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节选自《档案:初代大冒险家冯霍尔曼生前日记——帝国227年卷》
愿您顶上之光能够驱散他们心中的阴暗,让光明真正行于教会,让光明真正行于您的信徒中,让光明真正行于世上。
今天想到一个不错的点子,我们的主人公格拉海德终于可以从南沼中逃出来啦——难道南沼半兽人中就不能有一个光明的信徒吗?既然光明无所不在,那么光明的信徒也应该是不分种族的。
当然,我可不敢拿这个话到大主教面前去讲,我必然会被他斥责为异端份子。异端份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假如我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我的未来将充满黑暗。然而这个想法已经折磨了我很久,可惜三行省里没有什么非人类种的聚集区,否则我还真想去那里传教看看。
噢,我光明的主,我愿把您的名字传遍大陆上每一个角落,让您的伟力扫平大陆上的一切黑暗。
所以我该小心些,谨慎的把这个点子用在故事里。也许我可以写成他向荒蛮之地的居民传教并最终感化了那群半兽人,笼子里的格拉海德被扒光了盔甲,就穿着一条内裤,哈哈,等着被下汤锅的格拉海德,他苦口婆心地向看守笼子的半兽人讲什么是伟大的光明之力——想想就很有意思!
今天是扶耕的日子,按往年惯例,我被派来寒霜镇主持开耕前的祈祷仪式。我感觉到镇子里的农民好像并不怎么欢迎我,和镇长交谈的时候他也是一脸不开心的表情。下午我从主事那里知道,大家对我这个“只骑一匹马,身穿素衣,自己扛着法具箱”的牧师并不怎么信任。
我伟大光明的主!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牧师的威严要用一架马车来表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牧师的虔诚要用他华丽的牧袍来承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牧师的信仰要用他的仆从数量来计算!虽然我不敢自称是您最虔诚的信徒,可我也还是明白,我与您的联系全然超乎于这些物质之外!我不需要马车,我不需要华丽的牧袍,能够我一人完成的事,我也绝不会去雇佣一个仆从来做。我只是一个牧师,一个恪守您的教诲并遵循光明大道的牧师。
当然,我并不反感其他牧师,他们有更好的方法来接受信徒的供奉,而我是缺乏这种能力的。我知道这是您的安排,您让世上的人不同自有您的用意。
在扶耕的仪式中,我并没有能够如同往常一样顺利地将我的精神与您的伟大沟通到一起。这感觉很让人沮丧,我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来自背后那群农民们刺人的目光——我想他们当时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牧师果然如同他的装扮那样不可靠!这让我更加的慌张,甚至有那么一瞬,我怀疑自己是否被您所抛弃,我害怕得差点从祭台上滚下来!
噢,神圣光明的主,您让我看到了我的自大与傲慢。我脆弱的自尊,不,那不是自尊,那只是虚伪的清高、傲慢、偏执——让我远离您。
无比感谢您的安排,让我看清我自己:我的虚弱与渺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依旧会被无谓的情绪所困扰,而我所受到的庇佑应与其他人一样,与其他牧师一样,与祭台下的农民们一样,与信与不信您的人一样:我们自光明中来,同沐浴在阳光下,我们同受光明的庇佑!
感谢您,由衷的感谢您让我在最后一刻与您的伟大相联,感谢您!
我将在返回教会之后向大主教申请苦修以获得精神上的净化。
格拉海德向半兽人布道的故事果不其然地受到了抨击,是我错了吗?
