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觉得有些烦躁,她断臂的伤口并不痛,但是痒得出奇,她在努力忍耐着不去挠那个裹满绷带的断口。对于魔法少女来说损失一整只小臂并不算什么严重的损伤,只需要几个星期时间骨骼和肌腱就会完好无损地重新长出来,但是一想到每天都要忍受这样的感官折磨,薄荷突然对自己的决定有些后悔。
医学院并非是医院,阿方索大学周末的手术室里安静异常,为了避免被路过的保安发现,走廊里所有的灯光都被关闭了。走廊里的薄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用自己的感官探查着周围的声响警戒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
手术室的门从内侧被扭动,木门被推开,一个碧眼的魔法少女从门后走了出来,她四处张望了一会才发现正安静地坐在地上薄荷。
“哦,你在这啊,进来吧,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薄荷望了望女孩,她叫伊斯特,那对看着薄荷的双眼正在闪射着微弱的绿色荧光,被同行们叫做“四月女神”的魔法少女此时正穿着医用围裙,上面沾满了血液和器官的碎片,仿佛是一个屠夫。薄荷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魔法少女进入了手术室。
“因为时间太少,我只能用了一些比较粗暴的手段;不过放心吧,他活的很好。”伊斯特点起了手术室里的电灯,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围裙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的桶子里,手术室里气味很重,有一股浓浓的蜜蜡和碘混杂的气味,手术器具混乱不堪地扔在地上,薄荷感觉自己的靴子底踩着什么粘稠的物质,手术台周围的塑料幕布上也满是血迹,薄荷挑起了眉毛,她不敢确定伊斯特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明明有你跟在身边竟然还会出这么夸张的事故。”伊斯特摆弄起手术台上的灯光,来照亮手术台。
“不是事故,这是一场邦尼家族的暗杀行动,但是她们的目标是我,他只是附带伤害。”薄荷的声音逐渐放低。
“我不是在怪你啦,不过他好歹也是你的孪生兄弟,当姐姐的最起码多放些心思在他身上吧。”
手术台上有一个年轻的身体,他的双眼被毛巾盖住,嘴里被插入了一根塑料气管,胸脯伴随着呼吸进行着微弱的起伏;他的皮肤光滑到诡异,几乎没有体毛,肤色已经到了苍白的程度,下腹被一条布盖住了,单看其他部分实在很难判断性别。比较骇人的部分是,这具身体的腹腔被手术打开,数个作用不明大小不一的管道插在内脏里,有些是塑料材质有些是金属管,而它们都在往身体里缓慢输送着暗红色的血肉;身体的双腿也都缺失了整个小腿的部分,不过那是先天性的畸形而并非是伤病导致。
“我记得他也在这里上大学?看着有点面熟,我记得他自己推着轮椅来听我的课。”伊斯特听起来很轻松,就像刚刚手术成功的外科医生,她调好了灯光,继续检查着手术台上的各种器械。
“他真的……活着吗?”薄荷看着这副景象很难不产生质疑。
“在身体的重建完成之前他都会保持昏迷,不过等修复工作完成之后他就可以活蹦乱跳啦,身上连一个伤疤都找不到的。”伊斯特吐了吐舌头。“不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没有生命风险没错。”伊斯特靠在手术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卷,薄荷看着伊斯特的动作也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递过去为伊斯特点上了火。“我用了你的手臂当做基础材料……毕竟你们是姐弟,基因最接近了。然后又给他移植了我身上的‘牙细胞’用来重建他所有的器官。”伊斯特吐出一股烟雾,薄荷闻到了一股很重的甜腻的气味。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那么严重的外伤用普通的外科手术可没法救活他……我用了你身上的血肉甚至还有我自己的牙细胞填补他的身体,这个过程和人工制造一个魔法少女没什么区别。”薄荷的表情依然不是很愉快,伊斯特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早就问过你要不要修复他的全身,包括那双断腿。难道你宁愿你的双胞胎弟弟作为没有腿的瘸子过完一生吗?”伊斯特慢慢地吸着烟卷,手术台另一边的薄荷似乎有些沮丧,她抱起了双臂。
