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文章包含剧透内容,本剧第一季虽然已经完结也请没看过的谨慎阅读。本文的某些内容可能包含了带有个人色彩的言论,如果你不赞同这些暴言的话,请原谅。
作为少有的以色列历史战争剧,《眼泪山谷》在消息刚确认的时候就吸引了本人的很多关注。然而,由于以色列毕竟是一个语言和文化都和我们存在很远的距离的国家,对于剧中的很多东西大多数观众未必能理解。这也是我想写一下这篇文章的原因。
不过我好久没写过这么细致的分析了,而且如果无微不至,不可避免有沦为流水账的嫌疑。于是,我不会一集一集的解析内容,而是选择了一些片段拿出来分析。希望各位能够满意。
在第一集里,情报员阿维诺姆得到的SIGNIT显示苏联人从埃及撤军了,他意识到情况很意外,认为战争可能爆发。后面的情节果然被说中了,然而苏联人仅仅是撤军了吗?
过去的主流观点认为,苏联不希望埃及发起第四次中东战争,然而在《苏以战争:1967-1973》这本书中,伊莎贝拉·吉诺和吉迪恩·雷米兹揭示了真相:苏联不仅完全支持埃及发动战争,为战争提供了大量的军事物资协助,甚至主动影响了埃及在战争中的一系列决策。这其中就包括埃及军队在10月14日发起的坦克突击,那是二战后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坦克战。
1967年6月10日,苏联和以色列中断了一切关系,苏联驻以大使迪米特里·楚瓦辛(Dimitri Chuvakhin)在6月18日回国。同时,大量的苏联犹太人被列为“禁止出境者”(Refusnik),而埃及和叙利亚作为“对抗世界帝国主义前哨,犹太复国主义实体(以色列)的第一线”,也随之得到了大量帮助。在“六日战争”结束后,以色列海军“埃拉特”号护卫舰被苏联制造的P-15“白蚁”(SS-N-2“冥河”)导弹击沉,这是世界上首次反舰导弹击沉军舰的记录,也标志着埃以消耗战的全面展开。
当美国制造的M48坦克、A-4攻击机和F-4战斗机开始进入以色列军队的时候,2500名苏联顾问在1967年底来到了埃及,负责支援埃军在消耗战中的行动。苏联空军教官开始培训埃及飞行员,让埃及空军逐步恢复元气,防空专家开始培训埃及士兵操作雷达,使用地空导弹,还有不少苏联飞行员驾机对西奈半岛和内盖夫等地的以色列军事力量进行了侦察。埃及步兵也开始装备性能较好的导弹,例如9K32(SA-7)防空导弹和9M14(AT-3)反坦克导弹。
1970年7月30日以色列空军发动了著名的“石榴20行动”,这是以色列空军和苏联空军唯一一次空中正面交战。虽然苏联空军损失了5架米格-21,但是总体来说埃及在苏伊士运河的前线已经巩固。以色列空军无法有效使得埃及的防空导弹系统瘫痪,无法结束苏联侦察机对以色列空域的入侵。另外,以色列陆军也无法发动类似“绿岛行动”那样大规模的突击战。
1972年7月9日,新任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Anwar Sadat)表示他已经遣散了国内的苏联人,不过实际上苏埃军事合作并未结束,埃及军队仍然在获得更多的苏联武器。埃、叙、苏正在进行下一次大战的计划,不过在以色列,直到战争前一个月,总参谋长大卫·“达多”·埃拉扎尔(David "Dado" Elazar)依然认为,埃叙空军不可能获得绝对制空权,因此战争不可能爆发。但是在1973年9月13日,叙以空军就在戈兰高地上空爆发了空战,意识到情况并非他们想的那样乐观,摩西·达扬(Moshe Dayan)前往北方司令部调研。
北方司令部最高指挥官伊扎克·霍菲(Yitzhak Hofi)反映的情况引起了注意,在第188装甲旅部署位置的南方,叙利亚炮兵的部署密度提升了很多。达扬作出的一个决定,就是把之前在以色列南部的贝尔谢巴休整的第7装甲旅紧急调到戈兰高地部署,最先部署的是第77营,他们要和第188旅的74营一起驻守在之后被称为“眼泪山谷”的位置上。由于情况紧急,达扬下令第7旅旅长阿维格多·“亚努什”·本加尔(Avigdor "Yanush" Ben-Gal)放弃自己旅的重装备,直接调用北方司令部的库存。到了10月5日,第7旅大部终于得到命令,前往戈兰高地。