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他们都希望我快一点地钻到那个黑咕隆咚的地窖里去——我想他们是不会明白,一个他们眼里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牧师,究竟会因为什么而申请苦修,毕竟那实际上是对犯错牧师的一种惩罚。我想早有人巴不得我快一点钻地窖了吧,现在他们如愿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申请苦修是为了与您更近一些——您的大道无时不在指引着我,我愿奉献出我的一切,只为与您更近一些,只为行在您的大道之中。
离开光明,我们就离开了您的庇佑——苦修时我深刻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也许是我年纪大了,与上一次苦修经历相比,如今的日子更加难捱。我曾试着与您的伟大相联以驱赶那些徘徊在黑暗中的负面力量,它们在地窖中不断纠缠我,寻找我的弱点,向我发起进攻。
也许您是想要考验我,要我用自己的力量来对抗黑暗,是的,我是您的信徒,更是教区的牧师,当黑暗来袭时我当有勇气有力量独自对抗黑暗。
我在地窖中反复念诵您的圣号,背诵《光明行迹》和《光明谕》,可这些都无法驱散我心中的恐惧,我害怕黑暗,我害怕失去您的庇佑。最终我想起了他,格拉海德,是啊,多么可笑,我想起了一个我创作出来的人物——那个神圣光明骑士,那个不停与黑暗相斗争的骑士。
如今他从南沼逃了出来,带着他的新随从,一个半兽人信徒:虽然所有人都骂我是无理取闹,可我还是要说,每个人或非人,只要他心向光明,都有信仰主的权力。他们逃出南沼,进入帝国南方六行省教区——半兽人的出现当然会引起人们的恐惧,所以格拉海德要给他的跟班打扮一下,然而半兽人火爆的脾气还是出卖了他和他的同伴。行省长官派出驻城军将他们团团包围,这时格拉海德干了什么?他当然不会抛下朋友,他可是时刻践行主之大道的传奇骑士,怎么可能做出出卖同伴的事情。他说:“我是光明骑士格拉海德!我不愿意与你们为敌!而这一位是我的朋友,一位真心信仰光明巨龙,应受光明庇佑的半兽人!”其他人当然不会信他啦,他们都害怕半兽人,认为住在南沼中的半兽人是黑暗生物,他们凶残成性,信奉杀戮和黑暗,怎么可能会信仰光明。
格拉海德没有抵抗,他要求他的朋友也不要抵抗,于是他们去见了南六行省教区大主教——仁慈而博学的主教当然认识我们的英雄格拉海德,但是他还是对一个信仰光明的半兽人充满怀疑。不信任往往来自不了解——格拉海德用他自己的名誉作担保,半兽人是虔诚的信徒是自己的伙伴。最后大主教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这位半兽人将作为南方六行省教区传教的光辉事迹上报教廷,然后半兽人将以骑士仆从的身份永远跟随格拉海德。
让格拉海德有一个半兽人仆从的主意挺不错。从读者反馈来看,他们是能够接受一个传奇骑士教化了一个半兽人这样的故事的。虽然我认为他们更多的是把格拉海德和托托之间的关系定性为奴役关系:一个强大的虔诚的人类英雄奴役了一个邪恶的野蛮的半兽人。但这无妨,无论怎么样他们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我可以把托托塑造成一个拥有不输给格拉海德那样伟大人格的骑士仆从,甚至是英雄(此处原写为骑士,被墨线划去后改写为英雄)。
主啊,原谅我,最近我在格拉海德的故事上花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被主教斥责为心不在焉——然而您知道的,如今我越来越难与您的伟大相联,这让我很不安。但是一想到您在我苦修时赐予我的启示,我就越发坚定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格拉海德将引导我,也将引导您的信徒。
他们并不能接受一个高尚的半兽人——我受到批判,应有的批判,因为我写了一个高尚的半兽人。“半兽人怎么可能高尚?一个半兽人必然是卑鄙的、野蛮的、凶残的、狡猾的!”这是最温和的语句了,他们寄来刀片,寄来带血的信纸,他们威胁要杀了我,要烧死我,要把我扔进南沼的半兽人窝棚里去——幸亏编辑是一个可靠的人,他不会出卖我的,我想格拉海德的冒险得暂停一段时间了。
我终于向大主教报告了我的不安,大主教当面斥责了我:一个心不在焉的牧师如何会获得主的青睐。他大发雷霆,仿佛对我是积怒已久——这是必然的。他对我说再这样下去我将会被夺去牧师的身份。我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在威胁我,然而米格罗牧师偷偷告诉我我,他将在明天的例会上向所有人宣布这件事——如果我再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和行为,他会那么做,他会提请教廷将我的牧师身份撤销。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您将离我而去,格拉海德也将离我而去。
自从那天之后,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恶棍,一个卑劣的人,一个,我实在不愿做这样自贬,一个背弃了您的大道的人。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甚至在吃午饭的时候,分发面包的嬷嬷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想我的恶名在北风教堂中已经被传遍了。
但是我知道,您也知道,我依旧是虔诚的,您虔诚的仆从。
我被排挤在北风教堂之外,他们甚至连礼拜都不愿意和我跪在同一列中——我仿佛成了托托。
我甚至不能写作——编辑认为我最近不要有所动作比较好,报社里有南方来的编辑,他的家人就死于半兽人的劫掠,他是整个报社里最想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今天是光明节,白天我们在教区祝圣,晚上我们在教堂餐厅聚餐,今天是我们一年之中唯一被允许饮用麦酒的日子。
一如往常,没有人向我祝酒,没有人来找我聊天,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一边喝着麦酒,一边默默背诵《光明谕》以庆祝这一年当中白昼最长的一天。晚上十点,大主教宣布餐会结束并回自己的起居室去了,大家也都陆续散去,没有人注意到我或者说根本他们不愿意注意到我,这意味着我能多喝一点。好吧,我知道我已经有点醉了,但是我还是想多喝一点,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与我共庆节日,那我就一个人庆祝好了。
令人意外的是,米格罗又返回到宴会厅,他看起来神色慌张,我以为他是丢了什么东西,然而他径直朝我走过来并对我说:嗨。
太不正常了!要知道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向我说话!
