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款长寿游戏的最后一个DLC将于明年上线,以撒这漫长燔祭的最后一把火眼看要烧尽了。
众所周知,《以撒的燔祭》有极深的宗教背景,游戏标题及故事本身就取材自《旧约圣经》“创世纪”22章中亚伯拉罕燔祭了亲生儿子以撒的故事,其他诸如游戏角色、道具乃至最细微的设定都大量借鉴自《圣经》以及各种基督教传统。
在角色选择界面,除了以撒外,还有各种宗教名人如莉莉丝、该隐、犹大、伊娃、抹大拉、阿萨兹勒等可使用角色供选择。
游戏中,参孙的固有技能是“Blood Lust”(嗜血),每当参孙受到伤害时,他的攻击力会上涨0.5。当参孙受到第四次伤害时,他的攻击力会上涨三分之一。直到第七次伤害,攻击力上涨才会停止。参孙的初始攻击距离也比标准角色以撒要短一些,这些设定导致参孙的玩法必须激进一些。
那么,参孙这个角色符合其在《圣经》中的形象吗?参孙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参孙的故事在《旧约圣经》的“士师记”13至16章。
士师,英文为Judge,但并非审判或法官之意,而是古代以色列人用来称呼军事领袖的称谓,更偏向现代意义的“酋长”一词。《旧约圣经》中《士师记》这一部分记载着十二位古代以色列的士师,参孙便是士师时代的最后一位士师。
参孙生于以色列人为菲力士人所统治的黑暗时代。根据《圣经》原文,参孙的母亲玛挪亚无法生育,突然有一日上帝耶和华降使者到玛挪亚面前,告知她将会怀孕并诞下儿子。为此,玛挪亚必须远离不洁之物,也不可饮酒。
这类不孕圣母的神话故事古今中外都有许多。《新约圣经》中耶稣的母亲玛丽亚也是以童真之躯受神感召而怀孕;我国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母亲是睡梦中被龙给宠幸了而怀孕;周王朝祖先后稷的母亲是猜中了巨人脚印而怀孕……不论是受神感召还是被龙宠幸亦或踩脚印受孕,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类圣母形象我认为都是古人为了重点印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先天合理性而编排的故事。相当于我们现在各种明星买水军一样。
那么为什么母亲的贞操那么重要呢?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
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奴役,被贬低,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单纯的生孩子的工具了。妇女的这种被贬低了的地位,在英雄时代表现得非常露骨,虽然它逐渐被粉饰伪装起来,有些地方还披上了较温和的外衣,但是丝毫也没有消除。
被龙宠幸的刘媪就成了龙的奴隶,龙的父权即被刘邦给继承;受上帝感召而怀孕的玛挪亚即成了耶和华的奴隶,其所诞生的参孙,也继承了耶和华的父权。
参孙同样如此,神使嘱咐玛挪亚说不可剔除参孙的头发,因为参孙降生伊始便将效忠上帝,他会从菲力士人手中拯救以色列人。
《圣经》中记载参孙在亭拿遇见了一位菲力士人的姑娘,参孙顿生爱意。参孙的父母大为不满,认为这很不应该,参孙怎么能娶那未施割礼的菲力士人女子呢?当然,其实对于参孙爱上菲力士人这件事,莫说参孙父母了,就连参孙自己也作不得数。因为《圣经》里明明白白写着,让参孙爱上菲力士人,这是上帝为了让参孙恨菲力士人而作的安排。
《旧约圣经》里头耶和华这老小子确实太坏了,跟《新约圣经》那个和善的神完全两个人设。
参孙父母自然拗不过神的代言人,参孙便带着父母前往亭拿。在亭拿的葡萄园里,参孙见到一只狮子冲他吼叫。上帝降神力于参孙身上,参孙上去就手撕鬼子一样手撕了这只狮子。屠狮向来是西方神话中表现英雄勇武的象征,就如我国的打虎。《圣经》在此处莫名其妙地加了一笔:他行这事并没有告诉父母。
参孙和那女子见面后交谈甚欢,感情日笃。过了些日子,参孙前去提亲。发现头先在葡萄园杀死的那只狮子尸体里出现了一群蜜蜂和许多蜂蜜。参孙将那些蜂蜜取出,且吃且走,还将这不洁之蜂蜜带给父母吃。
随后参孙的父亲向那菲力士人提亲,面对参孙这样强横的人物,菲力士人自然应允。为庆祝二人的结合,参孙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当地人为参孙选了三十个菲力士人作其伴郎。
吃的从吃者出来,甜的从强者出来。
Out of the eater, something to eat; out of the strong, something sweet.