实际上比剧中更早,以色列情报机构在10月2日就得知,叙军约有120门火炮和800辆坦克已经抵达戈兰高地前线,到了5日的时候数字更新为140门火炮和900辆坦克,同时他们得知紫线东侧位于第二条防线上的叙军已经全部离开,显然是进攻准备。
到了10月5日晚,以色列国防军已经进入最高级别的警戒,第188旅旅长本·肖哈姆(Ben Shoham)在当夜召开了紧急会议,第7旅旅长本加尔也到了一线视察情况。10月6日,赎罪日的黎明,整个以色列防线一片死寂,士兵在岗位上念着忏悔词,赫尔蒙山观测站的门已经紧锁。
片中的主线之一就是围绕两个摩洛哥犹太移民,兼黑豹党成员的莫拉赫与马科展开的,两人因为和警方冲突导致莫拉赫被关进监狱,无法在战争爆发时应战。那么什么是以色列的黑豹党呢?这里还要扯一下从1948年开始算的一笔旧账。
1948年的第一次中东战争结束后,大量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犹太人被驱逐出本来的家园,相应的是,以色列也主动从摩洛哥、也门和伊拉克撤出了一部分犹太人。在1956年的苏伊士战争后,25000名埃及犹太人离开了自己的故乡。类似的迁出在现代发生过很多次,大部分从阿拉伯国家迁出的犹太人前往以色列,其他的迁往欧美国家居住。
然而,他们在语言、习俗和文化上都和构成早期以色列人口主要部分的欧洲犹太人差别很大,他们大多不说希伯来语,而是当地的语言。这导致他们在教育、工作等方面受到了很不公平的对待。贫困率极高,犯罪年龄段较低的东方犹太人在这种环境下,开始了呼吁社会正义的运动。“黑豹党”这个名字在1970年定型,和美国的黑人组织同名。
黑豹党举行了多次大规模游行,抗议东方犹太人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种族歧视,生活条件恶化的问题,在1971年这项运动达到了一次高潮。同时,他们甚至得到了以色列罗盘党(一个激进左翼组织)的支援,不过即使是同样进行社会活动,黑豹党和罗盘党成员往往也会得到不同的待遇。以色列警方曾以各种理由逮捕过一些黑豹党成员,但是罗盘党成员并未有过此类情况。
1971年5月18日的“黑豹之夜”是黑豹党活动的一次高潮,大概有5000-7000人在耶路撒冷戴维卡广场聚集起来抗议,随后在锡安广场示威人群和警方发生了冲突。示威群众受到了染色水的喷射,有100多人被逮捕,期间还有观察到以色列警察滥用暴力的情况,示威者也用燃烧瓶予以还击。在这次大规模冲突之后,以色列政府开始逐渐重视了社会上对东方族群的歧视现象,黑豹党运动也开始式微。
实际上到了1973年,黑豹党的影响力早已不如从前,在年终大选里,黑豹党因为内部矛盾,仅在克奈赛特取得1%席位。不过在那之后,确实有一些黑豹党成员走上了从政之路,为消灭不平等做出了不小的努力。
片中罗盘党成员梅纳赫姆·“梅尼”·本多尔告诉莫拉赫,黑豹党里早就有警方的线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到了2007年,解密的以色列档案才说明,曾经在“黑豹之夜”后,被选出作为同总理会面的黑豹党代表雅各布·埃尔巴兹(Yaakov Elbaz)实际上是警方的线人。他曾经是个黑帮成员,被招募进黑豹党卧底,根据资料,以色列警方担心黑豹党的活动造成社会负面影响,决定安插线人。而这个埃尔巴兹本人确实是个暴力主义者,一方面他为警察提供黑豹党的人员和活动资料,另一方面,他也会让这个组织变得“更激进”。更重要的是,这样也会加剧内部的不和。
和剧中的情况不大一样的是,赎罪日战争前并没有发生黑豹党大规模的抗议。所以莫拉赫应该不可能因为最近的事情被收监的。
本剧中一条主线就是围绕赫尔蒙山(也叫黑门山)观测所内的约阿夫·马祖兹和阿维诺姆两人展开的,赫尔蒙山之战也是赎罪日战争中很关键的一战。在这里,我决定先介绍一下赫尔蒙山之战,再说说坦克战的事情。
