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克凭借滑翔翼在海拉鲁大陆上空自由翱翔时,我们也被眼前这个几乎拥有所有自然景观的开放式地图所吸引,赞叹于那些如繁星般点缀其间的宏伟遗迹,更为生活其间的动植物与类人种族而着迷。某种程度上,与其说这款游戏的主角是勇士林克,倒不如说是这座设计精妙布置合理的海拉鲁大陆。
游戏中的一个地点让我非常在意,那就是位于地图东北角的螺旋形海岸。在第一眼看到它时,我不由地联想到了那件著名的 大地艺术 (Land art)作品—— 《螺旋堤》 (Spiral Jetty)。
本文原想借这个话题把《旷野之息》与“大地艺术”联系到一起进行一场图像挖掘。但越写越觉得在生拉硬扯,毕竟无论是游戏还是大地艺术的灵感来源,很大程度上都是大自然本身,很难说游戏中的某处设计就一定来自于大地艺术。
所以我干脆先把游戏放下,跟大家聊聊大地艺术,再介绍一些代表性的大地艺术作品,看看这些艺术家到底对大地做了什么。
下图是我从《旷野之息》中找到的一些能与大地艺术相联系的例子,每一组在图像上都有相似之处,算是一个引子。
先聊聊概念,大地艺术(Land art),又称“地景艺术”,或者“Earthwork”,顾名思义,就是指那些“成为地理景观一部分的艺术”。这项艺术运动可上述到20世纪60年代末期,当时一帮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家,因为作品越做越大,大到美术馆里放不下,啊不对,因为不满于艺术机构的“白立方”(White Cube)展示模式以及日益严重的艺术商品化,所以回归大自然,利用天然材料进行创作的一项艺术运动。
说到“白立方”,如今已经成为当代艺术机构最常见的空间形式,通常是一个明亮且没有窗户的封闭式“盒子”,其目的是尽量减少展览空间对作品的视觉干扰,将观众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到艺术品上,防止出现作品的误读。这种把展览空间与现实世界阻隔开来的方式,虽然有利于画廊或美术馆树立权威,增加神秘感,不过它却限制了艺术作品的表达。试想,如果艺术家偏要制作与展示空间相关的作品呢?
所以第一批大地艺术家便把目光从城市转移到美国广袤的西部,那里有高山,有峡谷,有无尽的荒漠,还有神秘的印第安人——他们的图腾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史前时代。对于大地艺术而言,作品所在的 “场域”(Site) 是艺术品能够成立的核心要素。
大地艺术最早出现在60年代末的美国也不是偶然,毕竟美国地广人稀,钱多人虎逼,土地交易便捷。最重要的是,航空航天技术的发展也让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对鸟瞰作品感兴趣。他们挖山填海,利用大型机械制造出一座座纪念碑,但很难说这背后的精神到底是对大自然的尊重还是强暴。
随着社会变迁,美国式的Earthwork逐渐衰落,毕竟土地再也不便宜,毕竟环境保护已成全球共识,一些后起的英国艺术家开始制作小品式的作品,被称作生态艺术(Eco Art)和环境艺术( Environneental Art)。后来还出现了一些使用自然元素之外材料创作大型作品。由于它们仍处于自然与大地间,所以艺术界将其统称为大地艺术(Land art)。
1967年9月30日,一个星期六,29岁的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来到位于纽约第41街和第8大街交汇处的长途汽车站。在21号柜台,他买了一张开往巴赛克县(Passaic)的单程车票,上车前他还买了一份《纽约时报》和一本名为《Earthworks》的平装小说。之后他便进入长途汽车月台,登上了30号巴士。
天气似乎不错,他坐下来打开《纽约时报》,阅读艺术专栏。沃尔特·沙茨基以低折扣出售各类画作,埃利诺·詹金斯在巴赞斯基画廊展出,帕克·贝内特出售十八十九世纪英国家具...都是些沉闷无聊的消息,长途巴士逐渐驶离3号高速公路,从卢瑟福上了东方路。
窗外的景色在变化,史密森开始阅读《Earthworks》,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是:“死者在微风中漂流”(The dead man drifted along in the breeze)。他看了眼封面上的作者名——布莱恩·奥尔迪斯(Brian Aldiss)若有所思,这本科幻小说似乎在讲未来世界的土地短缺问题,“Earthworks”指人造土壤的制造。此时车窗外的天空是纯净的钴蓝色,一个完美的夏日,而小说里的天空则正相反,像一个“湿气萦绕的巨大黑褐色防护罩”。
当长途汽车来到一座横跨帕塞伊克河(Passaic River)的桥时,罗伯特·史密森向司机要求下车。正午的阳光把整座桥及流淌着的帕塞伊克河都置于过渡曝光之下,他拿出自己的相机,面对着眼前仿佛已经成为照片的场景按下快门。
