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小说陆陆续续写了4年,绝对不会烂尾,因为已经写完了。共六个章节。
哨站接到最后的指令,是坚守岗位,若没有进一步的命令。
两个世纪后,贝尔的脑袋应该是生病了,背着一个半身大小的皮革袋子,忘记在沙漠中待了多久。热浪扭曲地平线。恒温系统嗡嗡作响,凉快起来。直到太阳快要下山,沙尘暴才刮起来,他记不清海浪般的沙是从那个方向追赶来的。在沙漠里,他有些记不清日子。
这次风暴的规模,之前从未能及,视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暗。就这样,风终于吹得他的身躯变疲惫下来,黑暗中,每一步越加艰难。他伸手打开衣服上的灯,照明的光随着他步伐而晃动,随着他身体的上下摆动扫过飞沙。
这接连不断的沙尘暴究竟是什么?贝尔心想,就算不是沙漠住民,也会觉得奇怪。
贝尔是一道白色的光路,在雾沙风暴中闪动,摇摇欲坠。
贝尔仍在走,恐怕只要他停下,就会被埋在沙里。没有方向,只有脚下的沙。
这世上,依然活着的人里,能花时间去关心这个问题的,甚至是知道这个问题的,也只有他自己了,贝尔想。
天更暗了,估计是真的到了夜晚。这是件好事,因为只有在晚上,那某处的灯才会亮。
于是,一根巨大柱子缓缓收入他的眼线。向上望,透过层层沙雾,隐约可见的巨型建筑物上,正闪着白色的灯光。
贝尔突然喘不过气来,头盔排气口疯狂呼啸着,伸手去检查呼吸管的接口,没查出问题。
他加快脚步走到柱底下,一只手扶着墙壁,大背包的重量忽然压在他身上。无数的沙从背后袭击来,还是喘不过气,他累得不动了,依着墙一屁股滑到地上。夹在背包和身背间的板状生物电池不知道是否坚挺依旧。看着胸甲上照明灯发出的光路中,漫天飞舞的狂沙,他再也不想要站起来了。
沙尘在风里飘了一夜。直到太阳回来,风的声音小了,能听见热的声音了,高架桥墩柱底下多了一个沙堆,沙丘里埋着一个人和一个背包,那沙堆还露出来一根天线。这小沙堆依着的巨型墩柱上,原来是一座高架公路。
不知道它本来有多高。飞沙从更远的地形分解而成,半个世纪以来源源不断,一场一场异常的暴沙,早把高架公路下的空城埋没,彻底从地表抹除,剩下的只有一条架得高到离谱的巨型高速公路,上面什么都没有。连沙子都被它的路面清洁系统给去除了。
没人在意,没有人能够在意。即便是公路刚刚建成的那时,这条公路就已经只是一种怀旧产物,沙漠公路向来就无人通行,从来就没有车会滞留在其中。
忽然,一个奇怪的东西从高架公路上掉了下来。那东西长着两支金属的蜘蛛腿,坠落下沙地,试图直立,却失去平衡晃来晃去。支在上边的,是一个人。
沃琪米被自己的机械腿困住在半空中。本想顺着插在沙地的机械蜘蛛腿向下,却摔在沙上。柔软的沙不硬,疼的不是她的腰,而是正在揉的腿关节,它们累得酸痛。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踩过蜘蛛义腿了,“是哪个地痞维修工设计的这套东西?”
公路的阴影盖在沃琪米身上,抬头即是高架路的底面,但往她住的方向看,看不到她的住的地方。
今天的沙尘暴总该歇息一阵子,沃琪米想。于是她开始拿着扫描仪,对着每个高架路的墩柱,一个一个扫描。只要把墩柱的数据扫描进硬盘里,就可以回到小屋,慢慢分析检查公路的维护信息。
整条高速公路,从7年前开始的第一次扫描,至今沃琪米已经完成了13%。虽然多数传回的数据表明,这座桥没有问题,但沃琪米会解释说这是为了解闷,也是合同要求。奇怪的是,今天她看够沙子了,多看几粒沙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沙地的凸块也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所以,她也没发现埋在墩柱底下的一个人,和一个大背包——那个在源土沙漠中独自游荡了几个星期,被叫做贝尔的人。
“高脚架好玩吗?”一个胖老头问她。在她住的哨站里,这是她唯一的同事。当初沃琪米来时她哭闹了好几个月,弄坏电梯,险些摔死,那时她爸还陪她留在边哨。
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沃琪米扛着那两根机械蜘蛛腿从公路底下的沙地徒步走回,从沙漠表面的电梯升到在公路上的小房子,从车间到厅房,没看到那老头,她打开厅房的小铁门到公路面上去。老头正躺在门口的长椅上,没穿什么,戴着墨镜,内裤被皮肤的皱纹埋在肥肉里面。
他叫萨姆,肥萨。一个不久前发现不在意自己形象是多么愉悦的老人,胖大爷。
“你在外面待多久了?”沃琪米双手叉腰,“天啊,可能就是今天你死了。”沃琪米身上穿的是一件褪色的防护服,她爸留下的。
“不需要遮太阳,我有这个。”肥萨那油腻的手握着一种不明的药膏,又在自己身上涂了一些。“也许我们以后也不需要穿那玩意了。”他瞥向挂在一边的防护服。“不错吧!”
