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可靠叙事理论在国内发展日益赶上国外水平,对认知(构建)方法与修辞方法的争辩日益深入,但普遍地,对于“不可靠叙事”的定义往往还仅聚焦于叙事者。本文拟通过分析一部电影《鸟箱》中的不可靠与悬疑感,从而证明不可靠叙事存在于其中,扩充【不可靠叙事】之定义范围。在此过程中,试着对恐怖、悬疑电影之价值进行分析。
外教看教室里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得知多数是翘课复习下午的语言学考试,遂放心划水,放了一部片子,《鸟箱(Bird Box)》。
《鸟箱》描述了一个“大规模视觉性认知危害扩散情景生存指南”(语自机核众@Tessier-Ashpool的评论),一种难以言表的怪物在地球上横行,所有看到ta的人都会陷入绝望状态而自杀。主角是名孕妇,在灾难爆发之时侥幸和其他人逃进一间别墅,由此开始自己的末世求生。
对于此片感慨良多,想试着慢慢正经写论文,于是打算结合“不可靠叙事”与“悬念”的相关理论,对此片进行分析。
《鸟箱》营造了一个【不可靠之世界】,由【不可靠空间】、【不可靠叙事】、【不可靠之内在】、【不可靠之外在】构成,我会一一讨论。作为讨论前提,我会先行讲述文中对【不可靠叙事】的定义,在过程中论述我自己对该理论的看法。而作为最后价值的泛化,我会总结,并试着探讨【我们为什么喜欢恐怖与悬疑】。
叙事,指详细叙述一系列事实或事件并确定和安排它们之间的关系。(罗吉·福勒主编:《西方现代文学批评术语词典》,袁德成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72页。)不可靠叙事理论则出自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一书:“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亦即隐含的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叙述称为可信的,反之,我称为不可信的。”就好比《红楼梦》说贾宝玉“古今不孝无双”,这里就是不可靠叙事——全文对宝玉其实是关爱态度(隐含作者态度),作者却借暗示人物命运的按词之口谴责(作品态度),达到了反讽的艺术效果。
学界对于不可靠叙事的分析趋于两派,一派为修辞方法,主张以文本研究、聚焦叙事者身份(是否为上文所说的隐含叙事者)来找出文本中的【不可靠叙事】加以分析。一派为认知(构建)方法,主张以读者感受从读者的视角来分析【不可靠叙事】的作用与作用机理,强调““不可靠性与其说是叙述者的性格特征,不如说是读者的阐释策略”。两派起初水火不容,后来认识到两者并非完全对立,于是产生融合倾向。
融合是有利的,认知方法会开拓思路挖掘作品更多元的价值,修辞方法则会提供一个系统的解读以供对照分析。值得注意的是,认知方法被试图归纳至【认知叙事学】之中,而这并不可靠。根据申丹在《何为不可靠叙事》一文中的意见,【认知叙事学】主要围绕读者的阅读过程与体验,但主要关注文本的历史、文化、性别等对读者的阅读影响,亦或是读者自身的历史、文化、性别、经历对阅读体验的影响。如此则不可靠叙事的认知方法会显得有所偏离——认知叙事学探讨群体阅读时的规律、认知方法则是探讨个体读者的感受,从而分析特定文本的特点——而这也恰恰是认知方法和修辞方法所重合之处,他们都不可避免的会试图还原作品价值。不过修辞方法更关注还原出作品的、作家的本意;认知方法则关注在还原时挖掘作品具有的其他价值,这些价值可能是作家无意为之,也可能相反。
目前不可靠叙事的理论发展大致如此,但我在《鸟箱》中的阅读体验让我并不满足于此。我倾向于【不可靠叙事】中的【认知方法】,因为其中涉及到了读者的心理反馈机制,相比刻板的【修辞方法】要更贴近实际更易操作更有价值(因为修辞原则更关注作者想法,而作者想法谁又能说自己的猜测就一定对呢?)但问题是,【认知方法】同样将目光、定义局限于叙述者之不可靠,可对读者而言,感受【不可靠】还可以依赖其他更多元素,我认为他们的研究并不全面。
拓宽定义去研究认知方法将会是有益的,这能让我们对读者的感受分析更为客观(因为多数阅读体验是相互关联、由多处元素一起塑造的,孤立分析可能有所缺陷)也能让我们在文学创作时能加强文本的表现力:不可靠叙事的艺术效果有很多,冷静客观叙事、丰富文本内涵、活跃文本张力……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也是我们今天要提的,制造一个不可靠的世界以供读者全神贯注地投入。我们先从《鸟箱》的“不可靠空间”说起。
