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像空气,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感受到它的气息。1899年的美国西部也是这样,普通的劳动大众、奴隶主的子孙后代以及我们的主角亚瑟·摩根和约翰·马斯顿所生活的圈子——亡命之徒——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着这项古老神秘但是依旧使人心生向往的仪式。
亚瑟和玛丽的爱情故事大概是我去年吃过的最好吃的狗粮,欢迎读者朋友踊跃试吃。当然也有朋友抱怨,这家的狗粮跟别家的莫得区别,对此我只想说,概不退换(划掉)。的确,玛丽和亚瑟之间的爱情故事并不高级,甚至有些流俗。但是,这才是彰显故事的编排方式以及演员的表演功力的时候。
作者并没有从头讲述这个故事,包括玛丽和亚瑟的相识,相知,相恋,私奔......而是直接给玩家一封信,告诉玩家要去镇上见信中的陌生女子(玩家此前并不知道玛丽的存在)。信中的女子明显是亚瑟年轻时的恋人,而且在在新婚之后不久便成了一名寡妇,信中的每一句似乎都透露着歉意,但是在信的末尾陌生女子又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急需亚瑟的帮助并且承诺在任务完成后会给予亚瑟一定的补偿。这名叫玛丽的女子究竟是谁?她长什么样子?她到底有多迷人才会赢得禁欲系猛男大表哥亚瑟的芳心?他们之间有怎样的过去?又为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段相隔十余年的感情是否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我相信很多朋友看过信后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手中的活儿,然后策马前往瓦伦丁镇(我突然想到Valentine就有情人的意思)。
玛丽和亚瑟重逢的一场戏是两位演员的演技高光时刻。门打开后,玛丽出现在了亚瑟面前,这时Mary的专属BGM响起,镜头缓缓推向玛丽。“Hello, Arthur.” 亚瑟略显错愕地看着玛丽,下意识地回复,“Mary.”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亚瑟在脑海中寻觅着最合适的托词,却发现在这种场合下语言是如此的苍白。
最终还是由玛丽打破了僵局,玛丽直言自己遇到了大麻烦,她的弟弟杰瑞因为不满父亲在家中的专横统治而出走,据说现在已经跟随切罗尼亚教徒深入丛林过上了回归自然的生活,玛丽希望亚瑟能够找到杰瑞并且劝他回家,毕竟杰瑞小时候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亚瑟。亚瑟这时立马恢复了日常的高冷形象,说了一句在我看来相当尖酸刻薄的话:“我不够格入赘你们名门望族,却又刚好够格帮忙拯救你的家人。”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两人当年分手的原因,而亚瑟也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不过亚瑟最后还是选择帮助玛丽(制作者给出了不帮助的选项,选择不帮助似乎会导致玛丽的任务线彻底消失)。
一方面杰瑞是玛丽和亚瑟共同爱护的对象,由于母亲的早逝,玛丽早早成为杰瑞的实际监护人,杰瑞在玛丽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必多说,而亚瑟大表哥因为与玛丽相识间接认识了她的弟弟杰瑞,虽然不能说视如己出,但是绝对像爱护亲弟弟一样爱护着杰瑞;另一方面杰瑞目前陷入了危机,至少玛丽这样认为,除了玛丽之外可能只有大表哥亚瑟愿意出手相助——值得注意的是,杰瑞出走的原因与亚瑟当年出走的原因是一致的,即不愿被姐弟两人的生父所胁迫,这两次出走构成了玛丽人生中的重要事件。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解读——拯救杰瑞就是在拯救玛丽和亚瑟两人的关系呢?
不管怎样亚瑟最终还是找到了杰瑞并成功说(xie)服(po)杰瑞回家。两人谈及早年的经历,当杰瑞提到是亚瑟教会了自己骑马时,亚瑟说“显然是教的太好了”。我觉得这个回答太真实了,我当时用了三次才追上杰瑞,感觉手柄上的X键快被自己按坏了。杰瑞还谈起离家出走的深层次原因,那就是活在父亲的阴影下让他感到极度自卑。最重要的是这段对话揭示了玛丽和亚瑟分手的真相——年轻时亚瑟认为自己配不上玛丽,然后不告而别了。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总体来说是一段非常惬意的对话,配乐清新怡人,沿途经过大地之心,景色蔚为壮观,我似乎嗅到了扑面而来的散发着青草味的香气。
玛丽见到杰瑞后非常激动,并且重重感谢了亚瑟。临上车前,玛丽对亚瑟说:“I've... You'll... Oh, you'll never change, I know that. ”亚瑟默认了这一点。火车徐徐向前,下次见面又会在何时何地呢?