虽然《圣经》原文写出“Marry”一词,参孙和菲力士人的婚姻显然不像是现代意义的婚礼。《圣经》中多次提到参孙“went to down to see the woman”、“went back to marry her”之类语句,从这些描述中似乎可以看出参孙并没有和这名女子保持长期同居关系。这样的婚姻就更像是远古社会中的走访婚制度。走访婚是人类历史上一种过渡形式的婚姻制度,其婚姻方式是以女系为主招婚,但男子并不过门,只是晚上到女家偶居,白天男女各在自己的母家生活劳动。
而参孙又明明白白地为这场婚姻举办了一场盛大地婚宴,似乎暗示着此时的亭拿地区可能正处在从母系社会走访婚制向父系社会一夫一妻制的转变过程中。
这样,再回顾上文所引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之中关于母系社会被推翻的论述,参孙的象征意义就更加明显了。
参孙在婚宴上出谜题,这可能是当地风俗。在关于婚娶的问题上说谜语似乎是人类文学的共性。《一千零一夜》也好、普契尼的《图兰朵》也好、中国明代《剑侠传》中“昆仑奴”一节的红绡女也好,都喜欢出谜语。
当代中国文学里最令人记忆深刻的,关于婚宴出谜题的情节,想必是金庸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酒罢问君三语”一节吧。不知道金庸是不是受到了《圣经》或《图兰朵》的影响。
“酒罢问君三语”并不是金庸作品中唯一一处让人联想道《圣经》的地方。
《新约圣经》在“约翰福音”28章中关于耶稣复活的情节中,有这样一段描述:抹大拉的马利亚来到耶稣的坟前,看到坟墓被人打开了,她误以为有人掘走了耶稣的遗骨,悲痛地在坟前痛苦,却不晓得此时耶稣已经复活。
耶稣化为天使的模样,一袭白衣出现在坟头。看着低头痛苦的马利亚,耶稣问道:
妇人,你为什么哭?
这段情节和《神雕侠侣》中十六年后杨过于绝情谷底与小龙女着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神雕侠侣》中写道:
杨过自进室中,抚摸床几,早已泪珠盈眶,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滚下衣衫。胡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过儿,什么事不痛快了。”
耶稣怎么会不知道马利亚为谁而泣?小龙女怎么会不知道杨过为谁而哭?
他们是明知故问。在这极大悲之时刻,用一种最平凡的语气却能衬出极大悲转为极大喜的百感交集状态。这种百感交集,正是最符合人性的文学处理。
鲁迅曾说《史记》不但是史书,更是文学著作,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史记有很强大的散文性质描写。《圣经》在某种程度上和《史记》亦有所类似,它有着现代小说不具备的极简的散文美学。
在《天龙八部》中,西夏公主向到场嘉宾问了三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的谜语,目的是为了遴选出梦郎。《圣经》中参孙已经娶得美眷,他出谜语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钱财。
参孙提出,如果菲力士人在七日之内猜不出谜底,就要给他三十件内衣和三十件外衣。这谜题的谜底当然就是参孙之前在葡萄园手撕的狮子和狮子尸体里蕴育的蜂蜜。菲力士人自然猜不出。婚宴第四天,菲力士人就威胁参孙的妻子说:“你难道要让你的丈夫掠夺我们的财产吗?”菲力士人又说如果参孙的妻子不帮他们去套话,他们就要烧死参孙妻子和父母。
在妻子的帮助下,菲力士人作弊成功了。于是在第七天,菲力士人大胆说出来谜底:“有什么比蜜还甜呢?有什么比狮子还强呢? ”
参孙虽然对菲力士人的作弊行为心知肚明,可赌约就是赌约,没法不认账。可三十件外衣、三十件内衣不是个小数目,参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
于是,参孙做了件惨无人道的事。他连夜步行40公里去往一个叫亚实基伦的地方。在那里他杀死了三十个菲力士人并剥下了他们的外衣和内衣用来交差,算是履行了赌约。怒气未消的参孙并没有留在新婚妻子家,直接回到了父亲的家。
