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是一部非常厚重的女性作品,是近几年个人最喜欢的作品之一。这部剧核心主线围绕着三个女性角色展开,让女性在权力、金钱、感情中都站到更高或更主动的位置,而让所有男性角色都沦为陪衬。
有着强烈导演风格,这剧色调暗沉,充满了镜头摇晃、画面闪回、焦灼对话……在剧中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长镜头,这让整个叙事显得碎片,而且不真实。提前弃剧的,大概被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了吧。但这部剧中的隐喻铺设,无疑极具魅力。无时无刻地,都从各种意象中,想要和你透露些什么,这种揶揄着的画面语言,不仅让这不怎么引人入胜的故事,变得迷幻而有趣,也是其深刻展现人物塑造及悬疑烘托的巧妙手段。
鉴于HBO已经明确否认推出第二季的准备,这个剧留给我们大量的未解谜题,只能靠我们从无限细节中找到答案了。
Adora所患的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其源头可以直指她的母亲Joya。她会在半夜进入Adora的房间,并且掐醒她以确认她还活着……甚至在她7、8岁的时候,半夜开车把她丢在野外,当她花了好几个小时走回家里,只是冷漠告诉她“You are home.”Joya这种不可置信的行为,给Adora埋下了童年阴影,而迫切想要“照顾”孩子和展现“伟大”母爱形象的病态心理,陪伴她成长。
当Camile出生后,并不能让她如愿,婴儿时期的Camile就拒绝她喂奶,长大之后,一把剪掉了她母亲给她电好的卷发。而Marian的出生,是Adora新的“希望”。
而她的配方也很简单,老鼠药。把女儿变得孱弱的,需要依赖她的可爱娃娃。而最终导致Marian的死亡。给她自己,也给Camile留下无法遁逃的巨大阴影。如同我们所知道的,Marian的房间仍保持她生前的原样,一件小小的公主裙还躺在她床上。她是那个不死的幽灵,谁都无法提起,谁也都无法放下。
从第一集开始,我们便跟随女主走进风口镇,无疑我们所感受到的深深的压抑感,大多都是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她用一个懒散阴郁的形象走入我们的视野,依云水瓶装着是绝对伏特加,一身黑衣不加修饰,就连她母亲都把她当做不速之客,厌恶都溢于言表。
更甚乎,她的精神显得非常不稳定,不断地记忆闪回。甚至乎回忆挂满肉片和SM图片的林中小屋,开始自慰。当她裸身浸入浴池,身上满布的自虐留下的英文词语。天哪!她绝对是堕落女性吧!
然而事实上,就如同Jackie口中所说,她不属于风口镇,与这些麻木、软弱、虚伪的人不同。作为母亲权力倾轧和妹妹去世的极大受害者,虽然她没有很好的处理好所受到的伤害,但是她走进医院、离开风口镇、甚至重回风口镇,都是无疑是她勇敢一面。
妹妹的死造成了她身上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来自母亲的各种恶意中伤,从高中时候的她便开始用利器,刻写自己的身体,这种自残发展到她走进精神病医院,尝试寻求帮助。然而,医院中与她同一间病房的女孩Alice——这个美丽的同样被母亲所不耻的女孩,喝下清洁剂死在她面前。另一道伤害,再次击中了她,她拔下马桶的螺丝在左手上刻下“fix”(这也是她不断闪回洗涤剂和马桶的原因)。从Marian到Alice的死亡她都无力改变,所以她妹妹Amma总是倍加忍让和照顾。
和Richard不同,当John和Camile一起自嘲自己是怪咖的时候,Camile已经把他视作同一类人。当John发现Camile自残后,并不是出于可怜,却更想要走近和了解她。他在脱下Camile衣服的时候,不断地安抚她“its ok”。他念着她身上刻下的词时,Camile甚至是啜泣着,“You are reading me ”。这是他们俩,也是这部剧的最美好、柔软的时刻了。
另外,这些碎片词语,不仅帮助我们了解Camile的内心每一道伤痕,也帮助我们解读这部剧。导演在画面中隐藏了大量的“单词”细节,这里就不一一赘述。感兴趣可以看看下面的链接。
https://www.vulture.com/2018/08/sharp-objects-all-the-hidden-words-you-missed.html
Amma是分裂的,她在母亲面前和外人面前,是两个不同的极端人格。一方面她所患有孟乔森综合征,使渴望Adora和Camile的照顾。另一方面,“Don’t tell mama. ”和“I'm just her little doll to dress up”展现了她所继承Adora的那一部分强权意识——背地里反抗母亲的掌控,转而控制其他的女孩。在家里穿着淑女的碎花裙子,长不大一样玩着她的玩具屋,是妈妈的乖女儿。在外面,又穿着坦胸短裙,喝酒吸毒,开口都是“Shut up!Jodes”。
玩具屋很明显地表现了她的强烈控制欲。她并没有大人们的“实权”,她对玩具“玩弄”,正对应着她毫无怜悯地对待死者。她把Nathalie 和Ann骗到森林和Ashley家,像娃娃一样为他们涂上指甲油,并残忍地杀害了她们,以展现她畸形的权力渴望。
回溯第一集中,Camile在Marian葬礼中,试图擦掉她的口红,便是不希望她被打扮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Marian的死,成为了这个家巨大的黑洞,她的房间就像个“Museum”。但Camile的每次闪回的她,都是美好而梦幻的。
