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著名游戏媒体Polygon于2018年8月发表的一篇专访,作者是Colin Campbell,实际上我们很少(相较于其他媒体)看见有游戏媒体会如此认真的写一篇人物访谈文章。所以我翻译了这篇年代“久远”的文章分享给大家。
午餐。三藩市城区里的一家小资夏威夷餐厅,我发现面对着格雷格·米勒时竟然有点不知所措。当然,问题不在于米勒像某些三线小明星那样粗俗无礼且逃避问题,实际上恰恰相反。米勒是一个特别能侃,友善、搞笑同时对我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所以问题是,问题是,他跟谁都这样能聊。
米勒是著名网络自媒体“Kinda Funny”(“有点搞笑”,以下简称KF)这个拥有一系列油管视频、播客、线下活动还有粉丝社群的松散围绕在游戏和周边文化为集合体的核心人物。和他分享KF主播台的,还有少数的另外几个伙伴,包括尼克·斯卡皮诺和蒂姆·盖提斯,但是绝大部分的粉丝那都是冲着米勒去的。
他拥有130万推特粉丝,然后数以千计的粉丝在给KF的两档众筹端口付着月费,一个是专门针对游戏的,另一个则是覆盖整个娱乐话题的栏目。有好几百号人会愿意穿山越岭飞跃大半个美国去见米勒的真人,然后参加米勒发起的线下粉丝活动。
他们很熟悉我的观点,到了看见我就知道该跟我说啥的地步了。
就在我和米勒的访谈开始之前,他还被一位英国来的游客认了出来。米勒开朗地和这位年轻人自拍留念、聊了聊最新的漫威电影,随即就结束了这段短暂的偶遇。
“那个哥们可以在路上看到我,兴奋一秒钟,然后我们就能聊一下游戏和电影,”米勒说道,“他们很熟悉我的观点,到了看见我就知道该跟我说啥的地步了。”
表面上,米勒是一位电子游戏评论家、是对近期的大手笔、大制作的动作冒险故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看法的‘准’记者。但是现实是,游戏和电影都是围绕着一个核心故事而围绕的卫星,而那个核心,就是米勒自己和他牛掰的生活。
米勒打游戏、看电影、吃零食,然后他就把对这些东西的感想说出来。当然,这是米勒工作最基础的部分,他对于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与地位也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作为网络红人一点毛用都没有,(注1)” 他说道。米勒称自己的观众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感觉我有本能的觉得这甜言蜜语有点油腻——听上去像是商业吹捧——但是实际上我已经被他的真诚所打动。
米勒在节目中经常不经意就开始探究自己生活中的苦难,不论自己的成功还是他的人际关系,这种公开的态度让他的粉丝能够了解米勒的过去,特别是那些并非光鲜亮丽的一面。从刚开始加入工作时的艰难,到离婚、癌症、与科林·莫里亚蒂,一度亲密的友人和伙伴的决裂,米勒在众多生活困苦的波澜中脱颖而出,建立了自己的事业,成功之中也产出了道不尽说不完的故事。
他的节目其实整个就一个米勒式的搞笑标语的集合体,他偶尔会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如果你觉得这让他听起来像个狂妄自大的傻子,那么我这肯定是写砸了。在我们午饭期间的聊天中,米勒一直都像在上自己的节目上一样自我嘲讽。
“人们总是觉得讲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会不太舒服”,我在访谈开始的时候就问了。
“不会啊”,他笑着说,“我天天都在聊自己的事情呢。”
米勒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IGN(注2)的编辑团队中的短暂合作,大约是2011年的时候。当我加入IGN成为高级编辑的时候,他已经是IGN索尼PS板块的大佬了,而且还是超级火的播客“Beyond Podcast”节目的主播。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被提升为IGN每日视频新闻节目“Up at Noon”的主持人。
当时我非常好奇米勒为啥不是IGN的主编。他了解观众读者的心思,比谁都熟悉新闻话题的内容。在编辑部开会的时候,他的声音得到了最大的关注和尊重,比他自己的上司得到的认同还要多。他在公司内外的人际关系都非常好。而且和很多员工不一样的是,他还在主流媒体上过班,在密苏里州的《哥伦比亚每日论坛报》做过一段时间。
有时候,我觉得他的写作风格有点乐观,不,是以自我为中心而且有点像狂热粉丝了。我试图改正这种我认为是缺点的地方。我记得我曾向他提议别在文章里面说太多自己的感受,然后多花点时间聊聊游戏本身。我真的是错的不能再错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市面上最牛逼的原创评论家,但是他能说(写)出他当下的感受,而这显然让他能够与观众产生极大的共鸣。当他聊一个游戏的时候,他聊得是这款游戏与游戏的粉丝和格雷格·米勒的故事。
我要做你想要但是从来都没有的那个朋友!