耶和华挑拨犹太人和菲力士人的计划就此算是拉开了大幕。
新娘父亲眼瞧着参孙这下跟菲力士人结了不共戴天之仇,便将女儿改嫁给了婚宴上参孙的伴郎,以求自保。
过了些时日,直到秋天麦收时分,参孙带了一只羔羊再次拜访妻家(又是个暗示走访婚制度的描述)。参孙想要进房见妻子,他的岳父忙不迭解释说想必参孙肯定记恨这女人帮菲力士人作弊,于是他便让她改嫁给了伴郎。岳父还说还有个女儿更好看,参孙可以迎娶那位女子。
可参孙显然是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知晓妻子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改嫁后,说道:
这回我加害菲力士人不算有罪了。
参孙并没有向妻子和她的父亲复仇,而是向秋收时分菲力士人的麦地发起进攻。他捉了三百只狐狸,将狐狸的尾巴两两困住,又将火把绑在两条尾巴中间。参孙将火把点燃,把这三百只狐狸往菲力士的麦田、橄榄园驱赶而去,火焰迅速吞噬了庄稼和作物。
这则情节颇具神话气息,光是捉住三百只狐狸这件事就已经比杀三百个人还要奇妙了。从生物学的角度看,狐狸并非群居生物,想要在短时间内捕捉三百只狐狸,尤其是在参孙那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独力完成的事。《圣经》这样描绘当然意在添加参孙身上的传奇色彩,而且还巧妙地把历史事件包装成参孙的事迹。
根据德国东方史学家尤利乌斯威尔豪森在其著作《残存的阿拉伯异教》中的研究,在阿拉伯地区,人们会在旱灾时将火把绑在牲畜的尾巴上并将其赶入山中,作为祈雨仪式的一部分。这一习俗不仅出现在阿拉伯地区;在古罗马时期,每逢刻瑞斯利亚节(刻瑞斯利亚,即cerealia,意指掌管谷物的神明刻瑞斯),人们会把火炬绑在狐狸的尾巴上,再把狐狸赶入马戏团。
不管是古阿拉伯还是古罗马,驱赶拴着火把的动物喻意驱赶火焰。因此,参孙将帮着火炬的狐狸赶入谷物很可能象征着实际发生过的一场旱灾导致的大面积野火。这场野火烧毁了菲力士人的作物,被以色列人认为是神的旨意。这场火灾很有可能也是祈雨仪式出了什么差错吧!
更何况,参孙这个名字的希伯来文“שִׁמְשׁוֹן”喻意为太阳或光明。祈雨仪式、太阳、火灾……《旧约圣经》由许多犹太民间神话组成,很有可能这就是一场被神话的自然灾害,就如日本人的“神风”一样。
总之,参孙烧毁了菲力士人的农作物。弱者抽刀,砍向更弱者。菲力士人自知惹不起参孙,便将怒火转嫁到参孙妻子一家头上。他们真的如婚宴上威胁的那样,烧死了参孙妻子一家人。
很难界定参孙对妻子的爱意有多深,但我们可以肯定参孙对菲力士人的恨意以指数级别的速度增长了。他孤身一人来到亭拿,对菲力士人进行残酷的报复。他斩杀那些纵火的菲力士人,尸横遍野。参孙并非束手待毙的傻子,杀人后他没有往北走回以色列老家,反而往南走,躲在一个叫以坦磐的地方的洞穴中。
菲力士人遍寻不着参孙,发兵北上到犹大地区包围了当地的以色列人。犹大地区的以色列人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为什么菲力士人突然要攻打他们呢?菲力士人威胁到只要把以色列人的同胞参孙送来,菲力士人就退兵,否则就血洗犹大地区。
三千犹大人来到以坦磐去寻参孙,他们指责参孙的报私仇行为使以色列同胞陷入危险。参孙无意伤害他的以色列同胞,决定自投罗网。但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犹大人在捆绑押送他的时候不得加害于他。这并非由于参孙怕死,而是参孙自知自己神力无敌,一旦他受到攻击而发作的话一定会伤害到以色列同胞。
犹大人用两根新绳捆绑住参孙,将他从以坦磐押送到菲力士人驻扎的利希。菲力士人捉住了参孙,对着被绑的参孙开始叫嚣。他们并不知道,这真是以色列人为摆脱菲力士人辖治的上帝那一盘大棋的其中一步。
参孙憎恨一切蝇营狗苟之事,这已经菲力士人第三次对他行不义之事了。耶和华的神力附到参孙身上,捆着他的两条新绳如同被火烤过一般脱落下来。参孙捡起一块驴的腮帮骨,他就用这块驴腮骨敲死了一千个菲力士人!
