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年来,莉莉丝一直徘徊于整个世界,在作家,艺术家以及诗人神话般的幻想中扮演着种种角色。她的黑暗起源来自巴比伦的鬼神学,那里的人们会用护身符和咒语来对抗这种掠食孕妇和婴儿、长有翅膀的邪恶力量。随后,莉莉丝的故事开始迁移至古赫梯人,埃及人,以色列人以及希腊人的世界。她也曾作为被先知以赛亚所回避的荒野恶魔而独自出现于《圣经》。而在中世纪,她则是作为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出现于犹太文献中。
在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把莉莉丝描绘成了盘绕在智慧之树上的半身女人半身毒蛇怪物。后来,她的美貌吸引了英国诗人但丁·加百利·罗塞蒂。“她那迷人的秀发,”他写道,“是最初的金黄。”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则称她为“堕胎的怂恿者。”
而现代女权主义者又庆祝她为从亚当手中获得独立而进行的大胆斗争。她的名字曾出现在一本犹太妇女杂志和一次全国扫盲运动的标题上。也有一个一年一度的音乐节被称作是“莉莉丝游乐园”,该音乐节获得的利润会捐赠给受虐妇女庇护所和乳腺癌研究机构。
但在她的神话中的大部分表现来看,莉莉丝无疑代表着混乱,诱惑和罪孽。不但如此,她还会利用自己的各种伪装,给人类施以魔法。
“莉莉丝”这一古名实则源于苏美尔语中意为女妖或是风灵的词——“lilītu”和相关的“ardat lilǐ”。lilītu是一种居住于荒漠地带和开阔的乡村,对孕妇及婴儿都极其危险的女妖。她的乳房里充满了毒素,而非牛奶。而ardat lilī是一位丧失性功能,无法受孕的,且对年轻男子表现出攻击性的女性。
现存最早的关于莉莉丝名字的记载出现于《吉尔伽美什与生命之树》中,这是一部苏美尔史诗,它在乌尔城的一块石板上被发现,大约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了。强大的统治者吉尔伽美什是世界上第一位文学英雄;他大胆地杀死怪物,徒劳地寻找永生的秘密。在“天地乖离,创造人类之后”这一节中,吉尔伽美什拯救了爱与战争女神伊南娜。
在她靠近幼发拉底河的花园里,伊南娜慈爱地照料着一棵柳树(huluppu),她希望将这棵树当作自己的宝座和床。然而,伊南娜的计划几乎被打破,因为卑鄙的三人组控制了这棵树。其中一个恶棍便是莉莉丝:
伊南娜懊恼地发现自己无法将希望化为现实。在此期间,一条大蛇在树下筑了窝,祖鸟将自己的幼崽安置在树冠,而妖魔莉莉丝则在树冠中心建造其居所。勇敢的吉尔伽美什身穿沉重的盔甲杀死了大蛇,将组鸟赶至深山,吓坏的莉莉丝则“逃进荒漠”。
与吉尔伽美什史诗同时出现的是一块被称为伯尼浮雕的陶俑,一些学者认为这是已知的第一块莉莉丝画像(近期,学者们认定这块画像上的人物是伊南娜)。巴比伦的浮雕将她描绘成了一位美丽的裸体女神,她长有鸟类的翅膀,长爪的足,头发藏在一顶装饰着几对角的帽子下。她站在两头狮子和两头猫头鹰之间,显然是让它们臣服于她的意志。莉莉丝与猫头鹰——一种夜间活动的食肉鸟类——的联系,也表明了她与飞行和夜间恐怖之间的关联。
根据早期对抗莉莉丝的咒语,她借助恶魔之翼旅行,这也是一种冥界居民的传统交通方式。1933年,在叙利亚的阿斯兰-塔什发现了一块石灰石墙上的牌匾,它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世纪或8世纪,上面同样可怕地提到了莉莉丝。这块匾可能是挂在一位怀孕妇女的屋内,作为一种对抗莉莉丝的护身符,据信,莉莉丝会潜伏在门口,象征性地遮挡光源。其中一种译本如下:
哦,在漆黑房间中飞翔的你/
请你速速离去,莉莉丝/
你这窃贼,碎骨的怪物
想必,如果莉莉丝看到匾上刻着她的名字,她会害怕别人认出她,然后迅速离去吧。因此,这块牌匾为母亲或孩童提供保护,免受莉莉丝的恶意。在女性生命中的关键时刻——如初潮、婚姻、失去童贞或分娩——古代的人们会相信超自然力量在作祟。举例来说,为了解释婴儿的高死亡率,人们就会认为一切都是某个恶魔女神造成的。因此,莉莉丝的故事和护身符可能帮助了好几代人应对他们的恐惧。
