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笔者首先要告诉大家一个特大喜讯:临汾大墓一期挖掘的负责人,也是笔者的好友,胡婷教授,已经于本周三回国!
胡教授透露,她会在未来一周内完成临汾大墓二期发掘工作的交接。同时,她还表示,过去两年里针对伊斯坦布尔大学《无名歌本》的研究将对接下来的发掘大有裨益。这并非天方夜谭,据笔者所知,《无名歌本》的创作时间也是唐中期以前,至于它的作者是谁,以及它如何流落到万里之外的土耳其,唐史界至今仍然众说纷纭。
特别要提一点的是,在征得本人同意后,笔者将王策先生的部分影印资料传真给了回国的胡教授,后者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再三要求见一见这来自位民间的“白案”耆宿。笔者本人非常期待这一次见面,而且已经在着手尽力安排,于我看来,这无疑在“白案”研究领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笔者都没有能够联系上老先生,根据他发来的站内信,王策先生不知为何中断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白案”的研究,转而对前些日子畏罪潜逃的郭姓经理人产生兴趣。在他最后留给笔者的信息中,特别提醒我注意一个网名叫“国学科研”的人。说实话,笔者并不太明白王先生的意思,因为这个人笔者不但知道,而且还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国学科研”的真名叫做佟美跃,某种角度上说,他曾经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02年佟美跃上线过一个简陋的个人站点,差不多到了11年左右,该站点因为欠费而关停,之后他就一直混迹各大论坛宣传他所谓的科研成果。
他的“研究方向”大致分为两个时期,09年以前他致力于用各种国学经典解释量子力学,站点里的文章都是对《易经》或者《诗经》扣字截句的牵强附会。09年以后他文章的风格陡然一变,开始宣扬外星人威胁论,主张地外生物很久以前就已经潜伏在地球上对人类虎视眈眈。这些无稽之谈迎合了当时网络上很多阴谋论者的口味,在12年前后竟然让佟美跃成为了一个热点。笔者当时在上海某报任职记者,受销量所累,势必不能免俗要去写一些博眼球的文章,对他的采访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完成的。如今佟美跃已经不知所终,笔者只能凭记忆把当初采访的情形摘录一二,好让大家对此人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佟美跃约莫40岁年纪,偏胖,蓄须,左脚有些不便。他的家位于上海闵行区一栋70年代老公房内,因为主人从来不拉起窗帘,室内常年缺少光照。5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里几乎没有落脚之处,除了成箱的简易速食和瓶装水,其它地方都被他自费付印的书籍填满。佟先生还非常热心地送了我几本他的大作,但是由于刊印质量与他本人的文笔问题,笔者至今都没能把其中的任何一本读完。
佟美跃当时告诉笔者,他大约每隔两个月化妆出门一次采买食物饮水,这样做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因为他坚信外星人已经通网络注意到他了。
“国学科研”翻着他的大作告诉笔者,地球上有着千千万万的外星人,每一个都对对地球不怀好意。其中最邪恶的是一个叫做蟾廷的百岁外星老人,佟美跃坚称对方正在派遣各种间谍想要渗透进“地球安全堡垒”——就是他家。
