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阿特金斯(Ed Atkins),1982 年于英国牛津出生,现工作生活在柏林,先后毕业于圣马丁艺术学院与思莱德美术学院,其高解析度及超现实的多媒体影像作品,巧妙揉合了三维动画、游戏、广告、电影、电视等多层次的视觉体验,以势不可挡的先锋姿态活跃在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画廊、美术馆和艺术展览中。蛇形画廊总监全球知名策展人 Hans Ulrich Obrist 如此评价年仅三十几岁的 Atkins:“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
数字成像和写作同为 Atkins 的创作核心,作家是他的另一个身份。艺术教师母亲和图像艺术家父亲,给了这个敏感少年亲近文学与艺术的先天基因。Atkins 的创作一般借由文字激发出深层意向,转化扩展于影像装置作品中,以双频或多频的影像组合呈现,结合沉浸式的环绕立体音效,给人身临其境般饱含感染力的震撼体验。
在多次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2013、2017)、瑞士巴塞尔艺博会(2014、2016)和卡塞尔文献展(2012)后,Atkins在2019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上,亮出了不逊于前作水准的创作。
这部阵容上堪称壮观的《Old Food》,整个创作横跨了两年有余的时间,Atkins 也被认为借此实现了艺术事业上更高层次的跃升。与过往主要作品形式不同的是,《Old Food》不再单以影像为主体,而是从柏林德意志剧院借来六千件演员的戏服,按照剧目、颜色、角色整齐排列,上下两层高挂在架子上,连同九个循环播放着 3D 动画影像显示屏,构成整个作品的展示。
影像中的主角们有些身穿着戏服(对应展架上的真实服装),彷佛从某个中世纪主题电脑游戏中走出的人物,一反作者其他作品中的角色那样喋喋不休,他们在雨中、雪中或蜡烛前低声呻吟或啜泣,绝望无措的面孔被拉近放大。如果此刻将视线挪移至旁边的戏服,瞬间好似幽灵般漂浮起来,忧郁黑暗的不安气氛及时地笼罩着你。
在另外几组视频中,主角们分别在一间水泥牢房、一个夏季的乡间田园、一个播放着《科学怪人》的小木屋里,动情投入地循环弹奏着瑞士作曲家弗雷忧伤单调的钢琴曲,在音乐的旋律中脆弱地哭泣着。几部影像中相对独立的一篇,原是来自一个 CGI 影视公司的技术宣传片,用以展示其动画物理引擎技术。被设计成婴儿和成年男女的 3D 动画人物,被当成了动态测试的试验品,成群地夹杂在衣服、桌椅、旗帜等物品中,被抛起后重复地弹跳升降,最终被巨型三明治推压在一起。
Atkins 想说的是,我们输入电脑中的一串字符,就能使另外个世界中的 CGI 角色受尽折磨。看似它们的运行逻辑与我们无关,于是真实世界中的我们可以若无其事地将责任推卸给技术,就能心安理得地认为此番虐待根本无伤大雅,甚至具备残酷的观赏性。在 Atkins的阐述中,“旧食物”是过期的食物,被遗忘在冰箱中待丢弃的残余,与其相反的是电脑动画中的角色人物永远不会死亡和腐败,有着稳定不变的永恒性。这种永恒性恰恰象征着死亡,和戏服装置在整个作品中作为历史的象征意义被引用一样,共同指向对死亡问题的讨论。
《Old Food》通过浪漫主义、怀旧和孩童般的无知,来侧面凸显整个作品中真实生命的缺失,以及历史被戏剧性地宽恕的方式。
在Atkins 艺术生涯中,始终在运用最前沿的创作与展示的数字工具,他的作品如今已经成了艺术家运用 CGI(计算机成像)、数字和虚拟技术的代名词。
文学是 Atkins 艺术创作的根,在此基础之上他不断摸索着运动图像的材料和物质特性,将演示文稿或参考文献与拼贴、绘画和其它视觉元素集成在一起。“我想制作一些视频,讲述很多制作方法,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忘记你正在看的东西。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作、表演、添加音乐和动画。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把所有这些东西放在一个房间内的地方。”
他用机械化电脑图像的平庸审美,处理了身处有形现实中,在生而为“人”的身份下,你我都无从摆脱的、生命必然产生的“遗忘、失去、绝望、痛苦、忧郁“等情绪感受,在他看来,这些情感是“创造事物的绝对基石”。他将自己的容貌用作颜料,以屏幕为画布,创造出一幅混合了各种人性“多重镜像”般的自画像。这个拜伦式的男性人物,担纲了多部作品中的唯一主角。通过动态捕捉技术,同步成三维动画人物的口型和动作。