海拔2814米的赫尔蒙山是戈兰高地最高的山峰,位于 以、叙、黎三国分界线的交汇处,外黎巴嫩山脉的最南端。赫尔蒙山是约旦河的源头,春天的融水滋养了东地中海干燥的土地。但是,这里不仅是生命之源,也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1967年的“六日战争”后,赫尔蒙山南峰被以色列军方占领,其他大部依然属于叙利亚控制。这里是如此的高,在晴朗的天气下,可以看到西至海法,东至大马士革的广阔地区。同样,雷达可以捕捉到远距离的空中活动,SIGINT人员也不用担心无线电信号受到地面干扰。
在赎罪日战争爆发前,赫尔蒙山的观测站内一共有55人,但是只有13位是戈兰尼旅的士兵,3人的实际部署点还不在这里,而是1.5km外另一个小据点,余下的都是空军和陆军的技术员和情报员,负责SIGINT工作的(也就是像阿维诺姆这种)。
在观测所周围有一些防御工事,例如地雷和陷阱,观测点的铁门也被加固过。然而在开战前,据点周围的一些武器被拿走了,比如仅有的1门防空炮被带到了戈兰高地的其他区域。此外,叙利亚也派出了大量的特务和侦察兵,对这里进行了细致入微的研究。
有点讽刺的是,即使他们正守卫着以色列最至关重要的眼睛,观测所内却弥漫着一种“谜之自信”。当时戈兰尼旅已经决定派出14人的增援部队,不过基地内的人员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是进攻的重点。作为进攻的是叙利亚第82空降营,营长是纳吉布·苏莱曼·哈桑(Najib Suleiman Hassan),全营共有500人,此外还有第183突击营的两个连,他们有大量的9M14反坦克导弹和9K32防空导弹。进攻赫尔蒙山的时间定在6日下午2点,首先由第82营1连展开,连长就是剧中第一集阿维诺姆说的那个艾哈迈德·雷费·乔乔(Ahmed Rifai al-Joju),不过在剧中把他搞成了营长。
10月6日13:45,赫尔蒙山观测站遭到了猛烈的炮击,14:00,1营乘坐4架(而不是3架)米-8直升机发动突击,第一目标是切断以色列观测站通往马萨达的公路,第二目标是支援叙利亚步兵从北峰发动的地面攻击。
之前的炮击让站内只有1挺重机枪可以使用,而士兵们剩下的武器就只有射程短的乌兹冲锋枪(所以剧里那一幕非常写实!不要觉得奇怪为什么以色列士兵除了乌兹什么都没有。)但是戈兰尼旅的士兵非常勇猛,叙利亚军队的第一次进攻实际上以失败收场,他们丢下了50多具尸体,最后一个在距离以色列防线90米的地方被击毙。
以色列士兵也付出了代价,不久后就有一半多人伤亡,活着的也只剩下不到一个弹匣了。到了17:00,叙军从另一侧突破了堡垒,迫使生还的以军撤回堡垒内部。受伤的士兵在恐惧中分散在迷宫般的隧道里,他们尽可能地封锁进入要塞内部的道路。但是叙利亚军队已经攻入了要塞,用手榴弹逐个清扫房间。21:00,叙军摧毁了基地的发电机,让要塞陷入黑暗,也中断了以军的求救信号。叙利亚军队俘虏了没来得及逃走的情报人员,截获了不少先进的情报设备。基地指挥官加迪·奇多沃(Gadi Zidover)决定撤离,他带着身边的19人撤出了基地。
但是就在他们撤出基地后不久,就陷入了乔乔的一些手下的埋伏中。以军立刻分散,这时一位叫大卫·纳克里尔(David Nachliel)的中尉大喊着向前冲锋,居然把敌人击退了,他又和两个战友回合,三人一路冲下山,终于回到了友军控制线内。赫尔蒙山观测站的全部55人里,31人被俘,4人在守卫基地时被杀,9人在逃跑时被杀,11人生还。丢掉赫尔蒙山是以色列在赎罪日战争中最耻辱的一刻,为之后的情报获取造成了严重的负面作用。战斗失败后,霍菲决定暂时不发动反击,也让叙利亚人有了建设防线的时间。
以军第一次针对赫尔蒙山的反击发生在10月8日,戈兰尼旅派出了150人的突击队,半数是机械化步兵,最后本次进攻失败,以军阵亡25人,伤57人,第82空降营的士兵守卫得很顽强。直到10月21日下午,在赎罪日战争即将结束前,以军才发动了夺回赫尔蒙山的最后一战——“点心行动”(Operation Kinuach),以军戈兰尼旅和第317伞兵旅发动了一次联合进攻。戈兰尼旅第51营从西侧进攻以属赫尔蒙山,戈兰尼侦察突击队负责进行协助。随后,戈兰尼旅余部在坦克掩护下发动冲锋,伞兵旅负责主攻叙属赫尔蒙山,以“关门打狗”的方式让叙军无路可逃。
