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客室显得有些空洞。三面清水混凝土风格的墙壁,对峙着向阳一面楼体镶嵌的玻璃幕墙,让人怀疑来到了安藤忠雄的创作室。四把摆放方正的安恩雅格布森的棕色蛋椅,两两相对坐落在会议室的中心。
作为莱克昂的创始人,高强十分钟情这种简约的布置。两个家长一个学生,再加上他自己,本来谈的事情的私密程度也不允许再多余的人在场。撇除装饰性的设计带来的空盈感让这里变成放飞想象力的理想场所。眼下,他正面对前来向他咨询的父子二人。家长提前提交给秘书的信息调查表显示父亲和孩子的母亲早年已经离婚,这次会面,妈妈并没有出席。
“无论成绩差的多么让人绝望的学生,我们都能让你升入名校。“虽然这不是公开的宣传口号,但这些年他一手缔造的那些传说让公司在留学生中成了神一般的存在。三本学校逆袭纽约大学,GPA1.8强申MIT,英文文盲女高管托管保录UCLA电影专业。慢慢市场上开始流传起这样一种说法,只要是交给高强的学生,没有他送不出去的。
对面的家长还在滔滔不绝介绍自己儿子,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高强并没有认真听。如果你儿子真的优秀到无懈可击,今天我们三个不会坐在这里。
“总体来说就是这样…我呢,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希望他能够有出息。目标要求什么的,还是希望他能申请一个排名比较靠前的学校吧!”父亲终于最后做了总结性的陈述。
“具体的话…美国排名前三十,您看这个目标可行吗?”男性家长略带试探性的询问加上他期待的眼神,如果没估计错,他已经从其他的机构那里得到了很多否定的答复了。
“学校申请主要看三方面:一,申请人的学校知名度和在校成绩;二,是否有高质量的实习或工作经历;三,托福GRE的考试成绩,你还没有考GRE吧?”。高强没有直接回答家长的问题,而是向一旁的儿子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对方挠挠头表示自己已经开始准备GRE了,不过进度很慢,而且模考成绩很不理想。
“GRE成绩,是整个申请过程中必不可缺的一环。”高强强调道。“再优秀的申请者,不搭配一个好的成绩,不可能申请到好的学校。反过来说,各方面一般的选手,如果GRE出众,多少能为自己挽回一局。不过坦白讲”。
“你的情况通过你父亲介绍我大概了解了,我觉得你光凭借自己努力,可能很难考出一个好的GRE成绩”。
整个现场气氛骤然变得有点尴尬,男性家长干笑了两声,脸上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谢谢您的大实话。
“正常来说你这种申请困难是很大的。因此,我推荐你选择我们的VIP计划,当然了,价格的话就不是之前您了解的标准服务的价格“
高强用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明确报出了某个价位。他不是太担心这个。这些年来找他帮忙的客户非富即贵,今天的也不例外。从统计角度讲,单亲家庭的父母多少都会对孩子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愧疚感,这种补偿心理让这类家庭对费用的波动更加的不敏感。
“当然了,我并不是坐地起价,我们的这套服务一般是不对外公开的。”他拿出准备多时的策划书指了指首页。“这是一份NDA,哦就是保密协议,您签了这个,我才能给您往下介绍。”
家长虽然心里觉得他故弄玄虚,但是深知儿子令人绝望的状况,还是合作的照做了,“按您的这个VIP计划走,我儿子是不是就能申到一个好学校了?”
“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好,就算世界顶级名校,也不是万能的”,高强滴水不漏的答道。
“那您看他能申个什么学校?”,家长很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那个,高老师,您刚才说的藤校是...…?” 父亲一边问一边扭过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的反应分明表明他也听到了同样的话,自己看来没听错。
“藤校啊?Ivy League,常青藤,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怎么可能!他能上个30名的学校我就已经偷笑了!”
