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拿到 SHIFT 这个命题的时候,我们马上想到了现实与梦境或者说是幻境的切换。其实这种题材的文学作品在古代有很多,从庄子的梦蝶开始,中国人就开始了梦境与现实的哲学探讨。那只春秋战国时期的蝴蝶,开启了吟咏梦境的浪漫史诗;后来到三国两晋南北朝,感慨前途无望的浪子们醉心于五石散,为自己营造了各种幻境,他们林下抚琴,穷途痛哭,借着幻境麻痹内心;再后来到盛唐,诞生了众多的浪漫主义诗人,诗中瑰丽诡谲的世界,天姥山,金铜仙人,也未尝不是天才诗人们梦境的冰山一角;到宋元,就有了临川四梦这样的故事,有人梦中遇情人,有人高就太守走马邯郸,有人黄粱枕旁醉一场,把人间乐事经历一个遍:如此种种。
那么,如果可以在现实与梦境中切换,你会愿意回到现实吗?
梦与现实各有优劣,也许有人流连梦境,也许有人愿意相信现实。我们想,以此为题材或许可以呈现这个 SHIFT 的主题。
后来,看了这么多故事,我们最终选择了以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为载体,其中又有几个原因。
我个人是一个非常崇拜英雄的人,尽管嵇康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但李白不是,李白一直是我心中非常理想的男性人物,后来我遇到了我老公,也是我们团队的主创,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是我的英雄。
第二个原因是它的文学地位,相比于其他的梦境,这首诗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像湖月、青云梯之类的意象,可以让人瞬间意会。
拿到题目的当天我和主创去吃了一顿打边炉,在火锅店里,我们边吃边背诗,也越能感慨李白的想象力。其实以这首诗为载体还是比较好设计关卡的,首先是对于天姥山的描述: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接下来是去向天姥山,李白这么浪漫的人肯定不是竹杖芒鞋,徒步去到天姥山的,而是湖月送他去的: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来到天姥山后,就有比较俗套的爬山环节,这里爬山用的不是爬,而是“登”,这时候我们想象中的主角,像是黄药师,是一个衣袂飘飘的高手,行动敏锐,步履轻盈,一步一步跳到了山顶上: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考虑到游戏开发的时间,我们早期先选取了“一夜飞度镜湖月”、“身登青云梯”、以及“千岩万转路不定”三个场景,后来因为时间紧张,就只剩下了前两个场景。
游戏的核心玩法确定了,那么李白应该怎样进入梦境呢?或者说他进入梦境有什么契机呢?最开始我们没有看《梦游天姥》的写作背景,我们想,李白其实是一个名为出世实则入世的一个文人,他去天姥山是否是为了求一件事或者求一个功名呢?我们最初的设计是杨贵妃有难,需要李白进入天姥山拿到神仙水,返回现实解救贵妃,从而获得一个实差的机会。但这个设计很快就被我否定了,我理想中的李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梦游天姥怎么可能只是汲汲于这份功名呢?毕竟也是曾写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人呐!
这时候主创 docoder 从李白的生平中找到了很好的切入点。李白一生追求道教,访道求仙:天宝三载,李白在长安受到权贵的排挤,被放出京,返回东鲁(在今山东)家园。之后再度踏上漫游的旅途。这首描绘梦中游历天姥山的诗,大约作于李白即将离开东鲁南游吴越之时。这一年的秋冬之际,李白在济州紫极宫请道士高天师如贵授道箓,从此他算是正式履行了道教仪式,成为道士。
随后他又赴德州安陵县,遇见这一带善写符箓的盖还,请盖还为他造了真箓,并留下一首诗,《访道安陵遇盖还为余造真箓临别留赠》,那结合本诗,我们可以大胆的假设,本故事发生在李白受道箓之后,得真箓之前。而我们的主角李白,只有在天姥山通关后才可以受真箓,成为真正的神仙。
搞定游戏背景之后,一个故事慢慢铺开。李白在现实中遇到高天士,切换到梦境,在梦境中经历了镜湖,等到青云梯之前,需要按X键切换到现实,找到谢公屐,然后登上青云梯,从此进入天姥山,玩家的最终目的是成仙,需要在梦境和现实中来回切换最终登临天姥山,见到仙之人。
另外老公比较喜欢塞尔达传说系列,所以现实部分是类似于塞尔达传说系列的大地图的模式,没有地图的情况下真的会让人走到狂躁,我第一次玩的时候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找到高天师。
首先是人员配备,我们团队只有两人,我和老公。我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游戏背景的产品妹子,做的工作也和游戏没有半分关系。而老公是一个全栈开发者,游戏发烧友,钟爱各类独立游戏,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也就是说,我们几乎没有专业的游戏人员,策划、音乐、美术,程序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是从 YouTube 打开教程开始的。
尽管如此,我们坚持每一个元素都原创的原则,地图、主角、坏蛋,甚至地图中的小小花草,都是手绘完成,但在比赛开始之前,我们甚至还不会像素画。
另外一个比较坑的点是,老公让我负责音乐部分,但我对音乐完全无感(懒),所以从头到尾都处于划水状态,直到 ddl 的时候,我还没有做出一个可以用的音乐。于是脑袋瓜子灵机一动,想起大学学著作权法,老师说人死了50年之后对自己的作品是没有版权的,所以我从网易云音乐上下载了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和小夜曲,糊弄成了背景音乐,而其他音效全无。无奈只能这样匆匆交稿。说到这我还是要夸一下我老公,老公是很给力的,他在交稿之后的第二天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搞定了所有背景音乐和音效。
第二个问题是时间问题,我们约定每天下班后开发两个小时,但这远远不够,到最后两天,每天加班到两三点,周末放弃所有娱乐活动,甚至放弃早就承诺给我的中秋漂流。整个家庭氛围以游戏为主,其中不乏争吵、哭闹、叹气……在紧张的时间下又要怯生生的原创,这使我们的时间管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大部分时间用于音乐和美术创作,等到最后一天,仿佛回到了写不完作业的学生时代,连吃饭的时间都牺牲掉,一边紧张完不成任务,一边又期待早点结束。直到当天的最后第八分钟,随着一封邮件已发送的铃声,我们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吃上了当天第一口饭。
交完项目的下一周,我们开始测试,这可能就是被嗤之以鼻的先上线再测试了吧,果不其然发现了 n 多 bug,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的第二关是一个跳跃游戏,现有的地图下玩家完全没办法跳上去,要么两个模块之间距离太远,要么模块距离太近玩家很快被撞死。然后就是长达一周的调程序、改地图、调程序、改地图……
9月20号的凌晨一点,终于改好了所有 bug,测试完了所有模块,游戏终于玩到了通关,这也意味着本项目的完成。
我对游戏几乎没有感情,因为老公的热爱,所以陪着他完成了这个项目。夫妻组队好不好?其实不太好,我老公过于强势,使得整个游戏没有更多的想法和可能;太明显的嫌弃和指责可能在一般的团队里习以为常,在夫妻间经常被上升到“你是不是不爱我”这样的高度;还有我经常耍小孩子脾气,撂挑子不干,也让老公的工作量和压力空前的大……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光爱你伟岸的身躯,
还爱你所在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这样的爱情啊,可以看懂彼此的热爱,我想考 CFA 的时候老公会替我出报名费,帮我报辅导班;他想做游戏我也会支持他,为他分担,这可能就是我年少时候所向往的,爱情的最高境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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