《Happy Birthady》便是此类型作品的代表。
由计算机生成的黑白人物在画面中心低声自语,间歇地吐露着也许是日期、数量或持续时间的数字,这个重复发生的动作随着画面的继续,强行制造出时间飞速逝去却毫无情节递进的茫然压迫感,与标题的意向对照出死亡的未知和不安。你能看到观念艺术先锋 Bruce Nauman《喷泉自画像》的影子,他为 Atkins 带来的启示,在作品时间结构的组织上显现出来,在没有特定的时间段下,人物的行为不断地重复再重复,短暂变成了永恒。
法国作家及画家 Pierre Klossowski 的著作《不朽的少年》,其描述的“无声的手势”绘画也被暗示在整个作品中,“没有故事、没有场景、没有情绪态度,只剩眩晕的时间带来的感动”,被 Atkins 以动态影像的方式生动演出。
《Ribbons》(2014)是 Atkins 同类型的另一部重要作品,一位布满文身的男人坐在酒吧桌边,挂着落寞惆怅的神情独自饮醉。这是 Atkins 从更广泛的身份定义出发的自我批判。他曾在采访中承认,“白人男性仍然占据了权利的宝座,仍然拥有默认的特权身份。其它任何一种身份都需要相对地定义自己……我也是个白人男性。鉴于这一事实,我发现自我伤害是批判的合理模式。出于各种伦理上或犬儒的因素,我发现模仿别人比展现自己混蛋的一面要难得多。”
这解释了为什么Atkins作品中的人物总是以虚无主义的男性嗓音,喃喃自语地吐露出充满文学性的独白,在幽闭而焦虑的场景下,悲剧感地表现出自我批判甚至自我毁灭。这也成了他此后标志性的被人们所熟知的艺术风格。Atkins 文学上的伙伴及合作者——诗人 Joe Luna 曾表示,他的作品通过当代数字图像和技术工具呈现了死亡的荣衰。
在《Safe Conduct》(2016)作品中,Atkins 使用了相对更加传统的叙事方式,循环往复也是他构建多个作品叙事和角色的主要手段。正如艺术家自己所点明的,“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角色,没有个人历史没有过往,却被显而易见地设定成了一种模式。受困于数字的无限循环里,通过反复地尝试来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他们的人造本质和不朽性导致毫无悬念的挫败,最终注定是徒劳。Atkins 赋予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让我们直面生命的局限。
“这些替身在影像中无限可塑、无限再生重置,它们非人性以及重复再现的失败是他们无法改变的虚假。”角色的替身将自己肢解后放在托盘里,随着缓缓移动的传送带进入机场的安全扫描仪。音乐和文本在此时自然渗透进场景里,尽管画面中没有血液或任何引发痛感的视觉元素,然而空洞冰冷的深层恐慌感在观看的同时被无可抵挡地激发出来,牵引着人的注意力进一步探知究竟。
美国先锋艺术的旗帜性人物 Hollis Frampton 对 Atkins 的影响颇深,其作品在视觉与听觉上相当激进大胆,不拘于任何传统形式却富于魅力。法国文学及哲学家 Maurice Blanchot 在死亡与文学上的思考论述,也令 Atkins 大受启发,形成其作品在哲学层面的思想性。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Atkins 的作品已经到达了更深的技术层面,将质感真实的有形肌肤与数字生成的形象表面相结合,击穿现实和精神的边界。
步入后网络时代,虚拟世界作为一种新艺术形式所待挖掘的潜力在全球范围内被越发重视,同时带来技术与实践方面的挑战 。在这已然热闹非凡的领域里,Atkins 仍然通过不断地自我颠覆,在新的语境中占据着耀眼位置,持续保有市场与权威给予他的才华光环,其个展足迹遍布了伦敦泰特美术馆(2011);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2013);伦敦蛇形画廊(2014);巴黎东京宫(2014);瑞士苏黎世艺术博物馆(2014);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2015);都灵沃利城堡美术馆(2016)和法兰克福昆斯特现代艺术博物馆(2017)。
尚处在艺术家感知与创造力最旺盛的年纪,Atkins 在汹涌澎湃的新浪潮中,能见度依然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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