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9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数不清的亡魂从普拉切特脚底飘出来,半透明的身体层叠遮障,犹如死神面前张开隔绝视线的幕布。亡魂有些脑袋仍好端端装在脖子上,有的提着脑袋,还有不少拎着不属于自己的头,更多是没有脑袋的亡魂。他们身穿不同时代的华贵服饰,操着不同口音的方言,音浪瞬间膨胀,把起居室塞满,让安静无处可逃只能蜷缩在普拉切特脚边瑟瑟发抖。
生死之间成为喧嚣的宴会现场,普拉切特认出不少熟悉面孔,几乎都是他熟悉的老客户。
死神不知道,每当夜晚来临亡魂大家庭会倾巢出动,燃烧亡魂疯狂的热情欢迎加入他们的新人。他当然不知道,普拉切特从不加班,更拒绝在夜幕和月神陪伴中工作。他算准时间早上开工,太阳稍微有坠入地平线的冲动,普拉切特便开始做好准备赶回域界孤岛的打算。
这一次格里高利把死神拖入加班的恶梦。偏离规划的罪恶感点燃普拉切特内心的干柴,火苗不大,可负面情绪有耐心,迟早愤怒的烈焰会熊熊燃烧。
白天不懂夜的黑,普拉切特终于知道城堡的情况究竟有多糟。
死神茫然抬起头,在亡魂狂舞的身影间寻找莉的身影。女孩几乎快飘到穹顶,粉白脖颈上那颗注入翠仙法力的银球发出夺目光晕。淡色的柔光如气泡般将她包裹保护起来,无数幽灵在裙摆下飘荡,却没有任何灵体意识到她的存在。
格里高利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提着脑袋的老国王发现了他,亡魂狂笑着把脑袋掷向格里高利,过度肥胖的他像个气球在墙壁间来回弹跳,直到撞上一匹幽灵马。这匹马正骑在身体壮硕的男人身上,男人的脑袋和马头融为一体,头顶戴着超大号金冠,镶嵌的宝石和金子的光泽让格里高利分了神,老国王的头紧随而至狠狠咬住他的屁股。格里高利哀嚎一声,从马肚子底下钻了过去。
胖夫人已经止住哭声,普拉切特从她的表情读出哀求的信息。与其在一堆顶着金冠的女人堆里任她们互相撕扯衣服和头发,倒不如继续表演恸哭哀嚎的独奏。曾靠着害死自己老公登上权力巅峰的女人们浓妆艳抹,指甲足有奶油刀那么长。她们张牙舞爪,身穿早已撕扯成布条的裙装在床上争来斗去。胖夫人可没经历过女人之间的战争洗礼,惊慌失措嗅到危险气息早就躲得远远,支配她的只有恐惧。胖夫人压在女人堆下面双手掩面,绝望着尖声叫嚷,声音令普拉切特想起莫斯堡地下矮人们的魔晶火车鸣笛时的声音。
亡魂把生死之间当作狂欢夜的舞台,他们无视死神工作的域界,漠视众神定下的种种规矩,对普拉切特缺乏足够的尊重。亡魂专注着如何发明新的疯狂动作,比如俩俩合体或多人组合,看一大堆把对面另一堆拼装亡魂冲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普拉切特茫然不知所措,他表情木讷,拎着公文包站在舞台中央。瘦高个毅力决然,仍匍匐在地拽着普拉切特的裤脚,苦苦哀求死神带他去众神的常乐天国。
死神看着发生在生死之间失控的狂欢盛典,此时此刻神圣的工作场所变成凡子以绞刑台为中心,布置起来的赶集会场。普拉切特再度抬起头寻找女孩,注入翠仙魔力的项链闪着光,透过如鱼群巡游的漩涡中心抓住了死神的目光。莉正张着嘴对死神说些什么,不停挥舞自动出现字迹的怪纸。纸上由于字数太多,已变成浸透油墨的样子。普拉切特盯着莉胸口的项链坠子,忽明忽暗的光让他终于忆起翠仙拜访自己域界的往事。
这是翠仙临走时送给普拉切特的最后留言,她说:“‘死神于一时之间收割凡子的灵魂’,凡子们都这么说。你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却为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举世无双的混沌大师翠仙莞尔一笑,紫色卷发在屋外柔光海的掩映下璀璨得快要滴出星光。
“不久的将来或许有人可以帮你摆脱繁重的工作,找回生活的乐趣。”