在他当时的职业发展情况下,游戏评测已经从起源时期的刻板严肃以及价值取向的评判,转换为个人化对内涵的探索了。米勒的工作就是把这种意义和内涵推广出去,给到那些希望找到与自己想法相同、并在主播身上看见那种激情的映射的观众。
跟其他成功的白人男性游戏评论家不同的是,他的风格是超级超级正能量的。不为他自己,是为了网上无尽的油管和播客无止境的直播马拉松。
“这个秘诀很奇怪因为我不用特意去寻找”,米勒说道,描述他自己与观众沟通的技巧。“我喜欢把自己想做一个好人,然后我想和其他的好人们一起庆祝美好的生活(游戏和电影)。我喜欢作为你们想要但是从来都没拥有过的那个朋友。”
除了聊起早期职业里的一些挫折,他基本上都不会用上那种敌对、好斗引战的交流模式。如果一个游戏发售之后让人失望,他会惋惜地觉得这是世界失去了些东西,而不是利用这个机会来打磨自己已经很锋利的批判言辞。而对于成功的游戏,他则是像顽童一样兴高采烈。
我记得在IGN的时候他力推给了《神秘海域3》满分的评测,这个最起码在当时的IGN是很少见的。他对《神海3》的热爱和认真的态度抵消了编辑部内所有反对的声音(包括我的,我们都认为IGN有点对索尼太慷慨了)。米勒是真的喜欢那个游戏,一点保留都没有,而全世界都会知道他的想法。下面就是他当时写的评测的摘要:
《神秘海域3:德雷克的诡计》就是我玩游戏的原因!从游戏开始的过场动画就挂在我脸上的笑容,到第二章开始时内心不住的怀疑,再到我半夜三更发短信和我朋友聊剧透,我一直都无法抑制自己对这款有趣、令人着迷、感人、美丽的游戏的热爱!当游戏主题音乐响起在标题画面展开一直到游戏结束制作人名单滚动,《神秘海域3》都是一款完美的巨作。
米勒是以索尼PlayStation脑残粉的角度在写文章给其他的粉丝看的。他强烈的反射了这些粉丝自己的热情。如果你不认为这种观众群体存在,你就根本不了解游戏文化。米勒懂得这个道理。
生于1983年,米勒是芝加哥郊区蓝领家庭的独生子。他的父母亲在他大学的时候离婚了。他最起码一周都会给他们打一次电话。他的妈妈是现在KF线下活动的常规参与者,而且受到了“皇室”待遇。
在学校里,米勒是《生活大爆炸》人物般读过很多游戏杂志的人。他拥有很小的一帮子朋友,但是在这个圈子外他不太擅长社交。他希望能为一款杂志工作,不是《电子游戏月刊》(Electronic Gaming Monthly)就是《游戏专业户》(GamePro)。他去密苏里大学上学的时候就选了新闻专业,因为这是带领他走向梦想最贴近的道路。
大学是他学习作为有人缘的人的意义的地方。“我变成了我想变成的人”,他回忆道。“因为那不是生就是死,我必须得和人交流,必须大声说话。我必须做到大摇大摆地穿过大厅,看到一个门开着就走进去,见人就问,‘哈喽,要不要做朋友?因为我没朋友’”。
但是他利用密苏里大学做跳板进入游戏媒体的计划难产了。各种投去游戏媒体的简历都了无音讯。“我上了全国最好的新闻学学院”,他说道。“我以为我会靠写文章写进《电子游戏月刊》呢,但是人家屁都没放一个”。
在目标似乎无法达成的时候,他转而求其次希望为主流新闻媒体工作。“讲述故事、采访别人、为学校报纸写文章,我竟然发现我还挺喜欢的”。他说道。
最后《哥伦比亚每日论坛报》给了他一个初级记者的职位。在那里他干了最苦的活,到处采访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上阵亡将士的家属。他还写了一篇得了绝症小孩子的文章。
他告诉了我一个独家故事,一个他保证没有和别人说过的故事。
“在我去报社工作一年还是一年半以前,有一场车祸来着”,他说。“所以市政府终于在发生出人命的车祸那边搞了个红绿灯柱子。所以报社希望我去采访一下车祸死亡的女士的父亲。所以我打电话给了这个听上去很开朗的人,直到我告诉他我想做什么。然后他就不想说话了,直接挂了电话。他整个人都变了,和白天黑夜一样分明。我毁了那个人美好的一天。他本来很开心的,但是我打电话给他做我自己的工作,但是却让他想起了自己女儿的死亡,而不是带回他记忆中美好的东西。”
所以这种冷血的采访让米勒再次燃起了报道他热爱事物的欲望,而不是去报道凄惨生活中更悲惨的事情。
他继续的投简历,一直到IGN回复了他。当时的IGN编辑杰瑞米·敦汉给他电话面试。“我当时特别喜欢的是他是一个真实的人”, 敦汉说道。“他(米勒)没有装。他是一个可以很舒服地聊关于自己、关于自己拿手的事情的人,同时也愿意自己嘲讽一下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敦汉给了米勒一个初级写手的职位。“格雷格是很有人缘的家伙,他很快就交了一帮朋友”, 敦汉告诉我,“他很有热情而且愿意去学习,并且愿意做任何事情。他当时特别适合加入我们播客节目的人。当时我们正在发展一档关于索尼PlayStation的播客节目叫Beyond,他是我认为理所应当的主播人选。那也是人们开始听到他声音的起点”。
