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出生太晚还在18线小城长大,没赶上中国摇滚乐那些旧日辉煌的卑微后生仔,在我的印象里:中国的摇滚乐就是那个在泳池深水区潜游的矮子——尚未完全沉入水底,但也不过是一个泳帽时不时浮出水面。主流对其避而不谈,大众对其视而不见。自有一小群(相对大众基数而言的)爱好者,也大多享受着潜伏水下的状态。
在我对摇滚乐一无所知的阶段(甚至连崔健是谁都不知道),摇滚乐就如同深藏水底的拉莱耶一般神秘和不可接近,那是我觉得这种音乐形式和我的人生注定没有交集。如何了解摇滚无从得知,如何加入摇滚更是寻不到门径。
但是近些年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以音乐节为首的种种新音乐现场逐渐开始取得商业上的成功,新媒体和网络综艺更是开始将摇滚乐重新推向台前、推回大众视野。
也许你和我一样也在近些年才开始渐渐接触摇滚,感受到这些音乐带来的快乐和震撼,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解中国摇滚的种种过往,下面的两部有关中国摇滚乐的纪录片或许是个不错的入口。
《后革命时代》是由张扬和罗拉共同导演的记录片作品。片长95分钟。主要取材包括21世纪初北京树村乐手们的生活状况、北京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出现场、第一届迷笛音乐节的现场盛况等北京摇滚乐文化景观。
影片首先记录了一些尤为珍贵的历史材料:世纪初时北京的树村地下乐队的生存状况。
因为租金低廉,地理位置优越,且居民不大在意噪音,北京树村一度成为北京地下乐队的聚集地。
那些从全国各地来聚拢到树村追梦的乐手们经受着炎热、贫困、饥饿、乐器失窃的多重摧残,坚持着音乐创作和排练。白天卖唱,晚上演出,其间还要和试图追讨前两个月租金的房东扯皮,晚饭则是名为牛肉炖土豆但事实上完全没有牛肉的炖土豆。有的乐队一路坚持,更多的乐队在这里自生自灭。
与几乎触底的生活质量形成反差的是影片记录下的一个个躁动的音乐现场。
那里的演出现场和你在综艺节目上见到的完全是两码事。没有讲究的舞美,没有平衡精准的声场设计,没有整齐划一的观众手势。演出充斥着不受控制的激情,音响炸裂刺耳,造型夸张不羁,观众更是疯狂到难以自持、在现场跳跃、奔跑、POGO、狂乱激舞(我甚至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大哥试图爬上舞台,乐手们则把他给掀了下去)。
这些几乎称得上混沌的场景之中,你能最直观的感受到属于摇滚乐的最原始的力量感和激情。这种激情在迷笛音乐节的场景中达到了高潮。
乐手和乐迷聚集在迷笛音乐学校,穿着上衣演奏,脱了裤子唱歌,饮酒,狂欢,在地上点火,每一面墙上涂鸦......浸润着理想主义的人们共同营造出巨大狂欢气氛,如同乌托邦在人间以音乐节的形式短暂复现。一片混乱之下,是无与伦比的释放和快乐。
《再见 乌托邦》由盛志民导演,片长89分钟。相比《后革命时代》,这部记录片在材料选取和制作层面上有着更加成熟的技法和更加复杂的叙事意图。
其一是对在上世纪末曾经风头正劲却突然销声匿迹的摇滚青年吴柯的追忆;
其二是在09年前后,对当年“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名噪一时的“魔岩三杰”进行跟拍和访谈,记录他们当时的生活境况和精神状态(窦唯认为语言无法表现自己当时的状态和想法,故而用自己2007年的巡演画面作为代替访谈)。
其三是跟拍在录音棚打工的少年小畅。记录他在录音棚的工作日常和关于音乐的想法,最后跟随他回到乡下老家。
一个字总结全篇的基调,那应该就是“丧”。除了篇幅有限的小畅线之外,全篇的大部分时长都在讲述中国摇滚那些失却了的东西。
在关于何勇彼时现状的段落中,你能看到张培仁用回忆着操办“94红磡演唱会”的趣事的镜头和“94红磡演唱会”上何勇演唱《垃圾场》的录像被剪接到一起,紧接着的下一个镜头就是已然发福、外形颓丧的何勇对着镜头回忆往昔。在之后的段落,我们更能看到何勇大老远跑到远在唐山的小酒吧演出,此场地甚至还没有返送音箱,甚至其他音箱也不全;以及何勇提及自己“过去一年就只有三场演出”的现状和对未来自己的音乐该如何推广的迷茫。
吴柯在九六年作为摇滚乐手逝世,是在停留在过去的逝者;魔岩三杰经历了辉煌和沉寂之后生存至今,亲历并见证历史;而少年小畅则是受摇滚乐感召的新生代,以他为代表的年轻人选择继承摇滚乐的过去,并有可能为摇滚乐开创未来。这三类人的经历相互交织,勾勒出中国摇滚乐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这的兴衰轨迹。
有趣的是,这两部纪录片的时间跨度其实仅仅不到五年,但是其描绘的摇滚乐氛围和对摇滚乐市场状况的理解已经大为不同。世界一直在变,很多繁荣的文化现象可能一夜间随着某个拆迁、改建、整改之类的工程一去不返。一种文化在社会中出现和消失也无非是朝夕之间的事情。摇滚乐能一直生存至今,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胜利。希望摇滚乐能走出昨日种种,迎来更光明的明天。
评论区
共 25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