“帮我?我不需要凡子帮助。我是羽神,有凡子无法理解的神性,还有提高工作效率的神力。况且,这的确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是吗,或许吧。”翠仙推开房门,她撇过头看着死神,长发挡住了她的面容,普拉切特感觉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当馈赠打包送到你面前的时候,希望不要拒绝,哪怕拉开缎带看一眼礼物也好。”
说完,翠仙走出死神的居所,消失在平静的能量之海深处。
拥有神性之余,他是个活生生的,呃.......神。
不可能总保持神性,普拉切特做不来,他对翠仙夸下海口,或许只是因尊严引发的善意谎言。
普拉切特只是为众神服务的羽神之一。虽然是如假包换的正经神明,可较真起来或许没那么正经。羽神啊,伪神啊,还有凡子们新发明的石头神雕塑,世间类似玩意儿太多。可能牧羊人在草堆后撒尿时,无意说句保佑羊群的话就能凭空蹦出个掌管母羊生小羊的羽神,一身臊气的半枯草叶状的神灵。多数时候,他们保有成为羽神之前的相貌,或形状。捎带还留下了先前的性格,他们有私心,会嫉恨,容易记仇。对今天在羽神盘踞的树根下撒尿,谁在沙海里把标记地盘的石头带到千里之外导致羽神无家可归之类的事情格外上心。
羽神和他们服侍的主神一样,拥有说到做到的、能动手绝不多说话的勤恳优点。说诅咒凡子全家就诅咒全家,没有商量余地,不设后悔冷静期,不带丝丝犹豫。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执行效果完全取决于信徒数量。信仰越多,力量越大,和神殿神官口中“为信仰充值”差不多概念。
有钱能使磨推鬼,为碾动敛财磨盘造出来的鬼概念偶尔还有可取之处。
普拉切特明白,所谓神迹不是随便从裤兜里掏出来就能用。需要交换条件,准备时间,以及灵感火花,凡子们管这套复杂的神迹降临手续叫“天时地利人和”。如同凡子里,善于冥想的大法师,他们神游之时会触碰到世界真如的皮毛,纵观大法师的一生,瞥见真如不过是智慧迸发出的小火星,刹那间转瞬即逝。众神展现神迹同样如此,只在神性爆发的瞬息之间,用完就没,需要再等着信众们勤奋充值才行。
担任死神职务的普拉切特是非常幸运的羽神。怕他的可不要太多,由怕到信的转换率高得惊人。况且死神工作条件不错,而且待遇优渥。有专属域界,出门不用挤在人群中招募信徒,形象深入人心容易记住。普拉切特认识许多同僚,借莉的手都数不完。但他们可就不行了,工作环境艰苦,信徒可能只是路过撒尿的牧羊人......某位大恶魔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信徒。
整天为获得信仰绞尽脑汁的羽神里有几位是死神的冤家对头,少数几位和普拉切特不对付,更多的情愿与普拉切特老死不相往来。某天听熟络的羽神提起诸如“记得奈落手下滚草泥蛋黑背白纹圣甲虫再临八十六世吗?转世没几天又死啦,这次死在沙滩上。利用假期跑到海边放松放松,涨潮时没来得及离开,坐在浪尖上直直拍到礁石前,可响了。信徒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暴晒成干。”之时,普拉切特才能勉强模糊记起来,似乎大陆上确实有这么一号羽神。
由此看来,众神和凡子没什么不同。工作之余,有属于神自己的生活空间。
不!你没有。假期不存在的,工作就是你的生活,生活即工作。普拉切特在内心对自己如是说,言语间充满苛责。
的确没有。你把包括假期在内的生活规划书锁进保险箱里,却没有造钥匙。另一个自己忙不迭补充道。
工作之余......没有余了,我说的对不对,兄弟们。又一个自己的心声冒出来加入声讨行列。
每天睁眼就是工作。第四声从心底冒出来,紫头发,故意烫成翠仙的款式。
还没落个好名声,现在搞出堆烂摊子。第五心声披着莉的蓬蓬裙登上思绪纷飞的舞台。
因为你从不肯展现那个叫神性的东西,抠门的跟吝啬鬼一样。凡子们蹬鼻子上脸起来啦。第六个心声说。
