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宫崎英高的粉丝来说,《天使的呢喃》不算陌生,在解读《血源诅咒》的过程中,人们发现这本小说和游戏本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天使的呢喃》是贵志佑介的早期作品,相比他之后更加商业化和成熟的故事,如《来自新世界》已经被改编为动画并被奉为经典,《恶之教典》的影视版引起了广泛讨论,《天使的呢喃》则显得默默无闻,甚至直到最近才推出了其漫改版本。
实际上,笔者认为《天使的呢喃》是贵志佑介创作历史上的重要作品,其内涵的价值与光芒得以通过《血源诅咒》被放大令人欣慰。作为一种了解《血源》的互文文本,笔者希望通过对《天使的呢喃》进行分析,给游戏粉丝们带来一些不同的视角和观点。
比起《来自新世界》概念厚重繁杂,通过阐释设定来表达观点的做法,这个故事中虽然也有很多掉书袋的部分,但其作用是一种趣味和展开。这两者常被混淆为一种,并概以“艰难晦涩”。
理解一种形象新颖的设定是很容易,取巧甚至偷懒的。围绕设定来创作故事,便是将设定变为一种故事内嵌入的语言系统,借以造句举例的方式来表达所指的实质——设定故事。而另一种,是将“好人”与“怪人”定义,逆着大多数人的同理心和认知重新定义,所有设定的目的,是为了反过来将故事再次诠释,这是一件艰难之事——故事设定。它既可能与我们的常理相反,又可能会违反着所有道德律令。故事的有趣,和故事被理解,变为两回事,而大多数故事都缺乏理解。
我们熟悉目前很多故事的创作原则,从设定的作用和价值,大体可以分为这两类——以设定为所指的故事,以故事为能指的设定。大多数的故事,并不追求脱俗,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指——大多数的故事,只求完整,它必须能将自己的设定表达清楚。而设定则必须形象,具体和让人过目难忘。而要让设定能重新颠覆故事,甚至颠覆这些大同小异故事的原型,单靠创作者,是永远无法实现的。
我们也熟悉这两类故事的存在,甚至能很快举出它们对应的例子《撕裂的末日》与《黑客帝国》,包括现在最新的《饥饿监狱》与《寄生虫》。当主流的评论开始混淆双方的价值高低时,这证明娱乐的取向已经成为最重要的部分——它促使我们不求甚解,排斥了观众的参与和解读,排斥了这些故事能够指向的范围。
或许,这也是本书在大众的评价中远低于《来自新世界》甚至《恶之教典》,但在许多真实存在的个体眼里,在具体的人身上,这本书的价值又高于那些追求设定故事的故事。
这一部中不再有自成一体的设定语言,大段的叨唠都是为了那最精简的,最可怕和最具体的设定服务——线虫。我们随着女主寻找幕后根源的过程,借助对文化现象,心理现象,时政批判等等内容的推理分析,最后线虫由具体的指代变成了象征。以故事为能指的设定,它重重谜团的最终答案往往是干净,朴素而又可怕的。当我们理解了线虫最基本的构成,它便会让整个故事发酵,并变化为完全不同的东西。
线虫就只是线虫,之所以我们不得不跟着女主兜进人类文化的深渊,是因为赋予设定意义的是我们。作者,角色,读者,或者生理的基本反映。作者拿捏着这一关键,通过“天使呢喃”的事件来透露线索。这表面上是关于线虫与人类关系的故事,其是人类关于自己痴迷之物的故事。
小说一开始以赤松之口袒露对大猫的恐惧时,这个故事的核心就已经在暗中运作了。大猫要不要吃他,人是无法了解其具体的。有人会以为那是无趣,有人会当做是陪伴,但是赤松代表着故事中人类的原始情绪,恐惧。
我们对死亡的恐惧,也就是对它者的恐惧。猫也罢,猴子也罢,线虫也罢,我们肆无忌惮地投射着自己对一无所知之物的恐惧。在故事中,所有听从了“天使呢喃”的人,变得狂热的追逐自己恐惧之物,最终死去。诚然,线虫改变了我们的认知,但是它并没有“操控”,它所做的只是颠倒。这些经受认知颠倒的人,最后以“非人”的凄惨下场死亡。这是一个旁观者,也是女主的视角。女主是常理内的人,在整个故事结束之前,对她而言,人转变为非人的罪魁祸首是线虫。然而,让人能够以非人形态展现的,不是其他事物,正是人这个范畴本身内涵的东西。