叙军第82空降营和第183突击营连同叙利亚在赫尔蒙山哨所内的两个连决心战至最后一刻。位于叙属赫尔蒙山哨所的士兵素质不高,以色列伞兵的突击彻底打垮了他们,几小时后以军伞兵就占领了叙利亚哨所,仅有1人阵亡,4人受伤。他们又击退了叙军的几次反击,但是在南边的旧以色列哨所里,情况要复杂得多。
叙利亚士兵装备了苏联造的夜视镜,在黑夜中具有不小的优势,强攻山头的戈兰尼旅士兵死伤不少,几位坦克指挥官也被狙击手射杀,机械化步兵的半履带车也遭到反坦克武器的射击,多辆装甲车和坦克被毁。愤怒的戈兰尼旅旅长阿米尔·德罗里(Amir Drori)对各位营长大喊道:“你们都给老子把活干完,不把那个山头打下来谁都别想活着下山!”
战斗一直持续到白天,叙军的抵抗变弱了,他们的弹药大概耗尽了,而且伤亡比例也开始增大。22日上午10点,戈兰尼旅占领了赫尔蒙山南峰,55人阵亡,79人重伤。叙军死亡人数同样不小,50多人被杀,62人被俘,尽管叙军指挥部下令所有人奋战到死,乔乔还是带着几个人在战斗的最后时刻逃跑了。由于篇幅问题,剧中只有第一次赫尔蒙山之战时的场景。
除了赫尔蒙山之战外,剧中的另一次据点战就是87高地之战。坦克排活下来的人来到了87高地,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但是卡斯皮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决定继续死守。在据点里呆了两日夜后,众人才被救出。很幸运的是,我找到了这次战斗的原型,很不幸运的是,有关这次战斗的(英文)资料很少。
87高地的原型是位于萨琪山(Tel Saki)的据点,萨琪山是位于戈兰高地南部的一座休眠火山,海拔594米。它的名字的意思是“有水的山丘”,可能是因为小山附近的地下水。六日战争后,萨琪山距离紫线不远,这里被安置了一座AN/PPS-5“彩虹”雷达,防备可能的入侵。山上有一处很小的哨所,但是战争前夕多数时间里都无人值守。
10月6日上午,由于戈兰高地形势紧张,来自第35伞兵旅第50营的五位伞兵被紧急派遣到这里,当时已经是上午12时。到了下午战争爆发的时候,他们遭到了猛烈的炮击。到了当天晚上,来自第7装甲旅和188装甲旅的28人也随之赶到,由于坦克受损,坦克兵和伞兵们一起躲在据点内部。此时,叙军第132机歩旅正在向着萨琪山靠近。
在6日激烈的战斗后,指挥官梅纳赫姆·安斯巴赫(Menachem Ansbacher)决定在7日早上撤离,但是当他离开据点侦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支突击队包围。回到据点后,他下令销毁所有的地图和机密文件,另外他还向驻扎在艾拉尔(El-Al)的总部要求炮击自己所在的据点,他命令所有人躲在据点里不要离开,利用炮击阻止敌人前进。
但是当炮兵的弹药耗尽后,叙军恢复了全面攻势。安斯巴赫下令所有人准备好手榴弹继续战斗。此时据点里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水了,然而有个受伤的士兵,已经失去了听力,还在呻吟着“水”,其他人试图让他安静,不要被发现,但是也没有用。安斯巴赫为了保持静默,下令把这个他扼死,但是有个士兵急中生智,在烟卷纸上写道:“没水,叙利亚鬼子上来了,住口!”然后又用火柴照亮了这张纸,那个聋子士兵吓得噤若寒蝉了。
叙军不知道据点里有多少人,不敢直接闯进来。他们往据点里丢了不少手榴弹,对着里面发射RPG,又用机枪拼命扫射。安斯巴赫被炸伤,意识到这下已经无路可走,他下了个命令:“没有受伤,还能动的人,出去告诉叙利亚人我们投降了。”
最后,第188装甲旅的一个联络员,伊扎克·纳加克(Yitzhak Nagarker)走到了外面,投降了。由于他身穿防火服,看起来像是飞行员的救生服,他被认为是飞行员,他解释说自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叙利亚人相信了。然后,那些人用手榴弹血洗了基地,不是所有人都及时找到了掩护。