而与此相对的,宇宙中还有一股正义的力量——佟美跃叫它银色联邦——亿万年来,银色联邦早已暗中帮助过地球人无数次,而这些事情,《诗经》中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佟美跃网上的发言一直在暗示他20岁时,曾经接触过外星人,对此笔者专门向其求证过,但是得到的回答却很含糊,佟美跃似乎很不愿提起这件事,多次用“谈那些没用”搪塞。事后笔者专门去调查了佟美跃的履历:佟美跃因为涉嫌校内诈骗,20岁那年主动辍学前往江苏盱眙,在舅舅的修车厂中担任学徒,那一年年底,他因为与舅舅发生矛盾独自一人出走。2天后,他出现在距离出走地60公里外的淮安市洪泽县(现洪泽区),当时他浑身衣服都已经湿透,正沿着洪泽湖岸自南向北走,左脚有明显伤痕。佟美跃对于自己这两天内的去向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答非所问,没过多久,他便回了上海。
对于佟美跃那一年的资料,我们只能找到这些,但似乎从此以后,佟美跃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多疑,他身边有好几个亲友都表示,曾经听到他在情绪失控边缘提及“蟾廷”,“羊头佛”,还有“博山”,想必各位“白案”爱好者已经同我一样发现了这些名字的不寻常之处。
笔者当时尚未接触“白案”,所以并没有就这些名词追问当事人,然而事后翻阅他送的书籍,笔者发现这位“国学科研”专家显然是把异客与天兵天将之类的传统信仰混为一谈了,在他书中,大赟荒佛都是头戴紫金冠,手持两刃三尖刀的戏台形象。难怪佟美跃自己也承认,他的这些书销量非常惨淡,在他印象中,这些年来只有一位被他当做知音的“王老先生”,是主动登门购买他大作的。
笔者起身离开之前,佟美跃向笔者展示了他最新的成果,那是一篇对博山的专题研究报告,在文章的前半部,佟美跃罗织了许多毫无说服力的证据,试图证明博山就在舟山群岛以东大约三百海里的公海上,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其中大部分的论据竟然是直接摘抄他自己过去刊印的书籍。
文章中,他特别提到了唐代天宝年间某位“鹤姓”道士的出海遭遇,他认为该道士在行程的最后阶段曾经直面过博山的一部分精魄。佟美跃给我的书籍里也记载了类似故事,但也许是刊印上发生了失误,书中这一部分大量段落之间无法衔接,笔者只能尽力猜测他想表达的意思:书中隐晦地提到某位几百岁寿命的海盗从月亮上强夺了什么东西,以及,道士最后将一盏雾灯归还原主才保住了全船人的性命。(佟美跃始终在用一种躲躲闪闪的语气暗示阴月亮与雾灯——独孤元应的头颅——之间存在某种隐形联系,这似乎与王策先生的某些观点不谋而合,我们知道,王先生一直认为阴月亮是死神在海上的导航信标。)
笔者遵循王策先生的意见,将佟美跃当年赠送的书籍重新翻出来,摘录下涉及道士出海的内容交予胡婷教授。后者同我的想法一致,认为这些错谬百出的记载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她尤其提到某一章中间处,佟美跃忽然没头没尾地插入了一句有关谋杀的记述:船上的碇手(负责下锚)杀死了火长(类似于导航人员),这原本应该是很严重的指控,然而佟美跃既没有讲到动机,也没有说明方法,事实上,该书没有其它任何地方再提到过这件事。
至于佟美跃的那篇博山研究报告,笔者最近还专门上网搜索过,可惜一无所获,不知道是淹没在了互联网的汪洋之中,还是他后来根本没有发表。而“国学科研”这个网名,14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笔者特意翻找了那段时间上海闵行区的新闻,发现佟美跃所在的新村13年底开始大规模搬迁,佟美跃当了钉子户,在人去楼空的老公房内孤身坚守2个月,最终因为暴力伤人被强制送往闵行区精神病防治院。他在被带出老公房时已经明显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叫喊:“就在我们脚下”,“谁都逃不掉”,两名执法者在运送过程中被他咬伤,这是互联网上能找到的,关于他最后一条可以被验证的消息。17年底网上曾出现骗子用他的名义发起众筹,但是很快就被人识破。
