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大数据时代,“优等生”和“差生”均由电脑判定,为了得到五星好评,老师和学生不得不疲于刷分。在一次忘关摄像头的网课中,“我”发现了班主任的秘密......作者苏莞雯在本文中揭示,人的价值不是简单地由数据评判。学生帮老师实现“梦想”的同时,老师手持的“火炬”也照亮了学生的心灵。新春时节,两代人共同成长,在人类精神的宇宙的升起亮星。
苏莞雯,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岩浆国》《九月十二岛》《奔跑的红》。《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长篇《三千世界》即将出版。
升上四年级以来,班主任就换成了这个据说很资深的祝老师。她确实很资深,不知道是50岁还是60岁还是70岁……那种程度的年纪我是分不清的,我的心还在为跨过10岁大关而悲痛。
祝老师的脸是无情的武器。她从来不笑,无论上课还是下课,无论表扬、批评还是向家长打报告,那张萧瑟的脸上从来都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私底下我们管她叫“僵尸婆婆”。
寒假里上完一次网课后,祝老师忘了关掉摄像头,于是全班人都瞧见她背对着大家,在房间的落地镜前开始原地踏步。
本来我还没那么在意,但见证了她高举一只手并喊出“我是66号火炬手祝青青”后,我也浑身像过了电,发出一声惨叫。
网课窗口下方的聊天区噼里啪啦蹦出了一大串问号,祝老师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下线。当她从镜子前回头看向屏幕时,又是让全班瞠目结舌的一幕:她嘴巴的两端费劲地高耸着,像是有一对隐形的晾衣夹将其固定在李子干一样的脸上。
学校简介栏里的祝老师是“心系学生、荣誉等身、数据出众的名师”,而我们眼中的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你们知道僵尸婆婆多大了吗?”大头对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的人说,“54岁了,过了年就55岁。”
“问题就出在这里!”大头说,“我听说她要申请延迟退休,为了评上明年的荣誉教师。要是评上了,退休金翻倍呢。”
“我还以为她早就拿到那什么荣誉教师了呢……不能阻止她吗?”
“除非能收集到让她铁定评不上的证据,这样她就会知难而退了吧。”
“小鱼,要不要去调查调查?”大头和其他几个人都看向我,因为我一向最有主意,“僵尸婆婆”也是我起的外号。
房间的门被开了一条缝,大家吓了一跳,纷纷往我身边挪来。
“哦,你们在做作业吗?”从门缝里偷看我们的妈妈干脆把门敞开,“除了大头,其他几位同学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妈妈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朋友们,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三年级时你还是好孩子的……”
问到所有人的名字后,妈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很快她就会知道,班上倒数前十的选手里有七人都在我的十平米小房间里会合了。当然,这里头也包括我。自从祝老师成为班主任,我就开始在试卷上用画漫画代替答题了。
“延迟退休……想得真美。”我胡乱地扎起马尾,“一定要让她退休成功!”
路过客厅时,大头悄声对我说:“你妈又在拜朱雀了。”
祝老师的丈夫经营着一家小卖部,去那里既可以打探消息又不显得刻意。于是我们一窝蜂涌向小卖部,结果却只能伫立在寒风中。小卖部关门了,门上写着“诚意转租”四个字。
现在是寒假,且不说外头的冷空气是一种酷刑,我们连祝老师的面都很难见到,调查起来就更棘手了。
“解散吧。”我叼着棒棒糖说,“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小鱼。”大头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以后要当杂志总编辑的人,自从僵尸婆婆做了班主任以后,你就跌到了我们的段位……”
一阵寒风卷过,我们七人反而热血起来。关于祝老师的调查,从这一刻起正式启动。
我们开始收集祝老师的言行,想要捕捉她“犯错”的蛛丝马迹。一次网课结束后,祝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要和我语音私聊。
我做好了挨批的准备,而祝老师一开口说的却是:“小鱼,你爸爸在电视台工作吧?”
“哦?哦,是哦。”我含糊地回答,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难道想找我的家长谈话?