当然我以为他并不是在喊我,于是只是默默的给杯子里又添了一点麦酒,反正如果我不喝,明天也会被倒进井里。
米格罗米格罗,我亲爱的米格罗牧师,怎么你也是一个好酒之徒呢。
他猛灌了几大口,脸色变得红润,但是神色依旧十分慌张。他如同下定决心一样跟我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已经很难和主的伟大相联了。
米格罗牧师并不是,怎么说呢,那类我不喜欢的牧师,主啊,您是知道的,他是一个古板的家伙,做事循规蹈矩,只是喜欢背后传些小道消息,讲讲闲话,虽然我们不该去评判别人,但我认为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其实好多牧师都是这样的,只是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之后大主教在那天晨会上将我的事情向大家公布,米格罗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并不是个例。
我的事情引起了牧师们的恐惧,但迫于大主教对我的态度他们只能在私底下进行讨论,而讨论又只限于北风教堂,没有人敢去别的教堂、传教所去问别的牧师,因为他们害怕只是北风教堂遭到了主的遗忘,当然他们更害怕主已将我们统统遗忘。随后他们开始害怕我,有的人认为是我带来了这场“瘟疫”,于是我就被排除在所有人之外——这不仅仅是迫于大主教的压力,更是对自我信仰的动摇,愚蠢而可怜的人。
“这一切都是有根源的!”喝到最后米格罗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他带着哭腔说道,“你知道《黑色启示录》吗,那里面已经说明了一切!”
传说在教廷禁书目录中名列在第一位的《黑色启示录》;传说中那个母本根本没办法被销毁,只能被封印在神圣光明大教堂深处的邪恶典籍;传说中是异教徒的邪神用自己流着黑色火焰的血液书写的启示录——它的传说太多,以至于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假。这些传说都指向了一条:那就是光明即将覆灭,黑暗将完全统治这个世界。
这一看就是教会的敌人随意捏造出来的东西——他们错误的将光明神教定义为一个光明与黑暗的二元论宗教。即便与我们为敌,他们也不愿意深入地了解我们,他们用自以为是的方式诋毁神教,诋毁我主,而那些对我主信仰不深,或者根本没有深入了解过神教和我主大道的人才会受到这样邪说的蛊惑。
“难道你是这样的人吗?”我这样问米格罗,我亲爱的米格罗牧师,我们是教友,是将主的大道布撒于世界之人,你怎么会是那样的信徒呢?我知道我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我还是要这么问。
他被吓到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变得唯唯诺诺,不停玩着手里的杯子——我看他还想再来点麦酒,于是就给他添了些。午夜的钟声即将响起,过了零点我们就不能再饮酒了。
他不作答,只是喝了酒,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切让我心神恍惚,我敬爱的主啊,看着米格罗的背影,我竟觉得那不是我认识的米格罗牧师,而是别人,别的什么我不认识的人。
好吧,往好处看我知道了他们为什么像逃离瘟疫一样避开我,就像我知道为什么有人接受不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半兽人一样。然而事情的真相往往令我有些错愕。
这一晚我都没有睡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米格罗牧师的那些胡话。
说真的,当我知道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之后,我似乎都有点高兴起来了——我曾听说得了重病的人会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重病缠身,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吧。
噢,不,请原谅我的胡思乱想我敬爱的主。我大概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了,我是一个满脑子都是这种无聊想法的人,这是我的罪过,就仿佛米格罗牧师同样有他的罪一样——他居然信那一套鬼把戏,真看不出来。
愿我主能够怜悯他们,愿他们的罪所生的恶果都加诸于我身上,愿我主能够怜悯他们。
我花了一晚上才稍稍缓下来的神经,立刻在下午,不,在傍晚时候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好吧,是这样的,现在,我是说现在,火月八日距九日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在此时此刻,我的左手边有一本黑色封面的书。说是书,其实只是一部笔记,其中的内容完全是手工抄写的,是的,这就是米格罗说的那个“你懂的,你该知道的”东西,这就是流传在北风教堂中的《黑色启示录》副本。
也许是我太不关心我的教友们了——这是我另一宗大罪。神教的敌对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教堂之中,在今天之前我完全无法想象会有这样一个严重的、可怕的情况。他们就在我们周围,也许米格罗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不,米格罗不是一个坏人,他是被蛊惑的,被这本书,被将这本书交给他的人蛊惑的。
我根本不该接下这本书的,我应该当场拉着米格罗去见大主教,但是我没有,我拿过这本书,一声不吭的走了回来。那么现在,我应该立刻把这本书交给大主教,并把一切都告诉他,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不,不行,大主教不喜欢别人在休息时间打扰他,他习惯在静思中与主的伟大相联,以获得主的启示。
我们的英雄,海德格拉,在披荆斩棘游历了大半帝国之后,他从隐秘之处获得了异教徒的典籍。现在他手举火把,黑暗中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和他面前的这本黑色邪典,一个声音从书里面传出来——打开它!打开它!