“姆……”伊斯特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她思考了一会,叼着烟卷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从玻璃柜里拿了瓶药瓶装的东西,接着她拖来了两个椅子,招呼薄荷来坐下。
“想来点劲大的消消愁吗?我们有的是时间。”伊斯特把手里的瓶子扔到了薄荷手里。而薄荷低头一看瓶子的标签上写着:“纯肾上腺素”,薄荷耸了耸肩,把瓶子放到一旁的手术架上。
“我的弟弟,他不是一个和善的孩子。”薄荷瞄了一眼手术台。“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是他憎恨所有人,人类,魔法少女,哪怕只是身体健全的普通人,甚至我。”
“哦?这可新奇了。”伊斯特似乎没什么兴趣,她在把玩着手里的烟卷。
“邦尼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没有意义,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代表着恐惧。小时候我们在孤儿院里他总是被其他孩子欺负,因为他姓邦尼,还有他天生残疾的双腿。”薄荷抢走了伊斯特手里的烟卷,放在嘴里吸入了一口烟雾,薄荷感觉口腔里灌满了浓郁的草莓味道。“我们的家族给他带来的恶名,我们的父母赐予了他残疾,而阿斯特利家族让我们被迫进了孤儿院。”
“很快我就找到了办法来赚钱,我……用自己的天赋做了一份工作供他上大学。”薄荷再次吸了一口烟卷。“但是在我告诉他我的魔法少女力量觉醒的那一天,他一整晚没有看我一眼。”
“姆……真是一个讨厌的孩子。”伊斯特打趣似地笑了几声。
“他从小就没有朋友,其他孩子欺负他,让他觉得世界都与他为敌,后来当我们分开住之后我才明白他一直嫉妒我,嫉妒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有健全的双腿,有奇怪的超能力,虽然从不表现出来但是我很清楚他的想法。”
“而且,从小时候开始,我们就经常遭到袭击,有的是阿斯特利家族派来的杀手,有些是邦尼家族的残余势力。”薄荷的头慢慢低了下来。“我们不得不频繁地改变位置,有几次我不得不在他的面前和敌人战斗。”
“如果是因为这样让他嫉妒你倒也合情合理。”伊斯特耸了耸肩。
“他认为是自己身边的人导致了他的不幸,而自己的无能为力增长了他潜藏内心的愤怒……就在这次事故的早上,他曾问我‘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交换位置?’”薄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想撒谎。他那冰冷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他在拥有魔法少女的力量之后会去做什么,我猜不出来。”薄荷叹了口气。
趁着薄荷一愣神,伊斯特又抢回了烟卷,把它掐灭了以后塞回了烟盒里。
“你这么说只是为自己当了一个坏姐姐而推脱的说辞罢了吧。”伊斯特的嘲笑令另一个魔法少女急速升温,薄荷死死盯着伊斯特的眼睛仿佛会随时扑过去。
“你真以为一个人的内心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吗?我觉得我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人格只是一个记忆的集中体,年龄增长的经历,和其他人的交流,我们只不过是接受所有信息,随机挑出觉得有趣的部分,再填补到自己的品性上罢了。”伊斯特没有看薄荷,她饶有兴致地开始挑起自己指甲盖里的血污。
“传说你已经活了超过三百年,难不成每隔几年你就会性情大变吗?”
“那倒不至于……”淡绿色的瞳孔从薄荷的身上扫到手术台。“不过你懂我的意思的,如果一个人仇视嫉妒所有人,那不是因为他一直如此,只不过是经历太少,思维稚嫩罢了。”
“你任由你的弟弟把自己关在残疾的牢笼里,然后指责他不该羡慕健康的人吗?”