你试图去理解凡子,却没人愿意理解你。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自己说道,声音虚幻缥缈,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他扮成普拉切特几乎快遗忘的女士身影。
普拉切特愤愤不平的赶走添乱的独白。焦躁不安恰好找到机会钻出来,把其他心声捆得结实,顺手助人为乐般将死神内心的愤怒星星之火搞成燎原之势。
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不听从专业人士的劝告,具体来说就是身为死神的推荐,执意投胎下辈子去祸害尖帽大学。魔剑全然不念旧情,生拉硬拽让普拉切特救自己如今的持有者。黑龙和萨德拉汉……算啦,毕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不好说什么。杜兰丁和球球也是朋友,但他们只愿意处理逍遥城范围内的事情,沿河逆流而行,超出城市半个船身的麻烦他们可不想管。莉嘛......和石斛城堡里积压的亡魂比起来,可就太体贴了,简直是位骂街天使。
他○的!普拉切特脱想而出,死神曾经高尚的精神世界现如今变得和莉爆粗口时没两样。就没个人体谅和理解我,干他○!
卡波奇拉把死神这份至高无上的工作丢给普拉切特后,咔哒一声锁上通向命运之神的域界大门,就此再没主动露面,更别提关心下属的工作和生活。
凡子无一例外活在自己的世界,哪怕死去还假定自己的死独一无二,是全世界无法弥补的损失。他们死了,于是风轮停止转动,世界将要毁灭,其他人的好日子全不用过了。这群自私鬼就是这么想的!
凡子没有能力看见真如实相,不怪他们。死神胸中的愤怒之火愈燃愈烈,捆成死结的心声架在火堆上齐声高唱道:他们没有领悟到神性,你得让着点。
格里高利从普拉切特头顶飞过,骑老国王的马撒欢儿的追在后面,场面其乐融融。
普拉切特口干舌燥,怒火快要烧到嗓子眼的高度,只要他嘴长得再大点,保不齐真能吐出火苗。死神怒火满腔,他从心灵深处拿出贴有“别按,虽然这么说,但你肯定不听”封条的按钮,愤怒的火舌在他按动开关的瞬间变成烈焰旋风,眨眼间焚尽七嘴八舌的心声。
亡灵们完全把生死之间当做另一处地下墓穴,今天有三位新灵魂加入大家庭,头戴金冠的幽灵群情激奋,他们卖力的展现热情。门外驻扎的军队听见门后阵阵阴风间隐约传来鬼魅魍魉之声,早就逃得一人不剩。
数不清的国王作威作福,半透明的亡魂几乎把生死之间漂成白色。死神蓦然想起山顶雨夜妄图召唤自己的法师,他们遭雷劈纯属活该,不单因为符文阵和天气,其中一人多嘴咒骂了句掌管元素的神明——达,这才是雷击的主要原因。他浑身湿透,饥寒交迫,还是现场唯一干苦差事的人。心情可以理解,但骂神的确是他不对。普拉切特记得赶到现场时,头顶的气旋中央异光璀璨,元素之神穿着烫花睡袍愤怒的摔门而去,只留山顶满地焦黑的渣滓。
这就是缺乏经验,过度自信,以及张口就来的教训。有经验的法师会躲在用石头垫高的黄铜顶房子里指着房顶接地的金属针开骂,没有准备好之前绝不轻易开口。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们经常向人们展现神迹,顺便当场弄死几个信徒给无神论者看,高兴时还会烧掉个把村庄。众神不需要理解凡子,也不需要凡子们理解。他们有起床气,也有不想听凡子跪在地上提条件的时候。这就是生活。凡子和众神各自忙各自的,甭指望别人能理解。
普拉切特何尝不是如此。死神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有自己的花园要打理,还有心心念念的丰盛早餐。
“众神......”普拉切特喃喃自语道,“我不就是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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