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lf》：在碎片叙事与大量隐喻中感受非传统游戏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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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内容包括剧透，建议游戏后阅读 
自制游戏是一场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长跑，很难想象熊泽鹏将业余时间全数投入创作《self》的一千两百天里发生了多少困难与离奇，又收获多少类似indieplay 2019 最佳叙事游戏大奖，最佳音乐音效与最佳创新提名等嘉奖。如今两人团队——蒸熊掌（熊泽鹏）开发、木刀人操刀音乐的《self》已以完整面貌正式发售，将由玩家评说究竟三年开发的答卷如何。 
消解结构，碎片叙事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不寻常的一家三口。
父亲、母亲、十多岁的儿子，他们毫无预兆地成为自己的邻居，又毫无预兆地举家消失。往往人们再也不会知晓他们的消息，而在他们消失后紧随出现的黑衣团伙似乎预兆：与这家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不得不说这家人将自己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父亲竟贩卖着一种可致幻的违禁药物，而紧追不舍的黑衣团伙则是其背后的黑帮势力。为隐藏身份，他们辗转于不同城市，但儿子仍需上学，用的却是伪装的名字——小明、大王、宁宁......无论是什么名字也没能帮助他们逃脱命运，纸包不住火，他们终没能逃过黑帮的追杀：在一次街头袭击中，他们的车受枪击撞向电玩城，母亲与儿子抢救无效死亡，父亲却仍在病床苟延残喘。

在昏迷中，父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明白他是一切原罪——他使儿子失去正常童年，竟会遭受绑架威胁；他售卖违禁药品，毁了无数人的人格与精神；他深陷自责，他万分愧疚，他想到如果自己不存在，妻儿是否会拥有更好的生活：于是梦境中一切如初却没有自己；他在梦境中摸爬滚打，备受煎熬，只为寻求一条救赎自我的道路，可妻儿皆死已成事实，不论选择面对还是逃避，他已山穷水复，无路可退。
——上述是我在通关游戏，解锁全成就后对游戏剧情起因、经过、结果的推测与个人理解，以下分析皆基于上述剧情。（或许与游戏作者熊泽鹏2017年暑假时的完成剧本有一定出入，各位看官可根据自己对游戏剧情的解读进行参考，同时欢迎理智讨论。）
《self》整体玩来颇有先锋派文学之感。先锋派文学指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一种创作原则，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瓦解故事深度，消解文章叙事，重视讲述的故事而不是讲述的方式。艺术形式与风格新奇独特，注重描绘人物内心世界的变化与抽象的心理体验。广泛使用隐喻、暗示、象征、意象来挖人物内心的挣扎，意识的流动，让无关的多个事件组成同一故事的多层次结构。

在游戏层面，《self》消解了传统游戏的固定流程，一是游戏进度的概念消失，在游戏时可以随意结束也可随意开始，可以从头再来，也可从任意节点开始，在任意节点结束游戏也不会影响游戏通关。二是游戏“闯关机制”中输赢的概念被瓦解。《self》的“游戏部分”是操控代表玩家的小方块在屏幕中与代表面对的绿色、代表逃避的红色区块互动。然而不论玩家采用什么玩法，游戏都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这个理念同样体现在结局中：不存在真结局与坏结局，唯有结局0“the happiest ending”——《self》作为游戏的输赢概念消失，使其同时失去了游戏固有的结构。

叙事层面，《self》采用碎片化叙事将数个各不相干的场景相连接，且均可通过“逃避”由其一跳到下一个场景。另外游戏中叙述视角不断发生变化，时而以“儿子”口吻寻找父亲，时而以“父亲”角度拥抱儿子，甚至出现了黑衣人视角。体验《self》与阅读先锋派小说大师马原的小说《冈底斯的诱惑》相当类似，在小说《冈底斯的诱惑》中马原以变幻的人称讲述了几个彼此毫不相关的故事，“在各自的故事范围内缺乏连贯性与完整性，却耐人寻味地和其他故事发生一种相关的互渗的联络。”（*吴亮，《马原的叙述圈套》）

上图为美国艺术家杰克逊·波洛克著名绘画作品《秋韵》。游戏《self》所尽力营造的氛围与杰克逊·波洛克的绘画作品类似，后者的绘画风格极为鲜明，即兴而作，打破条框束缚。绘画中个元素处于同一平面，画面可以任意切割，不存在中心与主次，可从任意部分观看，点与点，线与线间不存在逻辑关系。前者游戏流程被分为七条路线，多个记忆场景——医院、家庭、公交车、电玩城、街巷、学校.......即在上述提到的游戏层面，消解了传统游戏的发展模式，任意节点都可开始与终结。
杰克逊·波洛克