Marian和Camile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裂纹的那一幕。Camile说那裂纹像一只鸡,而妹妹则说像颗爱心。(不过,我觉得有点像张开的大腿,就Camile回想裂痕自慰,大概有一定的性暗示。)
这个地方几乎是正在无声中腐烂的地狱,也是直指我们所处的现实社会。屠宰场作为主要经济支柱,让风口镇背上杀猪者的骂名。而当警长说出这一句的时候,Camile便拿起他的桌面的爆眼猪玩具——这里展现了风口镇的最大隐喻。“for dress releife.” 风口镇就处在“屠宰农场主”与“猪”的权力机制下,猪们不过是用来释压的工具。联系Amma拔下女孩牙齿,便与拔下猪牙齿一样,强烈展现她的权力。
风口镇同样是虚伪的、排外的。Camile告诉Richard,在风口镇God bless you其实是表示F*ck You 。而且对Richard也非常受到排斥,我们可以看到Vickery从来没有叫过他的真名,而是用“Big City”之类的叫唤他。这点也从对外来者John的虚无罪名,到怀疑起墨西哥人,都有所展露。
最后,是风口镇人的软弱。他们在面对权力倾轧、犯罪事故时,都选择了逃避。他们禁止孩子出门半步,暴力地把孩子从院子里抓回家里。他们把Ann的死的那条河流的小石子扔掉,荒谬地认为能够避免自己也遭遇同样的不幸。
Alan真心爱着Adora,他试图亲近她,甚至温柔委婉地询问她晚上是否要同房,都被Adora拒绝。Adora和警长Vickery交往过甚,生气的他都不敢大声指责Adora。在家里并没有任何话事权,只有选择麻醉自己,戴上他无比奢侈的音乐设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同样对Adora的恶行,充耳不闻。有趣的是,他也把他的设备们叫做“Toy”。
Jackie是风口镇里唯一对Camile真诚友好的人。她直言她很喜欢Camile,是因为她与风口镇这些她厌恶着的人不同。然而,她假装轻松地面对着一切,事实上却在红茶里搀酒,用果蔬汁兑着迷幻药。外面看起健康光鲜,事实上,她隐瞒了Adora杀害Marian的真相,选择麻痹自己,缄口不言。这种沉默,显然不比加害者本身善良多少。
这部剧并没有给到太的多Ann的信息,而从Natalie的角度展现,这些所谓的“异类”,这些可怜的女孩子。Keene一家从费城搬到Wind Gap,便是因为Natalie用一把铅笔刺伤了一个同学。而且我们也可以料想到,Ashley被咬的耳朵也是Natalie的作为。
剧中用了一个明确的意象来形容她们——她养的蜘蛛,一种令人生厌而害怕的昆虫,但仍值得人们的保护。
风扇所指的很可能是,这个平静的小镇腐朽得像一滩死水,胶着的案情也是因为女主的出现,开始展现与其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被推动。女主的出现成为搅动这死水的扇叶,那种皮肤下的躁动,那些掖藏在床底下的陈年秘密被一点点扯将出来。
这个暗喻案情发展的风扇,一直出现在镜头前面,直到在第七集中警长Vickery,被女孩们的阴谋所欺骗,断定John就是连环杀手。当警长从睡梦中醒过来,焦躁离开去抓捕John的时候。它们突然全都停转了。
直到最后一集,Camile试着‘fix’,拯救Amma揭穿母亲的时候,我们才看到扇叶切割着的漂浮的光,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从影片第一集中,Camile就戴着耳机从梦中醒来,拿起新手机和上司打电话。这个旧手机是从精神病院带出来的,对她来说,代表着Alice的死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碎裂的屏幕是过去的伤痕,而Camile无从解脱开。当她开车进入风口镇的时候,还摸了一下手机屏幕,来和过去的噩梦Say Hi。
只有面对伤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才能走出来。这也是Frank让她回去的本意。
这些意象都是诠释着Camile和所有被伤害的女性们,他们不完美的两面性。当Adora带Richard参观他们家的时候,跟Richard说,Camile是脆弱的玫瑰,但是带刺。这里同样呼应了Alice自杀前放在床上的那支玫瑰。樱桃则借由啦啦队友Gayla的话来解释——“秀色可餐”又有一颗坚硬的内核。最后,蜘蛛即是Natalie的形象,同时Camile在森林中被强奸前,也看到了蜘蛛,则是把她们做了连结。
林中小屋是一个狩猎屋,映射着Amma从前与Ann、Natalie一起在森林玩——女孩子被她“狩猎”的过程,以及她病恹恹带着花冠,和厚重的黑眼圈,说她是狩猎女神Artemis的形象。
而对于Camile来说,是性“启蒙”。她回闪她在森林中游泳,被男孩子笑着用枪(枪表达啥就不用我解释了吧……)指着,然后她误入这个狩猎屋。这一段小插曲,便于是青春期性欲萌动的巧妙的电影蒙太奇(女孩们就不应该压抑着自己的性欲望,甚至是有点kinky的欲也是无比正常的!)。另外,从“森林”中的“小屋”这个意象来说,就是隐喻着女性私处。(Well,至少你们家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里,就是这么说的!)