帕塞伊克河,这条新泽西州的古老河流,流经该州最为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地带,因此也遭受了严重的污染,岸边有许多排水管和工业废墟。罗伯特·史密森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这些如同史前生物遗迹般的“纪念碑”(Monument)。
旅行后罗伯特·史密森在当年的《艺术论坛》(Artforum)上发表了《巴赛克纪念碑:巴赛克取代罗马成为“永恒之城”?》(The Monuments of Passaic: Has Passaic replaced Rome as The Eternal City? )的文章,将工业遗迹当做一种审美对象进行分析。
一年后的1968年10月,罗伯特·史密森借用布莱恩·奥尔迪斯的小说名,在纽约弗吉尼亚·德万画廊策划了名为“Earthworks”的展览,并发表论文《 心灵的沉积:地球计划》( The Sedimentation of the Mind: Earth Projects),为“大地艺术”(Land art)运动提供了理论框架。
终于,1970年罗伯特·史密森创作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螺旋堤》。
1970年4月,在纽约弗吉尼亚·德万画廊(Virginia Dawn Gallery)的赞助下,罗伯特·史密森花费近6天时间,动用两辆翻斗车,一台大型拖拉机和一台推土机,耗费6783顿玄武岩、泥浆、木料和水,在犹他州大盐湖罗泽尔角的一片藻类繁殖的湖岸,建造了长达1500英尺(457米)宽15英尺(4.57米)逆时针旋转螺旋形堤岸。
湖岸附近正好有一座废弃工业区,有一口老油井和一些未使用的管道。史密森对这个废墟极为重视,破败的景观以及石油勘探留下的废墟的熵景观让他着迷。他写道“这些杂乱无章的建筑给人极大的愉悦,显示出人类制造的传承,它们被困在没有未来的系统中。”
正如史密森所言,当他看到那些工业遗迹时,侧面证明人类对大盐湖的任何开发尝试都没有成功,螺旋堤反而能衬托出此地的神秘感。“螺旋”的灵感来自于当地印第安人的传说,相传湖中的曾出现能连通太平洋的巨大旋涡。
1972年,也就是《螺旋堤》完成后第二年,上升的湖面将作品淹没;2002年由于干旱水量锐减,作品才又重新浮出水面;2005年春季水位再次上升,作品再次被淹没;直到2019年,由于近十年的干旱气候,导致这件作品已经远离水面,任何时候都可以观看到。这正符合罗伯特·史密森的初衷,让熵来决定一切。
如今《螺旋堤》已经作为犹他州的官方艺术品被保护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允许到螺旋中心去,为这座现代亚特兰蒂斯添加了更多迷思。
在建造《螺旋堤》的同时,罗伯特史密森还拍摄了一部32分钟的彩色纪录片,记录下了施工全程,成为一件单独的艺术作品。史密森将他对于地质学、古生物学、天文学、神话学和电影的兴趣结合到一起,显示出他对“地球历史”的浓厚兴趣,他在纪录片里说道,“地球的历史有时候看起来像书里的故事,每一页都被撕成小块,然而其中许多页以及一部分都‘消失’了。”1973年,罗伯特·史密森在德克萨斯州规划另一件作品时飞机失事,年仅35岁。
《双重负面》(Double Negative,或译“双重否定”)几乎与《螺旋堤》同时完成,规模类似,属于早期的大地艺术作品,但两者的概念正好是一阴一阳。与罗伯特·史密森“建造”的概念不同,迈克尔·海泽(Michael Heizer)想到了“挖掘”,他在内华达州的莫阿帕山谷(Moapa Valley)开凿出一条宽9米,深15米,长457米的巨型口子,从空中看,两个巨大的沟壑形成了一条假想线。
之所以名为《双重负面》(Double Negative),因为这道沟壑本身是一个人造负空间(Negative space),当它穿过了另一个自然界的空白空间(Empty space)时,就成了双重负空间。跟《螺旋堤》一样,这件作品也成为公共财产,它被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收藏。
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它仍然算一件雕塑。——迈克尔·海泽
迈克尔·海泽的艺术天才并不仅限于开凿大地,他还是一个建造狂。内华达州的沙漠上有一座海泽建造的极简主义城市——《City》,这件有后启示录范儿的巨型作品从1972年破土,至今仍在施工中,预计2021年能对公众开放。建成后,它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大的雕塑之一。2008年时这项工程就已经耗费了2300万美元。
《City》的创作分为五个阶段,每个部分被称为不同的“建筑群”,整个工程构筑出一座堡垒,其中包括建筑部分以及极简主义雕塑。海泽的父亲是一名著名的人类学家,从小他就痴迷于哥伦布发现美洲古文明的故事,《City》的灵感便来自于考古学以及诸如吴哥窟、奇琴伊察(Chichén Itzá)、吉萨金字塔以及复活节岛雕像等古代遗迹。
这件作品为未来而作。让我感兴趣的是创作出能代表目前所有文明的艺术品。——迈克尔·海泽