驴腮骨听上去匪夷所思,其实并不意外。在远古时代,人类使用动物骨骼作为武器是极为常见的情况。《圣经》原文写着参孙捡起的是尚未风干的驴腮骨,更加证明这是一件尚未加工完全的武器。
一千个菲力士人对神力附身的参孙构不成威胁,真正的考验来自千人斩这种重复劳作导致的口渴。参孙在即将因口渴而倒下的绝望之际,向天呼喊道:
你既借仆人的手施行这么大的拯救,岂可任我渴死,落在未受割礼的人手中呢?
耶和华听到了参孙的呼告,就令利希的土地裂开,泉水从中涌出。参孙这才得以活命。这眼泉水被称作隐哈歌利(En-hakkore),直译为“呼救者之泉”。
千人斩的壮举奠定了参孙作为以色列人士师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可参孙看上去并无意履行士师应尽的义务,仍然过着独行侠般放浪的生活。
接下来就是整个参孙传奇最为令人津津乐道的部分——英雄参孙和妓女大利拉的故事。
这段故事因其曲折又耐人寻味的过程和宿命感强烈的英雄主义结局,千百年来为世界各国人民一一称道。法国作曲家圣桑就曾以《旧约圣经》“士师记”第十六章中的描述,改编创作了歌剧《参孙与大利拉》,其最后一幕《酒神宴》是最为著名也最有冲击力的乐章。
圣桑是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后期的代表性法国作曲家,他创作的《参孙与大利拉》是一部器乐使用广泛的抒情歌剧。圣桑在歌剧的第一幕就将参孙描绘成带领但族人——即以色列人——反抗的菲力士人统治的民族英雄。
反抗菲利士人统治固然是参孙最伟大的功绩之一,可《圣经》原文并没有描写参孙履行了什么士师具体的领导义务。
在惊世骇俗的千人斩事件后,参孙干的下一件大事仍然离不开女人。参孙来到菲力士人的城市迦萨(即当代战火不断的加沙地带),他看上了一名妓女。
已是菲力士人眼中钉、肉中刺的参孙不消分说已经是天底下的头号大贼。便有人向菲力士人报告说参孙来力。菲力士人在夜晚的城门旁埋伏,打算等天亮就动手。没曾想参孙睡到半夜就起身直奔城门,竟然把紧闭的城门整个连门框带门闩卸了下来,就这么把城门扛在肩上走到希伯伦外的山上去了。
这无疑是神力附身的又一证据,参孙此举挑衅性质大于冒险。
之后参孙就在梭烈谷遇上了大利拉,一个千百年来被描绘为妖妇的妓女。
在圣桑的歌剧《参孙与大利拉》中,大利拉在第一幕的达贡神庙出场,虽然圣桑对大利拉的容貌并没有具体的描述,但我们可以从歌剧的对白中感受到她的妖艳。在看到大利拉的舞蹈时,参孙禁不住被她的美色所吸引,他叹道:“啊!全能的上帝, 恩赐给你可怜的仆人吧 面对这可爱诱人的形象,请你闭上我的眼睛,关上我的心灵。”
这时希伯来长者唱道:“啊,我的孩子,从黑色诱惑中转回来吧,警惕和躲避这陌生人的引诱。闭上你的眼睛,避开这巨大的危险,赶快逃出这妖人的魔力。”
参孙设法躲避大利拉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她那迷人的舞姿。参孙唱道:“啊,蒙住这双眼睛,她最弱的视线也会使我意识模糊,占据我的灵魂,藏起这幅面容,她使我着迷,身不由己。”
大利拉在神庙台阶上继续歌唱,她成功地用媚人的目光勾引参孙。这时,希伯来长者唱道:“这个妖艳的女人,挡住他的去路,诱惑他,使他蒙受耻辱。啊,让他赶快逃离她那迷人的目光,毒液将毁灭他的躯体。”
从参孙和希伯来长者两人的话语中,足以说明大利拉是怎样的一个的女人。
大利拉在《圣经》中并非菲力士妓女,而很有可能是参孙的以色列同胞。可不论圣桑创作的歌剧还是日后受到歌剧影响的1949年电影《参孙与大利拉》都将大利拉设定为菲力士人。
塞西尔戴米尔导演的好莱坞黄金年代作品《参孙与大利拉》中,大利拉不仅是菲力士人,而且是参孙第一任妻子的妹妹。这使得大利拉在参孙的悲剧英雄史诗中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贯穿始终的角色。