“用旁知观点叙述下层群众和知识分子的悲惨故事,叙事人不是潜人任务内部,而是用旁观者的目光、克制得近乎冷静的语调叙述人物的性格、外貌、情状,人物与故事获得了客观的、真实的艺术效果。”
——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河北教育出版社
然而我们在《果园城记》中可以看出,师陀安排多重角度的叙述者在不同篇目里分别承载现实与抒情矛盾气质的不同方面,巧妙地平衡了不同叙述人的身份和话语,视角的矛盾不但没有带来阅读的困境,反而结成一颗晶莹饱满的内核,微缩的世界里面折射出一个广阔复杂而又丰富的乡土中国。正如师陀所说:“我凭着印象写这些小故事,希望汇总起来,让人看见那个黑暗、痛苦、绝望、该被诅咒的社会。又因它毕竟是中国的土地,毕竟住着许多痛苦但又是极善良帅人,我特地借那位“怪”朋友家乡的果园来把它装饰得美点,特地请渔夫的儿子和水鬼阿嚏来给它增加点生气……”也许就在叙说方式的缝隙和反转中,一个更加丰富的乡土中国正在被呈现。
——《溢出京派叙事的现代说书人—试析师陀<果园城记>的叙述特点》,柳美彤
“说谎”可以理解为一种通过想象遁世的方法。正是清醒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威胁,师陀要借助文学和想象世界来与生活对话,从而对生活进行超越。说书人的身份赋予隐含作者某种想象和篡改历史的自由,而这样的自由被用来抵抗时间、甚至接近永恒。说书人的“故事”在现实和虚拟之间的空隙生长,它的张力“为世界注人某种生气”。
——《说书人之声:论<果园城记>的叙事方法与叙事意图》,丁晓萍、王伊薇
作为一部末世惊悚电影,《鸟箱》并不缺乏惊悚要素,我们可以在其中看到许多的死亡场面,角色们弥留之际的疯狂癫乱令人震惊畏惧。但相比这些,我认为最让人感到可怕的还是其空间之不可靠性。
《鸟箱》全篇都被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氛围之中,极度危险的怪物就这样游荡在日常街道之上。但和以往的恐怖片不同,这一次的怪物无影无形,我们只能通过卷起的叶子、略过的阴影、惊恐的鸟鸣还有惨死的人类来感受他的存在。无影无形是其最大的特点,相比相貌狰狞的怪物,无影无形虽然削弱了初见的恐惧,但是却也放大了其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恐怖游戏中如果狰狞的怪物能被杀死又或是被伤到,其恐怖感便会大大降低。电影中的怪物如果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中,观众们悬着的心便可以放下。同样的一具丧尸,如果藏在柜子中就远比游荡在大街上令人紧张。而如果有这么一间衣帽间里面有数不尽的柜子,那么这个衣帽间便是安置主角冒险的最佳场所,观众们会为之全神贯注、屏气凝神,甚至就在主角进入衣帽间的一瞬间给他定下九死一生的结局。《鸟箱》中也是一样。既然我们看不见这个怪物,那么我们便无法定位其所在,那么无论他出现在哪都不足为奇,整个空间由此开始变得危险起来,主角一行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确信自己的宅内是安全的,于是关上窗拉上窗帘,开始了末世的求生。
窗户。本作之中所有透明的窗子都会给人一种危险的信号。此时的窗户沟通了两个空间,安全的室内与危险的室外通过窗户实现了交汇。如果说《生化危机》中一扇铁门能隔离丧尸横行的末世和安全的避难所,那么此处的窗户却成了怪物入侵的缺口。而从另一方面,只要我们蒙上双眼,蒙上自己的窗户,怪物哪怕近在眼前拂面而过也不会有任何隐患。这两方面一齐让我们现实的空间变得不可靠了起来——原本的空间可以被视线所折叠、也可以被眼帘所切割。伴着空间的不可靠及其两面性,油然而生的便是对窗外世界的恐惧、以及对可控空间——可控的有窗帘保护的室内——的极度依赖。
此时此刻,单单是一辆贴满了报纸的车子也可以被视为安全的室内。弹尽粮绝后,主角一行凭借一辆带有GPS的汽车前往超市,在这段路上颇有一番演出:车上5人为盲眼驾驶而战战兢兢,此时怪物抚车而过,一人已几近崩溃,立刻决议驱车逃离,一行人狼狈不堪。他们的惊慌或有理由,但就观众而言或许就显得有些做作——车厢内无光无影,完全不用担心被怪物所袭击。这份底气是不可靠空间下由几片报纸所构建的可靠夹缝所带来的。一片夹缝尚如此,不消多提电影初期的大宅中主角一行的生存是多么安逸了,如果不是弹尽粮绝如果不是避难所的消息传来我想主角一行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间小屋的。
