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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Hua Hsu
译者 / Plus Loco
译者按：下午在机博看见西蒙所发歌曲后按图索骥，找到纽约客上的此篇文章。闲暇之余趁热打铁将原文进行翻译。各方面术语有翻译不到之处，望各位不吝赐教。人名方面因无法确定汉字并未将主人公的姓氏译出，原文中的超链接还有部分歌曲的试听，各位点击原文链接，即可跳转进行英文原版的阅读。
美国华人博物馆相关链接：Stephen Cheng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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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音乐史中充斥着逐梦之人，这些过客留下的痕迹让后世得以窥见他们所在的年代。1967年，由一位名叫Stephen Cheng的歌手演唱的标题为《永远在一起（一首中国情歌）》（Always Together（A Chinese Love Song））的歌曲，在牙买加厂牌阳光唱片（Sunshine）旗下发行了7英寸黑胶单曲。这首歌曲在跃动又奇特的慢拍摇滚乐（Rocksteady）中开场，吉他在断音（Skank）节奏中曲线前进，贝司则在后方时隐时现。
但当Cheng开始演唱后，一切变得奇怪起来。
当时大部分牙买加慢拍摇滚歌手都在模仿美国灵魂乐中的抑扬顿挫。而Cheng的声音则清晰又有突破性，让人想起中国的戏曲。这首《永远在一起》中的歌词来自于歌曲《阿里山的姑娘》，一首源自距离牙买加万里之遥的中国台湾的歌曲。即便是在发行时，《永远在一起》都默默无闻，但最终它成为了硬核牙买加音乐爱好者圈子中最受珍视的新奇歌曲。但多年以来，只有极少数知道这首歌曲的历史学家和收藏家们想探究这首歌的起源。亚裔牙买加人Cheng，作为表演者和制作人，在这个岛国的慢拍摇滚乐和雷鬼音乐（Reggae）环境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他的经历却不为人知。他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
去年，我加入了纽约美国华人博物馆的策展团队，策划了《月亮代表我的心：音乐、回忆与归属》主题展览，专注于展现音乐在华裔美国人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的展览并没有一个主题故事，因为并没有一种音乐让我们可以称之为“华裔美国音乐”。但是，我们试着发掘“音乐如何为我们的生活带来意义”。
不论是那些我们在教堂和卡拉OK中唱的歌曲，还是和朋友们配着歌曲自由发挥、在排队时尽情舞蹈，亦或是在俱乐部或者车库中表演学习足够多的和弦后的产物。有时我们并未注意到这些经历的意义，直到我们从小时候被迫去上的钢琴课慢慢向合成器流行乐转变。音乐对身份的塑造，如同一位早已被遗忘的录音艺术家一样，有时很难追根溯源。
在博物馆为展览忙活的其中一天，我跟策展人安德鲁·瑞拜塔（Andrew·Rebatta）提到了Stephen Cheng。在为他播放了《永远在一起》之后，他着了迷。一个星期内，他就找到了Cheng的家族的下落。
我们惊讶的发现，Cheng竟然是一位纽约人。他在2012年逝世，膝下五名子女，他们表示音乐一直是他们的教育中恒久不变的一部分。他们的父亲于1921年出生在上海的一个富裕家庭，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记者。1948年，他搬到夏威夷生活，并成立了家庭，后来去了纽约，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之后又在朱利亚德学院学习演唱。他在一些百老汇演出中登场过，包括《苏丝黄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和《花鼓戏》（Flower Drum Song）。后来在纽约的监控者（Monitor）唱片旗下录制了一张中国民歌专辑。他的夏天在剧场演出和巡回表演中度过。
Cheng的孩子了解他的大部分成长经历，但直到最近才知道他录过《永远在一起》。2017年的11月，Cheng的儿子帕斯卡（Pascal Cheng）在YouTube上偶然发现了这首歌，他之前在网站上听了一些他父亲的其它歌曲，后来这首歌通过网站的算法被推荐给了他。这首歌在2010年被上传到YouTube，在那时歌曲正好被日本一家专注发行牙买加音乐遗珠的厂牌再发行。帕斯卡在视频和歌曲博客的评论区留言，宣扬其父的音乐生涯时还在询问是否有人知道这首歌曲的起源。
在策展人瑞拜塔联系了Cheng家之后，Cheng的女儿丹曜（Danielle）来到了博物馆。她带来了他们父亲所保留的有关其音乐经历的资料：新闻和杂志文章剪报，在牙买加的和特立尼达的演出宣传广告，在“史蒂夫·阿伦秀”（The Steve Allen Show）和“杰克·帕尔秀”（Jack Paar show）表演时的照片（他也在“艾德·苏利文秀”（The Ed Sullivan Show）上表演过）。一些照片中，他身着丝绸长袍，展现着中国人的文化。另外一些照片中，他穿着上世纪六十年代酒吧歌手的崭新西装或鲜艳流畅的衬衫。
几乎所有照片中都有他那大大的幸福笑容。