认为故事过早高潮而让后半段无趣,这是一种根本的误读。真正的谜底和恐怖之物不是究竟是何物驱动着故事表面上的运行,这不是那种找到犯人就高潮到来的传统故事。而是我们如何看待故事本身。这便是最大的讽刺和主题——我们以为的天使呢喃,是线虫在啃食大脑的征兆,线虫不仅啃食,而且与大脑合为一体。我们对这种情节恐惧,是因为它暴露了我们对自己的边界其实一无所知的境地。
因此,高潮其实被压到最后了。那就是女主角的最后转变。也是故事经由线虫发生蜕变的最后。
女主经历了三次变化,这三种层次的变形循序渐进。最早是高黎,随后是依田,最后是女主本身。最开始的时候,女主便是无知无能真相的承担者,她虽然在持续承担着(因为工作身份),却还为理解到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而盲目追求真相,答案,或者说一个因果中的因。
高黎是她被需求欲望的供应者,是她想要给予帮助的人。依田是她的保护者,是她需求欲望的供应者。二者都因为线虫转向了相反的一面,沉溺死亡的高梨令女主感到束手无策,因为高梨不再为死亡而恐惧,为死亡而烦恼,自然也就不需要女主的慰藉了。正是这种跌落,促使女主行动起来。这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动,就好像人类对所有它者冷漠却不自知的举动。依田由保护的身份变为加害的身份。这是将女主推入它者噩梦的转变。只不过在文学的手法下,噩梦悄然先行。有时候会感觉到故事的巧妙邪魅。在现实中,受害者在遭遇迫害后会被噩梦缠身。而在故事中,噩梦却提前警告了女主。若非如此,她活不下来,若非如此,故事就变成了现实。
但这其实是一种深刻的揭露,因为在现实中噩梦之所以会反复纠缠那些已经受迫害的人。是因为那股强烈的,要活下去的欲望。恐惧,是我们活下去的策略。这回到高梨的发问,(恐惧)是生的痛苦,还是死的痛苦。若不是对毒蛇的恐惧,我们便不可能繁衍生息至此。但是,噩梦同时也是将生的欲求遏制的力量,它令你看不到希望。
回到依田的转变,它和噩梦共同启发着女主重新对它者,对线虫思考。谁将线虫称为天使?谁将线虫称为黑骷刺?是哥哥盯着弟弟?还是弟弟警惕着哥哥?为什么村民就直接那么杀掉了哥哥?
对于塑造如此成功的象征物来说,如何去理解它是所有读者的权利。依据读者们对这一简要形象的理解,故事会成为读者的一部分,会蜕变为无数其他的故事,甚至是现实。就我个人理解,线虫它并不是象征着什么人类的欲望贪婪或恐惧。这个故事,线虫就是线虫,它能与我们大脑合为一体(描写线虫逐渐向内啃食后,有的线虫已经和脑组织融合),它能啃食出新的脑回。对于我来说,线虫它的指代是思想,如同地球的孩子操纵参与者,思想寄生着大脑。它令我们恐惧,令我们沉迷,令我们放逐自己,令我们被其他同类放逐。令我们从人向非人转变。
最后的结尾,在那真正的高潮点上。女主做了一件让人深感恐惧的事情,不做剧透了。这一安排,回到了最初开始之时,女主想象的天使的可憎面容。我们人,对自己的想法,应该始终保持警惕。
思想,它是寄生在我们心脑中的它者,它是完美的寄生虫,我们赞美它,或唾弃它,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各类思想泛滥的时代里,对它保持恐惧感。不要轻易松懈,不要认为天国存在于某种思想中,不要满怀热心,不要将希望寄托在思想上。
不要认为思想的老虎不会趁着夜色向你袭来,不要忽视我们依赖的日常平凡中,在一颗苹果上,有上万的思想寄生,随时将我们猎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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