随着时间的推移,近东的人们越来越熟知莉莉丝的神话。在《圣经》中,她只在《以赛亚书》第34章被提到过一次。《以赛亚书》是一部跨越多年的关于希伯来预言的概要;这本书的前39章,通常被称为“第一以赛亚”,可以追溯到先知的时代(大约在公元前742-701年)。在《以赛亚书》中,先知鼓励上帝的子民避免与崇拜外邦神的外邦人发生纠葛。在第34章中,一个挥舞着耶和华之剑的人想要报复不信教的以东人,他们是古代以色列人的仇敌。根据这部宏大的启示诗,以东将成为一片混乱的荒漠,那里土壤贫瘠,野兽出没:
走兽必与鬣狗相遇/野山羊必呼喊它的同伴/连莉莉丝也必在那里栖身/为自己寻找休息的地方
——《以赛亚书》34:14
对以赛亚的听众而言,恶魔莉莉丝显然非常熟悉,所以没有必要解释她的身份。
以赛亚书中没有详细描述莉莉丝,但却把她放在了荒凉之地。《圣经》经文从而将莉莉丝直接与吉尔伽美什史诗中“逃进荒漠”的恶魔联系在一起。荒野传统上象征着精神和物质上的贫瘠;是一个创造力和生命本身很容易消逝的地方。莉莉丝,与男性秩序相反的女性,被驱逐出肥沃的土地,流放到贫瘠的荒地。
以赛亚书34:14的英译者有时对读者对巴比伦鬼神学的了解缺乏信心。钦定版圣经将“莉莉丝”翻译为“尖叫的鸮”,让人想起巴比伦女妖那不详的,鸟般的特征。修订后的标准版本注意到了她的夜行习惯,于是将她的名字从“莉莉丝”改为了“夜行女巫”,而1917年犹太出版协会的《圣经》则称她为“夜间的怪物”。希伯来语文本及其最好的译本在以赛亚书中则采用了“莉莉丝”一词,但其他版本则将她改为鸟,夜间的生物和女巫,这也就与古老的形象如出一辙了。
虽然莉莉丝在《圣经》中没有再次被提及,但她确实在库姆兰发现的《死海古卷》中重新出现。库姆兰教派专注于鬼神学,而莉莉丝便出现在《圣人之歌》之中,这是一首可能用于驱魔的赞美诗:
而我,圣人,吹响上帝优美的威严来恐吓和迷惑所有毁灭天使的灵魂和私生灵,恶魔,莉莉丝...那些忽然攻击的人,使聪慧的灵魂误入歧途,使他们的心凄凉。
库姆兰社团十分熟悉以赛亚书的章节,《圣经》中对莉莉丝的粗略描述与礼拜式的《死海古卷》中相呼应。(莉莉丝也可能出现在另一卷《死海古卷》中。)
在《死海古卷》写完几个世纪后,博学的拉比完成了《巴比伦塔木德》(最终的编辑大约在公元500年到600年),也正是在这时,女妖开始了在具有学术意义的犹太人研究中的漫漫长途。
《塔木德》(Talmud这一名字来源于一个希伯来语单词,意思是“学习”)是一部法律讨论、大拉比的故事和对圣经段落的沉思的汇编。虽说《塔木德》很少提及莉莉丝,但它们提供了知识分子对她的看法。《塔木德》中的莉莉丝让人想起更古老的巴比伦形象,因为她有“长发”(Erubin 100b)和翅膀(Niddah 24b)。《塔木德》中莉莉丝的形象也加固了人们对她的老印象,她是一个女妖,一个在男人睡觉时与男人发生性关系的女妖,不健康的性行为与莉莉丝紧密相连,因为她强有力地体现出了恶魔情人的神话。
《塔木德经》中曾提到,人们不应在晚上独自睡觉,以免莉莉丝杀害他们(Shabbath 151b)。据《塔木德》记载,从亚伯之死到塞特出生的130年间,忧心如焚的亚当与夏娃分离。在这时间段中,他成为了“鬼魂,男性恶魔,女妖(或是夜间的怪物)”之父 (Erubin 18b)。那些试图建造巴别塔的人会变成“猿猴,幽灵,恶魔和和夜间的怪物”(Sanhedrin 109a)。而女性的夜间怪物正是莉莉丝。
大约在《塔木德》完成之时,住在巴比伦尼普尔的犹太殖民地的人们也知晓了莉莉丝。她的形象已经在许多陶瓷碗上出土,这些碗被称为“咒语碗”,因为上面刻着阿拉米语的咒语。如果说《塔木德》证明了学者们对于莉莉丝的看法,那么约公元600年的咒语碗则呈现了普通公民的信仰。
你,莉莉丝...女巫及掠夺者,我以亚伯拉罕的坚强者,以以撒的磐石,以雅各的全能者的名义起誓...远离拉什诺伊(Rashnoi)...和她的丈夫基约奈(Geyonai )...你的离婚令和分居令...通过神圣的天使...阿门,阿门,西拉,哈利路亚!
