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丨科幻，我想成为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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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那天看到跑团节目最后一期的一个热评，玩了个“成剑”老梗，突发奇想，便有了此文，不太成熟的短篇科幻，看个乐呵吧。 
正文
“说真的，你该退休了。”没等文子廉把话说完，电话另一端就挂断了。
电话里的刘忠说他有了重大突破，出于好奇和身为学生的本分，文子廉还是赶紧披挂出门。
“这么晚了还出去吗？”妻子问。
“教授那边的事情，我得去一趟。”
“早点回来。”
文子廉知道，早回来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西郊研究所离文子廉家不算近，半个小时的高架路之后又有十几分钟的乡间小道，而由于已是半夜，路上也没有灯，这个时间又被拉长了。
夜深人静的荒凉郊区，月黑风高的冬日夜晚，即便是文子廉这样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会感到几分恐怖。
研究所占地面积大，但大部分区域还在建设中。把车停好后，文子廉在各种脚手架之间穿行了很久才来到了研究所总楼。
门禁密码：492897。刘忠设置的，大概是他的幸运数字之类的。
进门后，文子廉便看到刘忠蹲在一个大机器旁边，那个机器长相很奇怪，像是三个空调外机连着很多金属圆环。
“这是什么项目？”文子廉一边脱着大衣一边问。
“我的个人项目。”
“咝——”似乎是电源重启了。
“希望我这老腰能好......”刘忠说完，慢慢扶着腰站起身。
“老毛病了啊。”
“嘘！”刘忠瞪了他一眼。
文子廉看着他的动作，他站的比平时还要慢，慢很多。
最后，“卡塔”一声，是刘忠站直了的反馈。
“就这个，”刘忠还是扶着腰，“不过没有成功，至少是目前还没有成功。”
文子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呆呆站在原地。
“倒杯咖啡吧。”
刘忠只喝美式，但文子廉觉得美式喝起来与板蓝根无异。
“这个东西。”刘忠指了指那堆“空调外机”，“目前应该称之为‘原子定序仪’，很复杂。”
“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个人项目。”
“原子定序，又是什么？”
刘忠把旁边的白板拉了过来，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在圈里又点了两个点。
“这两点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刘忠问。
“很多吧，我应该说哪方面？”
“不用，你已经回答到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很多，比如，它们都是点，它们都是我画的，它们都是原子。但是，如果我说，我要用数字把它们表示出来呢？”
“什么叫用数字表示？编号吗？”
“没错，就是编号。”刘忠在一个点上写了一个“1”，在另一个上写了一个“2”。“但是，为什么要是1和2呢？”刘忠在“1”后面加上了“9374”，在“2”后面加上了“2132”。
“现在这两个点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刘忠点了点“19374”和“22132”。
“我可以用数字表示它们？”文子廉一头雾水。
“很接近，答案是，你就可以表示操作它了，比如说，你可以说‘请把19374号向左移动一米’，那我就可以把这个点移动到左边的一米处。”刘忠擦掉了原来的点，在左侧画上了一个新点。
“现在，你把宇宙中所有原子想象成点。然后给它们编号，由此，我们理论上就可以操作所有物质了。当然，你可以把它编号成‘左边那个点’，就是有些麻烦罢了。”
“这......”文子廉愣住了，“所以我们变成上帝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实验失败了，当然，我觉得这连实验都算不上，因为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让我想想，所以我们是把一个特定的‘性质’加入了原子里，然后......”文子廉在考虑观测问题，他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悖论的气息。“这不对。”
“不愧是你啊，文。”刘忠把白板翻了过来，“的确不对，因为你知道光速的限制，所以我的的定序过程只能通过量子技术实现，但是我对所有原子定序，本身又是有违量子理论的观测原理的，所以，这是个悖论，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的确是悖论......不然‘性质’就永远是一个人为的‘随机变量’，但是......”文子廉此时正高速寻找着脑海中的记忆，但是被刘忠打断了。
“还太早了，还太早了，原子定序......你先回吧。”
文子廉出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刘忠苍老无力的哭声。
四年后
刘忠的葬礼很低调，这也是他本人所希望的。在刘忠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放下了所有研究，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后来又入了基督教。