我咳出声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直到祝老师又羞涩地问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
“上镜的秘诀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有些故弄玄虚,“就是化妆!腮红一定要够红,这样专业摄像机拍出来才有好气色。”
“哦,谢谢你了啊。这件事能不能帮老师保密?”祝老师那腼腆的口气虽然没有她练习微笑时震撼,但也够我愣上半天了。
“想把僵尸婆婆拉下来,有一个最直接的方法。”我召集大头他们开会时说,“从她的朱雀下手。”
朱雀这一广泛推行的数据云系统,如今已经是人们的第二身份。点开一个人的朱雀,便能知晓他的学业水平、职业能力、消费偏好、活动范围、欢迎度、争议度……每一个数据都在涨落间勾勒着一个人的模样,甚至是连本人都不知道的自己。
根据不同的职业标签,朱雀系统会形成不同的数据评价体系,从而以最直观的颜色呈现出优良中差:红色代表优秀,橙色则是良好,黄色以上合格,冷色调就是不及格。
“就是说,我们要让她的朱雀变得难看,来证明她不配当上荣誉教师?”大头问。
“第一步,我们得给自己起个名字。”我说,“叫银河小队怎么样?我们七个人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我们的朱雀都是白茫茫一片,看起来像银河一样酷酷的。”
我在一块白板上列出了祝老师的怪异行为:“练习微笑”和“做奇怪的操”。犹豫过后,我又加上了“关心上镜”。
“她来找我私聊的时候,问过我上镜的问题。”我说出了祝老师的秘密。
“不知道。”我两手抱臂,靠着墙说,“可上电视算是好事吧,她让我保密,就说明……她要做的事有点难以启齿。”
我们迅速展开行动,通过同学的邻居的伯父工作的县城火车站一日游,成功查到了一条线索:祝老师买了车票,要在除夕那天去一趟省会。
“除夕那天应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她一个人去省会做什么?”任谁都觉得这个行为很奇怪。
“需要一个突破口。”我说,“银河小队行动第二步,就是要办一份寒假学刊。”
“我们?办学刊?哈哈哈……”大家纷纷笑出声,“我们办的学刊真的会有人看吗?”
“而且学刊需要八个人联合署名才行,我们还差一个呢。”
“之所以要办一份学刊,是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名义去问出关键问题。”我这么说的原因,是有队员通过同学的哥哥的同学找到了祝老师儿子的联系方式。
“听说哥哥是大学生,我们的学刊想采访一些考大学的问题。”成功进行视频通话后,我和几个队员一起挤在屏幕前露出无邪笑脸。
“可是你们才小学四年级吧?”祝老师的儿子有点困惑。
“现在竞争太激烈了,我们这种小县城的学生更要提早准备。”
打消他的疑惑后,我们慢慢将话题引到祝老师身上:“祝老师除夕去省会做什么呀?”
“这个啊,我也不太清楚,我妈最近神神秘秘的。”他想了想又说,“最近她让我帮忙邮购了一本娱乐杂志,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我们迫不及待在网上查到了那本杂志的电子版,在一个写着“选拔结果”的页面上,果然出现了我们想要的关键词:火炬手、除夕、祝青青。
这一切始于一场春节活动,该活动召集100位普通人与明星联动,将于除夕夜在中国100座城市上空点亮100位最具影响力明星的脸孔。如果祝老师没有参加明星粉丝的线上集结会,没有在集结会上报名,那就不会有成为“火炬手”的幸运。
“也就是说……”大头挠挠他标志性的大脑袋,“僵尸婆婆她瞒着我们在……”
“你们见过最大的追星族是多大?”我在银河小队的聊天群里提出问题。
我们沉默片刻后,有人问:“僵尸婆婆她到底是怎么开始追星的?”
“小鱼啊!”妈妈在客厅里叫我,“把这个送到祝老师那边去。小鱼?”