高强觉得有的时候这种亲情关系真的是一种讽刺。虽然希望自己孩子出类拔萃的想法是真心的,可是实际内心里却连自己也拒绝相信孩子是那块料…...吗?也许在多年前,不,或许在更久之前,他对这个在他逝去后也将传承他基因的个体,潜意识里已经参照自己的极限,为儿子也划下了与之相似的限界。
不过看好的一面,至少对方还是知道什么是藤校的,省下了他为其解读接下来计划含金量的力气了。高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知道对面的人想要什么。毕竟,所有恨铁不成钢,艳羡“别人家的孩子”的家长想要什么,太好猜了。
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悄然上升了一些,家长用裤子擦擦手上的汗,赶紧低下头仔细阅读起策划书的内容。高强耐心的坐在一旁看他一字一字读完,看着他的表情从迷惑,到震惊,再到最后的恍然大悟。
“您是生意人,生意都讲究一个规避风险。相信您看完也能理解,我给您的方案,没有失手的可能性”。
家长显然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紧攥策划书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他是冲着姓高的名号而来,可即使怀揣着他能够再现那些传说的期待,眼前的计划依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确实,如果做成了,我儿子进藤校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多数的机构,会主张申请8-10所学校提高成功机率。我们申请且只申请一所,藤校保录。当然您也不用遗憾,好大学再多咱孩子真的去也只能去一所,对吧。”
他喜欢有张有弛的控场,在稳操胜券的时候后退一步,会给对方一种对等的错觉。好的销售,并不能过度依赖对方出现太多头脑一热的瞬间而促成交易,更多的是长期关系的培养。“当然,这个只是个粗略的规划,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等签约后再详谈。其实也不急,您可以回去和孩子妈妈商量…...”
也有些偏好强势的男人会反感这种暗示他什么都要过问女人意见的提议,从而做出某种可以预测的举动。当然这一点早在上一句话脱口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男性家长仿佛生怕猎物跑掉般拿来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的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高强笑笑,把蛋椅往前拉了拉,让对方感觉此时的三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革命同志。然后把声音压低到绝不可能被其他人偷听到的大小。
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任由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至心田,好似昏沉的肺部猛地吸入一股雨后山林的空气般的,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刚才起身时,床上的她似乎也感到了身边环境带来的轻微的颤动,翻了个身。
拔下充着电的电话,手机屏幕发出幽白的光,一条短信显示:“您账户xxxx于08月08日收到人民币100000.00(付方:高xx,账号为:xxxx)”
考试什么的对枪手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必须要投入的准备时间如何挤出来。这次被委托的GRE考试不同于其他,需要熟练掌握许多极其生僻的词汇的含义和每个词蕴含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速成。
“如果可以真希望被委托的是托福或者雅思啊…...”
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有的忙了,工作自然不能耽搁下,之前还和她约定好要周末去郊游的,那个恐怕也不行了。正思索着怎么规划剩下的不多的时间,突然察觉身后好像有些异样般的,枪手猛地转过身。
身后的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桌旁。每次都是这样,虽然真的睡起来会沉的一塌糊涂,可是但凡自己真的有什么异样,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就那么望着他,一言不发。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倒映在她的双眸中,黑暗中那张担忧的脸忽隐忽现。
那神情好似在说:“这么危险的事,你被抓到怎么办”。
枪手笑笑,故作轻松的把电话扔到一边,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放心吧,这一点我有信心,绝对没人能够在考场上抓我的现行“。
张萍偶然发现儿子瞒着她筹划出国,并且找了GRE代考,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儿子顾小白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本市一家公司任职。一般来说工作了的人就应该搬出去自己住了,但做妈的总觉得租房纯粹是浪费钱,有什么事情妈妈照顾你不好么?