值得一提的是,《迷雾》这部电影与《鸟箱》有许多的相似之处。两者同样树立了“不可名状”的怪物,也同样具有“变幻莫测”的外部世界。但《迷雾》的处理手法要更为简单,迷雾笼罩下的怪物只露出触手,由此怪物获得了“未知”的特性,而反过来怪物出没的《迷雾》也由此变得危机四伏而变幻莫测。但不同的是,由于缺乏空间的交错,不论是怪物也好、环境也好、《迷雾》整个故事都是发生在具体具象的空间内,最后揭露的怪物的模样不论再奇怪都无法在唤起读者的焦虑与悬念了。或许这也正是《迷雾》需要大幅笔墨探讨人性的必要,他需要以此来填充相对单一的作品内容。
《鸟箱》也不乏填充物,但他们依然是文本【不可靠】特点的侧面反映。大宅内的安居乐业便是一例。而也就是在这安逸之中,新的不可靠元素又在酝酿。
“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悬念故事”。确实,与小说一样,大多数悬疑片会用一个或多个悬念来控制叙事的进程,在这种情况下,悬念往往成为了故事的主线,悬疑电影不停地让观众怀着志忑焦急甚至是惊吓的心情去质疑、探究故事。
——《美国悬疑电影的叙事策略分析-徐亮》
室内无疑是安全的,在室内这些求生者甚至谈情说爱、交谈往事、畅想未来。但如此一来剧情的推动力就消失了——人物愿望的满足会直接扼杀剧情的动力。(傅修延:《讲故事的奥秘一文学叙述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3年,第99页。)仅仅讨论斗室之内的人性演变会糟蹋无形怪物的创意,《鸟箱》很明智的采用了【信息延宕】的手法来保持叙事节奏。
在故事创意给人的冲击慢慢减弱时,镜头一转,大雾弥漫的河面上主角溯流而行。我们不知道主角要去哪,我们不知道主角身处何地,我们只知道一点:主角一行干戈寥落。小舟上只有主角以及两个孩子。也就是在这里产生了一个延宕信息——其他人去哪儿了?而随着故事推进,我们能猜出他们都死了,但知道这一结果只会加深我们的焦虑:他们究竟在哪儿死的?他们又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就是此时此刻,在这安全的室内?
答案并不重要,因为这种【信息延宕】已经成型,我们从此不再会为人物的闲言碎语而感到无聊,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会一边忍受着冗长的镜头一边担心焦虑“这个蠢货会不会一个失手害死了所有人,他就是罪魁祸首?”
实质上,这一插叙式的倒叙直接影响到了全文的【叙事结构】亦或是【情节】,我们对当下不再信任,当下的安逸已经被未来的结局所否定,而未来的幻灭也被更遥远的一瞥所既定。不可靠的当下直接导致观众开始逐渐取代作者的地位参与故事创作,想象、担心发生了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
“在悬疑影片中,信息延宕的程度直接关系到悬念的强度。往往信息延宕的时间越长,悬念的强度就越大。”(《美国悬疑电影的叙事策略分析》,徐亮)随着故事的推进,一幕幕打击袭来,与此同时同样穿插其中的未来镜头也在为后续的故事铺垫,遥远的将来与不可靠的现在越发接近。悬念的强度日渐降低,却又巧妙地构建了一种引力与张力——“当下”向未来的过渡愈发完全、从但观众们却已经投入了影片的叙事环境。而从中我们也尤其能感受到【不可靠叙事】不应当仅仅局限于【叙事者的不可靠】。
我认为,【不可靠叙事】既然言及“不可靠”三字,就应当考虑到名为【不可靠】的叙事体验,而非仅仅考虑修辞意义上的、文学批评意义上的叙事者身份不可靠。修辞方法仅仅关注文本,而认知方法也只是在出发点和研究方法上存在差异。认知方法的领军人雅克比提出了雅克比系统包含着几种阅读假设或协调机制(见隐藏部分)。她试图用这些机制解释读者在面对叙事者与其叙事内容间的矛盾时大脑的接收过程,再借此分析不可靠叙事在文本中是怎样出现的。可见,两者都是在针对叙事者进行文学批评。可经过我们之前的分析,有许多文本的结构要素都能带来【不可靠感】:空间、时间、(下文要提的)个体内心、社会背景。而这些要素并不能被一个“叙事者”所涵盖。
接下来我们就来说下不可靠之内在——个体内心、不可靠之外在——社会。