“刚蒸好的饺子,趁热送过去。”妈妈站在那幅朱雀前头,背对着我说,“我用的馅是祝老师爱吃的口味。希望她下个学期能多多照顾你……”
“哦。”我提起保温盒。我家和祝老师家在同一个小区,妈妈时不时会弄些点心让我送过去,不管我有多不情愿。但这一次对我来说却是一个侦察的好机会。
“还有,小鱼啊,以后不要和大头他们玩了。”妈妈回头叮嘱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你三年级的时候数据还很好的,都是因为和他们一起……”
“妈!”我不耐烦了,“我同学都说我妈天天拜朱雀,你以后可以不这么做吗?”
“怎么这样说呢?朱雀是数据云系统,是科学。”妈妈脸色有些发青,“它采集了你们的学习数据,从颜色上就可以一眼看出优良中差……”
趁着妈妈哑然失声,我从身后关上了家门。这样的对话我已经习惯了,她总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避开考试、作业和打卡。我宁愿我的朱雀没有起色,也不想被人一眼定好坏。
“叔叔,这是我妈做的饺子。还有,可以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吗?”我原地踩着小碎步,假装十万火急。
我进了屋,在卫生间与餐厅之间开始了隐蔽侦察。餐桌的角落摆着一叠材料,果然如大头所说,祝老师在申请延迟退休。材料旁边还有一张便笺纸,写着我的同班同学“李奕”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我洗了手后,一边慢腾腾地从保温盒中取出饺子,一边对祝老师的丈夫说:“叔叔,我听说今年的荣誉教师已经评出来了,是祝老师吗?”
“是吗?”我的目光在材料上快速移动,“我还以为像她这么好的老师,一定是满分呢。”
看到了!在一张学生评分名单上,唯一没有给出高分的人正是李奕。
“为什么连我们都被家长逼着给僵尸婆婆高分了,李奕就没给?”我觉得奇怪,“你们谁跟他熟吗?”
“这种好学生怎么会搭理我们嘛。”大头用手机查了李奕的朱雀,红彤彤一片。
“呸!”一名队员不服气地抱怨,“我跟他做过同桌,他经常在私底下倒卖明星签名照。你们别看他作业分高,都是找人代写的。考试也是收买了隔壁的人给他抄卷子。好学生?只是数据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而已。”
“现在李奕是一个关键的切入口。”我说,“我们得约他出来谈一谈。”
我们约李奕在一家高级咖啡厅见面。一开始他并不搭理我们,直到大头说要送他一张珍藏的明星签名照,他才愿意露面。
我们在店里找了一张大长桌坐下,看见服务员走到近旁,我不卑不亢地说:“白开水,八杯。”
服务员离开了,我们七人都两手抱臂,将目光投向李奕,气势逼人。
“是这样的,我们要办一个学刊,还差一个名额。”大头代表我们发言,“想让你加入。”
“学刊?倒是能在朱雀上加不少分,内容你们会全包吧?”李奕问。
当……当然,基本上所有的内容都是我们出的。”大头说,“你只需要提供一点点情报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了。”我叫住他,“你和祝老师有私下交易吧,关于荣誉教师的评分。”
服务员端上了白开水,在我们面前一一摆上,唯独给李奕送上了一杯热可可:“同学,这是我们送给你的。好好学习,加油哦!”
大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止是他,我们七个人都是如此。刚才进店时我们依次扫了脸,看来店员留意了每个人的朱雀,而颜色火热的李奕自然成了他们眼中值得优待的那一个。
李奕嘬了一口热可可:“和你们说这些,对我又没有好处。”
“只要你愿意合作,它就是你的。”大头往他面前摆上了一张明星签名照。
“反正除夕晚上祝老师会给我更好的。”李奕忍不住炫耀道,“我给她推荐了一个活动,没想到她真的被选上了。只要参加完活动,她就能拿到更大牌的明星签名照。”
“也就是说,祝老师答应给你签名照,你答应给她打高分,是这个意思吧?”我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管你们怎么说,谁会相信你呢?点开我的朱雀,谁都知道我是个好学生。”
“啧啧啧……看他嘚瑟的样子。”大头看着李奕离开的背影,摇着头说,“他那个朱雀就和某些明星精心维护的人设一样,都是假的。小鱼,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看来僵尸婆婆是为了评分才开始追星的,难怪不敢让人知道。她现在警惕性一定很强,我们只有成为她的同类,才能接近她。”
两天后,我们的行动取得了重大进展——我和祝老师联系上了,当然不是以本人的名义。
这两天来,我们查出她加入了哪个粉丝群,并潜入进去,以同是粉丝的名义和她成了网友。
“银河老师,早上好,送你花花。”现在祝老师是这么跟我打招呼的。
“她叫你老师?”大头看着聊天记录扑哧一声,“要是知道背后是我们,就算是僵尸脸也得气歪喽!”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大头站起来,宣布道,“开学第一天我们会发表学刊,里面夹杂僵尸婆婆的追星证据,然后鼓动同学们给她的品德打低分,让她的朱雀褪色。这样一来,她就没有资格再做我们班主任了!”
