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童话丨铅铁骑士与金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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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乞丐，与魔鬼做了笔交易，内容是用身边人的健康换取金钱。他拿到了一个钱袋，无论怎么取里边永远都有一枚金币，可他发现自己每拿出一枚金币，母亲就会增加一点小毛病。母亲原本是个健康的老婆婆，渐渐有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症状。母亲看着原先浑浑噩噩的儿子现在成了富翁，虽然不明白儿子赚钱的道理，但反而比原先健康时还要高兴了。
直到有一天，母亲虚弱地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儿子才慌了。他雇来全国最好的医生为母亲治病，医生说这是十年前在山上流行的疾病，没有医治方法，母亲最终将高烧卧床、七窍流血而死。儿子恨透了魔鬼，他雇来全国最好的骑士和魔法师，希望他们帮助自己杀死魔鬼。
大魔法师告诉儿子，可以找到魔鬼，但首先要让钱袋变空，这会彻底杀死母亲；再把钱袋丢掉，然后魔法师化妆成乞丐的样子躺在路边，魔鬼自然又会拿着钱袋显身，此时用魔法攻击魔鬼，即可一了百了。儿子握紧了母亲的手，没有采纳魔法师的计策。
骑士全身着金色板甲来到富翁家里，开门见山：“黄金骑士古德乐意为您效劳。我可以教授您剑法、为您去战斗甚至指挥一场战争，但是我无法帮助您杀死恶魔，因为再坚硬的盔甲也无法抵挡恶魔的爪子，再锋利的大剑也无法砍伤恶魔的皮肤。所有的骑士之中，只有圣山顶上的铅铁骑士可以斩杀魔鬼，而他无法被金钱雇佣，只有最珍贵的事物才能换取他的帮助，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富翁谢过骑士和魔法师，变卖了豪宅，用所有的钱换了最著名的大钻石“国王的眼泪”，这是全国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之中，最为珍贵的一件，儿子相信国王的眼泪一定能够打动铅铁骑士。儿子乘上马车，载着母亲向圣山驶去了。
儿子不再是富翁了，为了解决路上的衣食住行，他不断变卖大钻石以外的其他财物，等到财物都卖完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做一些低贱的活。不少人看到他又变回了穷困潦倒的样子，便来嘲笑侮骂他。少数知道“国王的眼泪”在儿子手里的，都认为他是沉迷珠宝败光家产的。
但儿子其实有办法变回富翁——钱袋一直都在儿子的内衣口袋里，为了克制自己再从中拿钱的欲望，儿子把口袋缝了起来。他发现自从自己不再从钱袋中取钱之后，母亲的疾病不再恶化了，为此他宁愿一贫如洗。但是国王的眼泪究竟能不能打动铅铁骑士？铅铁骑士究竟能不能战胜魔鬼？魔鬼被打倒后母亲能不能恢复健康？这些儿子全都没底。