报道车祸死亡事件和写游戏评测的不同的经历让米勒获得了与同行们不一样的观点。“我再也不用做那种事情了,与痛失家人的人去说最悲痛的事情,”他说道,“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抱怨因为E3而熬夜工作。因为我报道过太多让我难以忘怀的故事了”。
“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我每天做的事情(游戏评测)就像是做梦一样。明天我有可能会失去这一切,或是因为我说了一句蠢话,或者是我变得不重要了。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会消失,所以我从不会把它们当成我理所拥有的”。
米勒是2007年到IGN来工作的。这已经是视频开始变成主要的制作内容的时候了。尽管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很知名的主播,杰西卡·齐伯特,但是她开始把经历转移到其它机会上面了,比如主流电视节目以及娱乐播客节目等等。低成本的游戏视频制作和播客节目渐渐变成了IGN不得不依赖的重要栏目,而米勒抓住了这个机会。
“当我刚入职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是另一个机器里的零件,”他说,“但是我从小读着长大的那些老一代游戏媒体人都快被淘汰了,因为他们不希望在视频上出镜,不希望在播客上聊天。所以我能够成为游戏媒体网红运动的头一波人,我自己也是蛮吃惊的,不过这个感觉真心挺特别的。”
在这段时间,他锻炼了自己作为主播的展示能力,主要是利用自己的口头禅“beyond”(米勒总是喜欢拿这个词在节目里做文章)。他获得了在IGN视频新闻节目“Up at Noon”里面锻炼镜头表现力的机会。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通过实践学习的机会。“现在再去看那个时候的视频的话,我太畏畏缩缩的了,完全达不到标准。”
在大学的时候,米勒和自己的大学甜心结婚了。当他加入IGN的时候,把妻子也带到了三藩市。但是这段婚姻没有能够在生活的改变中存活下来。“我当时正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他说,“她也有着自己的梦想,最终她变成了一名空姐满世界飞。我们都认识到我们是爱工作多过对方的人。”他们最终分手离婚了。
这段时间是米勒第一次将自己生活的难处讲给观众听。“我有时候会哽咽,”他说,“不是因为我的婚姻结束了,我会哽咽是因为我意识到我的听众对我有多重要,我感觉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他的听众以温暖、关爱和支持回应了米勒。
“我的听众告诉我,我的敞开心扉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因为我分享了我的私人生活,我们的关系也更进一步了,这会让他们觉得我的成功就是他们的成功,而我的失败也是他们的失败。这不是夸奖谁或者被诋毁的问题,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听众加入了我这一边,支持我。”
游戏记者以前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群,但是都是通过杂志、网站和有台本的节目。他们的任务就是表达对游戏的看法。米勒却代表着他自己,作为娱乐游戏专家,也作为一个有缺陷的人。他认为这种观众和主播的关系是双向的。
“我很幸运能够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常规节目,”他说,“我们(KF)会帮助他们渡过他们的分离、熬夜的加班、病痛和失落。这种联系是涵盖悲伤、快乐以及两者之间的所有感情的。”
2012年8月的时候,这种感情更加紧密了。当米勒被诊断出“霍奇金氏淋巴瘤”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博客写了篇文章发表这个新闻,标题是:“我有癌症了,谁想跟我一起做绝命毒师?”
