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与华沙公国——正说波兰史（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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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提要
大波兰起义
华沙公国的建立
拿破仑征俄
华沙公国和波兰军团的灭亡
大波兰起义（ Greater Poland uprising 1806.11）
1806年11月3日，在波兰政权消失一年后，东布罗夫斯基以解放者的姿态进入波兹南。市民阶层踊跃参军，但是农民对此反应平平。至1807年初，东布罗夫斯基麾下已有2.3万士兵，起义在波兰北部全面爆发。波兰末代国王的侄子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在华沙会见了穆拉，两人很快就与法结盟对抗普鲁士达成一致。波尼亚托夫斯基与东布罗夫斯基一起改组并指挥波兰军团在波美拉尼亚作战，用了半年时间收复了大片前波兰领土。
（波尼亚托夫斯基参与科希什丘科起义失败后，大部分财产被没收，因不愿事俄而被驱逐。后回国，但觉得复国无望而自暴自弃，在华沙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直到拿破仑在耶拿战役重创普鲁士，他才看到了希望。）
1807年7月7日的《提尔希特条约》一定程度上鼓舞了波兰复国者，普鲁士受到极大打击，半数领土割让出去，三次瓜分所得的波兰领土在普俄之间建立一个法兰西傀儡国，该政权被称为华沙公国。新的波兰政权面积为103'000平方公里，人口约为260万。华沙公爵被一年前加冕的萨克森国王腓特烈·奥古斯都一世兼任。奥古斯都一世曾有机会继承波兰王位，但他不愿意接烫手的山芋，现在他的家族成为华沙公国的世袭统治者。

华沙公国（Duchy of Warsaw 1807-1815）
波兰国家的法理等级被降为公国，名义上是独立的，实际上唯拿破仑马首是瞻，该国没有外交权，法国大使的权力比华沙公爵还要高，这与半个世纪前俄国控制波兰如出一辙，但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强。东布罗夫斯基还是指挥官，但在政治上被架空，拿破仑把战争部长和总指挥的职位给了波尼亚托夫斯基，这是他对波兰贵族示好的体现。但对东布罗夫斯基英勇作战的补偿，拿破仑慷慨地给了他一大笔钱。格但斯克变为自由市。
拿破仑丝毫没有掩饰他对波兰人彻底的利用之心，他拒绝了科希什丘科的建议，也没有同意其他波兰人的主张，即便有些建议完全契合法国大革命精神。拿破仑的真实想法早已被他本人阐明，早在1806年拿破仑亲临华沙时，他就对波兰官员说道：“先生们，我今天需要二十万瓶酒，以及同样份数的大米、肉和蔬菜。决不许推脱，否则我就把你们留给俄国人去鞭挞......我需要证明你们的忠诚，我需要你们的鲜血。”
（实际上，后来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反而并没有“鞭挞”波兰人，他展示了开明和宽容。）
拿破仑几乎以强取豪夺的手段对待华沙公国，许多波兰地产被他当做礼物赏给了法国将军。高额的补给、军费支出居高不下，政府财政连年赤字。新组建的军队被拿破仑调往西班牙参与不可能获胜的平叛，这些波兰士兵即背上了骂名，又牺牲的毫无意义。波兰军团连雇佣兵都算不上，后者至少要求等价支付，而波兰军团和华沙公国付出巨大代价，得不到任何补偿。以至于1809年奥地利入侵时，华沙公国竟然无兵可用。拿破仑自然没有给一兵一卒支援，若非波尼亚托夫斯基指挥得当，后果难以设想。
拿破仑的独裁统治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波兰共和党的不满，但得到了理性贵族的支持。总体来说，拿破仑引入公国的法国宪法与《拿破仑法典》，可以被视为《五·三宪法》的精神传承，重塑并校正了波兰法律和宏观政治制度。《拿破仑法典》是拿破仑留给法国最重要的遗产，对华沙公国也起到了推动正向发展的作用。该法典彻底废除了农奴制，引入全体公民的法律平等和个人平等，允许世俗离婚，公民也可参加选举、议会和入仕，基础教育得到更广泛的推广。但法典并没有对农民处境作出实质性改良，这是拿破仑对波兰大贵族的拉拢行为。