8日,在叙利亚军队离开萨琪山后,以军救援队终于赶到了山顶。他们意外地发现,这里还有活人——萨琪山基地里的所有人里,35人被杀,1人被俘,28人生还。第132旅虽然占领了山顶,但是大概意识到基地内部还有人,最后也没有了占领基地的勇气,在投出手榴弹后就撤军了,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一直向着戈兰高地南部的定居点前进,直到丹·兰纳(Dan Laner)师长手下的第17预备装甲旅迎击了他们。
如今的萨琪山上的据点早已废弃,现在这里是一处景点。2012年,一块英雄纪念碑被建立起来,以纪念战斗中的死者。《眼泪山谷》的许多要塞内场景,也是在这里拍摄的。
本剧在研究赎罪日战争的坦克作战方面花费了不少的工夫,从基本术语,战术到道具都做了细致的考证。这点从片中的坦克战方面就可以看出来,当然因为各种原因,还是有一些失误的。
首先是坦克利用掩体的俯角射击,在这种状态下,坦克驶上倾斜的斜坡,将主要的车身处斜坡的保护下,利用倾斜的炮管射击目标。肖特卡尔坦克具有优秀的射击俯角,使得它能够胜任这一任务。此外,以色列坦克车组更好的训练水平让他们在远距离射击时具有明显优势。
相比之下,叙利亚坦克兵受的训练很草率教条化,比如“射击训练”,在叙利亚军队这里,就是一辆坦克先停下来,然后开两炮,然后继续开就行,很多坦克战术都没有被教导,而是要求他们“服从上级”。叙利亚人也许接受了苏联战术,获得了大量苏联装备,但是根据一位曾经在叙军担任顾问的苏联军官的回忆,叙利亚军官们“什么建议都听不进去。”
片中3辆以色列肖特卡尔坦克在俯角射击时无伤打掉40辆T-55的情况并不夸张,我可以举个例子,在10月6日这一天,位于库德奈路口附近的111据点里有个叫什穆埃尔·阿斯卡洛夫(Shmuel Askarov)的坦克排长, 当时只有24岁 。当他看到叙利亚第31机歩旅的坦克们向据点开来时,他拔出手枪指着自己手下的一个坦克指挥官说:“上那里(斜坡),否则毙了你!”阿斯卡洛夫的坦克以精确的炮火逐一射击蜂拥而至的T-55,两个小时内他的肖特卡尔被击中了4次但是没有一发致命,而同时他已经摧毁了35辆T-55外加几十辆装甲车。直到最后,他和几十码外的一辆T-55同时射击,双方都命中了,他被炸飞了,头部受了重伤。然而命硬的阿斯卡洛夫活了下来,又在战斗的最后一天溜出医院跟着上了前线。这一次更狠,他被一发步枪子弹爆头了,但是在一个医生做了8个小时的手术后,他的命又保住了。
而后,在一次坦克伏击战中,他们的坦克受了损伤,但是依然全歼了敌人。直到指挥官阿维拉姆被一枪爆头,一辆坦克被火箭筒摧毁后 ,指挥官卡斯皮才“暴走”了。之后,卡斯皮似乎是遭遇了创伤后应激,一直无法做出理智的决定,这个问题在他们从飞行员那里得知叙军正在向加利利海推进的消息后更严重了。考虑到他只有21岁,大概是没有打过一次实战,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不过,被他摧毁的那辆友军装甲车倒是有些奇怪,这辆车是BTR-152,从未被以色列进口,但是以军确实有装备过缴获的BTR-152,还将一部分加装了TCM-20高射炮。以色列第一种国产运兵车,尼姆达(Nimda)的Shoet也是以BTR-152为原型的,它在70年代末通过了以色列军方的测试,但是从未列装——当时以军已经大量列装了封闭车身的M113履带式运兵车,认为重新装备一种开放车身的轮式运兵车纯属浪费。
唯一的问题是,这辆BTR上没有以色列常用的识别标志,只有车尾才有疑似是单位信息的标牌。可能是因为需要执行侦察任务,所以不能使用以色列的识别标志?考虑到他们是从叙利亚方向回来的,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反过来说,BTR-152在以色列的使用量比美制M3半履带车少很多,这辆车也没有在车窗安置类似以色列M3的机枪,换成其他人可能也会认错吧?