来到圣山脚下时，儿子已经连车夫也请不起了。上山的路程他只能背着母亲前进。圣山只是名字叫圣山，那里的人们依旧遵循着金钱的法则：半山腰的一个学校门口，儿子看见教士拦着一个小孩不让他进，旁边是一个哭泣的女人跪在地上。教士说女人的钱没有交够。小孩穿着破旧的衣衫，看着自己的妈妈，不知所措。“泪水是变不成钱的”，教士不屑地笑了，“要是你的泪水能变成国王的眼泪——那大钻石是会发光的——我把这学校都卖给你！”。儿子听着，把大钻石从匣子里取出来，握在手里。一瞬间他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呼吸困难，觉得有东西堵在嗓子眼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钱袋，钱袋里永远有着一枚金币。儿子明白，要想救助面前的母子，就只能从这两样东西中选择一样。如果选择钻石，就会永远失去向魔鬼复仇的机会；而如果选择钱袋，母亲的疾病又会加重。
母亲此时正在身旁大树的阴影下酣睡，自从生病之后她失去了全部的头发，一直很嗜睡。儿子一直欺骗母亲说自己是出来旅游的，只是钱没带够，尽管母亲已经有所察觉，但即使是在熟睡之中，母亲的嘴上仍然带有那抹微笑，那是刚刚得知儿子出人头地时的那抹微笑。儿子看着母亲的笑容，感到掌心里的钻石正越来越烫，仿佛要燃烧起来。他把国王的眼泪朝教士狠狠扔去。
大钻石砸到了教士的前额，教士向后一跌，先是愤怒地望向儿子——他以为那是乞丐丢出的石子，随后目光被钻石的光芒所吸引，并陷入极度的惊愕，因为众所周知，世界上只有一枚钻石能够发出这样的光芒。
儿子帮女人买下了学校，女人感激不尽。女人听了儿子的故事，从自己家里的地窖中拿出一副巨大的铅制十字架，它和女人的孩子一样高。儿子拿在手中，发现奇重无比，比同等大小的铅还要重上一些。女人说十字架的里面有一根铁棒，铁棒于十年前从天而降，不知为何特别重，相传持有它的人都慢慢得了奇怪的病，症状全都一样，先是失去头发，然后吃不下饭、恶心、拉肚子，接着发高烧只能躺在床上，最后七窍出血而死。人们说这是魔鬼的拐杖，于是用铅铸造了一个十字架，把铁棒封印在里面。这之后铁棒就不害人了。女人认为这也是稀罕之物，而且铅铁骑士说不定会喜欢铅铁做成的东西。
儿子听了女人的话，心里先是一惊，女人说的那些早期症状和自己母亲的病一摸一样。儿子不知道这其中有怎样的关联，决定去试一试。当天傍晚，儿子背着母亲，女人抱着十字架，小孩跟在最后，四个人就这样登上了山顶。
铅铁骑士就像一根插进土里的铅棒，杵在山顶，他高高瘦瘦的，此刻背对夕阳面朝众人，仿佛已经等待许久。铅铁骑士浑身的板甲灰灰的，像铅一样，头盔上有几道方便骑士观察的细缝，但是里面黑漆漆的，总也看不清楚。人们觉得他的盔甲丑陋，就给他围上一块破布当斗篷。经过风吹日晒，斗篷已经奇臭无比。他的左手手臂断了，所以左臂没有盔甲，只在缺口那里用五颜六色的铁丝、铁棒塞着，真是奇怪。右手紧握着一根决斗用的银枪，闪闪发亮，与板甲完全不同，人们从未见它生锈，也从未见铅铁骑士打磨它，这是铅铁骑士最神奇的地方了。如果和他说话，不管聊什么，他只会说出“需要珍贵宝物”、“我来杀死魔鬼”和“必须保护母亲”这样的词语，每个字的语调都是平的，非常奇怪。山顶风大，是不常有人来的，但是根据过来人的描述，铅铁骑士永远是这个姿势，永远在这个位置，不知道他靠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儿子让其他人留在后面，自己把沉重的十字架抱在胸口，缓缓接近铅铁骑士。儿子远远地喊：“铅铁骑士啊，我给你带来了珍贵的宝物，它虽不如国王的眼泪值钱，但在世间也算是绝无仅有！”铅铁骑士没有任何反应。但当儿子走到五步左右的时候，铅铁骑士的头盔突然动了，转向十字架。头盔中发出了那种奇怪的声音：“感应到燃料棒。“儿子听不懂骑士的话，但是有反应了总是令人高兴的。骑士松开握了十年的长枪，用手握住铅十字架的中心，缓缓将其举起。儿子一开始还在一旁帮忙托举着十字架，但很快发现这没有任何必要。骑士用手握住十字架中心的交点，轻松就举过了头顶，整个过程完全是匀速的。骑士的手逐渐加热，盔甲变得赤红，铅十字架逐渐熔化，骑士一把握住里面的金属棒——金属棒放出铀专有的亮银色光泽。骑士的头盔护目打开，这下儿子彻底被吓倒了，跌坐在地上——头盔里根本不是人脸，而是各种各样的铁丝、铁片和发光的小钻石。骑士仰起头，把铁棒完全插进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合上护目。“反应堆运行正常”，还是那奇怪的音调，骑士开始四面环顾，“我来杀死魔鬼。”儿子已经感动了铅铁骑士，接下来就看骑士能否杀死魔鬼了。