牧师的祷告结束了，人们离开了阴雨下的墓地。草色清脆，但没有生机。
西郊研究所的所有使用权，刘忠都留给了文子廉。但实际上，自那晚之后，文子廉也放下了手中的研究，只是并非因为退休，而是他把所有的研究方向转向了原子定序。几年时间，文子廉一步步靠近着原子定序，但又一次次无功而返，不过这非但没有减少他的热情，反而让他更难以自拔。
“文老师，别忘了下午四点钟有国防部张部长的访问。”齐康是文子廉的学生，也是原子定序项目演算递归程序的总设计师。
“好的，知道了。还有，这里，这里不对。”文子廉指着全息屏幕上的程序代码，“这里没有初始值，刘教授的实验就是因为设定了初始值而失败的。”
“现在三点四十了。”
“去把‘潘多拉’准备一下吧。”
张部长的来访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这是很反常的。往往在保密工作很严谨的情况下，国防部长的出行也总是会被媒体报道，毕竟国防部长的任何言论或是敏感的特别访问，对目前的国际形势是有害无益的。
文子廉带着部长穿过了三道防爆门。
“目前设施里一共有47人，有31个安保人员，其他都是研究员。”
张部长话很少，文子廉在介绍时他也从不打断。
最后一道门打开了，圆形的大厅里有两个研究员正在记录着全息屏墙壁上的数值。
文子廉从旁边的墙上划出管理员终端，几个表盘从红色变为绿色后，广播响起。
“一号大厅即将下降，请所有人员离开连接口。三...二...一...下降开始。”
下降的过程很平滑，除了一开始感受到的一点加速度，其余时间完全感受不到移动，几分钟后，下降停止了。
“现在我们在地下1079米。”文子廉说。
大厅中央的地板向两侧移开，一行阶梯向下延申。
“跟我来。”文子廉说着，走下了阶梯。
阶梯下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空间，有四个研究员在各自的终端前，全息墙壁上显示着非常多的数值和不断变化的表盘，文子廉用管理员终端发出了指令，全息墙壁变透明了。
眼前是一个与“地下”完全不符的宽阔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在视界范围内，黑暗是绝大部分的内容。
“这是苏联时代的遗产，当时苏联人意外地发现了这个完美的天然洞穴，准备用作华北地下核场的冷却池，但是七十年代中苏关系恶化后，这个项目也就不了了之了，只剩下了已完工的大坝，降低控制台隔音百分之五十。打开照明。”文子廉走到了全息墙壁的边缘，洞穴内的大功率探照灯被一盏盏打开，部长听见瀑布般的落水声在他的脚底轰鸣，在控制台的下方四百米处，四座水库向中心注入着千吨的水量。
“这些水大部分是从永定河引流的，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地下水，它给我们的设施提供电能，以及为三十六台原子计算机降温。”
“在我的印象里西郊研究所没有提交过这个项目的档案。”张部长问，但文子廉注意到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反而像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似的。
“刘教授第一次给我展示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他的，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文子廉示意部长靠近，在他耳边低语道，“他说体系里有鬼。”
张部长一愣，接着大笑道：“这老头，我还以为他的眼里只有物理公式！”
“所以真的有吗？”
张部长点点头，“不过，有了这个，那黎明以至。”
“‘潘多拉’已准备就绪。”
“请开始吧。”张部长说。
文子廉感到了一丝怪异，并不是源于张部长，也不是来自周围的人，只是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怪异，他在想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原子定序是什么？但同时他还是在管理员终端上进行了原子定序启动程序的生物识别。
“‘潘多拉’开始接轨。”远处的一个透明正方体开始向控制台移动。那就是“潘多拉”。
“四号传输开始导入公式，编码：CL-04，请确认。”
“确认无误，请控制台下达下一步指令。”
张部长猜测构造“潘多拉”的正方体的应该是某种强化过的玻璃材质，在微弱的光线中，几乎看不到正方体的边界在何处。
“连接导入框架。”几个金属外框开始向正“潘多拉”靠近，张部长这才确定了正方体容器的大小，大概是长宽高五米左右的一个结构体。导入框架和“潘多拉”同时开始向控制台移动，张部长看见“潘多拉”的底部像是铺了一层铁屑。大概三十秒后，“潘多拉”和控制台只剩下了一米距离。
“原子定序开始。”
“原子定序结束。”
结束了？张部长疑惑地看着文子廉，文子廉没有回应他，他变得越来越焦躁。
“外部程序导入，3...2...1...完毕，开始构造。”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张部长都以为自己没有看清，铁屑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潘多拉”正中心躺着的东西，张部长再熟悉不过，那是一把01式制式步枪。
序列时代
“从项目开启至今，我们的成果仅仅如此，一把步枪，这已经消耗了......”