被带走的前两天,佟美跃在一个常去的论坛里发表了他最后一张帖子,那是一副用画板程序制作的鼠标涂鸦。笔者花了一些精力找到了那副画,不得不说,无论是构图还是用色它都拙劣到了极点。画面的大部分背景都是明黄色,有一种明显的流动特征,笔者大胆猜测他画的其实是软流层。但是让笔者大惑不解的是,在明黄色的区域内,佟美跃画了一个类似于鲸尾的东西,仿佛正在翻滚的岩浆中缓缓扇动,笔者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不过如果把明黄背景的弯曲看作是地球曲面的话,这条鲸尾无疑非常庞大。
笔者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尝试联系王策先生,也希望诸位读者能够与我一同关注胡婷教授接管临汾大墓二期挖掘的后续情况,同时,“松水八仙”投资人的坠楼以及蓝衣少年的死亡,包括郭姓经理人的下落笔者都会继续跟进调查,一旦有消息,笔者保证会第一时间公布在博客上。
文章末尾附上佟美跃画作的地址链接,需要指出的是,这其实是某位不知名的网友从服务器缓存中抓取下来的缩略图,原图已经无从寻找,如果读者对这幅图有什么自己的看法,请在留言中告诉我。
这个礼拜对于“白案”爱好者而言,无疑是黑色的一周,我相信读者们与我一样,都在挂心着胡婷教授的安危。然而作为她的好友,笔者所知道的其实与大家一样有限:胡教授此刻正躺在临汾市人民医院ICU病房内,不允许任何人探访。
昨天一早,笔者就赶去临汾,从当地警方那里拿到了胡婷教授原本正要寄给我的信件,负责接待的同志也把事发当晚的一些可以公布案情告诉给了我。
本周一夜晚7时许,胡婷教授的几个同事听到她房间内传来争吵的声音。15分钟后,争执随着一记沉闷的地板撞击声忽然嘎然而止。
同事们破门而入,发现胡教授倒在地板上,已经失去意识,房间的窗户大开,窗台上留着半个清晰的足印,胡教授留给笔者的信件被随意夹在一本书中间,看起来刚封口不久。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警方认定畏罪潜逃的郭姓经理人有重大嫌疑。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讽刺的结论,因为之前所有的人都认为,郭某早已逃离了临汾市,他在胡教授住处的现身大大打乱了原本的搜捕步调。
负责接待的同志告诉我,郭姓经理人直觉极为敏锐,之前有过两次针对他的围捕,都被他逃脱。虽然郭某似乎并没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但是笔者认为,他很可能还在临汾市内,甚至,根本没有打算离开。
至于那封信,笔者几乎是第一时间查看了其中的内容,然而我无法不承认,越往下读,笔者的沮丧感就越深重。这完全是一篇妄想症患者的胡言乱语,是反智主义歇斯底里的狂欢。胡教授在落笔时,情绪显然很不稳定,信件的字迹有多处因为潦草或者颤抖而无法辨认,其它的部分则基本陷入逻辑混乱,语焉不详的泥沼。
笔者现在将信件中可以阅读的段落摘录出来,剔除掉明显荒诞不经的臆想,并且尽量不去改动胡教授的原文语句。不得不说,这项工作对于笔者来说不啻于一种折磨,笔者不能理解,一个毕生都保持客观理智的学者,为何会留下满纸的呓语?而笔者唯一能告慰这个好友的方法,就是秉烛进入胡教授可怖的内心世界,捡拾那些散落的理性碎片,重新拼凑出她发疯的真正原因。
“请原谅我不能写下你的名字,因为我忘记了我究竟是在跟谁写信,不过无所谓,他们会把信送到你的手里,这一点我很肯定。我的时间不多,而且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可能也不多了,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吧:博山,是一块五亿年前落到地球的巨型陨石。”
“至今,我都猜不出五亿年前发生了什么,类似于希克苏鲁伯陨石撞击的情景一定没有发生,否则,地球早已被撕成两半了。博山,一定是以一种我们难以想象的诡异方式降临地球的,虽然我对那时发生的事毫无头绪,但是每当我想到那个时刻真真切切在地球上到来过,我就觉得如坠冰窟,那就是所有噩梦觉醒的时刻啊!”