“公国的枪骑士，戴着他们与众不同的查布卡（Czapka），手持红白细长的三角旗，成为许多欧洲军队枪骑兵团的典范。尽管公国的军队在1812年遭受令人震惊的人员伤亡，但仍在俄国回师时令人满意地保持了全部规格和完好无损的大炮。”          ——《波兰史》P.143
华沙公国的艰难处境深刻体现在经济上，波兰历来是农业大国，但因为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农产品出口额锐减，波兰农业受到沉重打击。但另一方面，大量农民涌入城市，刺激了手工业发展，施拉赫塔开始被动发展工业和畜牧业，采矿冶金产业也因战争的需要蓬勃发展。如果说这方面尚且因祸得福，那财政危机就是拿破仑不加节制地掠夺甚至压迫波兰人的铁证。
“为了弥补财政赤字，拿破仑把国有财产拍卖给法国元帅、将军和波兰军官，累积达4600万兹罗提。此外，还向普鲁士政府索取抵押贷款4300万法郎，其中2100万法郎由华沙公国在4年内偿还。为了偿还债务，华沙公国又向巴黎资本家借高利贷。1821年同俄国发生战争时，华沙公国的财政濒临破产。”                                                     .                                                                            ——《波兰通史》P.197
1809年，第五次反法同盟战争爆发，奥地利对华沙公国开战，史称波奥战争（ Polish-Austrian War  1809）。波尼亚托夫斯基与东布罗夫斯基并肩作战，在没有法军支援的情况下独立面对来势汹汹的奥军，4月19日，近三万奥军企图进攻枢纽重镇拉辛，波尼亚托夫斯基率21,500军队防御，打响了拉辛战役（ Battle of Raszyn ）。双方从下午打到晚上，小镇多次易手，最后以波军主动撤退告终，波方损失近1,400人，奥军损失2,300人。

波尼亚托夫斯基不愿意在拉辛投入太多兵力消耗，更不愿被动防御不那么坚固的华沙城，于是他率领主力有序撤退，奥军则把主力全部投入推进，很快占领了没有太大军事价值的华沙。波军兵分两路，从南北方向迅速切入防御空虚的奥军阵线后方，越过国境直捣奥地利腹地。奥军留下一万人驻守华沙，其他人硬着头皮继续进攻，但被东布罗夫斯基击退，奥军难以越过维斯图拉河半步。波尼亚托夫斯基在奥地利吞并的前波兰领土里四处出击，迅速占领大批地区，对华沙公国内的奥军产生合围之势。6月，奥军被迫放弃华沙后撤，他们试图与波军决战，但后者仍然向加利西亚纵深推进。这个战术，我们一般称为换家。
7月，拿破仑在瓦格拉姆战役决定性击败奥军主力，逼迫后者签署《申布伦条约》，又把吞并波兰的五万平方公里领土割让给华沙公国，包括克拉科夫和卢布林。波尼亚托夫斯基在逆境中证明了他的军事才能。华沙公国收荫于拿破仑称霸欧陆而国势日强，奥古斯都一世甚至不经拿破仑同意而重启了瑟姆议会，虽然还有许多困难，但一切都在艰难的前进，直到拿破仑侵俄。
在这场不折不扣的军事灾难中，几十万法军和八万波军的生命，连同拿破仑的野心、法兰西帝国的未来、华沙公国，波兰复国的梦想，都埋葬在风雪茫茫的俄罗斯冻土里。
拿破仑侵俄战争（French invasion of Russia 1812）
1812年6月24日，拿破仑·波拿巴率领欧洲大陆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军队，约有47~61万人向东入侵俄国，战争的目的是让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臣服于他，他向波兰人立下更大领土的缥缈许诺，充分利用波兰人的爱国热情，为他越来越不切实际的个人野心流血牺牲。波尼亚托夫斯基曾建议拿破仑给他高达十万人的波兰军团的独立指挥权（这是一个世纪以来波兰人集结的最强武装力量），并允许他从乌克兰方向进攻，这样有便于进一步收复损失的土地。拿破仑拒绝了他，波兰军团被命令拱卫法军主力。