“我们不在乎那些钱，我看到的只有它，和它的未来。”
“但是理论也不成熟，我们能操控那些铁原子，只是因为它在这样的一个物质有限的狭小空间内，原子定序还没有能力成为战略级别的武器，它只是一个理论成果......”
“上一次有人这么想的时候，没过多久，广岛和长崎就被夷为了平地。文所长，我虽然没有什么物理学的背景，但我的优点是对真正的资源有敏锐的嗅觉，相信我它会改变世界。”
张部长走了，文子廉呆坐在研究所的门口，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只觉得迷茫，他似乎感受到了刘忠在面对原子定序时的无望。
“文老师！部长走了吗？”齐康突然跑了过来。
“走了。”
“文老师？你没事吧......”齐康看出来文子廉有些不对劲，但也并不知道原因。
“我完成不了......原子定序，我完成不了！”文子廉真正地陷入了绝望，在理论上的瓶颈，他不知道如何跨越，小空间的定序操控和宏观操控完全是两回事，在算法原理上的差距算是猩猩和人的距离。
“不，文老师，你已经完成了。”
文子廉抬起头，看着齐康，他不像在开玩笑。
“四年前你就完成了，刘忠的算法是正确的，全宇宙的定序早已启动了，当时刘忠只是差了一步，而你完成了最后一步。”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文子廉听到了刘忠苍老无力的哭声，他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哭声，这是属于被抛弃者的哭声，就像是上天和一个人开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玩笑，告诉了他“你就是被选中的人”，却在终局的时候说：你还是算了吧，然后让全世界看着这个人的灵魂和肉体日渐贫瘠，变成了角斗场里的野兽。他曾经听到过，他只是忘了在何处。
然后，他等待着，等到了刘忠在办公桌上睡着，他走进了研究所，在秋夜的星空下，他完整地演算了那个“错误算法”的每一条公式。他准备在第二天开始准备“错误算法”的分析报告，但只是无心插柳，他在“初始值”处输入了492897，刘忠的幸运数字。
“文老师，你和我说过‘初始值’是错误的研究思路，但这只是在我们的算法里。四年前的那个算法是正确的，而你设定的初始值的就是总控原子的序列数。”
“如果他存在于有机生命体......”
“那个生命就会变成操控玩具车的孩子。没错，文老师，这道题的解非常多，但只有一个答案。”
“那个算法不是刘忠写的。”
“对，我们不知道是谁写的。”
“能定位到492897号原子吗。”
“你知道，我们没有那个能力。”齐康在文子廉身边坐下，“没想到，科学家竟然有一天得说听天由命。”
后代
染夕坐在物资仓库的房顶，仰头望着星空，今天是历史断代后的五十年，新的人类文明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小型的据点，为了生存，在野兽和辐射的袭击下搜寻着旧时代的物资和科技。他们不知道旧时代为什么会结束，也没有功夫去关心。
“今天的一日假期如何？”肃林江走到染夕身边。
因为五十周年的祭奠，物资队有了一日的假期。
“还好吧。”
今夜的星空非常明亮，无数的星星在夜空中绽放，染夕非常喜欢这些星星，她时常会想旧时代的人们是否也会喜欢它们。
“好想回到过去啊，”染夕说，躺下了身子，“那时的人们一定不用为了填饱肚子而来不及看星星！”
肃林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星空下的染夕。这样精致的脸庞，真不该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我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去L32区，你也早点休息吧。”染夕起身，轻轻一跃跳下了房顶。
肃林江看见了万千闪烁的星空，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从内心涌出，他在内心对自己说。
“染夕，我想成为你的剑。”
此时，七百四十二公里外的地下六百九十米处，一台机器启动了。
“SU-492897，检测，定序开始，定序结束，开始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