丈夫多年前就外面有了人离开了自己。有了几个钱就抛弃糟糠之妻,貌似现如今拥有一两个情人成了成功人士的标志似的。离婚的时候丈夫曾经试图争取过当时年龄还小的小白的抚养权,不过张萍没有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一生的杰作,决不允许任何人把他抢走。
小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些年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还有什么比孩子听话更让母亲欣慰的呢?至于偶尔打打游戏什么的,学习成绩好与坏,张萍觉得身边很多家长对这些事过分关注了,她完全不会。
那天路过儿子房间门口时听到打电话的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想要偷听,但是门并不太隔音的关系,还是有些字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为什么他完全没跟我说。不,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商量,把我瞒在鼓里。老天啊…...这是怎么了!张萍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了。
之后的几天,她都趁小白上班时候偷偷进到他的房间,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按理说想要出国总要查个信息,填个表格什么的吧。张萍想当然的想。还有考试,考试不是需要复习资料,参考书什么的吗?难道说儿子打算整个过程都瞒住我不讲,最后的一刻再跟我摊牌?
刚毕业的时候小白也说想要出国来着,为什么最后没去呢?虽然自己当时极力反对,不过好像不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最后放弃的。
张萍闭上眼,在过去的回忆中搜索着。儿子的声音在她脑海翻涌出的一个个场景中响起。啊对了!就是这个,GRE!他当时跟我说GRE成绩不理想申请不到好学校,于是没走成。啊那个时候真的是长舒了一口气。真不明白美国有什么好,人人都想去。一个随处都能买到枪的可怕国家,有什么好的。
张萍快速走到书架前。有了,《GRE词汇精选》。红色包装的一本厚书。
她马上发觉出哪里不对。其实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书架上绝大部分的书由于比较少被人翻阅,不消几天便会落些尘土。可是这本书异常干净,而且,书脚相对于其他摆放整齐的书来说,多出来了2厘米的样子。
张萍想,出国这件事他爸爸应该是知情的,可是既然他选择跟那个人说而对我隐瞒,那应该是父子俩约好了一起瞒我。张萍想到这,放弃了打电话给前夫的想法。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事,她真心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可是儿子不一样。他是出国去读什么?硕士?博士?要走多少年,张萍想到这一阵慌乱。
儿子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来了?
稍微让她松口气的是,那之后的几天,她三番两次去小白的房间,那本GRE书还在那天她发现一模一样的位置,纹丝未动。
“连上面的尘土也...…”这是人为不可能做出的伪装,难道他放弃了?
张萍专门因为这件事上网查了出国申请学校的条件,知道了至少美国的话,GRE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上一次也是因为考不出来所以放弃的,所以这一次大概也会重复同样的情节吧。她感觉心里稍微有了点着落。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顾小白接了个电话从房间里跑出来急匆匆的下了楼。
“下楼拿快递也不知道关空调…太浪费了….” 张萍走过小白房间,一阵凉风吹的她直起鸡皮疙瘩。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或者说平时不太容易看到的东西。
桌上的电脑屏幕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处于锁定状态,而是停留在了微信页面上:“小白,出国的事暂时没必要跟你妈说。护照可以趁她不注意时候偷出来,需要钱的话老爸这里有!”