该铭文用于保护一位名叫拉什诺伊的妇女不受莉莉丝伤害。根据流行的民间传说,恶魔不仅会杀死人类的婴儿,它们还会通过依附于人类,在夜间交配从而产生堕落的后代。因此,在这特殊的碗上,犹太离婚令将恶魔驱逐出拉什诺伊家。
直到公元七世纪,莉莉丝一直被认为是黑暗,阴性力量的危险化身。然而,在中世纪,巴比伦的女妖呈现出了新的甚至更邪恶的特征。在1000年之前的某个时候,《便西拉的字母》进入到了中世纪犹太人的视线之中。《便西拉的字母》是一部佚名文献,总共有22个章节,对应希伯来字母表的22个字母。其第五章讲述了一个名叫莉莉丝的人,企图想要引诱和恐吓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便西拉的字母》呈现出了一种十分熟悉的莉莉丝的印象,即具有破坏性,能飞,对性有强烈的嗜好。然而,这则故事增加了一个新的转折:在夏娃之前,她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她因被以低于男人的态度对待,大胆地离开伊甸园。
《便西拉的字母》中关于莉莉丝的叙述是建立在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的故事之中的。国王的小儿子病了,一位叫便西拉的朝臣奉命医治这个男孩。便西拉以上帝之名,在护身符上刻下了三位治愈天使的名字。然后他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些天使如何环游世界,以制服邪恶的灵魂,比如引发疾病和死亡的莉莉丝。便西拉引用了圣经中的一段话,指出在创造了亚当之后,上帝意识到人类独居是不好的(创世纪2:18)。在便西拉对《圣经》故事幻想的添加物中,万能的上帝从土里创造出了另一个人,一位名叫莉莉丝的女性。不久,这对人类夫妇开始吵架,但双方都没有倾听对方的意见。莉莉丝拒绝在性交时躺在亚当的下方,但亚当坚持认为底部才是她的正确位置。他显然认为莉莉丝应该顺从地履行妻子的职责。但莉莉丝不想被任何人束缚。她只是想主张她的个人自由。莉莉丝说,“我们是平等的,因为我们都是从土里被创造出来的。”
莉莉丝争辩的有效性在希伯来语中更为明显,因为,人(亚当)和“土”的词根相同,adm (nst) (adam [nst] = Adam; adamah [vnst] = earth)。由于莉莉丝和亚当是由相同的物质构成的,所以他们的重要性也应当是相同的。
争辩一直持续着,直到莉莉丝对亚当的固执和傲慢感到非常沮丧,她明目张胆地说出了四字神名,上帝不可言喻的名字。上帝的名字(YHWH),在大多数圣经中被翻译为“Lord God”,大致相当于“耶和华Yahweh”一词,长久以来被认为是如此神圣,以至于难以言表。在耶路撒冷圣殿的时候,只有大祭司能大声道出这词,而且每年只能一次,那就是在赎罪日的时候。在犹太人的神学和实践中,神的特殊名字仍然是神秘且庄严的。四字神名被认为是“包含一切的名字”(Zohar 19a)。在《出埃及记》第三章“燃烧的丛林”中,上帝解释了这个神圣名字的含义:“I am what I am”,或“I will be what I will be”,也就是“自有永有”,这是YHWH (vuvh)的一种公式,与希伯来语词根“to be”有关。整部《托拉》都被认为是包含在圣名之中。在《便西拉的字母》中,莉莉丝因冒失地说出神圣的音节而犯下罪过,由此向中世纪的听众表明她没有居于天堂的价值。于是,莉莉丝因道出了上帝的名讳,而获得力量,从而飞出伊甸园。虽说她也是由土所造,但却不受大地的束缚。她戏剧性的离开为新一代莉莉丝重新塑造了一个有翼魔鬼的超自然形象。
在《吉尔伽美什与生命之树》和《以赛亚书》中,莉莉丝都逃到了荒漠地带。但在《便西拉的字母》中,她的目的地则是对犹太人来说具有重要的历史和象征意义的红海。就像古代以色列人在红海从法老手中获得了自由一样,莉莉丝也从亚当那里获得了独立。但即使莉莉丝离去,她也仍会感到被人抗拒以及内心的愤怒。