大头的陈述引来掌声一阵,有队员动情地说:“我就知道,我们也是一群有理想的人!”
我离开房间,在客厅里多待了一会儿,目光凝固在墙上的朱雀图上。那不仅是一张图画,更是一个检索系统,只要输入对应的姓名就能查看不同人的数据云。妈妈就是每日在那里对着我灰白色的朱雀发出叹息的。
逃避考试,逃避作业,逃避打卡,我总觉得通往成功的道路绝不只是让朱雀变得好看这一条。但……
想当杂志总编辑的我,现在却和狗仔队一样,为了抓住想要的证据不惜一切代价。这样就比反抗更高尚吗?
回到房间时,我把一只纸杯放在地上,对所有人说:“抽签吧。”
“语文、数学、英语、科学、音乐、美术、品德……七门课,刚好对应七个人。”我说,“我们不是要办学刊嘛,总不能没有学科内容吧?今天开始,每人负责一个学科。”
“所以我们才要吓别人一跳。”我打断他们,“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群有理想的人,不至于连学刊的内容都搞不定吧?现在开始一个小时内,就是学习时间。”
我在白板上开辟出一半空间,写下每个队员负责的学科。
“这什么啊,连题目都看不懂。”大头瞅着数学手抄本,抖着腿,“那些好学生都会吗?他们脑子就那么好用吗!”
“喂,你写的单词漏掉了好多字,首字母也没有大写。”
“你呢?你的科学小实验是抄的吧?抄也没抄对,结论写成了前言。”
大家相互抱怨,又偷偷瞟向我。我负责的学科版块已经完成了,现在等着一一检查他们的部分。
我在白板前站定:“我们想让僵尸婆婆信任我们,把我们当成有经验的追星族,对吧?”
“如果发现了这个‘银河老师’其实是文盲,她还能相信我们吗?”
“那都是旧观念了。”我厉声道,“追星族如果不能与时俱进,也会被淘汰的。而且为了在祝老师面前树立威信,我们要做得比普通追星族更优秀才行。以后每天开会的头一个小时,都是我们的学习时间。”
“那僵尸婆婆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真正的证据啊?”
“沉住气。”我将目光放远,“要等她真正对我们敞开心扉。”
祝老师敞开心扉的时刻,就是她亲口告诉我她要去参加那个春节活动的时刻。
“银河老师,不瞒您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我们得帮她,对她进行粉丝培训。”我说,“这样才能让她更依赖我们。”
“要解决问题,就要了解问题。”我让一名队员准备好记录,然后说,“大家仔细想一想,僵尸婆婆身上有什么缺点。”
“根据‘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理论,她主要还是内心对我们视而不见。”
我咧嘴一笑:“当然不行了。我们只是要做出帮忙的姿态,她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才有笑话看。”
这是宽泛含糊的七个字,没有什么实际指导意义。但我们还是有些狡猾地给祝老师留了“作业”,让她好好体会这条原则的内涵。
这之后,我们看到的祝老师和往日有了不同。最大的改变,是她在网课上变得爱笑了。
如果说上一次被我们看到练习微笑纯属失误,那么现在她脸上的一次次褶皱震动,则是明显的刻意为之。
祝老师还给我们发回了“作业”:“追星追的是心。我喜欢的明星在用亲切的形象不断给大家带去快乐,作为粉丝我也应该继承这种精神。”
“不愧是语文老师,阅读理解可以啊。”大头挠着头说。
为了体现水平,我们进行了解题:‘以后不要对我说‘您’了,追星不应该论资排辈。虽然我比你资深,但我欣赏你勇于学习和改变的态度,就把我当成你的后援会吧。”
“就是说,我们要假装成她的粉丝吗?”一名队员问我。
“笨,黑粉也是粉。”大头说,“我们就是她的黑粉。”
“说实话,我可能是粉丝里头年龄最大的。”祝老师有些扭捏地回复我,“其实我过年后就55岁了。做了半辈子老师,一直活在教学的条条框框下,追星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没想到参与进来后,心情比以前都要畅快。我老伴的店铺没生意关了门,那几天我还总唠叨他,其实应该鼓励的。我有几个学生基础不错但是成绩不行,我只是一个劲地批评和找家长,虽然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做的,但现在想想,我难道不是对过去的经验盲从了吗?”