电影《参孙与大利拉》里,为了美化参孙的形象。参孙屠狮的原因是和菲力士人较量狩猎,参孙杀死三十个菲利士人并夺取他们的衣物当作赌注的情节也被和谐成了偷三十件衣物。参孙的初次婚姻的破裂变成了大利拉从中作梗,怂恿参孙出谜语并让菲力士人去威胁自己的姐姐。
电影将大利拉和参孙从一开始就捆绑在一起,让大利拉在琐烈谷设计谋害参孙的动机扭曲为大利拉因爱生恨,因参孙不愿娶她而记恨参孙,《天龙八部》中马夫人陷害萧峰的矛盾出发点与之极为类似。这是非常明显的现代文学处理。
后来参孙在梭烈谷喜爱一个妇人,名叫大利拉。非利士人的首领上去见那妇人,对她说,求你诓哄参孙,探探他因何有这么大的力气,我们用何法能胜他,捆绑克制他。我们就每人给你一千一百舍客勒银子。大利拉对参孙说,求你告诉我,你因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当用何法捆绑克制你。参孙回答说,人若用七条未干的青绳子捆绑我,我就软弱像别人一样。于是非利士人的首领拿了七条未干的青绳子来,交给妇人,她就用绳子捆绑参孙。有人预先埋伏在妇人的内室里。妇人说,参孙哪。非利士人拿你来了。参孙就挣断绳子,如挣断经火的麻线一般。这样,他力气的根由人还是不知道。大利拉对参孙说,你欺哄我,向我说谎言。现在求你告诉我当用何法捆绑你。参孙回答说,人若用没有使过的新绳捆绑我,我就软弱像别人一样。大利拉就用新绳捆绑他。对他说,参孙哪。非利士人拿你来了。有人预先埋伏在内室里。参孙将臂上的绳挣断了,如挣断一条线一样。大利拉对参孙说,你到如今还是欺哄我,向我说谎言。求你告诉我,当用何法捆绑你。参孙回答说,你若将我头上的七条发绺,与纬线同织就可以了。于是大利拉将他的发绺与纬线同织,用橛子钉住,对他说,参孙哪。非利士人拿你来了。参孙从睡中醒来,将机上的橛子和纬线一齐都拔出来了。大利拉对参孙说,你既不与我同心,怎么说你爱我呢?你这三次欺哄我,没有告诉我,你因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大利拉天天用话催逼他,甚至他心里烦闷要死。参孙就把心中所藏的都告诉了她,对她说,向来人没有用剃头刀剃我的头,因为我自出母胎就归神作拿细耳人。若剃了我的头发,我的力气就离开我,我便软弱像别人一样。大利拉见他把心中所藏的都告诉了她,就打发人到非利士人的首领那里,对他们说,他已经把心中所藏的都告诉了我,请你们再上来一次。于是非利士人的首领手里拿着银子,上到妇人那里。大利拉使参孙枕着她的膝睡觉,叫了一个人来剃除他头上的七条发绺。于是大利拉克制他,他的力气就离开他了。大利拉说,参孙哪。非利士人拿你来了。参孙从睡中醒来,心里说,我要像前几次出去活动身体。他却不知道耶和华已经离开他了。
这短短不到一千字就是大利拉在整个参孙传奇里的出场时间了。
大利拉欺骗参孙的情节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原文中菲力士人在事成后给了大利拉一笔赏钱,这笔钱成为了“大利拉间谍说”、“大利拉妓女说”的证据之一。根据考证,当时一千一百舍客勒银子约等于现在的两千四百美金,对于平民来说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即便大利拉不是间谍,可能也抗拒不了这笔横财的诱惑。
不管是菲力士人的间谍还是单纯见利忘义,大利拉陷害参孙的理由可能都比电影里的因爱生恨要充分许多。电影《参孙与大利拉》的导演塞西尔戴米尔执导了许多圣经题材电影,这些电影往往不会逾海斯法典一部。或许将大利拉改编为因爱生恨,又最终皈依耶和华而拯救参孙的从良妖妇,更加符合海斯法典那种清教徒价值观吧。
对于大利拉的魔改二次设定,圣桑和塞西尔戴米尔远非始作俑者,早在17世纪人们就开始给大利拉加戏加设定,将其从单纯出卖参孙的女性渐渐地演化为非常复杂的女人。
比如巴洛克时期的佛兰德斯画家保罗鲁本斯所作的这副《参孙与大利拉》。