万能的上帝告诉亚当,如果莉莉丝不能回来,每天就会有她的100个子孙死掉。显然,莉莉丝不仅是一个杀害孩童的女巫,更是一个拥有令人惊叹的生育能力的母亲。通过这种方式,她帮助维护了世界善与恶的平衡。
之后,三位天使被派出寻找莉莉丝。当他们在红海找到她时,她拒绝返回伊甸园,声称她是被创造来吞食孩子的。便西拉的故事证明,莉莉丝被迫杀害婴儿,以报复亚当的虐待和上帝坚持每天杀死她的100个子孙的决策。
为了防止三位天使将她淹死在红海里,莉莉丝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她不会伤害任何戴有她名字的护身符的婴儿。讽刺的是,通过与上帝和天使达成协议,莉莉丝证明了她并没有完全脱离上帝。
但莉莉丝和亚当的关系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的冲突是父权制权威与母权制解放欲望的冲突,双方无法调和。他们代表了两性之间的典型斗争。双方都没有试图解决他们的争端或达成某种妥协,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轮流处于领先地位(字面上和比喻上)。男人无法满足女人对自由的渴望,女人也一分不差。最后,双方都输了。
为什么《便西拉的字母》的无名作者会制造出这样一场悲剧?是什么促使作者推论出亚当在夏娃之前就有了配偶?答案可以在圣经的两个创世故事中找到。
在《创世纪》第1章,生物以特定的顺序出现;先是植物,然后是动物,最后是男人和女人同时在第六天被创造出来:“他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创世纪》1:27)。在这个版本的人类起源中,男人和女人(新修订的标准版中的“人”)一起被创造,看起来是平等的。然而,在《创世纪》第2章中,男人是首先被创造的,其次是植物,然后是动物,最后才是女人。女人之所以排在最后,是因为在上帝创造的各种野兽和飞鸟中“没有找到合适的帮手”(创世纪2:20)。因此,上帝让亚当进入沉睡,并开始返工,用亚当的肋骨造出了女人。上帝把女人交给了亚当,亚当认可了她,给她取名为夏娃。对这第二个创世故事(学者们认为这是两个故事中相对较老的一个)的一种传统解释是,女人被造出来是为了取悦男人,是男人的下属。
考虑到对信徒来说《圣经》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准确而神圣的,因此评论家们需要一种阐述(midrash)来解释《创世纪》第1章和第2章中创世叙述的差异。上帝创造了女人两次——一次是与男人一起,一次是从男人的肋骨上——所以当时一定有两个女人。《圣经》把第二个女人命名为夏娃;为了让这个故事变得完整,莉莉丝就被认定成了第一个。
关于莉莉丝故事的创作另一种看似可信的说法是,便西拉的故事是一部故意讽刺《圣经》、《塔木德》和其他拉比释经的作品。事实上,《便西拉的字母》中的语句常常很是粗糙,而且语调又显得十分不敬,还暴露了《圣经》中英雄(比如耶利米)的伪善,并对诸如自慰,胀气和动物交配等粗俗问题进行了“严肃”的讨论。在这种背景下,莉莉丝的故事很有可能是拙劣的模仿,从未代表真正的拉比思想。对拉比学生和公众来说,它可能是一种淫荡的娱乐,但当时严肃的学者大多都不会认可它。
无论《便西拉的字母》的作者打算创作出的是严肃的阐述还是漠视宗教的滑稽作品,本篇论文还是想声明,莉莉丝不适合作为亚当的帮手。虽然中世纪的读者可能会嘲笑这个故事的淫秽性,但在这个淫秽故事的结尾,莉丝对解放的渴望还是被男性主导的社会阻挠了。因此,在所有的莉莉丝神话中,她在《便西拉的字母》中的形象才是今天最受推崇的,尽管其作者很有可能一直在欺骗神圣的文本。
