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城市打造成一部小说,把城市的区域和街道作为具有对立性格的角色来呈现,使它们像街边疯长的植物一样具有生命……确保在每一次变化中真正的主角都是这座活生生的城市。
——卡尔维诺,巴尔扎克:城市作为小说,《为什么读经典》
这个思路在电子游戏中,或许恰当的例子是《生化奇兵》:作为玩家,我们在线性故事的引导下,游历神奇的水下城市Rapture,最后在《生化奇兵:无限》中我们再回到Rapture,完成整个轮回。在这个过程中,Rapture并不再只是故事发生的舞台,这个深受海底两万里等等经典科幻启发的迷人城市就是故事本身,就像卡尔维诺在所描述的巴尔扎克小说一样:城市作为小说。
Rapture的幽深、昏暗、芳华已逝却魅力深沉,即便危机四伏。在《生化奇兵》的系列中,1代展示了这个传承自一系列文学和幻想作品的奇观之城,2代中这个城市变得更加深沉昏暗和危险,在《生化奇兵:无限》中,我们最终回到沉沦和毁灭尚未发生的Rapture,于是我们终于能够像面对一个人的一生一样,审视它的一生,一座活生生的城市。这种最终得以还原的完整奇观,将极大地震撼每个沉浸于其中的体验者,使他们长久以来的寻找与复原变得更有意义,给予他们超出预想的回报。
众所周知的,would you kindly的生化奇兵1之中,这个故事最终的一部分是关于选择——或者说毫无选择这件事本身。游戏中所探讨的无数的话题中的一个,就是游戏中的选择——他们或者是幻象,或者并不存在。
但是既然选择并不存在,玩家周围这个美丽深沉却芳华已逝的城市总要意味着些什么。
就仿佛卡尔维诺指出雨过笔下的巴黎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不断进化的怪物,它庞大的触手牵动着这座伟大城市里生活啊的每一个人,那么rapture本身就是一个已经死去,但是仍然保持着完美仪容的水下生物:它本身就是故事,是Andrew Ryan的造物——而他本人则是几个历史人物的混合的产物——从作死天王霍华德休斯到安兰德,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对自己的追求全力以赴,对自己的正确与否从不怀疑。
游戏的最终代表的是这种绝对没有动摇的自我确信和除了自我谁都不相信的虚无主义(Fountain)之间的对抗——而某种程度上说,两人都胜利了。Ryan致死的对自己的信念绝不动摇,他也试图向你证明有些事情比赢得一场战斗要更重要。死掉而自己的信念坚持不动摇,对于Andrew Ryan来说远胜于活着但是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相信即什么都不是——而这正好是Atlas最关心的,Ryan死了,最重要。
这种根本上的原则对立,就是这个故事中为什么最终如此磅礴的水下城市最终死于一场午夜狂欢的原因——从不自我怀疑的极端自信,面对从不相信任何人的极端自我,没什么比派对更适合表现这种冲突。
Rapture的每一个部分都依照Andrew Ryan的某些性格极端化身:整容大夫Steinman代表的是对肉体上的美学的追求,舞台上Sander Cohen一段的演出代表的则是极端的艺术家追求欣赏之下的泯灭的人性——总体而言,城市每个角落所表现的质疑是一致的:Andrew Ryan对自己的正确的追求毫无怀疑,而这个危险恐怖的城市本身就是创作者对这本身的怀疑。虽然游戏制作人Ken Levine强调这个游戏本身的主题其实只是美好事物的毁灭,并强调这只是对的人性的拷问,但无论如何,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从始至终都在游历一个城市,其实也只在游历一个人。
生化奇兵系列自始至终非常注重城市的描写——即便有着组以名垂电子游戏青史的剧情逆转,这个游戏的角色似乎并不特殊丰满。从无表现的主人公,傲慢自我相信的商业大亨,和爱尔兰水手一样的流氓头子,之所以这些游戏中的人物并不一种特殊复杂的形式展示出来,是因为玩家在见到这些角色之前,都正在经历这些角色——他们的经历的,是这些角色外在话的城市本身。
在前两部生化奇兵中,所谓的故事其实只是一个构思,给玩家一个理由和动机去游历这个城市——也就是游历andrew Ryan这个角色本身。玩家随处看到他的存在,在录音中听到关于他或者和他有关的人,直到游戏最后才见到他本人——但是玩家见到的其实只是他已经放弃的躯壳,而整个游戏过程是玩家在游历于已经外在巨大化的Andrew Ryan本身——也就是Rapture城的故事。
整个玩家的游历完成了一张Rapture的地图,但这其实也是它缔造者的人性地图。这城市是一个完全长成然后又已经在死去的水下钢筋水泥构成的巨大节肢动物。传统的小说故事里,中心是人物,但是尤其在第一部生化奇兵中,城市才是中心,但是城市仍然是人物。
与之前的rapture不一样,天空城哥伦比亚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内在化的具象的化身。不但角色本身不再重要,甚至游戏中的主要冲突,甚至后边的起义都已经退居末座。伊丽莎白是生化奇兵无限中最重要的角色,但是生化奇兵无限的哥伦比亚城并不是关于伊丽莎白的。
天空之城哥伦比亚挣脱了沉重的,生活在水下的巨大节肢动物的命运,来到了天空上,然后不再成为任何人的化身。
这本身颇有文学式的反抗意味,无限中的哥伦比亚城几乎直接来自于卡尔维诺的想象:一个轻逸的,浮动的城市本身,几乎可以让人直接想象到树上的男爵的最后——12岁开始起就再也没有从树下的离开的老男爵,最后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依然拒绝从树上下来。出于尊敬,人们在地上张开床单以防他咽气之后从树上跌落到地上,但是这时候天上飘来了一只热气球。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男爵突然一月而起,像他年轻时候一样敏捷的抓住了热气球上垂下的绳子,然后永远的消失在了天际——几乎让人相信,一辈子拒绝大地的男爵,是否最终的归宿就是哥伦比亚城。
和城市作为一个角色rapture不同,哥伦比亚城已经不忌惮不依附在一个角色身上。就如同本雅明被卡尔维诺饮用的胡论文的段落中所说的一样,卡尔维诺仅仅讲雨果改成巴尔扎克,因为它实际上更适合巴尔扎克,我们只需要同理,将巴黎修改成哥伦比亚成本身即可:
游戏中的角色们其实只是一块漂浮的面纱,我们通过他们来看哥伦比亚城。
在无限的命运和各种各样的城市,撕裂,伤膝河,布克和伊丽莎白中,有那么一个不再属于一个人的天空之城哥伦比亚,它拒绝重力,选择轻逸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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