张萍很快就找到了前夫和儿子的微信记录,瞬间明白了一切。一切都是他对我的报复。原来是他在背后搞鬼,他毁了我一生,现在又要把我儿子从我身边弄走!泪水夺眶而出,那些文字,连同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了起来。
突然,一条新的信息传了进来,是个没有备注姓名的账号:”代考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你学校申请的部分在那之后进行“。
代考?!对啊,这样一来就全明白了。儿子自己考不出需要的分数,如果还想出国,当然只有代考一条路可以走。代考要多少钱?5万?10万?她明白就算儿子没有这么多钱,他那个死鬼老爹肯定也会支持的,他就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房间,开始查阅各种资料,随着了解的深入,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成形。不过要做成,光她一个人可能还不行。好在现在的小年轻英文都不错,随便从单位揪一个过来帮忙就行。
根据ETS网站的明文规定,考试过程中,一旦发现作弊现象,一律取消成绩,并且对考生进行终身禁考的处罚。终身禁考,那就是终身去不了美国。
虽说北半球的八月份还是炎炎夏季,同一时间的墨尔本,温度已经骤降到了10度左右。
枪手是两天前飞抵的,墨尔本对他来说并不陌生。5年前的最后那一次考试,同样是GRE,同样在这里。
如果考场的监考五年都没换就尴尬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GRE的出题机构ETS在全世界范围内有2500多人,员工流动性大得惊人。就算真的是同一个监考,也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五年前用的什么身份。事实上,当时监考长什么样连他自己也已经忘记了。正是所谓的一期一会。
说到代考,枪手感叹这些年愿意出大价钱的客户也是越来越多了。记得大一时候帮人代考雅思,当时的报酬是一次2万。对方负责来回机票与考试城市的酒店。对于那个时候的学生,那是很大一笔钱。
谁知斗转星移,几年之后很快雅思代考就水涨船高,由当年的一口价变成了1分一万。按照正常申请门槛7分来算,雇佣者至少要支付7万,翻了3倍多,和留学人数这些年的增速呈现出完美的正相关性。
枪手没有赶上7万的好时候,不过算上最后那一票,他也算赚下了人生第一桶金,成功且安全的功成名退。要说失手,还真的失手过一次,对方要求雅思考7分,可能之前考的太多次太顺手导致他一不小心将对方的要求忘了个干净。
分数一出,8.5。这叫画蛇添足还是弄巧成拙呢,枪手也不知道这叫啥。代考的领域里,分数从来都不是越高越好,太高的分数安放在实力相差太多的客户身上,送出去留学暴露只是时间问题。那次意外最后枪手主动提出自己少拿两千,让客户战战兢兢收下了这个高得几乎不敢使用的成绩。
枪手一直觉得,考试的最高境界并不是满分,而是能够完美且精确的操控最终成绩,任何时候可以按照任何人的委托考出需要的分数,当然,包括满分。做到这一点需要考者的答题节奏,题型的把控,以及对每一题分值判分标准都有极其精准的掌握。
具体到雅思上,这是他的专长。听、说、读、写四项中,他只需要听,读,写三项正常发挥把分拿全,根据对方要求的最终分数,推算出一个口语应得分的范围,再参考官方口语打分标准在实际作答的时候面对外籍考官开始他的表演即可。流利还是结巴,用词的准确度和夹杂的口音,这些只要考的多了,调整起来简直随心所欲。
可是这次的GRE,情况就会变得陡然复杂起来,40道数学和40道英文,各分成两个部分,满分是奇怪到让人不明觉厉的340,一般顶级名校则需要考到330以上。难度大,强度高,容错率低都放置一边不说。最令人头疼的是电脑会根据之前答题者的表现对题目进行调整,前期的正确作答会导致后期题目难度陡然增加,而难题的分值也会更高。这样的变化使得绝大多数考生在考试时背负巨大的压力,也使得对几题得几分的规则变得扑朔迷离。枪手为了此次考试恶补将近一周的时间,直到他确信自己已经接近了当年的巅峰状态才心满意足的结束了练习。打电话定了启程的机票。
过去曾经有一个时期,代考是个相当有风险的行当。当时不断的听说有枪手因为身上带着包括假护照的多本证件出国代考被海关搜查时候截下遣返,还有在考场抓现行导致包括本人和客户都被终身禁考等等的传言。看到越来越多的同行栽了跟头,枪手决定不再从事这么高危的职业。五年前的那最后一战也成了他至今为止的绝唱。