“她该不会……是真情实感在追星了吧?”有个队员小声说。
我不大痛快。本来想让她露出马脚,结果反而成了她的励志导师。这场暗中较量,难道是我们要输了吗?
提出这条原则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祝老师无地自容,让她好好想想评分真的重要吗。直觉告诉我这话起了效果,她许久没有再回复我。
眼看距离除夕只剩两天了,银河小队的焦虑在指数级增长。
大头认为,只要谣言足够猛烈,祝老师追星的事就能败露。我承认大头的主意有点损,但我心动了。
于是银河小队有了统一的行动,那就是各回各家,不经意地和爸妈邻居谈起祝老师。饭桌就是我们培育谣言的场所:“你们知道吗,我们班主任要当火炬手了。”
“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啊,但我们老师太害羞了都没跟人说。”
谣言很快见效,除夕前一天晚上,大头笑嘻嘻地在电话里问我:“明早有好多人要去车站送僵尸婆婆,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
接到电话时,我刚好在客厅里发现了一份封闭式学校的招生简章,上面几处文字被妈妈划了重点:成绩保障;数据飙升;前途红火。
妈妈有了把我关起来的念头,因为我的朱雀过于苍白,而没有好看的数据是因为我放弃了考试和作业,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对祝老师抗议。归根结底,都是祝老师的错。
“大头,明早就让她难堪。”我说,“我们要在人最多的时候拆穿她。”
拆穿祝老师的方案是通过一只陌生手机向送行的家长们发送信息,再由银河小队成员配合表演,把气氛推向高潮。
但我们赶到车站时,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了。祝老师雕像般的脸上也有了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误会了。”
“什么啊,原来是为了私事。”一名家长小心地抱怨了一句。
“不过,到底是什么私事啊,怎么会和‘火炬手’扯上关系的?”有人追问道。
“也没什么,确实不是了不起的事。”祝老师继续打着太极。
看到气氛逐渐走向温和,我使了个眼色。埋伏在家长身边的队员们纷纷拉着大人走远了一些,试图煽风点火。
没想到家长们都是一群怂货,或者说他们压根不在乎祝老师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依然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挺好,呵。”
祝老师上了车后,我们各自回家开展新计划。今天是除夕,银河小队自然没法聚在我家里,但只要保持聊天群在线,我们就能分享情报。
进了家门,回到房间,关上门,我又变回了祝老师的后援会,关切地问起她的情况。她告诉我,下了车后,活动主办方接她到了一间演播室。
“录播?不是直播?”大头他们听到我的情报,有些迷茫。
“录播的意思,就是在演播室里录好全过程,剪辑好以后才播出来。”我说,“我们现在要确保她的录播不能出问题,等正式播出时才能录下她参加活动的证据。”
“我刚才练了太多次口号,把声音喊哑了。”祝老师发来了一行话,“我还是和人家说不干了吧?”
“这下麻烦了。”我把消息给所有人看,“我们该鼓励鼓励她。”
“鼓励她?以前她都是怎么说我们的,我们也发回去让她感受感受。”大头说。
祝老师又发来一条消息:“等下要和明星在台上握手,有那么多人看着,我该怎么办?”
