提督”的乐趣，更重要的是，这款游戏为我们展示一个相对可控，真实的媒体控制的基础模型，可以成为我们理解媒介控制（以及背后的意图）。这是诸多问题的一个基础，因为单纯的媒介或媒体虽然被社会学者视为“非正式的控制力量”（非强制性和专业性），但这种力量从来不是随意的，在理想情况下，媒体常常可以推动某项议程的进步；但现实结果却基本上都是反例。
狮童正义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以主角们的视角（或者以常识），狮童正义是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强有力的人，只是展示了自己强有力的一面，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与主角团做的事情并无二至，思维上都是同构的（通俗一点说就是“同卵双狗”），双方都是为实现一个理想中的社会。其基本分歧只在于，要付出什么代价去实现，是否值得，在我看来，这是一场零和游戏的问题。

在游戏当中，新岛冴的一句话让我映像深刻，“肆意改变他人的想法，也是一种犯罪。”站在一般人的角度，这话没有错，但作为《Persona 5》世界中零和游戏的任何一方，这话就变得失去了意义。
其实我们可以设想一下狮童的成长经历：一个有理想抱负的青年，以“为苍生立命，为百姓求福”的理想进了政界，也主动进入某些裙带关系当中，然而，理想抱负一次次遭到现实世界的洗礼，进而变得狂热、激进、利益至上和残酷，“卧薪尝胆”后，实力到达一定程度时，狮童正义采取了最大的报复和偏执的措施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是理想主义者常见的结果，并且，把自己视为了尼采哲学里的“超人”：

1.以绝对暴力控制任何挑战他，甚至是可能挑战他的人（在游戏中就是用到了“超自然的方法”），从对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诛杀到对“盟友”的诛杀，因为狮童仅将这些人视为工具，在殿堂里，看不到检察长，也看不到秀尽学院的校长，这些为了仅仅为利益而巴结狮童，不好控制的人（他们也许对狮童的理念并不感兴趣，也并非一个被任意操控的工具），狮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非常清楚这些人“有奶便是娘”，所以，狡兔死，走狗烹。

2.将一些人与群体边缘化，一些人核心化。正如我们在狮童正义的殿堂里看到的那样，狮童并不在意一些人是不是黑道或人渣，他只在意这些人在某些关键性的节点上对他是否利益最大化，是否可以被控制，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掌控，所以在打开殿堂“议会大门”时，需要四个核心人物的钥匙。而这五个人掌控着民意代表，财阀，媒体，技术以及黑道。（经评论区赵得住提醒修改）

当狮童正义完成这两点之后，事实上已经具有了一个“狮童集团”，但这还远远不够，作为关键节点之一的媒体，必须发挥其最大的作用才行，因为在现代世俗化的社会当中，“民意”是合法性授意的三大来源之一，而要动用“民意”最好不过的便是通过媒体——用正式力量控制媒体，让媒体由“公器”变为用于达到其目标的“私器”。

所以，从狮童的角度来说，他要构建一个“全权社会”，每当有势力挑战他这一理念时，他便会用现有的手段打击，所以当怪盗团出现时，他的反应行为并不奇怪，但有趣的是，狮童做了一次真正的“议程设置”，而且只差一点就成功了（这点差在他不是纸牌屋的角色）。
议程设置——不光是媒体控制，也是一切的控制
在现实世界当中，议程设置通常：
1.有一个明确控制媒介的主体：在传播学教材中，这规律常被“媒介”一笔带过，很少进行详细的论述，事实上，这个原则非常重要，控制的主体的权责，力量常常会让媒介拥有不同的光谱。
2.诱导受众进行价值选择与判断：这一原则受到控制主体的影响，受众作为议程设置策略变更的依据。一种比较极化的反应是，议程设置会内化成为一个人的价值先决判断，当有事实违背这种价值判断时，他会本能的认为，此事实是完全虚假的（前提性的价值判断），并可能唤起愤怒等情绪。
3.一个事件与受众的关联性程度越高，议程设置就会越有效，当一个概念是抽象的时候，就越发会激起讨论，同时，这也能看得出社会族群的话语体系和对立情况（议程设置有时就会刻意的制造这种对立以达到某些目的，当然，这也和社会构架有关）
4.作为议程设置的一方，策略性非常重要：这将决定着议程设置在多大程度上会奏效，会不会达到目的，这种策论与受众反映，对手高度策略高度相关，如同沙盘推演。
不得不说，狮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在没有魔法的世界中遇到这么一个人，他很大可能会像弗兰西斯·安德伍德那样大获全胜，而不是失败。