枪手来到位于柯林斯街的ETS考试中心,各大商业中心,卖场,金融机构均在此选点,高峰时期好不热闹。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时不时驶过一辆辆有轨电车。这些已经运行了一个多世纪的斑驳的老古董,在清脆的叮叮声中划开岁月,悠然地驶向每一个早已无数次时过境迁的目的地。还有周围与那些列车同岁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群,二者相映成趣,相互见证着彼此的诞生,崛起,没落,直至最终甚至不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如果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稀薄的存在感无疑是最理想的。他今天特意没有去吃一顿完整的早餐。牛奶,培根这些食物会引入太多不稳定的因素,如果考到一半闹肚子中途退场那就真的闹笑话了。至于人为提高血糖扫除早起的混沌感,让自己进入全状态这件事,吃两个苹果就足够了。
他来到某栋建筑的三楼,进去做了登记。没过多久监考官叫了他所持护照上的名字。走过去,对方拿着护照一阵比对,还问了他护照上的生日,枪手不假思索的对答如流。
这是代考容易出差错的地方之一,即便用代考者本人的照片做出一本足以乱真的假护照,也有蠢货帮别人考试,只记住了客户名字忘了生日,瞬间就漏了馅。当然,有的考官会观察对方的神情,如果是初出茅庐的雏,一定几率会在某个瞬间透露出胆怯,从而让监考者引起怀疑。
监考官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还跟他聊起了天。检查完衣袖、裤腿里都没有暗藏任何物件后,枪手被领到了自己今天的考位上。
首先上来的第一关是写作。每个考位上都放了一个专门的隔音耳机,枪手做了一次深呼吸,戴上耳机,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章节,还剩十道英文题。距离他进场已经接近4个小时,枪手完全没有倦意,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面前的问题中。
“以下5个选项哪一个一旦成立,将最大程度的削弱上文的作者论点…吗?”很多考生觉得这类问题颇为棘手,不光要找出能够削弱作者论点的假设,而且有时候需要在不止一个选项中进行取舍。枪手倒是觉得这类问题很有意思,他的做题顺序独具一格,此时他已经跳跃着完成了所有的词汇题,只剩下几道阅读题有大把时间供他专注解析,刚才的逻辑分析就是其中之一。
“恩,符合条件的选项有B和D,不过......如果说最大程度,应该是B没错”
他移动鼠标,箭头在他手上轻巧的选中了D选项,然后页面转到了下一题。毕竟是有难度的考试,如果不小心全对了会招惹太多不必要的注意。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某个考生拥有只错一两道的实力,在这道题上选出一个太离谱的选项也说不过去。排除下来,这样的做法是最合情理的选择。
剩下的几道题,他有选择性的选了两道,如法炮制。然后风卷残云一般的消灭掉了剩下的所有题。
“Moment of Truth(真相时刻)”, 枪手点击了提交。屏幕卡顿了一下,然后显示出他这四个多小时的战果。
“Verbal (英文):168, Quantitative(数学):170, Total(总分):338”宝刀未老嘛。这个分数,已经不存在不能申请的学校了。事实上,就算对GRE要求最高的学校,这个分数依然超出那个要求若干分。
貌似突然考场有了些变化,本来应该绝对安静的地方,从外侧传来了些许嘈杂声。枪手诧异地朝外望去,两个穿澳洲警服的高大白人走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毫无任何表情,只听其中一个人用带着澳洲口音的英文对他说
“We got a call from ETS. It has been reported that you are suspected of using forged/counterfeit document. Please come with us. (我们收到ETS的报警,你被怀疑使用伪造证件,请跟我们走一趟)。”