片中的下一次坦克大战就已经到了片尾了。在本片还在筹备的时候,肖特卡尔坦克就已经从以色列全部退役了,弄到可以动的坦克成了剧组的一个大问题。他们本来试过从美国购买坦克,但是因为坦克依然属于军火,无法从正规渠道获得。
最后,剧组在军方帮助下修复了一批坦克,但是这样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这些肖特卡尔并不是1973年的型号,从车体前方这些奇怪的点阵就能看出,它们实际上是用来固定爆反装甲的,当时还没有这东西。因为肖特卡尔坦克在服役后期都加装了爆反装甲,找到原版并不容易。
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候,意识到实力相差悬殊,莫拉赫意识到不能继续硬碰硬,他决定改变战术,从侧面直接冲入叙军坦克队伍,尽可能多地击杀目标。这种战术也是以色列的坦克战术之一,不去和敌军正面冲突,而是利用战术优势,从侧面进攻,苏联坦克正面矛利盾坚,但是侧面装甲就是瞎凑合了,再加上叙利亚坦克指挥官不敢在战斗中离开炮塔战斗,步兵不敢在战斗中离开装甲车,态势感知能力很差(T-55的视野本身就很差),很难锁定侧向的目标。更关键的是,叙利亚坦克兵的战术死板,没有足够的战术训练,也无法应对战术更灵活的以色列坦克。
片尾的这一场坦克战可谓是全剧最后的高潮。梅尼此时又成为了坦克驾驶员,根据他在初次见到莫拉赫的陈述“你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我就在西奈半岛开谢尔曼坦克了”可以得知,他参加过1956年的苏伊士战争,因为莫拉赫作为一位驾驶员而不是排级军官,年龄应该和其他坦克兵差不多,大概20岁左右,也就是说他出生于50年代。而50年代发生在西奈半岛且以军使用过谢尔曼坦克的大规模战斗只有苏伊士战争一次,当时以色列的谢尔曼坦克主要来自法国,为M4A1和M4A3,还有少量早期型的M50谢尔曼。这样一来,也可以和梅尼的年龄对上。
凭借更强的态势感知能力和更灵活的战术,这场坦克狗斗最后以莫拉赫一方的压倒性胜利结束,但是就在最后的一刻,他们还是被击中了。约尼虽然挺过了之前一系列的战斗,最后还是死在了父亲的面前。
由于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他应该是因为震荡导致体内器官破裂死亡的。马科被卡在了炮塔里无法逃脱,最后依然被成功救出。那辆向他们开火的T-55则被莫拉赫的一发手雷炸了个穿,逃出来的车组要么被子弹打死,要么被“暴走”的马科打死了……
实际上,莫拉赫他们还算幸运,百夫长坦克虽然具有总体来说最好的防护,且被击毁的坦克里60%左右都可以修复,但是往往也会有非常惨烈的结局降临在坦克车组上。这里就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来展现当时坦克被击中后的惨烈场景,这段描写很血腥,所以我把它隐藏了:
当以色列的107据点陷入包围的时候,只有一个排的3辆坦克在据点里支援他们。这时,一位连长,泽伟·拉克(Zvi Rak)的7辆肖特坦克及时赶到,帮助他们打退了一波装甲冲锋。叙军坦克开始逃跑,拉克下令奥黛德·以色列(Oded Israeli)带领一个排去“追击穷寇”,以色列连续迎战了两个连的T-55坦克,但是他们已经陷入包围。得到消息后,拉克带着剩下的4辆坦克离开据点去营救,但是就在半路上,他的坦克突然猛地震了一下,然后一股鲜血将拉克的下身浸湿了。拉克等了几秒才明白,那是装填手的血,一发RPG把他的脑袋连肩膀撕烂了,红色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了众人一身。年轻的炮手和驾驶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一幕,二人被吓疯了,拉克不得不给了他们几个耳光,又拿出凉水泼他们的脑袋才让这两人稍微回过神。
回到基地后,拉克不得不换了一辆坦克,原来的坦克用柴油洗了好几遍,才把血迹和恶心的尸臭味洗掉。为了应对像这位装填手这样被“斩首”的情况,坦克车组总是把“狗牌”套在脚腕上,这样就算被炮弹、枪弹和导弹爆头,还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字,不至于成为完全的“无头尸”。