莉莉丝旅程的下一个里程碑是《佐哈尔》,它详细叙述了莉莉丝在伊甸园出生的早期故事。《佐哈尔》(Zohar,意为“光辉”)是一本十分重要的卡巴拉密教巨著的希伯来语标题,最早由摩西·德·莱昂(1250-1305)使用早期资料在西班牙编纂。对于卡巴拉神秘主义者(中世纪后期神秘主义思想学派的成员)来说,《佐哈尔》对《托拉》神秘和寓言式的解释被认为是神圣的。
上帝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上帝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了男人,也造了女人
And God created man in His image, in the image of God He created him; male and female He created them
以及《塔木德》中对这一段的解释。在《创世纪》1:27中,代词从“He created him”到复数“He created them”进行了转换,但《塔木德》中认为第一个人类是单一且雌雄同体的生物,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最初的意图是创造两个(男人和女人),但最终只创造了一个”(Erubin 18a)。但在几个世纪后,在《佐哈尔》中,详述了男人和女人很快就被分开。人类的女性部分被附在一边,所以上帝让亚当沉睡,并且“把她从他身上锯下来,将她打扮得像个新娘,然后把她带到他面前。”这分离的部分是“和他(亚当)在一起并怀孕了的最初的莉莉丝”(Zohar 34b)。另一段经文表明,当夏娃被创造出来,莉莉丝看到她的情敌紧抱亚当,莉莉丝就飞走了。
《佐哈尔》就像早期对莉莉丝的论述一样,认为她是一个引诱无辜男子的荡妇,邪恶灵魂的滋生者和疾病的携带者:“她于夜间游荡,扰害世人,使他们玷污自身[射精]”(Zohar 19b)。经文又说,她徘徊在毫无戒心的受害者身边,激起他们的欲望,然后使他们染上疾病。亚当便是她的受害者之一,因为他“通过从莉莉丝身上吸收的不洁力量,产生了许多鬼魂和魔鬼。”莉莉丝的淫乱会一直持续到上帝除灭所有恶灵的那一天。莉莉丝甚至还企图引诱所罗门王。她伪装成示巴女王,但当以色列王发现她毛茸茸的腿时,他立刻意识到她是个卑鄙的骗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佐哈尔》脱离了男性是上帝唯一人格的传统呈现,并讨论了上帝的女性一面,并称其为“舍姬娜”(Shekhinah,在希伯来语中,Shekhinah这一词的意思为“神之临在”,这词也曾于《塔木德》中出现过)。在《佐哈尔》中,莉莉丝灌输给男人的强烈色欲迫使舍姬娜被流放。如果说舍姬娜是以色列之母,那么莉莉丝就是以色列的叛教之母。莉莉丝甚至还被指控分裂了上帝(YHWH)的四字神名。
《佐哈尔》中关于莉莉丝神话的最后一个创新是让她和名为萨麦尔或是阿斯蒙蒂斯的邪恶的男性化身配对。他与撒旦、蛇和堕落天使的领袖联系在一起。莉莉丝和萨麦尔组成一个邪恶的同盟(Zohar 23b, 55a),代表了黑暗,堕落的阴暗领域。在众多萨麦尔和莉莉丝的故事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上帝担心这对夫妇会产出一个强大的恶魔血裔,并用他的邪恶统治地球。因此,萨麦尔被阉割,而莉莉丝则通过与其他男人调情来满足自身的激情,并让他们在夜晚射精,然后她因此怀孕。