杰克逊·波洛克是一位有影响力的美国艺术家以及抽象派表现主义（abstract expressionism）运动的主要力量。以巨幅的“滴色”画（如《第一号》，1948）而获殊荣。他把自己的作品题材解释为绘画自身的行动。他的创作并没有开始的草图，而只是由一系列即兴的行动完成作品。他把棍子或笔尖浸入盛着通常是珐琅和铝颜料的罐子中，然后把颜色滴到或甩到钉在地上的画布上，凭着直觉和经验从画布四面八方来作画。这些留在画布上纵横交错的颜料组成的图案具有激动人心的活力，记录了他作画时直接的身体运动，于是观众可以分享到创造这些色迹的经验。
解读隐喻
游戏中出现的多个元素都有其特定含义，本节将分别对几个多次出现的重要隐喻进行解读。
小丑：小丑作为一个重要意象，贯穿全游。一指电玩城发放白色气球的小丑，二指男主用来隐藏毒品的道具正是小丑玩偶。电玩城发放白气球的小丑正是小丑玩偶在梦境世界的化身，通过给予白气球来“传递快乐”。值得一提的是若玩家每一次都选择逃避，那么逃避结局中男主会穿上小丑服成为下一个小丑，即默认自己是传递毒品的罪魁祸首——小丑玩偶。小丑表演时，多穿着特大鞋子及奇装异服，其脸部也经涂装，以古怪、搞笑的装束，自身出糗来娱乐观众。小丑本就是虚假快乐的象征，暗喻了游戏中通过药品收获的快乐是虚无、作伪的。
水：泡水是从小丑玩偶中取出药品的主要途径。游戏中多次出现主角身上渗出水来、两眼中流出水、地上漫出水等场景，暗示游戏时空并非现实世界，而是父亲的梦境。梦境中出现的人物是小丑玩偶的化身，是无数服用毒品的人们的化身，他们失去了自我与情感，最终成为一个一刺即破、无情绪、无感情的白气球。“化水”正是他们变幻的过程。
白气球：白气球是小丑玩偶融化成水后的模样，象征一种易碎、虚假、无实、空空膨胀的快乐。在与乞丐女孩的巴士谈话中可以辨认梦境世界的所有人均已化为白气球，在结局最后，男主走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看着白气球飞向远方，意味着自己最终也化作白气球。

抽奖大会：游戏中两次出现抽奖大会的意象，每一次男主都幸运地摘得了头奖，暗示了男主内心对暴富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由于长期颠沛流离，无固定工作，男主生活应当并不舒适，或许他也想过从天而降一笔巨款，好让他从贩卖毒药的泥沼中脱身，带妻儿远走高飞。而在抽奖中取得头奖，似乎是其实现暴富最渴望的渠道。
大王：大王是儿子的化名之一，在游戏中即是对儿子的想象。从情节中我们得知儿子由于多次转学没有一个朋友，因此大王并非象征儿子朋友。大王在学校、在电玩城多次救男主于水火，象征着唯有儿子才能让男主得到情感的平静，心灵的救赎。大王在街巷便利店饱餐零食，举止童真自然，象征儿子在父亲心中永恒纯洁的形象。
电玩城：电玩城是男主妻儿殒命之处，象征了男主对妻儿的悔恨。“与大王（儿子）一起去电玩城”这个情节代表了男主心中没能陪伴儿子的歉意——与大王约定一起去电玩城，却失约。在结局“我爱你”中（这个结局达成条件是全部选择“面对”）男主在电玩城再一次见到儿子，两人紧紧相拥，实现了陪伴儿子在电玩城的愿望。再见面，这里却也是男主永远失去儿子之地。悲喜的融合，玩家与男主都知道此次见面就是最后了。
除了剧本中的隐喻，游戏图像所传达的暗示同样丰富，如：沙漏中燃烧纸飞机的蜡烛——暗示男主作为父亲本应给予儿子温暖，却烧尽了他的童年；镜子中的自己——在拆掉数个镜面后，孩子变成大人，暗示游戏主角不是儿子，而是父亲；还有许多类似的图像都有其独特意义，这里不再解读，给读者自由想象的空间，另外欢迎讨论。
结语
在这篇测评中我没有着重评价游戏音乐、画面部分，并非他们不值一提，而是在强大的剧情内核面前他们仍需稍稍让位。这样颇为意识流与个人色彩的剧本大大抬高了游戏的门槛，如果为了欣赏画面与音乐去游戏玩家难免会失望。游戏全成就解锁大概仅需三个小时，相对而言是相当简短的一款游戏，但在较小的游戏体量中，能够通过大量隐喻与意象传达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以说作者文学功底相当深厚。
推荐喜欢《self》的玩家各抒己见，解读剧本与隐喻的过程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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