让我们暂时搁置亚瑟和玛丽的故事,将视线转移到故事的尾声部分——距离主线故事的发生已经过去七年了。本作的第二主角也是初代的第一主角约翰·马斯顿早已远离了帮派生活,正在携妻子阿比盖尔、儿子小杰克四处奔波讨生活。
补充一下两个主角的关系。亚瑟·摩根和约翰·马斯顿绝不是普通的帮派兄弟,他们的关系中掺杂了诸如战友情谊以及手足亲情等诸多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感情,在故事结束时我们甚至可以说约翰已经化身成了亚瑟的“儿子”——约翰是亚瑟的精神继承人。
他们选择在一间牧场安顿下来,并且通过辛勤的劳动取得了牧场主一家的信任。牧场长期遭受当地帮派的侵袭,这些约翰都看在眼里。在一次帮派份子的蓄意纵火后,约翰忍无可忍决定为牧场伸张正义。阿比盖尔当然不认同约翰的决定——一家人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约翰却又要走过去的老路。约翰向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一定会踏踏实实过日子,然后带领牧场工人冲了出去。毫无疑问,胜利属于吉姆·米尔顿(约翰化名)带领的英勇无畏的牧场工人。(值得一提的,帮派蛇头的配音同样是《GTA5》中崔佛的配音者。)
虽然战斗取得了胜利,但是却给阿比盖尔埋下了一颗种子,那就是呆在约翰身边永远都不会有安全的一天。
几天之后,约翰带着小杰克去草莓镇采集货物,回来的路上被两个蒙面人截住,他们问约翰是不是范德林帮的约翰,约翰矢口否认,并且在他们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率先将其击毙。然而身边的小杰克却因此受到了惊吓。阿比盖尔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立刻携小杰克离开了牧场和约翰。约翰再一次失去了阿比盖尔。
如果说玛丽和亚瑟的故事是关于重逢,那么杰克和阿比盖尔的故事则是关于分离——关系中的一方因为对方无法做出令自己满意的改变而最终选择了离开。阿比盖尔把这个家庭遭遇的所有的危机都归咎于约翰的『behavior and decision』,行为和决定,认为约翰抗拒改变的内在特质注定会为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危机,并以此为由携小杰克离开了约翰。
令我感到迷惑的是,约翰在读到阿比盖尔留下的信后竟然也认同了阿比盖尔的看法,并且责怪自己没有做出真正的改变。各位读者朋友还记得玛丽在告别亚瑟的时候说了什么吗?——“You'll never change.”你是不会变的。如果联系一代的故事结局,当成年的杰克质问罗斯时,罗斯做出的回答——“人是不会变的,一个人选择成为强盗就一辈子都是强盗。”我们大约可以看出,大镖客系列一直在尝试探讨的问题——人是会变的吗?人究竟会改变多少?我们的内心深处有没有永远不会改变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人究竟要做出多少的改变才能弥补之前的过错?还是说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被救赎,一旦做出选择就要用一生去背负?
视线迅速退回到七年前。此时的亚瑟来到了南方第一大都市圣丹尼斯,并且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玛丽的住处。再次见到玛丽后亚瑟发现她又有麻烦了,这一次她想请亚瑟去寻找嗜赌的父亲。亚瑟一口否决,哪有耗子给猫瞎操心的道理。然而读者朋友都知道亚瑟大表哥的为人,刀子嘴豆腐心,英(tian)雄(gou)本质很难改变。所以亚瑟这就跟玛丽上路了。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老混蛋,居然发现他老人家在典当东西——要典当的正是玛丽母亲生前留下的传家宝——一块手镯。玛丽当时就跳出来围着老头子数落了一顿,大表哥趁机去追拿着镯子跑路的甲方,追到之后一顿物理砍价,亚瑟大表哥最终零成本抢回了镯子。
不得不说玛丽对于这个酗酒嗜赌又自以为是的老男人的感情十分奇特。面对这个从小在家庭教育中缺失的不合格的父亲,在成人之后还利用蛮力强行干涉自己人生幸福的老混蛋,我想换作在座的任何一位读者朋友都不会对这个人产生一丝牵挂。
事实上玛丽也曾经用出走的方式抗议父亲的暴政(这多少可以证明玛丽是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女性),但是在不久之后又选择回归家庭。我们可以将玛丽的回归看作是她为了弟弟杰瑞做出的牺牲,然而在跟亚瑟的第二次会面后,我们知道玛丽跟父亲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实际上玛丽在照顾杰瑞的同时也一直在照顾自己的父亲——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妥协,并不是说玛丽完全原谅了父亲,而是说她已经能够忍受父亲的无理取闹。而父亲似乎在某些方面听从了玛丽的指挥,虽然并不能保证时刻遵守。其实这就是我在一周目时最不能理解的地方,玛丽为什么不能放弃她的父亲?