虽然莉莉丝出现于《佐哈尔》和欧洲许多不知名的民间故事中,但几个世纪以来,她已经吸引了一些欧洲最著名的艺术家和作家的注意。德国的约翰·歌德(1749-1832)在《浮士德》中便提及了莉莉丝,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罗伯特·勃朗宁(1812-1889)也创作了《亚当、莉莉丝和夏娃》,这也再次证明了这女妖长盛不衰的吸引力。拉斐尔前派诗人兼画家但丁·加百利·罗塞蒂(1828-1882)也极富想象力地描绘了莉莉丝和圣经中的蛇之间的契约。诡计多端、心怀恶意的莉莉丝为了说服她的前情人,蛇借给了她爬行动物的姿态。伪装成蛇的莉莉丝回到伊甸园,说服夏娃和亚当偷食禁果,给上帝带来了巨大的悲痛。罗塞蒂坚持认为“她没有一滴血是属于人类的”,但是莉莉丝仍然拥有一副佳人外表,这一点可以从他1864年开始创作的《莉莉丝夫人》这一画作中看出。
20世纪50年代,C.S.刘易斯在《纳尼亚传奇》中也借鉴了莉莉丝的形象,创造出了这一虚构世界中最为邪恶的角色之一,白女巫。作为“莉莉丝的女儿”,白女巫决心杀死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她将纳尼亚永久冻结,所以那里永远是冬天,但却没有圣诞节。在一个正义战胜邪恶的末日故事中,创造者阿斯兰和纳尼亚的国王杀死了白女巫,结束了她残酷的统治。
时至今日,由于20世纪后期的女权主义运动,使得莉莉丝的传统开始复兴。人们对莉莉丝重新燃起的兴趣促使现代作家创作出了更多的故事。女权主义者忽略或解释了莉莉丝令人厌恶的特质,转而将注意力集中于莉莉丝的独立和对自治的渴望上。
朱迪丝·普拉斯科·戈登堡(Judith Plaskow Goldenberg)的女权主义寓言便体现了关于莉莉丝的新观点。起初,戈登堡的幻想故事遵循了《便西拉的字母》的基本情节:莉莉丝不喜欢屈从于亚当,所以她逃离了乐园,她的离开促使了上帝创造夏娃。但在戈登堡的复述中,流亡的莉莉丝感到孤独,试图重新进入伊甸园。亚当竭尽所能地阻止她,编造出莉莉丝如何威胁孕妇和新生儿的极不真实的故事。一天,夏娃看到了园墙另一边的莉莉丝,意识到莉莉丝是一个像她这般的女人。好奇的夏娃在一棵苹果树的树枝上摇荡,把自己弹射到伊甸园的墙壁上,她在那儿发现莉莉丝正等待着。当这两个女人交谈时,她们意识到她们有很多共同之处,“直到她们之间结下了姐妹情谊。”莉莉丝和夏娃之间萌发的友谊让人类和上帝都感到困惑和恐惧。
在戈登堡写完散文后不久,帕梅拉·哈达斯(Pamela Hadas)创作了一首由12部分组成的诗,它从女性的角度审视了莉莉丝的困境。这首名为《莉莉丝的激情》的诗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探讨了女妖的感受,这首诗以一个问题作为开头:“像我这样的人/和亚当这样的人有什么关系?”这前两个人类被塑造成截然相反的角色,他们不理解对方,也无法学会欣赏对方的长处。莉莉丝认为她自己是上帝“突发奇想/或黑色幽默”的一个范例。
哈达斯笔下的莉莉丝抱怨说,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因为她无法顺服于乐园里乏味,朴实且单调的限制。因此,这个不合群的女人逃离了现场,试图通过接近正在分娩和新生儿的女性来满足她的母性本能,当然,这对她们来说是不利的。然而,哈达斯的女权主义观点在诗的结尾最为明显,莉莉丝认为她痛苦的生活使她有资格成为圣徒。莉莉丝从上帝的气息中被创造出来,她请求“老秃子上帝”能娶了她,让她能“再次呼吸”。被上帝拒绝后,她伤心,愤怒,认为除了独自环游世界外别无选择。
时至今日,莉莉丝的旅途仍在继续。事实上,这个长有翅膀的夜行生物是目前唯一“幸存的”,来自巴比伦帝国的女妖,因为每次她的角色被重新诠释时,她都会重获新生。同时,对莉莉丝神话的复述也反映了每一代人对女性地位的看法。随着我们的成长和世界千年的变化,莉莉丝幸存了下来,因为她正是女性地位变化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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