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短暂的空当中回来一趟,继续在监控器里观看闻天拙劣的表演。
那个愚不可及的家伙,早就知道他没有一点侦探的常识,现在看来他愚蠢到简直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类。自诩侦探却胆小怯弱、疑神疑鬼,还非要强做高傲的态度。作样地与所与所谓的上流人士应酬,仔细观察其实漏洞百出。
虽然早就对他不抱什么期待,真正看在眼里还是不禁发出感叹,原来还可以跟预判产生这么大的差距。
她开始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现在后悔,不如说她就不应该相信这种本该被遗弃的人会有什么闪光之处。
讽刺的是,事实就摆在那里,由不得她不相信,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带着怨气继续完成这个违心的任务。
城堡停电就像提前安装了定时装置一样,准时发生了。准确地说,是卡准时间,在那个关键时刻停电了。
她当然一点也不慌乱,这里又不会停电,监控器的画面中出现了短暂的黑暗,随即就被幽微的烛光照亮了。
对那个人接下来的行动需要做某种预测,这也难不倒她,这个毫无自知的所谓侦探,本来也一直像个吊线木偶一样被人拉扯着盲目行动,完全意识不到那个牵着掉线的人稍一用力,他就会被扯到四分五裂直至解体。
棕色的短发和黑色的女仆装,正适合在幽暗的烛光中潜行。
于是,女仆关竹重新出现在地下一层的图书室里,她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从书柜上取出那本最爱的《无人生还》。
少爷和小姐的房间都在三楼,案发现场之一厨房储物室在一楼,发生案件的女用洗手间也在一楼,而酒窖和图书室在地下一层。因为酒窖和图书室里发现的女仆死状与前两位太过相似,闻天并没有在这两个地方浪费太多时间,加之闻天还在担心着安娜小姐的安危,彼时的闻天还不知道薇拉的存在。实际上直到此刻,闻天也觉得薇拉只是一个虚拟人物,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看过薇拉闺房里的那幅油画才会有这种感觉,薇拉宛如一个从画中走出的魅影。
他沿着旋转楼梯,小跑着从三楼来到一楼。他不想在路上多耽搁时间,下楼梯的过程中,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针靠近了九点的位置。
夜色渐深,所有的侍从和保镖,都被羽墨叫到大厅中问话了,依靠蜡烛照明的廊道里没有一个人影,城堡变得出奇地安静。
通过一扇半封闭的铁门,就进入了地下的楼梯,闻天快步走下台阶,一路动作都非常迅速,他不希望那种可怕的画面再次侵入大脑,他需要清醒,需要缜密的思考,绝对不能被那种想象逼入绝境。
地下室走廊里的蜡烛也被点燃了,只是没有城堡里排列的那么紧密,大约隔着五六米有一盏烛火,办事还真周到啊,闻天对这个管家有点刮目相看了。
酒窖在地下左手的尽头,而图书室在右手的尽头。闻天决定先去图书室,记得前一次来时,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图书室里摆放的书籍大部分是侦探推理小说,恰逢安娜说起自己喜欢侦探小说,就误以为那是她的收藏,看来自己弄错了,安娜长期与父母生活在国外,这里的收藏肯定不是她的,羽织锦也是一直生活在国外,长期住在家中的第三代只有薇拉一人,难道薇拉也喜欢看推理小说?闻天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跑偏了,这个根本不是重点,推理这种大众文学喜欢的人本来就很多嘛,说不定是长辈中有人喜欢这种类型的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想必是为了隔音的效果,图书室的门看起来结实厚重,毕竟阅读的人都不喜欢受到噪音干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丝微光,连这里都点上蜡烛了吗?闻天再次感叹管家羽墨的体贴周到,竟然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不愧是大家族的管家。
轻推一下,门伴随着吱呀声敞开了,即使透过昏黄的烛光,依旧可以一睹这间图书室的气派,与其说是图书室,倒不如说这里更像一座小型图书馆,一侧整齐排列着高大的书柜,里面摆放的都是成套的硬皮精装图书,粗略计算足足有上万册之多。另一侧是阅览用的书桌和椅子,跟书柜一样,都是红木材质的,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古典气息。
闻天记得在这里遇害的是女仆关竹,既然嘱咐过羽墨不要破坏现场,那么这个女仆的遗体应该还在最里面的两排书柜之间,闻天正要走向那里挪动脚步的时候,目标位置竟然走出一个人来。
仔细一看,竟然也是一个女仆打扮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闻天注意到硬皮封面上的书名是《名侦探的守则》,在闻天关于推理小说的有限记忆里,名作似乎没有这么一部。
行走中依然埋头书中的女孩,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虽未施粉黛,面目却也不失清秀。
“你是……我知道了,是墨叔让你留在这里看守遗体的吧,真是为难你了。”闻天甚至想说这个管家真是太可靠了。
“天才名侦探意外地陷入陷入困境了吧!”女孩并没有回应闻天的话。
“是说我吗?墨叔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不过现在就说我陷入困境还太早了点,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闻天可不想被一个女仆嘲笑,立刻不甘示弱地应道。
“嗯!我不是说您,我是说这书里的侦探。”女孩终于合上书,抬眼看向闻天。
“这样啊,可是墨叔为什么留一个小姑娘在这边看守遗体,你不会害怕吗?”刚才还感叹管家办事周到的闻天又疑惑起来。
“先别管我,说起来,同样身为大侦探的您也陷入困境了吧!”女孩镜片后面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闻天只能逞强地说:“意外吗?放心吧,天才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一点也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书里的侦探,对你陷入困境的遭遇,一点都不意外。”
“你的话颠来倒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闻天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你要来这个图书室,不就是要临阵磨枪,补一下你大脑中欠缺的推理知识吗?”