在诊断的一周前,他就开始抱怨脖子那边的一个肿块了,但在当时只是一个小问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米勒带着他的听众一起走过了自己困难的历程。
“我在得知自己有癌症的时候非常的天真,这恰恰是我的力量所在,”他说到,“我在(诊断的)当天晚上,回家订了个大披萨,然后开始打电话给朋友和家人。我把这个变成了一个猜谜游戏。 ‘猜猜我周二晚上打电话是为了啥?’ 这就是我怎么告诉别人我得了癌症的故事。”
当然,他没有和自己的父母玩猜谜游戏,米勒的父母几乎崩溃。米勒开始逐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那还要到他第一次做化疗的时候,他才正儿八经的认识到事情的恐怖。
“我想坐公交去做化疗,”他回忆,“我当时觉得‘我得拿几个PS Vita的奖杯,我不能不工作还觉得无所谓吧。’” 他当时的女朋友,克里斯丁·斯坦默——现在是一个游戏娱乐节目What‘s Good Games的主持人——要求一定要开车送他去医院。
癌症变成了我内心愤怒的阀门
“医生进来告诉我他要做一个手术,”米勒说道,“医生戴上护目镜,戴上蓝手套还有红得发亮的粘粘的东东,然后说,‘嗯,如果这个东西弄到皮肤和和衣服上面,就会腐蚀穿透过去的,’ 然后他竟然就把这东西用针管打到我身体里面了。”
米勒对治疗产生了非常坏的反应,到现在还留着难看的伤疤,不仅是生理上的伤痛,心理上也是一样。他的癌症缓解了有六年了,但是他说这还是改变了他的人格。偶尔的时候,他会突然因为小事而暴怒,这在他生病以前是从来不会发生的。
“不知道怎么的,癌症还是改变了我的构成,“他说,“我一直认为我自己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而且我以前真的也是,但是癌症变成了我内心愤怒的阀门。我现在好多了,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了我自己。”
几年前,我参加了索尼的PlayStation Experience活动。我坐在大影厅的媒体区,等着活动开始。同时,我也看到好几千人开始沸腾起来,加油打气声在会场不绝于耳。我以为是索尼的久夛良木健或者是小岛秀夫到场了。人们都起立,我就问我隔壁那大个子看没看见是哪个牛人来了。
我和米勒在新闻发布会活动前的几个月遇到过一次。我们聊了聊有关油管主播们的成功,比如PewDiePie。他开玩笑说错过了搭上这个网红班车真的是非常可惜。
但是2015年米勒、莫里亚蒂、斯卡皮诺和盖提斯宣布要脱离IGN的时候,我还是没那么吃惊的。他们已经在油管上发了很多个人的和与游戏无关的视频,而且还挺有流量。米勒参加了VidCon视频大会,还听油管主播们给观众们讲了很多发视频的技巧,但是米勒早就知道这些技巧了。
“在油管之前,一个人会在游戏新闻行业做一段时间然后就去做公关,或者帮贝塞斯达写博客,或者变成游戏公司的社群经理,”他说道,“但是这些工作完全不吸引我,但是我理解为啥大家都这么干,因为当你成长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你能去哪呢?你抬头一看发现你的老板还是在那儿。”
他和他的伙伴们创立了新的公司:Kinda Funny,而资金来源是Patreon众筹网。这次,米勒没错过当网红的班车了,他众筹了一笔钱用来维持公司运营并且让其成长。
“油管这个事情我是迟到了,”米勒说,“但是Patreon众筹这个时候就是我们的绝招。还有就是我们的小社群。因为在IGN的时候我们的成功归结于那个平台上百万的读者,但是我们离开然后自己在这个仅仅千把人的群体支持下活下来,那真的是不容易。”
KF已经茁壮成长了起来,而且还招了新人。他们制作了一系列常规节目,里面穿插了一些短篇和独立的小节目,其中包括对漫威电影的解读以及各种访谈、油管合作项目等等。
公司也有一些赞助商,最近的一次是微软花钱请米勒回密苏里大学然后讲了讲自己在那边的经历。我问米勒怎么处理游戏公司和油管主播角色之间的关系。
“我会开诚布公,”他回答,指出他会把所有的事情在每集节目前就说清楚,“游戏公司的赞助很少见,但是如果我们合作过的游戏公司让我们曾经推广的游戏,在我们现在做节目的语境下出现,我们也还是会说清楚的,就比如‘啊,这个游戏特牛,我特别喜欢,但是,你们得记得我们四月份的时候那过这个公司的赞助,所以别拿我们的观点太算数!’”