送走客人的会议室里这会儿只剩下高强一个人,他盯着自己公司的logo出神。
莱克昂,两千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在雅典建立的学园。Logo图案展现的是繁星璀璨夜空下一条看似随意的M形轨迹,好似人在得道顿悟瞬间,脑中划过的那一道道白色闪电。那些时间长河中离我们远去的大师们,能想到他们穷其一生的传道授业有一天将会演化至此吗。
他回过神,想起枪手从墨尔本的飞机已经落地一段时间了。之后的事情很重要,涉及之后几年的规划,需要当面交代一下。
“高哥,你时间掐的真准,一个半点儿之前落地,现在正好出电梯到你公司门口”。
半分钟后,高强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枪手顾小白拖着个拉杆箱,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怎么?我听人说,你在墨尔本这次还碰到点意外?” 高强上前拥抱了手下这个最值得信任的得力干将。
“哎,别提了。这事真怪了,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考试这个事,除了你我,没第三个人知道,但是ETS非说,他们收到了举报。而且有我的明确信息,姓名,护照号都有。”
“这年头不能大意啊,也可能是咱们竞争者搞的鬼”。高强沉吟着,“一会我让IT过来把我电脑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security breach(安全疏漏),你回头有空,把你那台也拿来一起查一下。”
“行,反正最后他们拿我证件啥的查了个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肯定的嘛,所有东西都是真的,证件也好,我人也好。毕竟我真的就是去给自己考试。”
为自己考试,证件当然用的自己的,所有的信息自然也了然于胸。
“所以最后没事吧?考试成绩能用么?” 高强关注的是眼下更重要的事。
“几个澳洲傻屌给中国大使馆打电话核实我护照信息。最后证明全是真的,就把我放了,ETS也给我道歉了。成绩当然有效,只不过耽误我几个小时吃饭时间。”
“那就行,电脑现在嫌疑没排除用起来不安全,我这里手写列了个单子给你。你看一下。”
顾小白接过纸,只见上面写着:2018-2019年:Harvard(哈佛):100万, Princeton(普林斯顿):100万, Yale(耶鲁):100万, MIT(麻省理工):100万, Stanford(斯坦福):100万, Columbia(哥大):50万, ChicagoU(芝加哥大学):50万, Cornell(康奈尔):30万….
他数了数,前后加起来,一共20多所,全是美国的顶级名校。
“这是18-19年度的,当然,一个GRE成绩能用五年,之后的4年还是差不多这个价格给你,也会和以往一样,根据通胀和市场价进行微调,不过不会太大”。
“高哥...…这些全要申请吗? 我这去一趟墨尔本我都没告诉我妈,把家里护照偷出来这招还是我爸教的,不过我只是跟他说出国玩就是了。”顾小白想到之后的工作量,不由得头疼。
“全部要申请。规矩还和过去一样,除了申请者护照号一项,其他完全使用你自己的资料填写,说白了,成绩、经历和简历全部用你自己的去申请。填写的护照号我回头从用户那里收集整理上来,单独发给你。毕竟之后美国大学给学生发I20(一张申请美国学生签证时学校发放的表格)时候,上面那个护照号得是我们客户的,那个需要绝对的真实”。
“我说你也差不多从家里搬出来得了,这一次你就能入1000多万,搬出来以后我找你也方便。”正事归正事,人文关怀还是要有,高强补充道。
“我搬出去之后加班谁给我照顾猫啊…...”顾小白话题一转,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起誓的手势, “先说好啊高哥,申请20多个我可没办法保证100%全部录取啊”。
“过去的五年咱们不都是这么做的么?凭你的硬件条件,国内Top2本的4.0GPA, 顶级Tech Company(科技公司)资深工作经历,GRE…这次多少?338?干得漂亮,所有的硬件条件都是顶配,我倒是想听你说说那些学校拿什么拒你?”
“这…可是之前没有申过这么多学校啊。就算都申请到了,明年就有20多个叫Gu Xiaobai的人跑到美国各个大学去就读了,真的没问题吗?”