在这幅画里,鲁本斯将大利拉的爱与背叛完美地融合于一体。鲁本斯大面积地使大利拉的乳房袒露出,在强调其艳丽性感的同时,也是在突出其身为雌性的母性色彩。母性色彩还体现于这个不同寻常的参孙。在鲁本斯的笔下,参孙是无力的,他像一个孩子般依偎在大利拉的膝盖上,使得大利拉的背叛显得更加令人痛心。大利拉的左手温柔抚摸着参孙的背脊,右手则收敛地远离参孙,象征着这份爱意将会带领参孙走向毁灭结局。
从《圣经》原文,我们只能看到参孙对大利拉的好感,而大利拉从精神乃至肉体上对参孙是否有过爱恋,不得而知。《圣经》原文不去描写大利拉的心理状态,很有可能是因为并无描写的必要,因为女性的自我意识在当时微不足道。
可17世纪的人类社会,资产阶级的迸发和生产力的发展导致女性地位的提高,鲁本斯这幅画象征着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对男人产生的影响不可预估,进而对社会亦产生巨大影响。大利拉在充满母性光辉的同时亦是艳丽的妇人,是艳丽的妇人的同时又对无力的参孙有生杀予夺的毁灭性处置权。
这份女性之复杂令保罗鲁本斯和17世纪以降的欧洲社会感到莫大的魅力和威胁。就像参孙的婚宴代表着从母系社会的走访婚向父系社会的一夫一妻制的转变那样,大利拉的角色形象演变亦象征着人类社会中女性地位的普遍提高。
让我们回到参孙与大利拉这段故事本身。大利拉想从参孙口中套出神力的谜,其动机不难理解。“间谍说”、“妓女说”、“见财起意说”都有一定道理。
如果说参孙是个精虫上脑的直肠子,女人问啥就说一股脑儿地捅出去的话,那也并不意外。参孙在“士师记”前几章的表现确实得有点混不吝的铁憨憨感。可是大利拉前两次套话明明都被参孙明明都拿假话搪塞过去了,偏偏第四次就如实相告,这是为什么?
参孙如果信任大利拉,那么他应该第一次就说实话;如果怀疑大利拉,那么在前三次回答完菲力士人就出现的情况下,第四次怎么都应该更加起疑心才对。
怎么会因为烦闷得要死就说了实话呢?《圣经》没有描写参孙的心理活动,后来人就只能猜测。
剃掉头发、神力消失的参孙不过是个略有勇武的普通人。菲力士人剜去他的双眼,罚他做苦力拉磨。在达贡神庙举办的酒神宴,菲力士人将参孙像狗一样用狗链拉出来,戏耍着这个双眼失明的以色列英雄。可菲力士人不知道的是,在监狱里度日如年的参孙逐渐长出了头发。
在神庙里,参孙恳求牵着他锁链的童子,让他能靠着神庙的柱子站一会。这名童子在电影版中被改为另一位以色列英雄扫罗,解释了这个不具名童子会答应参孙请求的原因。
电影版还让大利拉也在神庙里目睹了参孙被虐待的惨状,让大利拉新生悔意,祈祷耶和华能赐回参孙神力。
参孙靠着神庙的石柱,向耶和华祈求原谅,耶和华果真应验了。参孙将那两根巨大的石柱推倒,连带着整座神庙和神庙中的三千菲力士人同归于尽。
尽管我不是很信服一座能容纳三千人的神庙会因为两根柱子的倒下而坍塌这件事,参孙的故事所代表的失而复得之英雄主义套路依旧百试不爽。
参孙也好、史蒂芬周也好、小马哥也好,这些英雄主义叙事的一大特点就是:
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哪怕意味着和仇敌同归于尽。噢,不对,是最好要和仇敌同归于尽。
在绝望和希望的同归于尽中,观众会感到巨大的快感和解脱。这恐怕正是大部分宗教中共有的“审判日”是那么让人向往的情绪共鸣根源吧!
理解了这份绝望和希望的快感,理解了这份生之痛苦与死之幸福。让我们再来欣赏圣桑所创作象征参孙生命最后一刻的《酒神宴》。
在那最后几个小节狂风骤雨的器乐和声之中,让无因的愤怒得到宣泄、让暴力的美妙得到诠释,那恐怕也是玩家们日复一日地重复游玩《以撒的燔祭》的快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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