(1)关于存在的机制(the existential mechanism )。这种机制将文中的不协调因素归因于虚构世界,尤其是归因于偏离现实的可然性原则,童话故事、科幻小说、卡夫卡的《变形记》等属于极端的情况。
在托尔斯泰的《克莱采奏鸣曲》中,叙述者一直断言他的婚姻危机具有代表性。这一断言倘若符合虚构现实,就是可靠的,否则就是不可靠的。笔者认为,这里实际上涉及了两种不同的情况。
在谈童话故事、科幻小说和《变形记》时,雅克比考虑的是虚构规约对现实世界的偏离,而在谈托尔斯泰的作品时,她考虑的则是作品内部叙述者的话语是否与故事事实相符。前者与叙述者的可靠性无关,后者则直接相关。
(2)功能机制。它将文中的不协调因素归因于作品的功能和目的。
(3)文类原则。依据文类特点(如悲剧情节之严格规整或喜剧在因果关系上享有的自由)来解释文本现象。
(4)关于视角或不可靠性的原则(the perspectival or unreliability principle)。依据这一原则,“读者将涉及事实、行动、逻辑、价值、审美等方面的各种不协调因素视为叙述者与作者之间的差异”。这种对叙述者不可靠性的阐释“以假定的隐含作者的规范为前提”。
(5)关于创作的机制。这一机制将文中矛盾或不协调的现象归因于作者的疏忽、摇摆不定或意识形态问题等。
——Yacobi, "Authorial Rhetoric, Narratorial (Un )Reliability,Divergent Readings,”pp .110一112, p .110.《何谓不可靠叙事》申丹
在故事推进到一半时出现了一类“异类”,狂人。有着精神疾病的人们对于怪物“不可言表”的外形非但不惧反而十分钟情,他们欣赏这样的癫狂混乱,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儿,能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认识、去排除异己——在这个世界他们有天生的优势,暴露在野外的正常人带着眼罩摸索蹒跚就好像婴儿一样,一旦被摘下眼罩更是无法生存,而狂人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让正常人与自己一样去“欣赏”怪物的“美”。
这实在是意味深远的。日常生活中的弱势群体精神病人翻身做了主人。这并不是简单指他们能通过武力奴役我们,实际上,正常人已经不适合生活在当下怪物横行的地球,我找不到理由去坚持自己身份不同化为“狂人”。整个社会的趋势便是狂人会越来越多,正常的人会被慢慢淘汰。这一动态过程体现在了主角一行的生死经历之上,他们以正常人的视角完全毫无准备地去接受了这一过程,我们伴随着他们经历了旧时代的瓦解与新时代的到来,也不可避免的带着对他们的同情,关怀他们如何在这么一个混乱不可靠的时代中找寻自己的苟活之地。
在这一过程中,整个社会的不可靠给人带来的绝望与压抑应当深重。时代、社会作为任何叙事文体的背景都不应该被文本批评忽略,而同样的绝望氛围在《1984》中是通过极其不平衡的对抗以及荒谬难以理解的细节所实现的——这或许是刻画社会变化意义的不二良方。只可惜影片没有明显刻画这一点,或者说的确刻画了,但是苦于题材限制了末世的大规模社会性组织亦或是由于不是影片的核心,刻画得在形式上缺乏表现力——在全片最为紧张的【分娩】一节,这种社会变化给个人带来的恐怖与影响确有体现,但是却被同时发生的、更为强烈的【不可靠之内在】的癫狂所淹没了。
与【不可靠之外在】成为鲜明对比的是人们内心的变化【不可靠之内在】。在影片中,“人心难猜”这一主题被两场突发事件所暴露。其一是浅层的:一男一女偷车带食物逃跑,这一过程发生很快,几乎是没费多少笔墨,给人的观感也不会那么强烈。真正可怕的是其二,这一则要更为深刻,一个正常人诱惑自己化身成为狂人,在大家忙着给孕妇分娩这一极度脆弱的时刻诱导逼迫人们观看窗外的世界,最终造成了一行人最为惨痛的损失。
这两次事件都唤起了我们对于人心的怀疑,从最为浅薄的私逃到更为深刻的“变异”,人类行为的不稳定性正随着社会的崩溃一起与日俱增。如果说主角一行在二人出走后通过没有解释的团结一致回避了这样的“背叛”,那么在之后狂人的“变异”则是血淋淋地揭示了问题的实质:我们没有理由去在末世坚持自己的文明,野蛮的强盗逻辑,屈服的狂人文明才是最适合生存的。主角一行通过回避争论,回避给出明确的解答论证,仅仅通过“收养”难民、放弃独活而采集食物带回营地等行为表明【坚持文明、人道主义】的态度,这种态度在“变异”事件之后显得格外空洞荒谬。