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耳熟能详的词汇由西方作家托马斯·莫尔在其著作《乌托邦》中最早提出,在此之前柏拉图也曾在其《理想国》中描绘过类似的完美国度。尽管阅读过这两本书的人少之又少,但是即便是不清楚其具体含义的人也能在心中用东方“天下大同”的儒家概念大致刻画出一幅安定和乐的景象。
而较之“天下大同”,“乌托邦”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要更加深远。一方面,在《乌托邦》一书发行之后,许多心怀天下的人将乌托邦当成了一种可以被实践的具体蓝图,并且结合实际情况提出了各种构思与政治主张;另一方面,与“乌托邦(Utopia)”相对应的、具有警世恒言作用的“反乌托邦(Dystopia)”文化也应运而生。
反乌托邦一扫乌托邦的祥和平静,将作品的基调设置的极端压抑。这种压抑并非来源于任意一种政治形式,而是来源于“乌托邦式”的特定社会结构。这种看似人人吃饱穿暖、无需为生计发愁的社会的恐怖之处在于自由意志是不存在的,人的行为受到政府的严格控制。如果自由意志存在,当权者也会将其消除,这是因为有自我意志的人会不可避免的有自己的“人性”。在乌托邦社会中,个人的“人性”是需要被剥离的,因为有了“人性”的人将难以被统治。
这一点在乔治·奥威尔的《1984》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当温斯顿对“老大哥”的纯洁性产生怀疑时,他的行为就渐渐偏离了“正直好公民”的轨道,最终迎接他的只能是死亡。与温斯顿相同,《美丽新世界》中的约翰、《我们》中的I-330因为不认同设定好的世界规则,拒绝接受没有自由的人生,无一例外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许是主人公用生命所作的反抗只不过是蚍蜉撼树的故事触动了约翰·穆勒,后者创作出了漫画《天堂屠夫》。
《天堂屠夫》在故事设定上像是《1984》和《美丽新世界》的结合体,但是在主观感受上比前二者更加血腥和暴力。这本漫画除了描述身为国家机器中的一枚小螺丝钉的哼克是如何拥有自我意志的心路历程外,还描述了哼克是如何杀死“老大哥”的过程。
成功“扳倒老大哥”的情节在其他反乌托邦作品中是较为少见的,因为大部分反乌托邦作品都着力于个人意志被统治意志碾压殆尽并最终向权力屈服的描画,使人们感受到奋起反抗的无力性并且沉浸在贯穿始终的恐怖与绝望中,以此达到警示的目的,而这也是反乌托邦文化的初始形态。
像游戏《旁观者2》、漫画《V字仇杀队》与《天堂屠夫》之类的作品则是反乌托邦文化进化的下一个阶段,这三部作品都描述了个人向国家抗争并或多或少取得胜利的故事——这在此前的经典反乌托邦三部曲中是想都不敢想的桥段。而《天堂屠夫》与同样选择采取反抗行动的《V字仇杀队》也不尽相同,原因是《V字仇杀队》里的政府所采取的思想禁锢手段实际上较同类作品更为薄弱。在这种情况下,V的起义能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像《天堂屠夫》这样从出生之际就固定了自己的社会定位并不断被剥夺思考能力的情况下,反抗是极端困难的,因为大部分人都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即便有人能站出来,也是极少数的个体,这也就意味着哼克的反抗注定是孤独的。
在《天堂屠夫》中,有一个为服务特定目的而经由实验所制造出来的奴隶阶级,这个阶级并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人类与猪的结合体。这样的结合体拥有着迟缓的智力与强壮的体格,以便于承担守卫之类的职务,而哼克正是其中之一。
自哼克诞生以来,他就与其他“猪人”一起被关在628基地中。哼克所接受的“教育”是“无声”的教育,也就是要认清、接受自己的位置并且学会闭嘴。除此之外,一切思考都是被禁止的。而禁止思考之所以如此重要,其根本原因可以用培根的一句话来体现:“知识就是力量。”
在《1984》中,这句话变成了“无知即力量”;在《天堂屠夫》中,这句话变成了“无知即幸福”。想要剥夺一个人的力量,首先要剥夺其思考的能力。没有思考能力的人更容易接受别人的意志,服从别人的命令,他们只会接受已有的信息,而不会想象到生命还有更多的可能。