“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人叫张伟吗?除了张伟,还有张维,张威,张魏,张薇甚至张萎,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被美国人当成Zhang Wei。请相信我,他们早已对中国人的拼音麻木。再说了,每所学校信息不共享,都不会知道其他学校收了什么学生。”
“可是你知道么,高哥,我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虽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些家长竟然会愿意让孩子为了读一个大学,而直接改一个名字——改成我的名字,这可是连姓都改了啊”。
“嘛,不是也有那样的人吗,夫妻俩,为了多一个买房份额,直接把婚离了的。好多离完房买了还反悔不愿意复婚了呢!我们今天给予他们孩子的,是一条新的人生轨迹。另外你还忽略了一点,”高强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据我所知,我们的这类客户,很多在境外本来就有几个身份。几本护照,几个不同的名字。你说安全也好,隐私也好。有时候网络时代低调不露富,改个身份是最好的办法。说不定不走咱们这边的操作,他们本身也有出国换名的计划。”
顾小白点点头,他自己身边就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他们在海外纷纷舍弃了自己从前的名字,除了身边极少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出自什么家庭。
“你下次差旅费,别10万10万的给我打了,吓人。我这次墨尔本龙虾吃到吐,来回算一共花了1万1,还算上机票......”
“真可惜GRE考试成绩有效期只有五年啊,不然就不用每五年考一次了。上一次考试我妈死乞白咧不让我出国,虽然我压根也没想去,可是就是搞得好不爽,最后告诉她考试没考出来总算平息了。另外,”顾小白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有些大学研究生的项目,是有年龄限制的,等我真的到了那个年龄,就算我想,我也没办法一直在身边帮你。你得考虑下培养下一代枪手了。”
“哎别提了,这两天我刚面了几个。都什么玩意,一群骗子!一个个的都吹牛说GRE单词背的滚瓜烂熟。两下就被我问露馅了。” 高强没有察觉到说话人的情绪转换,愤慨地说到。
“咱们那会啊,不都背红宝书吗?GRE第一个单词是什么你记得吧?Abandon, A-band-on,放弃,连后面帮助记忆的小字我都记得,永不放弃。那个时候真是热血啊,有了这么个词开头,一本书框框就背完了。”高强说着好像回到了当年,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我猜他们是不是很多人,都说第一个词是abase?降低?”
“你说的那个abandon,是没错,但是那个是你那个时候。就拿我那个时候来说吧,我当时用的是红宝书的某一期再印版,第一个词已经变成了abatement,减少。”顾小白看着老板的脸色浮上难以名状的表情,继续说到。
“我这不这次要准备考试嘛,寻思拿之前资料背背得了。结果看了两眼,对比了下现在的词库,发现看不下去——更新换代太快了。我那本老材料直接让我塞回原处再没动过。现在不用什么红宝书了,备考的年轻人都拿手机上的app来背单词,大多数单词app的第一个单词,就是abase...…”
“哥,”顾小白无限感慨的说,“咱们可能真的是上一个世代的人了”
高强笑了笑,没有提出异议。他无心再去想自己如果再去考一次,能不能考出当年的成绩。只要现在身边的这个人还在,未来五年他们的VIP合同可以继续下去了。
一年后的又一届秋季开学时,世人眼中的美国顶级名校,每一所学校都迎来了一个叫Gu Xiaobai的新生。他们夹杂在成千上万名的赴美留学生中,顺利的完成入学审核,取得学籍。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毕竟,护照,名字,照片,都和眼前的这个人对得上。
越是以本校名望自豪的检查者,潜意识里就越不会相信竟然存在取得就读资格后将机会拱手让人的做法。那些Gu Xiaobai们,绝大多数在之后的某个不为人注意的时刻,纷纷通知学校的学籍管理处他们对自己的名字进行了更改,并要求将档案里的名字更新为最新。当接受常规性询问时,他们有人说父母离了婚,有人说听了风水大师的建议,有人则干脆说自己心血来潮。在学籍档案更新为他们的新名字(其实是原名)后,他们终于完成了整个VIP计划的最后一步,带着印着他们原本名字的毕业证书荣归故里。不过也有一些,直接就使用着这个名字,去继续他们接下来的人生。
不管哪种情况,学校里的人不会注意到任何异常。他们每天碰到的还是那个之前就已经相遇的人。他们从来都只知道他叫 David,Shawn,或者Billy。没人会在意他们原本国家母语下的名字,更不会关心那个他们不会读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变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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