“观众其实很希望我们成功,他们知道我们在和赞助商合作的时候我们不会做跪舔别人的事情。当一个公司和我们合作的时候,他们知道我们只会做我们想做的内容,他们要的也是我们的声音。这一点上我们不会妥协。所以赞助商可能会让我们玩游戏的某个模式,或者玩一定的时间,但是他们没有控制我们做什么内容的权利。”
上上个月,KF召集了700多个粉丝做了他们的第四次年度线下活动。我就跟着一起参加了这个活动还和他们的粉丝聊了一下,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从大老远的坐飞机过来的,甚至还有从欧洲和亚洲来的人。
他们都非常热爱米勒和米勒的团队。 “他既疯狂又有趣,”一个年轻女生说,“我在家的时候就听他们的节目。” 她的丈夫就在她旁边,点着头同意说KF的节目很有趣。 “我其实连游戏都不玩。” 他说道。
另一个女生说她在纽约那边好几个朋友,其实都不怎么关心游戏。“这个节目就感觉是我和朋友坐一坐然后闲聊一下我们喜欢的东西。”
所有我沟通过的粉丝都说他们认为米勒就好比他们的朋友,哪怕连人都没见过。他们认同这种“友谊”有点奇怪。“有时候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我总是不知不觉的就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男生说,“但是我回过神来就意识到我是一个人坐在车上。”
当KF的成员走上舞台,他们收获了震耳的掌声、尖叫、还有人大笑着说着一些我根本不能理解的梗,但这欢快而充满友善的氛围是毫无置疑的。当他穿过人群,米勒身着一件蜘蛛侠主题外套,边走边停地与粉丝拥抱、合影、拍着肩膀、大声的开着不同的玩笑。
我问米勒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观众都很孤独,因为他的角色就是观众们的虚拟朋友。“我不觉得他们孤独”,他说道,“大家总会有觉得孤独的时候。我觉得我,为了他们,我可以成为那个我很早就希望拥有的朋友,或者说是我想象中《电子游戏月刊》那帮人的样子”。
我希望全世界都能看到,“做人不能这样”。
“如果你是你们朋友圈里的游戏男或游戏女,然后你爱游戏超过你的朋友,那么现在你有一群播客、视频、还有主播们可以产生共鸣了。就像你和我们是在同一个房间,一群朋友聊聊游戏。我们都关注同样的大学,所以你会觉得你就是我们之间的一员”。
当KF逐渐壮大,它也吸引了更多的人才到自己的群体当中。乔伊·诺勒专门为公司管理粉丝社群。她回忆起第一次在油管上看到米勒的节目就是他在评论不同口味的奥利奥饼干。
“真的假的?这个节目专门评测奥利奥么?” 她惊了。 “但是我很快就变成了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集的那个人了。” 从此以后,她就迷上了KF的各种节目,也开始参与KF的社群活动。最后,她还申请了一份KF的工作,成为了粉丝们喜爱的KF成员之一。
“每一个决策和对话都是在无与伦比的认真态度下做出来的,”她这么描述米勒。 “他对待工作的态度极为端正。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那么有工作热情。他可以在总共三天的时间里面从现场表演到录播客,然后飞到游戏展会再回来。”
米勒坚信,他和过去的那些游戏明星记者是不一样的,他的观众和他是不离不弃、一起成长的。“我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网红们正是最红的时候,那个时候很多人关注他们。同时,我们这代人也刚刚好习惯了这个网络的时代,正当红的我们也不准备变老或者被这时代抛弃。”
米勒最近与珍妮维芙·圣昂治结婚了,她是史克威尔的前品牌总监,现在则是自己创业搞了个咨询公司。“当珍和我有孩子的时候,然后我的那些观众们也会有一些刚刚生了孩子、或者准备要孩子、或者希望有孩子的人,”他说道。 “他们会再一次间接地通过我来感受生活,而这就会是一套全新的可以做节目内容的话题了。”
当然了,永远都有一群人不喜欢米勒。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收到了不少批判。
“你去任何有关游戏的论坛看看,如果我的名字出现了,那肯定不是‘我很喜欢他’就是‘我贼恶心这个人’,但是我理解的,”他说道。“我买的产品就是我自己。我是没办法改变我这个人的。”