骑士将视线锁定在儿子小腹的位置，儿子一惊，想到那里刚好是缝钱袋的地方，赶紧脱下衣服。骑士握紧儿子的内衣，用手加热，儿子的内衣迅速燃烧起来，但是钱袋依旧无法被点燃。骑士的盔甲继续升温，身上的破斗篷燃烧殆尽，浑身仿佛刚出炉的盔甲。钱袋动了一下，随之从里边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五彩斑斓的皮肤，没手没脚，就是一个大肉团，浮在空中。
“你这个机器奴隶！”肉团发出尖细的声音，儿子想起来了，这就是签订契约时听到的那个声音，原来这就是魔鬼的真身。
铅铁骑士举起银白长枪对准肉团，身上的盔甲冷却下来，表面的锈和污渍由于刚才的加热已经消失，浑身仿佛刚刚锻造完毕，发出淡淡的红光，用那奇怪的音调说了一句没有人听得懂的话：“必须保护创造者。必须保护母星。”山顶的日暮狂风呼啸，只有天边淡淡的火烧云和骑士的盔甲在发光，映照出魔鬼五颜六色的皮肤。
魔鬼四处乱飞，眼看着越来越远，但骑士并不追，而是站在原地，单手持长枪对准魔鬼。长枪的枪尖慢慢扩展张开，形成一个黑漆漆的小圆洞，枪身慢慢发热发光，一股赤光从圆洞中喷泻而出，这光的形状最奇怪，永远是沿着枪口划出的一道直线，光碰着什么就烧什么，直到把那东西烧光为止。赤光很快碰着了魔鬼，魔鬼的身体裂开了一个口子，拼命的扩张、收缩着，沿着弧线想飞到更高处，逃离铅铁骑士。骑士熄了长枪，背甲上两个丑陋的大铁桶底部冒出蓝色的火焰，众人感到身边温度急剧上升，刷的一下，铅铁骑士也飞到了空中。
人们不知道铅铁骑士和钱袋恶魔之间的大战持续了几天几夜，因为伴随着遥远且沉闷的爆炸声，天上不停地出现极度耀眼的光团，与之相比，日月就仿佛正午时分的火烛般微不足道，人们没有办法分辨白天或黑夜了。
昼夜轮回正常以后，人们发现铅铁骑士时不时会出现在大街小巷上。他的盔甲掉落了一些，露出里面的铁丝、铁片。一些人当他怪物，他无所谓，另一些知道大战真相的人称赞他为英雄，他也无所谓。哪怕是著名的黄金骑士古德找到他，想把加入大骑士团的名额提供给他，铅铁骑士还是无动于衷。铅铁骑士唯一热衷的就是搜集儿子从前从钱袋子掏出来的那些钱，别人把一枚魔鬼给的钱币从头盔护目的缝隙里扔进去，会有一枚普通钱币从缝隙里被吐出来。一些人认为自己的疾病是那些钱招来的，避之不及，通通扔给铅铁骑士；另一些人觉得铅铁骑士图谋不轨拒绝给钱，铅铁骑士只好吐出更多的普通钱币，直到对方同意为止。铅铁骑士最后用长枪在集市的地面上刻了“注意通货膨胀”几个字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再见过铅铁骑士。
关于金钱袋子，大魔法师正在研究它。大魔法师宣称，大决战时自己也在天上，并在铅铁骑士的帮助封印了袋中的魔鬼，现在钱袋已经恢复正常了。众人一看果真如此，不由得佩服起大魔法师。来找大魔法师的人越来越多了。
最后，关于那对母子：儿子和山上遇到的女人一起经营着那所学校，与其他学校不同的是，这所学校每年会义务给成绩优异但付不起学费的孩子提供教育。母亲的疾病没有治愈也没有恶化，她看着儿子现在的样子，反而比原先富甲一方时还要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