《City》模糊了建筑与雕塑的界线,但这座巨大的“城市”并不具有建筑物的社会功能,只具备单纯的审美功能。
相信如果没有Drake的《Hotline Bling》,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
现年77岁的的特瑞尔可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光艺术家,老爷子把光影玩得出神入化,创作出具有“实体感”的“光雕塑”与“光空间”,观众甚至无法找到作品的确切光源。
除了玩弄光线之外,老爷子还有一件著名的大地艺术作品,那就是《罗登火山口》。罗登火山口位于亚利桑那州北部弗拉格斯塔夫(Flagstaff)东北40英里,靠近彩绘沙漠(Painted Desert)和大峡谷(Grand Canyon)。 它是一座拥有40万年历史的死火山,前霍皮人保留地,海拔1600米,高200米,呈现完美的圆锥形。
1974年詹姆斯·特瑞尔一眼相中这座死火山,他说服迪亚基金会(Dia Art Foundation)帮他买下地皮之后就开始了创作。经历四十多年的改造,整座火山已经变成一个专门用来观察天空和宇宙的天文台和冥想场所,包含21个观测空间和6个隧道。
坎爷(Kanye West)也是詹姆斯·特瑞尔的粉丝。2019年坎爷的专辑《Jesus is King》的MV就在罗登火山口拍摄的,他还顺便捐了1000万美元,这大大加快了建设进度,整座火山有望在5年内对外开放。
在美国人求大求新的驱动力下,1977年,雕塑家沃尔特·德·玛丽亚(Walter De Maria)向迪亚基金会申请资金制作了《闪电场》。它位于新墨西哥州,由400根抛光的不锈钢杆组成,这些杆安装在一个1英里x1公里的网格阵列中。杆的直径为2英寸,平均高度为20英尺(6米),彼此间隔220英尺(67米)。
作品一年只开放6个月,只能通过提前预订来参观,并且只能在安排好的小屋居住,一次最多只能容纳六个人。尽管从作品的标题看来此处像是闪电多发地带,但实际上却很少见雷击,所以可能照片要比装置本身更具表现力。
Earthworks先告一段落,下面介绍两个英国大地艺术家,他们的小型作品我想到《旷野之息》里的呀哈哈的藏身之处以及大妖精之泉。
理查德·朗的艺术非常好理解,基本上就是在走路以及将各种石块拼成直线或圆形。朗不喜欢美国人的派头,并不是什么都追求“大”,所以他选择在小范围内与自然对话,方式就是走路。
使我与大地艺术领域的同行(尤其是美国人)不同的是,他们在创造纪念碑,而我则是个人主义式创作, 一个人就能完成。我独自创作, 没有助手,没有飞机,没有机器。 用我的脚,我的手,我自己的能量。根本上讲,我是风景画家! 大自然就是我作品的核心。
我的作品是所谓的美国式大地艺术的对立面......在喜马拉雅山中漫步......这是一种更加轻盈地接触大地的方式,并且与由推土机创作的大型“Earthworks”的艺术相比,这种创作形式更加个人化,你必须亲自用身体接触大地。 我比美国的大地艺术家更懂得欣赏印第安人的精神。
Anyway, 理查德·朗走路,他记录下步数、距离、耗时以及经过的地点。有时候他会使用一些石头来标记路径,有时候则是牛粪(比如在蒙古)甚至更细微的痕迹,这些痕迹都维持不了多久,所以他只留下照片作为证明。1999年,他在希腊的神山帕纳塞斯山(Mount Parnassus)行走了三天,并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石圈,以证明到此一游。
花园造型师:安迪·高兹沃斯(Andy Goldsworthy)
相信你们都看出来了,大地艺术领域内的作品形式多样,有大有小。而关于高兹沃斯这个园艺天才,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他的作品往往被归类为生态艺术或环境艺术,没办法长期保存,也比较容易模仿,或许能成为建造花园的灵感来源。
作为结尾,最后再介绍两个大地艺术家,他们虽然没有使用自然界的材料(一个使用钢板,一个使用“包裹”的手法),但作品仍然震撼人心。
《东西/西东》( East-West/West-East)
这件作品是美国艺术家 理查德·塞拉 (Richard Serra)于2014年竖立在卡塔尔沙漠中的巨型雕塑,由四块厚10厘米,高14.7m至16.7m的实心钢板组成。所有钢板顶部都处于同一高度,并与周围的高地高度一致,它们被排列在一公里长的假想直线上。这件作品周围既没有道路也没有标示,就这样静谧的伫立在沙漠深处。
克里斯多与珍妮·克劳德夫妇(Christo and Jeanne-Claude)是著名的大地艺术家。他们都出生于1935年6月13日,1958年10月在巴黎相遇,因艺术坠入爱河,他们的创作方式就是“包裹”。
2009年1月,珍妮·克劳德(Jeanne-Claude)在纽约去世。为了纪念亡妻,实现他们1962年的构想,克里斯托的下一个计划是包裹巴黎凯旋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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