“有些不喜欢格雷格·米勒的人,他们只会看到一种景象,就是我能满世界到处跑享受快乐。我每天都收到很多来信告诉我他们爱我,爱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当某些人在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的时候,他看到你的节目反而就不爽了,因为他会想,我肯定能做的更好。”
米勒有时候也会对批评报以反击,甚至还留了一本小黑书写满了骂过IGN的人的名字,以防某一天这些人掉头来找IGN求职。他还曾经公开的怼过那些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的人。
“你不需要太怎么深挖我的推特就能找到那些黑我、喷我的人,然后还有我转发他们喷我的话的帖子,”他这么说道。“对我来说,我觉得这些人的行为是不能被接受的。所以我希望全世界都能看到,‘做人不能这样。’”
“我觉得我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有时候大家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做法【大笑】。看上去就像我在攻击某些人。但是现在这个时代,我们不需要提醒大家网上也有坏人。在网上很多人是无脑黑,所以转发那些喷子的脑残话语其实是没必要的。”
现在,米勒试图远离这些负面的东西,但是他也承认自己有时候会旧瘾复发控制不住自己。
“我尝试让我的观众们不要闹事。很多人喷我,然后粉丝都会过来跟我说这些脑残的东西,我都会跟他们说,‘真的,别理他们,不要为了我跟他们吵,那都是无用功。’”
去年(2017年),米勒和柯林·莫里亚蒂决裂了。他们俩曾经是室友、兄弟、商业伙伴。他们之间有种唱双簧的默契,米勒是那个闹腾的人,而莫里亚蒂基本是比较严肃沉闷的那一个。
但是莫里亚蒂经常与米勒和其他KF的成员针对节目内容和公司的长期发展方向意见不和。莫里亚蒂还喜欢参与社交媒体上的一些热搜讨论,特别是他拥抱了对于种族、女权和经济平等问题的右翼思想。
“他总是和我们其他四个人意见相左,”米勒说。 “他希望公司保持小规模,但是我们希望扩张,让更多的人可以参与我们,一起做想做的事情。”
莫里亚蒂与KF其他成员之间的紧张和不安的弦在莫里亚蒂的一条推特之下崩断了。在国际妇女节的当天,全世界都有集会和游行。很多女性在那一天都选择参与游行示威,而不是在工作,但是莫里亚蒂却发了条推特说,“啊~ 和平与安宁。”
网络对这条推特的反应是惊诧和愤怒。当面对着社交媒体口诛笔伐的莫里亚蒂回到公司寻求支持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毫不同情的冷峻。所以他选择了在之后的一周内离开了KF。莫里亚蒂出走以后搞了自己的众筹,开始的时候主要做政治相关的视频和播客,后来也开始回归游戏方面的内容了。
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米勒回顾这段经历的时候说的话与之前他公开的情况一致,这就是一段关系走到了尽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一段时间中,我们从一起住、一起工作的朋友,变成了一起工作的室友,”米勒这么说。 “我们没有天天跑出去亲密地一起吃饭,一起泡澡。我们只是一起工作,我们之间的互动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
有些米勒的亲友匿名的告诉我,米勒其实对于莫里亚蒂的离开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一个说法是米勒觉得莫里亚蒂在网上的言论就如同套在KF脖子上的绳索。
在米勒尝试建立一个正面的、欢快的品牌的时候,莫里亚蒂则在旁边开着女性的玩笑,让粉丝和观众疏远了他们。当莫里亚蒂面对着社交媒体的反扑时,他却把这个惹得公众愤怒的推特打印出来裱糊之后挂在墙上。接着莫里亚蒂还跑到右翼的油管媒体上到处为自己辩护。
我对米勒在莫里亚蒂事件上的回应不甚满意。我继续追问他相关的经过,我希望了解他真正的想法。第一次,米勒在我们的访谈中显得有些举足无措。
“希望我不会搞砸吧,”他说着,承认可能会因为说错话而被网络的怒火吞噬。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米勒说。“我感觉他(莫里亚蒂)如果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他总是能很有说服力。他可以讲的头头是道。”