没有理由来支持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对自身所处状态的茫然认知无疑是不可靠的,最终导向的也只能是放弃思考苟活于世的价值取向。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一行人驱车前往超市补给的镜头十分突出,不同于之前叙述的【不可靠空间】相关部分,如果从这里人物内心变化的视角去看待,此时车厢内众人反应各异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胆小的营业员歇斯底里几近崩溃,老陈沉着的女主和男主伺机观察,剩下两人随波逐流,被渲染得有些六神无主。在观看这一片段时许多人都感受到了紧张之感,从何而来的呢?先前【不可靠空间】否定了这份紧张,但在【不可靠人心】之中我们可以找到答案——我们畏惧的是车厢内的人丧失理智,做出愚蠢的行径。
而就是在这份担心中,纠集了之前【被否定的当下】、【不可靠叙事】、【不可靠空间】所营造的不安中,一种悬疑电影的核心要素——悬念——形成了。
《鸟箱》开始,我便产生了不解,为什么人类如此地喜欢恐怖片与惊悚片悬疑片?我想,我们看《鸟箱》如果说是为了噱头,一睹“看一眼就会死”的怪物的可怕威力,那么我们大可看完开头20分钟的灾难画面便关闭视频。如果说我们想看的是主角如何求生,那么蒙眼跌跌撞撞的画面应该也没那么有意思。真正引导我们往下看的或许还是对主角未来的期待——到底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主角?《鸟箱》前期不明不白的蜗居求生被插叙的“未来既定命运”赋予了明确的结局,却不具有具体的过程,我们为其的不可靠性而不安,由此即便是平凡的日常琐碎也被赋予了我们焦虑的目光。而在主角开始溯流而下时,我们对现在的确信又被对未来的未知所俘获,未来是不可靠的。我们由此开始为主角的未来而担心,先前放下的不安又重新被拾了起来,直到最后曲终人散。
我想,这过程中我们的心念随着【不可靠】事物的出现而起起伏伏,大的故事走向,小的细节“第三类接触”都是。但【不可靠】并非都是如此,许多时候正如修辞方法所定义的那样,我们仅仅是在探讨一种矛盾的现象。而这里所出现的让人无法自拔的,我想应该叫做【悬念】
《辞海》中是这样定义悬念的:欣赏戏剧、电影或其他文艺作品时的一种心理活动,即关切故事发展和人物命运的紧张心情。作家和导演为体现作品中的矛盾冲突,在处理情节结构时常用各种手法引起观众或读者的悬念,以加强作品的思想和艺术感染力。
我们从头到尾所谈论的【不可靠】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悬念】,悬念是影片、文本中不可靠事物在观众心中所形成的注意力牵挂之处;不可靠则可以提供矛盾以供读者产生疑惑,自己产生悬念。
在悬疑电影中,悬念和疑问是作为主要的叙事手段和衔接方式存在于其中,而不是像其他作品中只是作为一种叙事的调剂和段落中高潮制造的需要。在每部悬疑电影作品中,悬念都会经过产生、加强、消退的过程。在一部好的作品中,这个过程会被很好的控制,而控制的方法便是对制造悬念的信息进行必要的延宕或是压制,以期在单个的情节与整体故事之间形成一个或是多个断点。(《美国悬疑电影的叙事策略分析》,徐亮)
或许我们所希望的,只是一种全神灌注投入另一个世界的沉浸感。我相信人们是喜欢听故事的,当我们形容一个人听故事听的如痴如醉时,我们想说的是讲故事的人让听众彻底投入了故事,这样的体验是独特的。就好像我们喜欢在排队时刷刷手机一样,我们好像不希望自己的思绪四处乱涌,会不会这也是一种快餐文化互联网文化的荼毒呢?我们必须让我们的思绪寄托在其他事务之上而非我们自己的世界?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如何我们还未丧失分析处理信息的能力:相比平铺直叙的黄粱美梦,我们居然更加青睐峰回路转、充满悬念、需要我们读者灵敏地认知其言语背后的含义的不可靠叙事,这难道不是我们认知能力的体现吗?或许,即便我们已被快餐文化所娇惯,但想要更好地体会其滋味,我们也会提升我们的批评能力;而对快餐文化而言,想要在繁复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也会去逐渐地尝试改善,去运用最基本的一些创作技法,【不可靠叙事】或许会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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