在反乌托邦作品中,统治者基本上都采取了“信息隔绝”与“洗脑式教育”的方法来控制群众的思想。如果人们只有一种信息获取渠道,那么“决定了现在的人也会决定过去”,历史将完全由当权者决定,真相将不复存在,这也就是信息隔绝的必要性。正如乔治·奥威尔所言,“群众从来不会自动起来造反,他们从来不会由于身受压迫而起来造反。说真的,只要不给他们比较的标准,他们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受压迫。”
失去信息来源的群众的大脑变成了一张白纸,可以任由已有信息填充。
在《美丽新世界》中,给新生儿洗脑的流程基本上在婴幼儿时期就操作完毕了,每个人在一出生的时候就会听到“阶级分配”的广播,从而在潜意识里形成有关自己阶级的意识;而《1984》与游戏《旁观者》都是采取了举行固定日期的特别活动的方法来掌控民众意志。
在《天堂屠夫》中,洗脑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过程,既包含着《美丽新世界》式的阶级统一管理,也包含着《1984》式的演讲说教。但是与所有反乌托邦作品相同的是,总是有人能在黑暗中觉醒,从而斩破禁锢思想的荆棘,因为“子弹是杀不死思想的。”
在统治者所派来“教育”猪人的传教者又一次对大家进行洗脑时,哼克的朋友水龙头再也忍受不了压迫,站起来表示自己将不再被谎言所蒙蔽。水龙头在所有猪人中是醒目的,因为只有他是戴着眼镜的,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符合我们对文学作品中拥有知识与头脑的人的想象。
这件事情成为了哼克醒悟的导火索,他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628基地。逃出来的哼克并没有见到自己理想中的天堂,相反,这个城市被污垢与大雾掩盖着。愤怒又迷茫的哼克杀死了寻衅滋事的小混混,并且躲过了统治着这里的主教所派来的“仁慈天使”的追杀。
在逃亡过程中,哼克遇到了一位名叫玛丽的老人。玛丽与她的孙子赫伯特救了落难的哼克,并且告诉了哼克他的身世之谜——原来他只是主教特意制作出来的试验品。哼克瞬间又有了复仇目标,他披荆斩棘,干掉了所有“仁慈天使”并且成功杀死了主教。
哼克的复仇过程实际上是《天堂屠夫》中情节设置较为薄弱的一环。尽管这本漫画散发着浓浓的蒸汽朋克味道,画面精美,但是篇幅却非常有限。这就导致了哼克的复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说服性可言,而因为知道实验真相而被缝上双眼的玛丽的遇难也不够触动人心。但是除此之外,《天堂屠夫》的开头与结尾都达到了一部优秀的反乌托邦作品应有的水准。
《天堂屠夫》采用的是倒叙的手法,因此开头与结尾可以连在一起品读。尽管哼克杀死了“老大哥”,但是他也逃脱不了被缉拿并且处死的命运。因为他只是杀死了一个人,并不是改变了整个制度。这与《旁观者2》对故事结局的处理是较为类似的,尽管发现了最终的真相也得到了自己的“正义”,但是实际上没人可以逃离“乌托邦”,这一切还将继续下去。
诚然,人性有其伟大之处,不然不会在人类遭受苦难的时候设想出一个人人安居乐业的乌托邦,几百年过去依然有人在为实现这个理想的社会而不懈奋斗;但是不管承认与否,人性也有其狭隘与阴暗之处,这也就意味着人必须处在一定的约束之下,不能完全放任自流。
在二者的夹缝中,有一种叫做自由的东西成为了千百年来人们所争论的焦点。反乌托邦也将注意力集中在人是否能拥有思想与自由上,因为这是使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重要的要素。
但是在真正的乌托邦实现之前,反乌托邦所构思的社会也仅仅是人们出于对丧失自由的恐惧而虚拟出来的幻想,这种恐惧感就像是无法治愈的传染病一般,在人世间掀起一股股反乌托邦文化热潮。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人们不愿终结这种恐惧,因此极少有完全推翻反乌托邦文化中集权政府的作品,但是人们又想给人以希望,所以《1984》终于进化成了《天堂屠夫》。
尽管不知道反乌托邦文化下一步会向哪里走,但是反乌托邦这杯酒,谁饮都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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