然而我们的英雄是想烧掉它的,用一把火,将异教徒的一切从这个世界上统统带走。
蜡烛台就在我的手边,我该一把火烧掉它,让它成为一地灰烬,这样它就再也没办法蛊惑米格罗牧师,再也没办法蛊惑别人,再也没办法蛊惑我了。
然而这时候,托托说道:“光明同样笼罩在异教徒的身上,也许你该更多地了解他们就好像了解我一样。我相信这本薄薄的册子并不会动摇你的信仰——光明巨龙的大道从始自终将会指引你前行,而你也很快会察觉出这本伪经的虚妄。然而你能做到的就是阅读它,并以此纪念那些与你战斗过的人们,毕竟他们曾与你我一起在这片大陆上共同生活过。”
他们是对的!托托是恶魔!他在引诱格拉海德,这个恶魔要诱他堕落入无尽的深渊!
主啊,赐予我勇气吧,赐予我智慧吧,赐予我明辨是非不受诱惑的心吧!
不出我所料,这是一本由神教敌对势力所捏造出来的伪书。里面充斥着对神教的诋毁和侮辱。
然而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也许我从这本书中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也许作为一本小说,它的价值远比一本《启示录》要高得多的多,甚至我不由得想知道到底是谁写下了它们。
说实话,我已经被其中的故事深深吸引——那些自称为群星游荡者的半人,它们在虚空中穿梭来去,游历星河瀚海,在不同的世界停留以寻找一个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它们认为,我们头上的星体,每一颗就是一个巨大的熔炉,熔炉将虚空的中黑暗熔作流火,流火的光与热构成了实体,而我们,所有人,都生存在星体所炼制出的世界中,每个世界中的光都是由星体提供,世上的一切因光的庇佑而出现、生长、繁荣。然而星体也是有寿命的,当星体的寿命结束,一个世界也将走向终结——当它们出生时,它们世界的星体已经是一个垂暮将逝的超古星了,在世界走向灭亡之前,它们走出了自己的世界,走向虚空去寻找一个新的世界,它们就是群星游荡者。而在我们的世界中,我们的光明巨龙就是我们世界的星体——这么说也许非常不敬,然而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构思了!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好作家,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阅读世俗书籍。但就在我有限的阅历中,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小说了!
我完全沉迷进其中,被那些奇异世界的光景所吸引。我才发现我的小说是多么的浅薄——南沼不过是北城南边的小池塘,姆大陆也不过是从这个村到那个镇的小山坳。书中的世界向我展示了一幅超出我想象的宏大的,瑰丽的画卷。我这辈子也无法想到,一个世界初生与灭亡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我更永远也无法想到,会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以星体作船,以虚空为海,在近乎于无际的星海中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会背弃您的大道,我是您忠实的仆从。
群星游荡者在虚空中遇上了另一群游荡者,他们比主角们更强大——也许他们是异世界的神祗,就像自然教的神祗一样,只是他们不用在地上行走,而是要游荡于星海中。
群星游荡者好不容易找到的世界就这样被摧毁了,同时被毁灭的还有群星游荡者的浪漫梦想。在书写过如此长的篇幅之后,他们终于体会到了“虚空的残酷”。
在整本书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句话:“只因一切在光中生,故在光中生者,无法看见、想象、理解黑暗之物,并无法体会、学习、思考黑暗的道理,因此故无法受到黑暗的庇佑。欲受黑暗的庇佑,必先化生为黑暗,必先为黑暗的仆从。”
现在我已经把书看完了,这并没有影响我的信仰——我依然是坚定的光明神教牧师,主的仆从,受光明庇佑之人。
只要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就无时不刻的受到到光明的庇佑。
今天我偷偷将笔记还给了米格罗牧师。我问他这本书还有谁看过,他说了两个人的名字并问我看过之后的感想,我思考了片刻回答他,这是一本优秀的小说——除却那些无聊的诋毁神教的部分。
他对我的表态十分惊讶,我没有像朱牧师那样义愤填膺,也没有像马尔泰牧师那样陷入信仰动摇的困境:“你居然评判起它的文学性来了!”