薄荷现在已经面色通红了,她一把抓住刚刚丢在旁边的药瓶,扭开盖子猛灌了一口纯肾上腺素。
“你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人格,就简单地归咎在环境上?甚至都不打算去尝试一下吗?”伊斯特继续说着,薄荷和伊斯特对视了好一会,终于薄荷的模样平和了下来。
“是啊……我就是一个坏姐姐。”双胞胎的姐姐自嘲般地干笑着。两个人又面对面坐了一会,似乎两人都找不到什么新的话题,伊斯特砸了咂嘴,干脆开始数起注射器里药水滴落的次数。
“你可真安静啊,不愧是双胞胎,孤僻这部分还真是挺像的。”四月女神继续打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薄荷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伊斯特叹了口气,她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最近刚刚拿到教授资格,正好想要一个研究生替我做事。”伊斯特双手抱在胸前,似乎有些不高兴。“如果你没有自信能当一个好姐姐,我来教育他。”
“他也继承了我的獠牙,记得吗?那么他现在也是我的家人了,我们会好好相处的。”伊斯特笑了笑,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薄荷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国家,去处理……一些事情。”薄荷慢慢说道,仿佛正在描述自己的旅游计划。
“当然不是。我很清楚这场‘事故’是因为什么,邦尼家族不会容忍无法控制的力量。”薄荷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要确保她们再也见不到新玫瑰线城,邦尼家族已经死了,无论是邦尼家族还是阿斯特利家族我不会再让它们伤害我的家人。”
“我必须和自己的亲人保持距离……其实……伊斯特,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确实没有自信能让他走上正轨,嗯……”伊斯特连忙摆摆手让她停止尴尬的谢辞。
聚集在新玫瑰线城的魔法少女们有三个大势力区分开,通常也被称之为三大家族,魔法少女们聚集组成自己的家族的历史由来已久,全世界的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家族存在,只是新玫瑰线城作为魔法少女的发源地比较密集。
“魔法少女(La doncella mágica)”又名“魔法少女(Magic girl)”词源于80年代的新玫瑰线城刚刚被媒体所曝光的魔法少女被称之为“女巫(Bruja)”,“神奇少女(La chica maravilla)”而当时的朋克青年立刻对拥有强大能力甚至反抗政府权威的魔法少女们表达了喜爱和支持并且衍生出了“魔法少女(La doncella mágica)”的爱称,由魔法少女通常都是雌性人类少女甚至幼女的外观而得名。这个称呼逐渐流行最终成为了广泛承认的叫法。
一个魔法少女家族通常由一个“公主”围绕多位亲信组成核心领导阶层。新玫瑰线城是一个有着多种语言和移民的城市和国家,例如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巴斯克语、阿拉伯语,如今英语的使用比例也在快速增长。长期的语言糅合之后导致其语言体系中无法区分“大小姐”和“公主”的区别,但是“公主”通常是指该家族的唯一的血统拥有者。
魔法少女家族的确注重血统,但是她们对血统的理解和人类有所差异。虽然魔法少女是由人类为基础变异而形成的新生物,但是魔法少女并不具备生育能力,魔法少女的身体和人类有着极大的不同,内部器官,细胞结构,甚至基本元素都大不相同,因此虽然魔法少女通常都具备功能健全的生殖器官,只有一个问题阻碍魔法少女繁育后代:生殖隔离。
极少数的魔法少女在由人类转化之后会变异成为一种独特的魔法少女亚种,她们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嘴中的每一颗牙齿都是尖锐利齿,张开嘴时如同鲨鱼的剃刀牙,因此也被叫做“牙(tusk)”。牙魔法少女有能力将自己的身体变形,可以接受陌生的细胞转化为自己可以同化的组织,或者分离自己的细胞变成独立的生物,“牙”的称呼从某种意义上也象征了对这种终极掠食者的畏惧。自然牙魔法少女可以分离出自己身上极具侵略性的“牙细胞”作为武器化使用,例如曾经邦尼兵工厂中流传的“魔法少女杀手”.45-70步枪弹,然而“牙细胞”在可控范围下其实有着完全不同的作用。
每一个魔法少女家族的血统继承人“公主”实际上继承的就是该家族的牙细胞,通过让上一任的“公主”用可控的方式移植牙细胞给继承人,后者会新生成为牙魔法少女,完成血统的继承,因此每一个魔法少女家族的核心成员全部都是牙魔法少女,而魔法少女家族的运营方式更像是黑手党组织,她们通常会吸纳诸多的普通魔法少女,甚至人类,而这些人仅仅是参与成员的身份,并不会分到特殊的资源。
并非所有的牙魔法少女都会建立自己的家族,有不少的牙魔法少女拒绝卷入同族之间的纷争,魔法少女家族之间常常伴随着极为剧烈的冲突,魔法少女很难被执法力量所控制,她们之间的战斗人类几乎无法插手,这种无限制的冲突会导致大量没有意义的附带伤亡。魔法少女家族并非像人类的家族有强烈的血统羁绊,她们依靠的只有诚意和力量,以人类的视角来看魔法少女实在是一个非常野蛮和暴力的族群,她们依赖暴力所带来的的权威来建立自己的力量和影响力,而不是通过合作或者互利,但是很显然魔法少女并非是人类,她们有自己的生存哲学。
——阿方索大学医学院论文集1998年4月刊:伊斯特·莫伊塞斯(教授)《魔法少女家族的特殊社会构成与生理结构的关联》(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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