“博山的诅咒,引发了奥陶纪大灭绝,我坚信这一点。我们星球上唯一的一群洁净的生物,沉积为那薄薄的一层石灰带。告诉我,你有嫉妒过它们吗?”
“而博山,它把根深深扎进了我们的地球,成为一个年轻的独立地质板块,几亿年的光阴中,它被太平洋板块缓缓推到了亚欧板块的下方,在软流层中融化凝结了千万次,说到这里,你是不是理解了我的绝望呢?蟾廷的化身,早已融作岩浆,扩散进了地幔的每一个角落,它早在五亿年前就与地球融为一体,我们的家园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它了,现在你脚踏坚实地面时,你还会感到安心吗?”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当我点击你最新一篇博客底端的链接,看到民科的那幅画时我就知道了,他确实接触到了一点真相,只是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数亿年来,博山日复一日在岩浆深处扇动着,翻搅着,我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但是它一直在那里,那条鲸尾,一秒都没有停歇。”
“想听一个好消息吗?博山已经几乎被地壳彻底掩埋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岩层露在外面,我把从王策处拿来的影印资料交给了我一个海洋局的朋友,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给他看的东西是什么。根据他的计算,博山露头的地方位于舟山群岛以西300公里的海底,那段不祥的岩层至今仍然在暗无天日的水下送出窃窃私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古往今来,海上所有怪异事件的根本源头。你应当觉得荣幸,这是人类第一次,接近‘白衫郎案’的一个核心,那些谵妄,憎恨与恐惧的诞生之处。”
“但是先别高兴,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虽然博山已经埋入岩圈之下,他在地面的影响其实从未消失。它的回声渗入石炭纪的冰川,诞生出了吕梁山地下湖,还有湖中那些可憎的生物,他的意志随金伯利岩喷上地表,污染了接触者的灵魂,我有理由相信,我们的先祖正是仿照那些纹路,才画出了太上灵符。直到今天,在某些特别不祥的夜晚,阴月亮会从漆黑死寂的海中升起,青白色的光芒洒遍荒芜的国度。那是已经与地球血肉交融的博山,对于回归群星间的渴望。”
“当然,你可以选择继续视而不见,埋头经营你那个可怜的唯物论博客。反正谁也说不准究竟还要过上过上多久,我们的星球才会彻底臣属博山,而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博山一直在底下缓慢而无序地生长,它是我们星球内部一处不可治愈的癌症,这场吞噬的战争我们一定是失败的那一方,但如果你运气够好,你完全可以不用看到结局。”
“然而,我还是有一个忠告要给你:远离王策!远离他!他肯定不是人类,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是我们实实在在能接触到的远古恐惧。即使你记忆里最深最黑暗的噩梦,与那个老人相比也都像羔羊一样纯良无害!”
“相信我,你能够保持理智,那是因为你的无知拯救了你!你真以为你了解‘白案’吗?你这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你连一点边都没有碰到!你不过是个不懂装懂的博客写手,跟网上千千万万为赚眼球不惜误人子弟的啦圾生产写手没有任何区别……”
胡婷教授的信件结束于一连串谩骂,我无法相信这些污言秽语是出自我敬爱的胡教授之手。当然,考虑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笔者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今早笔者与王策先生见了一面,他也表示对胡教授的完全理解。明天一早我与王老先生将会把整理完毕的影印资料带去给接管挖掘工作的林磊博士,早先在电子邮件中他高度评价了笔者与王先生的工作,表示一定要亲眼见一见我们。
“松水八仙”与临汾大墓方面已经达成了谅解与合作,大墓挖掘二期工程也将进入攻坚阶段,主墓道的大门即将打开,届时,笔者将会通过博客下面的地址为大家进行现场直播。在此非常时期,笔者与王先生都希望胡教授能够尽快康复,早日回到她的工作岗位上来。
克苏鲁短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之后开始连载SCP短篇
评论区
共 10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