经过将近一年的反思,我从自己的实际经验出发给出了一个大致能说服自己的答案——父亲需要他的孩子。在他们的母亲去世后,父亲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玛丽和杰瑞,不仅在物质供给上,更在情感寄托上,然而一个深陷抑郁的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对情感的需要。玛丽离家出走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猜测真正的转变发生在她的新婚丈夫死于热病,这对于年轻的玛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促使她开始理解父亲在失去母亲后的悲痛,以及酗酒背后的动机。玛丽应该是从这一刻承担起了对父亲的照顾,并且在心灵上回归了她的家庭。
玛丽的形象具有极强的普适性,她的勤劳、质朴、耿直、柔情、自我奉献以及以家庭为中心的责任观都能够让她成为千千万万劳动女性的代表。很多读者朋友可能会对『以家庭为中心的责任观』感到不齿,但是对于20世纪以前的大多数女性来说,照顾孩子以及家务劳动是她们不得不承担的任务,因为当时的大多数工作岗位都是面相男性,而且还没有育儿机构来分担母亲的养育负担。
虽然大家普遍认为旧时代的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要低于男性,但是事实上女性在维护家庭方面所做的贡献可一点也不比男性少,正如玛丽之于她的家庭,范德林帮中的女人之于整个帮派,她们对于家庭的作用可不是提供劳力这么简单,事实上她们一手缝合了家庭——这一点曾经被很多人忽视。没有她们的支撑,家庭也就不复存在了。而且局势很快就会发生逆转,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走出四面围墙的小家,走向城市需要她们的地方。
亚瑟回来的时候玛丽正一个人坐着,抱怨她那不省心的老父亲。亚瑟归还了玛丽的手镯,玛丽提议两人一起去看戏,这里依旧可以选择不看,但是不看的话会错失一个奖杯,所以“Sure. Why not ?”
接下来两人就来到了剧院,金碧辉煌的剧院大厅很是气派,亚瑟嘲笑玛丽将自己带到了上流社会。两人悄悄地坐到了最后一排,此时演出才刚刚开始。20分钟过去了——实际意义上的20分钟过去了——我竟然陪亚瑟和玛丽在屏幕前看了20分钟的戏!(戏中戏一直以来都是Rockstar所热衷的内容,以后有机会的话笔者会专门写一篇与此相关的评论。)不过演出确实很精彩,能让人感受到一个世纪以前圣丹尼斯剧院的盛况。演出结束时,主持人上台说:“我们行走于人世的沼泽之中,这是唯一的绚丽片刻,很快这一点绚丽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一切又重归黑暗!”——有点虚无主义的美感。
走出剧院后,亚瑟送玛丽去车站。两人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中。玛丽请求亚瑟留下,亚瑟深情地看着玛丽,说他很想留下,但是所有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有被通缉的危险,所以他必须消除这个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钱,他曾经有过机会,但是这个机会现在消失了,他必须再创造一次这样的机会,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直到机会再次到来之前,他们都不能在一起。玛丽听够了这样的解释,她伤心地说:“I know you wouldn't run away. But it's a pretty dream.”远走高飞?这只是一场梦罢了。
玛丽确实看到了亚瑟没有看到的一面,那就是面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美国西部,他们有太多东西留在了这里,圣丹尼斯熟悉的街道、街道上熟悉的气味、咖啡厅里熟悉的面孔、公园里熟悉的鸟鸣以及工厂附近熟悉的噪音,这些东西都是带不走的,更不要提玛丽的父亲以及她的弟弟杰瑞,即便大表哥亚瑟可以一走了之,玛丽也不可能像长途旅行一样轻易离开——她周围的一切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果割舍掉这部分,就等同于割舍掉她的心脏,也就断绝了她的存在。
亚瑟再一次目送玛丽离开,这将是最后一次。故事随后迎来全剧的最高潮,亚瑟将面临有生以来最重大的危机,这次危机导致他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远走高飞的计划果真化作梦幻泡影。在某种意义上,与玛丽的相会将成为亚瑟最后一次贴近日常生活、作为普通人去感受爱情的美好的机会——它给了亚瑟极大的慰藉,尤其是玛丽对自己不告而别的释怀,虽然会面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个白天,但是这足以让大表哥了无遗憾地走向最终救赎。