不知道为什么,本剧中并没有多少对叙利亚军队的直面描写,在大部分时间里,叙军仅仅是在扮演“不可描述”的敌人,在前半部分里唯一一个描写还算细致的就是那个和阿维诺姆对话结果却被约阿夫一枪爆头的小兵。然而到了剧尾,随着约阿夫、阿维诺姆和阿鲁什都被俘虏,反而有了更多的对叙军的直接描写。
在赎罪日战争期间,以色列空军遭受了严重的损失,109架飞机被击落。虽然埃叙两国都装备了数量不少的地空导弹,但是实际上威胁最大的还是ZSU-23-4高射炮,它可以射击那些低空躲避雷达照射的战机。许多飞行员没有被救出,被俘的也往往不能都活下来。例如以色列空军飞行员阿夫拉罕·“阿维”·拉尼尔(Avraham Lanir),10月13日,他在侦察叙军阵地时,自己的幻影III被隐藏的地空导弹击落。拉尼尔被俘,他是其他28名被叙军俘虏的以色列飞行员之一。叙利亚的刑讯逼供最后杀死了他,直到次年6月6日,拉尼尔的遗体才被交还。由于他至死都未交代一句,他被追授勇士勋章。
其他飞行员和陆军士兵也在埃叙两国遭到过不同程度的虐待、酷刑等,战争期间埃及共俘虏232人,叙利亚俘虏65人,黎巴嫩俘虏4人,基本上都是在战争前期俘虏的。此外还有6位平民被叙利亚俘虏——三位贝督因牧民,一位德鲁兹牧民和两位德鲁兹门卫。根据生还者的回忆,被俘虏期间他们必须回答所有的问题,一旦回答“不清楚”,就会被认为是有所隐瞒,从而受到恶毒的折磨,混杂了阿拉伯人和苏联人式的酷刑。但是所有俘虏也知道,一旦泄露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后果同样严重。然而直到今天,埃叙两国的很多人都矢口否认存在酷刑现象,这无疑让查明战俘和MIA的身份,交换俘虏信息变得更加困难。
为此,以色列军队里有被称为“汉尼拔指令”的条令,即任何士兵都应该尽力避免被俘虏(但是不包括直接把被俘的士兵打死)。因为如果要交换战俘,往往还要拿出被以色列定罪的人,以很高的比例交换,因此也有规定,不得用被定罪者交换战俘,而宁可发动秘密行动救援战俘。但是实际上,不管是汉尼拔指令还是禁止使用恐怖分子交换,都无法真正执行下去。就像虽然以军禁止任何战俘提供除了个人信息外的一切情报,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会为了免于酷刑而招供一样(好像2020年以军已经把汉尼拔指令正式废除了)。
当初为了交换回被埃及击落的王牌飞行员吉奥拉·罗姆(Giora Romm),71名埃及和叙利亚囚犯被释放,包括了飞行员、间谍等;1991年,40名真主党恐怖分子和123具犯人的尸体被用来交换1986年冲突中失踪的两位吉瓦提步兵——约瑟夫·芬克(Yosef Fink)和拉哈米姆·阿尔希赫(Rahamim Alshich)的遗体;2011年,1000多名恐怖分子被释放以交换被俘的吉拉德·沙利特(Gilad Shalit),其交换人数之多是极其少见的(虽然有些人放出去后不久又被抓了……)。
对于那些活下来并且回家的战俘来说,日子稍微轻松了一些。尽管以色列有专门让战俘重返社会的方案,不过在他们回来的日子里,依然会感到强烈的“落后”感,是否出卖情报的猜疑也让很多人精神欠佳。说到这个似乎也能提一下2008年Keshet Media Group拍摄的电视剧《战俘》(Hatufim),以三个黎巴嫩战争中的MIA重返家庭的故事展开。顺带一提,这部剧的主创吉迪恩·拉夫也是《国土安全》制作团队的一员。本剧确实收到过不少的好评,但是也引起了一些战俘家庭的创伤,还有人担心这会鼓励对平民和士兵的绑架。
第一季的结尾彩蛋似乎是整部剧里最悲伤的时刻,似乎是距离战争过去了几十年后,约尼在某个正统派犹太人的社区里行走,如同鬼魅一般,他的身上还是穿着最后一战时的服装,胸前凝结着血迹。他走进了一间图书馆 ,看到年迈的父亲正在和旁边的人讨论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塔木德》?)。直到父子俩都注意到了对方,两人相视无言,约尼在留下一个悲伤的笑容后消失在了门外。
当然,这不可能是约尼死而复生了,应该只是梅尼的幻觉。他在儿子死后大概陷入了消沉之中,只依靠着研读经书化解悲伤和痛苦之情(就像一些参加过赎罪日战争的老兵回来以后变成了虔诚的教徒一样)。然而,约尼似乎还在他的记忆里活着,也许他希望,任何一个推开门向他走来的,都是自己早已死去的儿子……
