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玻璃门,你终于得以走出喧闹的街边饭店,顺手扔掉手里刚刚用过的针头。天阴沉沉的,但是各色的虚拟广告像重重叠叠的极光一般点亮了工业废气形成的厚厚云层。
“又在下雨。”你心中想到,带着一丝烦躁和司空见惯的压抑披上了那件绚丽的金色雨披,脸上却带着笑。每一滴雨点都在那金色的光滑表面上打出一片由程序设计好的涟漪,刚刚和同事们应酬结束吸食了过多兴奋剂的你有些头晕目眩。即使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角,上面不断变化的华丽花纹都让你感到反胃。抬眼看看街上,水洼里映照着霓虹灯的繁复光影。每一个行人都和你相似,衣着华丽的彰显着他们的个性,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饭店对面的小巷里一群流浪者用钉刺和闪亮的金属片装饰自己,他们聚在巷尾的燃着火焰的油桶旁,静静的分享着尼古丁聚合物。看到他们你脸上的灿烂的笑容变成了微笑,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刻用更加灿烂的笑容掩盖了你刚刚的失态。心中闪过一丝侥幸心理:应该没有人会把刚刚那一幕报给那些程序控制的警察们。
冷冷的风吹过,兴奋剂的效力有些消退。压了压雨披的帽檐,几滴雨滴随着你的动作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霓虹色的波纹。你很庆幸自己最终推脱掉了同事们带来的“高端”致幻剂,否则自己现在恐怕根本没有能驱动身体的清醒思维了。而你的辅助脑可不会带你去“那个地方”,它只会机械的驱动你的身体,把你扔在那张不算舒服的床上。
“那个地方“,想到“那里“你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每次想到”那里“或是去到“那里”,你都感到期待、原始的,并非兴奋剂带来的兴奋感——这感觉相比兴奋剂带来的快感过于微弱,以至于你去过许多次之后才发现它。最后还有一种奇异的、微妙的可笑感。在人人都追求极端的刺激,仅有酒精浓度低于75%的饮料和纯度低于50%的兴奋剂是违禁品的现在,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地方存在?难道被企业剥削的生活还不够糟糕?怎么会有人想要保持清醒?你想不明白,但你已经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那里”离你现在的位置不远,只有三个街区左右的路程。于是你迈开步子,你的长靴随着你的步伐闪着光芒,发出沉重的金属乐声。每个人的步伐都一样的吵闹,从而凑成了一个乐队,一个永远不让这座城市安宁的乐队。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也安于如此,他们高高的电子莫西干变换着光彩,因为纳米涂层而永远流光溢彩的华丽衣饰要么以17世纪的贵族服装为蓝本,要么以机车党的风格为原型。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追求极端的欢娱、极致的视觉享受已经成了一种共识、一项法律、一个极度排他的社会思维。
因此没有人会违背这种对极端的追求,他们只能选择成为其中的一员。政府在企业的控制下定下法律,令20小时工作制成为常态,并在饮用水中添加营养剂和酒精以节省人们吃饭和抱怨的时间。毕竟人在抱怨的时候可没法工作,但是如果你昏过去了,你的辅助脑就能合法的接管你的身体来进行工作。最后,为了应对社会骚动和扩大利润,兴奋剂和致幻剂等一系列违禁药物也合法了。当人们都处在狂喜之中的时候,狂喜也控制了他们。
终于,你来到了“那里”。一家夜总会、赌场、妓院的集合体,你毫不关心它的名字,因为这种地方随处可见而平庸至极,这个地方也不例外。在闪烁着红、蓝两色的巨型招牌下,你脱下雨披,抖了抖上面的雨滴,露出了雨披下用反光面料制成的银色连体衣。你没有把雨披交给一旁笑脸相迎的服务员,反而把它夹在腋下,忽视了一旁袒胸露乳的女孩们抛来的媚眼,径直走进了夜总会的大门。
虽然音乐依然轰击着耳膜,舞厅里的黑暗却是这个城市的稀缺资源。在这里为了追求所谓的“怀旧气氛”,大家都会关掉发光设备将自己笼罩在迷蒙的漆黑里,只留下一个个疯狂摇摆的轮廓。在如海浪般狂舞的躯壳中,你艰难的前行,想要试图穿过这舞池就仿佛想要穿过一片遍布食人鱼的泥沼,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吞噬殆尽。性爱、暴力、疯狂、希望、绝望,人一生能经历的一切都凝聚在这片沼泽之中。
紧紧盯着通往厨房的门,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你不会被这噬人的泥潭所捕获。对抗着空气中弥漫的致幻剂和自己体内重新被唤起的兴奋剂,艰难的拨开身边的形骸,一步一步的向前。在被蚕食殆尽之前,你到达了目的地。
推开厨房的门,这里一样喧闹。但和外面不同的是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开水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主厨吆五喝六的声音让你感到别样的安心。但这还不够,这不是你想要的。你要继续向前走,向着厨房的后门去。闹哄哄的厨房里没人注意到你,只有在经过主厨身边的时候他和你轻轻点头致意。
再推开一扇门,夜的声音回来了,雨的声音主宰了世界。背手把雨披拿在身后,在这个地方没人想看到它。这是夜总会的垃圾场,腐烂食物、呕吐物、排泄物的味道和致幻剂的奇异香味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在这样的冲击下,你的大脑终于摆脱了那昏沉的感觉,但却也说不上清明。走向这垃圾场的深处,有一台靠着墙的双开门冰箱。它看上去废弃已久而锈迹斑斑,那就是你的目的地。
走到那冰箱的近前,你终于可以脱下那闪着银色光芒的连体衣。下面是简单的白衬衣和条牛仔裤。脱下沉重而吵闹的靴子,换上准备已久的舒适的黄色沙漠靴。最后,强制关闭辅助脑的记录系统,你终于可以在脑中想那个词——“精酿啤酒”。一切准备就绪,雨点落在你的身上,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拉开吱呀作响的冰箱门,走进去,在门廊拉过一个衣框,把来自正常世界的一切都丢进去。把衣框推回去的时候你瞟到其他几个衣筐里装着的东西,那是些电子莫西干还有几件流光溢彩的贵族服装和机车党皮衣。
然后你从兜里掏出一条早已没人会用的领带,笨拙地给自己系上。你相信这是来喝精酿啤酒的礼节,尽管你对自己的这个举动也有些许怀疑,不过你还是每次来都带着它。像是某种仪式一般在门口把它戴好。是时候了,令人放松的非正常即将来临。你终于得以清除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换上更自然、更平淡的表情。
走出门廊,你看到不会发光的白桦木招牌上打了蜡的橡木拼成的“Craft Beer”在暗淡灯光下泛着微光。老旧的壁挂式CD机小声播放着不知名的钢琴曲,啜饮和轻声的交谈则是这里的伴奏。几个客人分散的坐在卡座和吧台边上,你认识他们所有人,这里很少有新客人。酒保在吧台边上擦着杯子,每个人都互不打扰,你也只是和几位你很熟的酒友打了声招呼,便坐在吧台边上。
这里没有酒单,因为没有一款酒能找到稳定的供货商。只有酒保和熟得不能再熟的客人才知道哪个酒头里出什么酒。你坐在酒保的面前,那是个留着梳成马尾辫的黑色长发的男孩,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总之至少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他在就有酒喝。他抬起头,对你微笑着,你也回报他以微笑,而你那已经被高度酒精烧坏的舌头也开始准备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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