在P5中，狮童正义对怪盗团的安排便是“捧杀”的方式，他这么做的目的也好懂，他需要得到绝对的支持——这是他的逻辑的延续，设计一个看似强大的敌人，然后挑战，并打倒它，而打倒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犯不可饶恕的错。
当怪盗人气最高的时候，突然间，奥村邦和当着电视直播的镜头惨死，加上此前的人气都是“水军”带的节奏，所以此时水军只需要倒戈，就能彻底摧毁怪盗团的舆论基础；站在吃瓜群众的角度也很简单，吃瓜群众并不会区分此次事件和其他改心事件的区别和疑点，舆论上说怪盗是凶手，那么怪盗团就是杀人凶手。

这种舆论甚至会影响到检方（虽然也是被控制的一环，但这样才有动手的最佳理由），加上一个急功近利的检察官，其实此时事件已经全部结束了，并且是以狮童正义的胜利结束，而这确是议程设置最佳典范设计——媒介议程设置只是社会正式社会控制的影子，社交媒体则会极化这一过程。

两种最坏的结果
那让我们大可以想象一下狮童这样的人一旦上台，会有什么行为：
最重要的第一步：控制媒介，让媒介真正成为正式社会控制的影子，甚至毫不遮掩，将像大宅一子这样的记者排除体制，并控制其自由采访的权利，打击一切与其相关的人；作为匡扶社会的功绩，他会在媒体上塑造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让所有反对的个人，群体，都变成“敌人”。

第二步：通过肉体消灭的方式，扫清一切知情人（清君侧）；以各种方式消灭所有反对者（不再能公开场合露面，没有媒体敢采访报道他们），在媒体上，他将被塑造成无所不知的神。
第三步：对社会生活方面的渗透，即按其理想中的社会改造世界，由他来定义什么是有害，什么是对你有利；在这之外，其私欲会无限膨胀，也不光是狮童本人，他的圈子一样——他们也只对狮童负责，狮童代表着唯一的合法性，同时他也非常知道什么叫“说服”（物理）。
最终一步：任何有结构的社会组织都被定义为有害的，是“敌人”，狮童会接管这些组织，换句话说，不依附狮童体系将不会有任何组织。狮童会像癌细胞一样，将他的总总对社会的理想放到社会的各个方面：文化，教育，甚至是最基础的单词和个人的情感——狮童将代表一种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最后，即使他的反对者，在思维上也会变得与狮童同构。

但如果是怪盗团掌握了世间呢？情况并不会比狮童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
怪盗团的行为基础全部依靠的是舆论，他们会完全变为舆论的工具，并且，他们的行为会造成更大社会对立——有关程序正义和当事人动机的讨论，以及被改心人行为模式彻底改变对其人际关系网造成的影响……也许怪盗团的呼声依旧很高，但如果有一些案子，成员之间无法在基本问题上达成有效共识，那么怪盗团将走向分裂，最糟糕的结果是，他们之间会无序的进行竞争（因为有对等暴力作为后盾），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形成了各自的利益团体，此时他们将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狮童，最后获得胜利的那个利益团体，会不会采取狮童那样的手段去打击“残党”呢？
游戏中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分歧，龙司作为一个冲动的人，率先挑破了而已。但如果互相之间分歧过大，无法调和，他们真的有智慧去和解吗？这几乎可以写成另一个故事了……

如果按照这个推断，不论是狮童的胜利结局，还是怪盗获得认可的结局，都将引导社会走向同构的极端，所以，真正的good ending是狮童被干掉，舆论回归自然后，怪盗团也消失。真正好的社会需要的绝不是极化，而是社会契约上的构建的社会——一个不能肆意或强迫改变他人想法的社会，一个非极化对立的社会，这会让所有的社会控制力量都受到制约，议程设置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