“你是来寻找羽织锦和安娜的行踪,要来调查女仆的死因,而且你是也是经过逻辑推理才做出的决定,可是你这推理也未免太小儿科了吧,亏你还自称天才高中生名侦探。”
“都说了,这个舞台刚刚摆好,我这不华丽地登场登场了吗?”女孩瞬间就猜到了自己的潜台词,让闻天只能勉力支撑了。
“只会说这种堂而皇之的话吗,嘴上说着看不起小说中的侦探,现实中的你却差得更远呢?”女孩身高最多也到闻天的下巴,语气却是居高临下。
“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差在哪里,话说在前头,吹毛求疵就算了,没有分清安娜和薇拉这种事不能算数,我的确也很自责,但是最有责任的不是这个城堡里的工作人员吗?还有非要说四个女仆的死亡是我的责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让一个侦探负责安全工作本来就是强人所难,只要我能破解连环杀人的谜题,就不能算失败。”
“还是放不下天才名侦探的骄傲吗?告诉你,小看侦探这个职业、小看推理小说还有小看那些大名鼎鼎的真正的名侦探,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就让我戳破你浮夸虚假的躯壳,暴露出你那无知无畏的本来面目吧!”少女气势十足地用手指向闻天。
没想到会被初次见面的对方贬低得如此一无是处,闻天索性不再争论,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其实说你小看侦探这个职业都是抬举你了,所以也无所谓小看还是大看了,你根本不清楚侦探是什么,对于推理,恐怕你更是一个连福尔摩斯探案集都没有读完的初学者而已。”
“不要小看我,福尔摩斯、杜邦、波罗还有亚森罗宾这些人物我可都知道的,只是我不认同现实世界中会有灵光乍现的破案技巧罢了。”
“我看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吧,即便是这些古典推理作品,你也是停留在看过几部影视剧的程度,才会这么说。然而,影视作品由文学作品改编而来,本来就失去了许多推理的细节,看在你眼中也就成了灵光乍现,你这种态度完全抹杀了侦探们为了破解终极谜题而付出的心力和脑力。”
“不懂你要表达什么,我看你是被那种无聊的书籍迷惑了吧,那些侦探都是虚构的,哪有付出什么心力和脑力,他们不过是一群幻想出来的人物,如果非要说谁付出了心力和脑力,也是创作他们的作家,更是一群纸上谈兵的人,所以我才说那种破案只是不切实际的灵光乍现。”
“你错了,跟你这种没有常识的人真的没办法交流,所谓的心证推理就要知道对方的犯罪动机,而更加复杂的物证推理还要找到罪犯的手法和关键证物,即使是侦探灵光乍现,创作他们的作家可不是灵光乍现。”
“我是个真正的侦探,跟我说作家什么的有意义吗?编出来的故事要怎样都可以,跟这里实际发生的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说你是白痴,你从来到这里开始经历了什么都搞不清楚?从开始接到犯罪预告,毒杀,连环杀人,失踪的凶器,这些都是推理小说中的经典元素,你作为一个侦探竟然都没有发现吗?”
这些只是巧合罢了,关键的是找到凶手和犯罪手法,闻天心里这样想着,这次嘴上却没有反驳。
“此外你都没有注意到储物间的事件其实是密室杀人,停电后的城堡变成了暴风雪山庄,如果追究其女仆的死亡顺序,梅兰竹菊也可以套用一下暗号杀人,最后,以上所有的一切不正好是对过往案件的模仿犯罪吗?”
“照你的说法,这一切并不是毫无关联的,而是有人设计好的,包括暴风雨,停电,警察来不了这些事都计算好了?可是为什么?”被女孩这么提醒,闻天也惊觉事件深层的异常。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你设计这些,这个罪犯真是对牛弹琴,哎,可惜的是,就像莫里亚蒂教授之于福尔摩斯,伟大的罪犯也要遇到伟大的侦探才能发出光芒吧。”
“荒谬,不论做了精巧地布局布局,罪犯终究是罪犯,哪有称赞罪犯伟大的道理,罪犯就算有通天的本领,最后也只会臣服在正义的脚下。”闻天继续做着口头上的挣扎,心中却越发迷乱了。
“还在嘴硬,看表情就知道你的内心有多么迷惑,难道你想靠罪犯终会失败正义总会得以声张的幼稚主张破案吗?要是那样的好事还要侦探做什么,你没听说过开膛手杰克和黑色大丽花吗?抱歉,忘了你是个孤陋寡闻的菜鸟,总之,这个世界上的无头案到处都是,就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种无能的侦探。”
“哼,就算你掉书袋掉出一堆大道理,也跟眼前的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破案可不是统计学,靠总结前人经验就可以解开谜题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
“觉悟吧,如果不想继续沉沦,直至掉入深渊,现在开始认真一点可能还不算晚,不是我吓唬你,侦探被罪犯杀死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跟这个家族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为什么要杀我,完全不合逻辑。”
“不合逻辑,如果犯罪都要合乎逻辑,还会有罪犯这个职业吗,犯罪本身不就是不合逻辑的事情吗?”
这还用你说,闻天心里这样想,却没有再次争吵而是想听听这个女孩到底要表达什么。
“这里的书我可都读过呢,要不要我帮忙?”女孩再次打断了闻天的辩解。
“就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简单回答就好,需要还是不需要,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这时候的对方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女仆,而像一个女王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麻烦你了。”面对女王,闻天彻底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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