看到照片的瞬间,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晕了过去。
“我要吐了!”一人捂着嘴,又像哭又像笑,“她那个腮红也太红了!”
“谁让她这么化妆的,看起来有手有脚,结果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把腮红给擦了吧。”我回复祝老师,“上镜的秘密只有一个,就是目光要坚定,别犹豫,不要在乎摄像机,不要在乎其他人。别忘了,我是你的后援会。”
我竟开始为她的表现而祈祷。手心出了汗,心也跳得慌。如果她能听得见,我还会把手边的扫帚当成荧光棒大声给她喊加油。
“小鱼啊,我今天要加班,会晚点回去。对了,听说你们班主任在录节目?”
“哦,那个啊,其实不是奥运会火炬手……”我有些心虚。
“我知道,我问过省电视台了,我们今晚加班就是为了这个,我们要在本地电视台转播她参加的节目。”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在视频会议里说,“县电视台转播以后,几乎全县的人都会知道僵尸婆婆的事。我们只要在开学发布的学刊上揭露她和李奕的幕后交易,就可以轻松取得关注度,彻底毁灭她的教学生涯。”
“可转播时间是8点45分,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看春晚,谁会看本地电视台啊。”一名队员提出了关键问题。
“所以我们今晚的使命只有一个。”我说,“那就是扩大宣传。”
夜幕降临,祝老师已经录完节目,乘车回县。银河小队也进行了饱和式分工。通过同学的同学、朋友的朋友、邻居的亲戚以及亲戚的邻居,我们在线上线下奔走相告:“晚上8点45分,记得转台!”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我不声不响地来到客厅,撕下朱雀图边缘用于固定的框架,将墙上的平板电脑取下来,悄悄带回房间。
不一会儿,妈妈便来敲门:“小鱼,你拿走客厅的朱雀图了吗?”
敲门声越来越大:“小鱼,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没救了。”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妈,干嘛这时候说这些。”
“我都看在眼里,你就是不行。”妈妈的语气在一瞬间改变,她陡然尖声喊道,“你就是不会变红!”
我浑身颤抖,瞪着妈妈,看到她陷入疯狂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你女儿就在你眼前呢,朱雀能代替我吗?”
大头来了新消息:“小鱼,我问了李奕,他说僵尸婆婆刚回来就把签名照给了他,而且他把我们办学刊的事告诉她了……”
情况紧急,但我只是一心想要往外冲。妈妈从后头追来,和我在夜色里相互拉扯。
我听见一阵沙哑的喊声,扭头看见了祝老师,她手上还提着行李包。
母女俩的关系一看便知,祝老师没有多问,而是冲我挥挥手:“小鱼,听说你办学刊了?”
“还……还没做完。”我逃避着她的注视,“而且……也没凑够人,还差一个。”
“这些孩子能在一起做学刊,得是多不容易的事啊。”祝老师转向妈妈,“小鱼妈妈,学刊完成以后,你会看到小鱼的进步。学刊缺的那个人就填上我的名字吧。”
“祝老师……”我想她还不知道学刊里真正核心的内容。
“当然了,学刊的质量、阅读量、收藏量都会进入朱雀系统。”
“好吧。”妈妈有些勉强,“如果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救了。”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傻话呢!”祝老师有力的发声吓住了妈妈,也唬住了我。
“道歉?我有什么错?”妈妈反问她,“祝老师,我做的全部都是为了她的前途!”
“数据不是一切啊。”祝老师有些哽咽,声音更显沙哑,“只是盯着数据看,一辈子也不会高兴的,你也要等到我这个年纪才懂吗?难道你女儿是为了故意气你才出生的?她就没有一点优点吗?”