我说我没有成为牧师之前看过不少世俗书籍,对于这些荒诞内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也是一个小说作者。
“那么,”米格罗牧师将书收进袍子里面,“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书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呢?”
“那我会带你去见大主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非常严肃的,“你可以不信仰我主,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不可能再是神教的牧师了。”
米格罗摇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些诋毁神教的部分,我说的是那些被你称为小说的部分,那些群星游荡者,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这让我有些吃惊:“米格罗,你不能因为现下遇到的一点困难就这样自暴自弃——主教育过我们,要分清虚幻与现实,这样才能坚定我们的。。。”没有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当然,群星的故事是捏造的,然而游荡者的身份是真实的,你知道尼尔德人吗?”
尼尔德人,我应该想到是他们的,三百年前在大陆上游荡着的异教徒,因为不愿意臣服于帝国的统治而最终被赶入了北方高原的穆拉雪山中。据说,他们信仰的神祗就是所谓的黑暗伪神。
米格罗点点头,然后苦笑道:“你是第一个注意到这本书里的故事而不是所谓启示录部分的人。我没有看错,你和所有人都不同,你会明白我的处境的。”
他的话让我更加费解,我不懂这些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尼尔德人和现在的米格罗牧师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们的谈话就被人打断了,执典者闯了进来,将我和米格罗牧师都带去了主教室。
大主教分别审问了我们两个,他问了我一些关于《黑色启示录》的问题——我并没有隐瞒什么,我说我的确看过那本书了,但是只觉得那是一部荒诞的故事小说,并掺入了不少反对神教的东西进去,这些杂质大大削弱了故事的文学性。
大主教对我这种奇怪的回答方式感到十分恼火——然而我还是虔诚的神教信徒,一个有尊严的牧师,他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反倒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向他提问,米格罗告诉我和伟大的主失去联系并不是我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在很多牧师身上都发生了,这是为什么?教廷是否知道这件事?身为大主教他是否有所应对?
我知道我有点咄咄逼人,反正他对我从来都没什么好印象,不如把话都说清楚了。
他只回答那些都是米格罗鼓动人心的小把戏,是我主敌人的阴谋如此云云。我感到有些愤怒,看来他想把一切责任推给米格罗牧师,当然,米格罗牧师私下传播《黑色启示录》本身就是足以将他驱逐出神教的大罪过,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大主教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
从主教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米格罗牧师被执典者带进了地窖——愿他在那里能够悔悟自己的过错。
我本以为是朱牧师告发的米格罗,结果是马尔泰牧师,真是没想到。
我想今年一切的不顺利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也该在今天做一个了结了吧。
其实回过头去想想,虽然发生了这么多,可什么也没有改变。除了米格罗牧师被送去教廷接受审判之外,我还是我,北风教堂也一如往常。只是镇民已经见过我一次,今年就对我这个寒酸的牧师见怪不怪了。
在祈祷的时候,我稍微用了些技巧,那是别的牧师教给我的,如今要与主的伟大相联得耗费更多的精神——这个方法很快被传给所有教区牧师,我们不能与我主失去联系,我们是我主在世俗中的守护者,是我主大道的传播者。
我在给农民们布道的时候讲了一则预言,是关于四季含义的:我们在暮月播种,在清月耕作,在雨月治水,在炎月防旱,最终在金月收获,随后就进入素月与雪月的等待。我们在冬天等待春天,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然而冬天一定会过去,春天一定会到来,就如同黑暗一定会过去,光明永远会来到一样。
赞美主,让不好的一切都过去吧,留在此时此地,愿我主赐福于我。
另,寒霜镇外的草地比往年枯得早,看来今年冬天一定会非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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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最后一段的内容是由一组看似随意的点与划线组成,在文献的整理与解读的过程中一般被认为是某种特殊密码或者暗文,从此处开始被多次运用在文献之中。后被委员会破译并最终认定为姆大陆最早的二进制码,由此可推论出姆大陆最早的二进制编码表是由冯霍尔曼先生发明的。
“米格罗牧师死了。他们偷看了我的日记。是我出卖了米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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