“但是当我看到那280个字符(指的是推特字符的限制),一个他想法浓缩的版本,我就没办法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了。我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想法的根据是什么。他的那条推文:‘和平与安宁。’ 我感觉那是他在推特上特立独行,大放厥词的开端。而在那之前,我基本上觉得他还是有理有据的在说话的。”
我们之间的互动早就变了。
在邮件中,我询问了莫里亚蒂他对米勒的看法,以及对他们决裂的观点。他回答,描述米勒是一个“暖心和关心人的好人,” 还说他们两个一起在 “大多数人还不太懂、没认识到个人风格化内容重要性的时候”对其进行了革新。莫里亚蒂说米勒和他早在自己离开KF之前就已经开始渐行渐远了,然后他们本来就需要远离对方,给对方足够的空间。
但是莫里亚蒂依旧对他离开KF的事件耿耿于怀。当谈论他的那条推文的时候,他指出“米勒拒绝帮助抵制那些我经受的人身攻击,” 还说米勒的沉默是选择性失聪。
莫里亚蒂继续说着,“我是真心觉得我没做错任何事情,而且我也没看到他们来跟我说让我在社交媒体上少乱说话,让我改正之类的言辞,所以我不可能预料到他们的反应。” 他还补充道, “如果是格雷格和我的境遇反过来的话,我肯定会挺他。”
米勒向我指出,他其实对莫里亚蒂的推文做出了反应——公开地疏远自己与莫里亚蒂的话语的联系。“事情发生之后我并没有沉默不语,” 他说,“我只是没说柯林想听的话。我觉得他在我们的行业和同行们庆祝我们生活中女性的成就的那一天,发了这么条推文真的很刻薄,我在私下里和公开场合都表达过的。”
“柯林告诉我他不想再当任何人的出气筒了,他不会放过任何来找他麻烦的人。这和我的人格是对立的。当整件事情升级到他是个种族主义者或者性别歧视的人,而不仅仅是关于那条推文的时候,我觉得他对于整个电子游戏行业没有支持他而非常不爽。”
米勒可以与政治保持距离,他指出他与他的粉丝更加喜欢游戏和极客相关的东西。他说自己没办法假装对不感兴趣的东西有任何热情。
对未来,米勒希望KF能够发展更加壮大,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也能让已经参与的人们更有成就感。
“我们总是能够发现更年轻、更有雄心、比我们更会与人建立联系的人出现,” 他说道,“我们不希望一直担心这些人取代我们,我们担心的是怎么才能把他们吸引到KF来为我们工作。”
“我最大的恐惧是停滞不前,然后我们的团队成员也不能继续成长,” 他补充道,说很多新人为团队带来了现有成员所没有的重心,比如新成员更加熟悉《守望先锋》和《堡垒之夜》。
他还觉得未来可以把节目延伸到电视上,但是目前还是会把重心放在网络媒体上。
我可以对着石头讲两个小时。
“我的热情在于和朋友聊电影、游戏和漫画,” 他说,“然后我可以每天都做的更好,到现在为止这个模式非常棒。”
米勒像往常一样用一个小故事结束谈话,我估计我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
“我那天在开一个玩笑,说某个人如果在凌晨两点钟,拿着麦克风、吼着‘咱们开始吧’闯进我的房间,我估计我会瞬间跳起来,然后秒入状态就开始说,‘哈喽,大家好嘛?’ 我是个可以对着石头说两个小时话的人。但是我从台词提示器上读词的能力也越来越好了,我也知道如何更好的讲笑话和即兴表演,然后什么时候喘口气什么时候不能停下来。所以,按照我这个节奏,我两年之后会怎么样?我该往哪边发展?上电视平台?我还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开始上电视,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看自己的节目,我连电视机顶盒都没有。”
* 注1:原文是“Being an internet personality plus two dollars gets you a cup of coffee”字面意思是作为网红再加上两美金就能买杯咖啡,指网红的身份并不值钱,两块钱就算买不到咖啡,再加一块钱也能买到了,那这个身份最多也就是一块几毛钱而已,这是美式英语中的俚语,通指某东西不值钱。
*注2:IGN是美国著名游戏娱乐媒体网站,也是格雷格·米勒成长为网红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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