9月，波尼亚托夫斯基率军成为第一批进入俄国的法军，但他断定拿破仑征俄必定失败。
拿破仑占领立陶宛后，法军四处劫掠，直接逼迫本来欢迎法军的立陶宛人重新支持沙皇，也把波兰人试图与立陶宛人达成的“波立联邦古老友谊”搅黄了。拿破仑试图用一场战役歼灭俄军主力，俄军却不停后撤，法军的补给线越来越长，越来越脆弱。凛冬将至，一片焦土。
逃兵、饥饿与疾病造成的损失远远大于战斗。9月7日，血腥的博罗季诺战役打响，在库图佐夫的顽强防御下，拿破仑全歼俄军主力的愿望落空。尽管俄军主动撤退，尽管法军的战斗损失小于俄军，但法军取得的只是战术胜利，俄军有序撤退，保留了作战力量。9月14日，拿破仑占领了毫无政治、军事、补给价值的，几乎是空城的莫斯科，当晚还发生了严重的火灾，大半个莫斯科被夷为平地，法军连栖身之所都没了。
拿破仑在莫斯科等待那封不可能送来的求和信件，一个月后，法军撤退，灾难进入高潮。由于严重缺乏食物、严寒、俄军的追击、游击队的骚扰，法军每隔几天就要遭受一次博罗季诺战役的损失。要么饿死，要么被杀了吃肉，马匹的损失以数万计，骑兵变成了步兵。由于无法运输，成百上千门精良的大炮也丢掉了，在睡梦中冻死是大部分法军最舒服的事。
约五十万具法军的骸骨成了来年春天俄罗斯大地的点缀。

波兰军团常常要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进攻充当先锋，后撤担任后卫，十万波兰军团只有不到两万人活着回到波兰。法兰西帝国的统治开始摇摇欲坠，被绑在法国战争机器上华沙公国的命运无需多言。拿破仑继续召集波兰人为他的战争输血，然而从海地到征俄，许多波兰将领开始抵制拿破仑对他们赤裸裸的利用行径。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以丰厚的政治和领土利益换取波兰贵族的合作。但波尼亚托夫斯基力排众议，倡导继续对拿破仑保持效忠，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前景一片黑暗，但他别无选择。
1813年上半年，俄军占领了无人驻防的华沙公国并成立临时政府，波尼亚托夫斯基和东布罗夫斯基放弃不可能守住的波兰，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投入莱茵联邦战场。尽管在第六次反法同盟战争前夕拿破仑仍然连续小胜，但俄罗斯与西班牙惨烈失败的后果还是浮现，精锐兵团丧尽，新兵数量少而且缺乏训练，骑兵匮乏等因素导致了莱比锡战役的失败。波尼亚托夫斯基率领近两万军队投入作战，因战功被提拔为法国元帅，在法军溃败之际，波兰军团负责后卫。
波尼亚托夫斯基在此前的战斗中多次亲率骑兵冲锋，已身被数创，就在他率领残兵撤到埃尔斯特河时，发现唯一的石桥被仓促的法军提前炸断。不得已，他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泅渡，结果游到一半因体力不支溺亡于水中，一代名将，如此凋零。

“ 像他的许多同胞一样，在对法国效忠之前犹豫了很久。对他来说，转变效忠对象和政治方向于拿破仑是痛苦的，这涉及经年累月的奉献和流血。像他的主人萨克森国王那样再次改变他的忠诚，对一个极度疲倦和诚实的人来说太令人担忧了。但如那一代的其他同胞一样，他满怀希望；他英勇战斗；他努力任职；只在光荣的战死中得到了安息。 ”            —— 《God's Playground: A History of Poland》.p224.                             
波尼亚托夫斯基死后，作为争取独立，积极乐观的楷模被波兰人民尊为民族英雄。我们有理由相信，相比忠诚于拿破仑，波尼亚托夫斯基和那一代牺牲的无数波兰复国主义者一样，在他们内心深处只忠于并挚爱一个事物，那便是祖国。只要他们一息尚存，波兰绝不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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