亚瑟的牺牲没有白费,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救下了约翰和阿比盖尔,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摆脱帮派生活,老老实实过日子——这才有了前文提到的一家人四处奔波讨生活的桥段。然而约翰的老婆却带着儿子跑了,真是不知道让天上的大表哥如何是好。
约翰·马斯顿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当他想起阿比盖尔曾经计划在一个叫『比彻之愿』的地方买一块土地时,就立刻请牧场老板做担保,向银行贷款买地。最关心自己的人跑了,约翰就要用实际行动把她赢回来,向她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给她们娘俩安全的人。约翰当然不会去抢,因为这样做恰恰证明约翰没有做出真正的改变,依然是阿比盖尔眼中的亡命之徒。
在筹钱买地的过程中,约翰相继遇到了同为范德林帮前成员的懒惰的『大叔』、勤奋的查尔斯以及热情的赛迪。约翰在他们的帮助下买下了比彻之愿的土地(大叔主要是精神帮助),然后用余下的钱买了木材,最后按照图纸的指示像拼积木一般拼成了一座房子。
制作者用一段可以互动的过场展现了房子的建造过程,虽然可互动的内容不多,基本上就是不停地敲钉子,但是玩家也可以从中体会到劳动的辛苦,相比之前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平凡的劳动生活实在太需要耐心了。约翰建设家园的桥段也可以看作时代的一个缩影,关于这部分的内容笔者会在下一篇影评中详细叙述。
夏天到了,约翰的新家园经过辛苦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现在约翰每天要做的事包括喂饲料、挤牛奶、清理马具、打扫牛棚,一系列需要沉稳意志耐心去做的事情。某个普通的下午,约翰忙着从马车上卸下饲料,突然瞥见远处有两个人还有一只狗正在朝牧场的方向走来,约翰定睛一看,是美丽依旧的阿比盖尔和长高了的杰克·马斯顿,以及一只不知名的拉布拉多!约翰向他们大步走去,并在新房子面前一把抱住了阿比盖尔。约翰问起狗的名字,阿比盖尔说:“它叫鲁弗斯,忠诚、愚蠢又易怒,像你一样。”
约翰完成了自己的转变,这不仅满足了阿比盖尔对约翰的期望,同时也兑现了约翰对大表哥亚瑟许下的诺言——亚瑟的最终救赎就是为了如此。对于约翰的转变,我们可以说漂泊的牛仔终于扎根于土壤之中,也可以说狂野西部最后的野性终于得到了驯养。说到驯养,我想起了《小王子》中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一句话:“爱就是驯养。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在你眼中就是独一无二的,你在我眼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亚瑟与玛丽之间,玛丽与杰瑞之间,玛丽与父亲之间,约翰与阿比盖尔之间,乃至于文明与野蛮之间,或许都是一种互相驯养的关系,通过驯养我们融入彼此,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或许这就是爱的实质吧。
我很想在故事的末尾配上『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这样标准但又不失人情味的旁白,但是故事还没有结束,事实上,另一段故事才刚刚开始。
如果我们纵观约翰·马斯顿的一生——他的出生,他被帮派抚养长大,参与抢劫,被平克顿侦探追杀,退出帮派,直到后来帮助牧场消灭威胁,哪一件事是他能决定的?难道这个家庭所遭遇的危机,真的就如阿比盖尔所说,都归咎于约翰的『行为和决定』?约翰的转变对这个家庭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足够的安全,还是面对未来的希望?归根结底,一个人的境遇究竟是由什么来决定?是自我奋斗,还是历史进程?亲爱的读者朋友,你的回答就是《荒野大镖客:救赎》的作者想要告诉你的关于这个系列的核心,同时也是这篇絮絮叨叨的评论的终点。笔者由衷感谢您无比耐心的阅读 :-)
即便如此,我依旧想用约翰的话作为结语: “有时候我们就是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们是如此的无力,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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