在片中的结局里,梅尼离开了前线,达芙娜也没有找回自己的男友,阿维诺姆成了战俘。即使是一路平安活下来的莫拉赫和马科也无法立刻回家,他们还要成为发动总攻势的军队里的一员。下令进攻的指挥官也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说,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占领大马士革?”“为了胜利,为了复仇!”之类的豪言壮语,只有愤怒的将军和哭泣的士兵。在结尾的字幕里,也不是“谨以此片献给为了保家卫国牺牲的烈士”或者“愿牺牲者的鲜血被我们铭记”之类的语句,而是“献给那些战死者的家人,和所有受到战争影响的人。”
作为一部战争剧,《眼泪山谷》并未对战争和杀戮加以浓墨重彩的描述,而是更聚焦于战斗中普通人的感受。是的,坐进坦克的人,扛起步枪的人,都是高中毕业后义务服役的人,战争两边上前线的都是刚成年不久的人。因此剧中也并未大篇幅地渲染敌人是如何残暴,如何毫无人性,如何邪恶的,不管是那个被一枪爆头的叙利亚小兵,还是片尾那个冷酷的审讯官,剧组都给了他们足够的同情。在坦克大战后,“暴走”的马科对着被自己打死的尸体大吼大叫的一幕,也很难和胜利后的庆祝联系起来。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眼泪山谷》也阐述了一个从过去窥见今日的故事。1973年的以色列不比2020年的以色列更好,那个国家在面临大战的时候,让很多宁可谈恋爱、吃大餐、甚至守着斋戒的普通人上了前线送死,左翼和右翼为了社会的问题而争辩,还有许多对前途感到毫无希望的人,不得不用极端的方式来诉说自己的困苦。而他们的对手却是用最先进的大炮、飞机和坦克武装,有着数不清的人和十几个国家的支援。但是在最后一刻,这些普通人赢得了最不可思议的胜利,即使最爱的人已经被夺走,仍然会有横刀立马的勇士。是的,赢得战争的不是达扬、埃拉扎尔、沙龙、布伦·阿丹或者穆萨·佩雷德,而是英勇的万千士兵。
当我们今天回望赎罪日战争时,才会意识到当时那么大规模的坦克大战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几十年来,攻守之势已经变了许多,飞向以色列的不再是炮弹炸弹,而是火箭弹。曾经和以色列敌对的几个阿拉伯国家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也不再剑拔弩张,当代的以色列年轻人大可庆幸于自己不再需要打一场全面战争。但是,战争的威胁还未散去,如今以色列需要面对的敌人——加沙的哈马斯、黎巴嫩的真主党和伊朗的圣城旅都在暗处,这是一个更加“不可名状”的敌人,未来战争的形势,将更难预测。
那么到了下一次“赎罪日战争”的时候,是否还会有在绝望时刻爆发出最强的力量的勇士?相信本剧已经给出了答案。现在我们不妨期待一下以西奈战线为主题的第二季吧,第一季的角色大概不会回归,而那次战斗将更加绝望,其中甚至包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大规模的坦克战,以及一场“终结一切的战斗”。
《Yom Kippur War: Golan Heights》(Osprey CAM 118)
《Centurion vs T-55: Yom Kippur War 1973》(Osprey Duel 21)
《Israeli Soldier vs Syrian Soldier: Golan Heights 1967-1973》(Osprey Combat 18)
《The Soviet-Israeli War, 1967-1973》(Isabella Ginor & Gideon Remez)
《Arabs at war: Military Effectiveness 1948-1991》(Kenneth M. Poll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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