我一点点后退。我讨厌的僵尸婆婆,说出了让我想哭的话——但不是因为厌烦,竟是因为有点畅快。
“我不会去封闭式学校的!”我把这句话掷入黑暗中,然后转身跑向小区外头。脚步声,喘息声,妈妈和祝老师追来的声音紧紧纠缠着我。
抬起头,路灯下面的光晕中出现了簌簌银屑——下雪了。
我加快了步子,先是向着亮堂的大路跑去,又跑进无人的窄巷。奇怪,空气越冷,脚下越陡,跑起来就越是痛快。
但我滑了一跤,整个人在湿溜溜的地上翻了个跟头,狼狈地坐起来。
天上炸响了一束烟花,夜空亮透了,灿烂得简直不像是晚上。
很快,我会像一条鱼一样被大人打捞回去。在那之前,在砰砰作响的烟花声里,我得大喊一句。
口袋震动了,我平复呼吸后掏出手机,看到时间已经到了8点45分,大头在提醒我们快看本地频道。
我点开视频,在主持人煽情的介绍中,66号“火炬手”祝青青正一步步走向发射塔。
我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不错,克制住了没有直视镜头;脸上是自然的红润,不是过于做作的腮红;她的微笑……确实是僵硬了,不过这又怎么能算是丢脸呢?
随着一束烟花冲破夜色,夜空中汇聚起一幅明星的脸孔。主持人激动地说:“此刻,100张最具影响力的明星面孔在中华大地的上空依次亮起,由普通人点亮的梦想,将照亮这个春节……”
开学第一天,大头一到教室就问我:“学刊发布了吗?”
“刚刚发了,点击量和收藏量都在上升中。”我回答他,“不过可惜,没有祝老师和李奕交易的内容,只有我们的‘追星三原则’和祝老师追星纪实。”
大年初二那天,我们围堵了李奕,想要从他那里拿到签名照的交易证据。但他却说交易不存在了。
“祝老师是把明星签名照给我了,但她说这只是一份礼物,不需要我给高评分了。”李奕说完叹了口气。
“她好像知道我私下倒卖明星签名照了,说以后会监督我,作为本地追星委员会的一员什么的。”
“同学们!”班长带来了一个消息,“朱雀升级系统了。”
朱雀还是那个有着海量数据云的系统,只是一些评价规则得到了更新。当班长举着平板电脑逐一扫描大家的脸孔查看朱雀时,发现一些人精心维持的颜色有了变化,例如李奕的朱雀不再是令他自豪的红彤彤了。
大头听见李奕的哀嚎后,扭头对我吐吐舌头:“看他,多可悲。”
“你们听说了吗?”银河小队成员在我的课桌前聚起来,传递着新情报,“我们要换班主任了。”
我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掏出手机,搜出祝老师的朱雀,那简直是一只漂亮的金红色凤凰,熊熊燃烧的数据云团几乎要从屏幕中迸出来。她的职业标签已经修改为“追星族”。
点开朱雀后,画面便转化为可视化的数据信息,其中记录了祝老师的追星活动、粉丝交流活跃度、圈内口碑、社会口碑……
“看,我们学刊里的报道记录也在里头!”大头说,“如果按追星族来看,我们反而提升了祝老师的数据水平。”
“太好了。”一名队员拍拍胸脯,“说实话我还有点内疚呢……”
“不过,朱雀也代表不了什么。”大头搓搓鼻子,“谁是谁的老师还不一定呢!”
退休意味着什么?说实话我们还不能理解,但如果说成是“长大一岁后人生迈入新阶段”,我们不也是一样吗?
“大头,你变黄了!”班长举着平板电脑到了大头跟前,不敢相信地挪了挪眼镜。
我们都凑到班长身后,看到大头的朱雀果然呈现出活泼的橙黄色。
“小鱼,对不起……”大头突然摆出一副认错姿态,“为了办学刊,我头一回把寒假作业给做了,然后……没能把持住冲动上传了作业……顺便偷偷打卡……我背叛了大家。”
大头等着我表态,银河小队的其他五人也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我抱着胳膊,目光巡视一圈:“说吧,还有谁也这么做了?”
“总共四个人,也就是说四比三,你们赢了。”我说,“我们银河小队共进退,从今天开始,不管是考试、作业、打卡还是其它的什么,我们都要追上别人。”
“我们难道就比别人差吗?是时候证明给他们看了!”我说完,咧嘴一笑。
“同学们好,我是大家的新班主任。”有着甜美笑脸的年轻老师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让我们从今天起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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