象牙地板所意涵的是家族传承下来的权力power,所有人都要脱下鞋子,才能踩在其上面。而这种权力展现的方式,显然从Adora那里“传承”到Amma身上。
这样从Ann和Natalie在镇中被排挤说起,Adora自然“照顾柔弱孩子”的心理作祟,对她们照顾有加。这便引起Amma的强烈妒忌。而剧末黑人妹妹,同样是在饭桌上表示要像Camile一样成为一名记者,并且学着Camile一样在手上写字,而立马让Amma起了杀心。
除了女孩们,即使是Richard和Camile走得过近,都引起她的反感。Camile与Richard半夜喝酒聊天的时候,她便抓狂般地嘲弄他们。而在镇成立纪念日的表演末尾,Amma更是玩失踪来引起Camile的注意。因为整个活动中,Camile就一直和Richard在一起,简直像在Dating。
剧中其实留下很多线索,偷偷将矛头指向了Amma,试图透露真相给观众。比如在第一集,Camille跟Richard说,来酒吧找漏网之鱼?便暗示他侦查的方向错了。比如,Amma在表达自己很容易搞定男孩子,却不知道如何与女孩子相处;当Richard提及Adora家时,Jackie暗示他,他已经接近真相了“You are warm. ”;John矢口否认的时候,Richard和警长说,我们追寻着错误的一半等等。
我们可以看到Adora和Alan,在家中的地位的差距,甚至乎Adora对警长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Camile和Richard的感情发展中,同样是她占据了主导,从丛林中的小秘密。到他们间的性爱、以及亲吻,男性沦为被泄欲被利用的工具。略变态的林中小屋,也告诉我们,女性拥有着怪异的性幻想、性喜好。
Amma则在舞台剧中私自改编了历史,大声地反对她的男性朋友:历史都是男性所写的,真实的历史也可能是女性执起了抢,捍卫自己的家园。
这部剧的男性是软弱的,至少在风口镇来说,失去亲人的Bob和John“异常”的悲伤——甚至他们双方的冲突交杂在一起,让冲动的男性显得愈加的脆弱不堪。而事实,这部剧讽刺着我们现实社会,对男性强加的所谓的“坚强”——即使亲人逝世,过多的泪水,反而被视为矫情做作,或者同性恋。这种来自风口镇的恶习,便是我们当今社会尖锐的刻板印象。对女性的不公,其实同样地真实地伤害着男性。
Sharp Objects所构建的世界里,女性不是柔弱的、善良的、贴心的,男性更不是强大的拯救她们的英雄。它甚至有反于传统的女权作品——当人们都在继续续写着女性受害者的故事(就像女性本应该受到伤害一般)。在这里,不是源于男性的伤害,带来了女性权力的觉醒,或者女性以恶制恶的斗争。
这部剧像在凝重的阴影中,闪耀着明媚的光芒。它结束了由男性为中心的“受到伤害的女性”的目光,转而展现女性的善与恶,光鲜与黑暗,柔软与尖锐。把女性作为一个完整的不完美的“人”看待。
我们很难看到,一个由女性手执利器带来的哥特式的故事。说实在这个悬疑故事,并不讨喜,因为原作者更想要展现的是——用暴力美学影射的“性别”世界的真实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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