沃琪米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你彻底疯了,肥萨。也至少别直视太阳,你可能会晕死在外面。”沃琪米忽然闻到了什么刺鼻的味道从肥萨身上传来,“呕!”沃琪米关上小铁门。
哨站小屋里没有窗,灯光昏暗,沃琪米丢下身上的装备,往主机里上传了扫描数据,什么也不收拾,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椅子上,回到重复的扫描数据检查工作里。客厅本来就不大,这些日子沃琪米和肥萨在外头捡了不少没人要的设备拿回来放,让客厅更挤。植物培养皿、电视、小型服务器、居家能量反应炉,还有占了很大位置的某种机床。哨站下面的车间架着一台杂乱的半成品机甲,作为萨姆的消遣玩物,已经搁置了许久,最近他又转投到植物药学中,开辟新的爱好,部落养生学,有关减肥,有关长寿,皮肤保养,超级强度的防晒。
自从上次同一位机车骑手两次经过此地,已经三年没有人出现了。哨站这儿自给自足,只剩下这样的两个活人,与外界没有联系。
2855年,鱼岛世界,一位叫做谢兰的灾后出生的一代人,一位年轻女孩,突然离开了故乡,带走一辆旧物铺里最帅的机车。
稻草城最后剩下的是摩托帮,深知认为这个城市不久就会完全无处可藏,生育只是对后代的折磨。在他们彻底腐朽前,却出现了一个例外,一个意外之子,一个男孩——安洁。
谢兰跟他们待了几个月,讲了她一路过来的种种故事,她告诉人们传说北方一个叫做冰国的地方仍然存在,老人们也交换给她一个一个将要被世人遗忘的记忆。她又得上路了,跟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安洁,那个唯一的男孩,却已经爱上了谢兰。但是他不明白爱是什么,没有挽留谢兰,没有跟随谢兰,而是带领着摩托帮帮助谢兰突破了第二生态的包围,让她从高架高速公路进入源土沙漠,继续她的旅途。
祝福她在北方找到一个叫做冰国的地方,她所追求的平静之地。
她需要跨过鱼岛版图上巨大的一块区域,源土沙漠。在高架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哨站,哨站上有两个与世隔绝已久的怪人。一个瘦子,一个胖子。
那个瘦的,从小铁门的细缝中说:“哦....停车,小姑娘,我们要查查你的证件。”她打出拒绝的手势。
谢兰不明白,文明世界已经毁了,遵守规则的意义不明。但她不自觉地遵守旧世界的规则,往回走去。回去路上,她见到来时没注意的一块高架路休息区,落在公路旁一座小山丘,沙漠里的孤岛,一个“小餐馆”。她用自己的“方法”进到了里面,无意间找到了一张过期的通行证,证上的人叫做:贝尔。
她再次来到哨站,没有人在外头,她敲敲那小铁门,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是胖胖的老头,那身格子衣上的图案被体格扭曲——那时,肥萨的着装还算正常——他力竭嘶哑地说:“姑娘上哪去?”
“你那么年轻,”胖老头把门又拉开了一点,“是从哪来的?”
“是的。”带着沙子的风吹散女人的长发,她看向别处又看回来。“那,我能过去吗?我有证...”她准备从口袋掏出那张贝尔的证件。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胖老头,肥萨,希望她安心。
她戴上了头盔,就这样混过去。“谢了。”她的踪迹消失在更北方。
三年后,摩托帮的男孩——安洁——会经过这同一个哨站。
沃琪米照常按父亲教他的方法检查公路的数据,一条可疑的数据抓住她的神:看似有一个活的东西,一个人被埋在了高架公路下的沙土里。她反复查看,反复确认,不敢相信,犹豫要不要去,直到夜晚。
自从上次一位机车骑手,谢兰,两次经过也已经有三年了。
“喂!把灯关掉,让我看见你。”琪米的手枪对准了那道光,刚开始她以为是谢兰又来了。
那位不速之客关掉了头灯,他戴着头盔。“你好,我是从稻草城来的。”听着却像是一个男青年。
“我是绿洲入口检查站的沃警官,你的名字是什么?”琪米没有放下枪。
他来了,安洁,稻草城灾后一代,唯一的那男孩,终于踩到了谢兰的足迹。
沃琪米没有放下枪,“我不知道你们稻草城怎么回事。你是要过关吗?”
安洁只想找到谢兰:“你们…三年前,有一个女骑手经过了这儿不是吗?”
他肯定是跟谢兰一伙儿的,沃琪米想,“你是他的谁?男朋友?”
“不算是…呵…嗯…我觉得她也是没有证件的吧。”安洁扭过头去,在沃琪米手电的光照下,他侧脸泛起的红清晰可见,马上又把头扭了回来。
“那只是某人的失误,一个错误,上头总有一天会给那某人算账的。”沃琪米看向哨站小屋。
“上头?”安洁并不认为,这个世界还有任何一个“上头”,能够有闲空去管这般偏僻的地方。也许,存在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上头”,什么机构,什么组织,还能在今天执法。于是没有人再说话,沃琪米的枪口仍对准着安洁。
沃琪米回头把手电筒照向哨站上方,肥萨在原来的位置坐着,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只手端着饮料瓶子,一只手按着超级防晒霜的罐子。
“肥叔?”沃琪米大声喊,声音带一点颤抖,之前闻到的死尸味更浓了,“叔!”
肥萨没有回答,是出什么事了吗?几分钟后,肥萨躺在客厅沙发上,手臂多了好几张贴片,贴片底下的皮肤正发绿,电视机打开,循环播放着著名的《行导化风》,一个人类记忆无法存放完的超长电视剧,就好像永远有新的节目一样,旁边坐着安洁和沃琪米。他还没有醒过来。
“他没事儿吧?”安洁问。“咳咳!”他捂住自己的鼻子,“哪里来的香水味?太刺鼻了!”
沃琪米摸了摸肥萨的头,“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什么香水?那是死人的味道。”她开始挥舞着手上的枪。“告诉我,”她对安洁的双眼说:“告诉我你的故事,也许你能打动我,没准我会放你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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