Cheng视音乐为接触华语世界外的人的一种途径。因为他可以唱多种语言的歌曲，让他得以在西印度群岛中进行巡演，这为华人移民群体提供了工作机会。并且在苏里南的一系列成功演出后，他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一个酒店酒廊中得到了一份稳定的演出工作，在那里他可以表演包括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汉语的歌曲。他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
六十年代后期，他和当地政府合作，在特立尼达国家体育场举办了一系列演出，他后来写到，“这是一次将华人带出严格的社群界线，和其他种族群体合作来让全国获利的机会”。他的名气传遍牙买加。在一次由中华会馆资助的牙买加旅行中，他认识了著名的华裔牙买加音乐家拜伦·李（Byron Lee），他们一起录制了《永远在一起》。
回到七十年代初期的纽约，Cheng组建了名为“龙种”（Dragon Seeds）的乐队（拜伦·李有一支名为“龙族”（Dragonaires）的乐队，但这极有可能是巧合）。在Cheng的孩子带来的文件中有一份新闻稿草稿，形容龙种的歌曲是将中国传统歌曲同软化后的美国摇滚乐融合而产生的，“没有‘喊叫’的‘新式华人民乐摇滚’”。
龙种的实际表演其实令人难以琢磨。评论们将Cheng的演唱形容为“吸引人”、“敏感”和“散发魅力的谦逊”，纽约时报赞扬他“有不同触及每首歌曲感情的方式”。乐队阵容包括十二名中国民族乐器演奏家，再配以一个四人爵士乐队。他们在公共剧院（The Public Theatre：指纽约的一个艺术组织。——译者）和唐人街的教堂活动中演出。在1971年，他们受邀参加“花园中的爵士”（Jazz in the Garden）音乐节，这是由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一系列演唱会活动，其中邀请了一众爵士、蓝调和拉丁音乐传奇艺术家。参与这个项目的歌手包括埃尔文·琼斯（Elvin Jones）、 欧蒂塔（Odetta）、大妈妈桑顿（Big Mama Thornton）和孟果·圣塔马利亚（Mongo Santamaría）。Cheng和龙种是唯一一组我之前没有听说过，同时也没留下明显精神财富的乐队。
在丹曜给了我们那些文件后，她又提供了两盘四分之一英寸的开盘磁带，一张被推测是在牙买加和当地的一个乐队录制的磁带，另一张则是龙种在纽约大会堂的现场演出。很有可能第二卷磁带代表了整个龙种的现有录音。
即使时间上没那么久远，许多我们所知的移民生活故事，也都要归功于人们囤积的物品和四处搜刮来的东西，并非是常规想象的因一些更有权势、更加富裕之人进行细致的分门别类从而了解过去。在筹备《月亮代表我的心》展览时，我们想找一些在华裔美国人生活中，能代表音乐所扮演角色的物品，更想这些物品能体现出这个角色的形态与质感，我觉得我们能很轻松地找到一些私人纪念品、粉丝俱乐部的会员卡、混音带和大型卡拉OK之夜的照片。但是，当你不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文化场景和运动的一部分时，你就会认为这些物品没有被留存的必要。移民们并没有把自己的生活作为历史来认识。有时只是他们并没有空间和资源来记录他们的生活。
我们将Cheng的磁带内容转化成了数字音频文件，但我在听之前却犹豫了——丢失的制品经过希望和渴求总是在想象中变得更美好。当我们按下播放键后，我被Cheng的声音吸引了。
他在用一种“绝望的严肃”吟唱着。录音中有一些我之前听了上百遍的标准曲，比如《你笑容的阴影》（The Shadow of Your Smile）和《轻柔地离开你》（Softly as I Leave You），但从来没听过他这种置于乐队所演奏的优雅、爵士化的流行歌曲之外的，业余的热忱。他的歌声中带一点口音，但又通过更洪亮的声音和饱满的热情来弥补。中国故事《梁祝》启发了他创作了一首时髦歌曲，通过很快的语速唱出了歌词中关于在天堂重聚的恋人，同时用一系列语无伦次的拟声唱法和汉语的“哎呀！哎呀！”来突出他的歌词。
龙种在几年后销声匿迹，而Cheng也将他的精力从表演转移到教学上。他在纽约的新学院（The New School）、纽约大学、斯黛拉·阿德勒艺术学院（Stella Adler Conservatory，现名为Stella Adler Studio of Acting。——译者）和莎拉劳伦斯学院（Sarah Lawrence College）中进行声乐课的教学。1991年，他出版了《声之道：新式东西方改进唱与讲之声的方法》（The Tao of Voice: A New East-West Approach to Transforming the Singing and Speaking Voice），一本试着将古老中国哲学与呼吸练习和西方声音技巧进行融合的书籍。这本书不止是为了那些表演者而写，Cheng希望帮助各种各样想要自信地使用自己声音的人，不论他们的目的是唱歌还是在工作相关的展示。
Cheng的子女带来的磁带中并没有录下像《永远在一起》这样的慢拍摇滚乐瑰宝，尽管如此，龙种还是录制了一首更为传统的《阿里山的姑娘》。录音中还有更为放克的一版中国民歌《达坂城的姑娘》。所有曲目中，Cheng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的希望，尽管他的激情不能被完全包含其中，但他依然情不自禁地分享着。他的表演跨越了风格和时代，一会儿用剧烈的颤音吟唱着，一会儿又巧妙地吐出每一个音节，穿插在英文与汉语之中。他这版的《昨日》让我欲罢不能。歌曲开篇经过了精心的打磨，但很快Cheng就突破了披头士乐队（Beatles）原版的收敛，开始用一种类似于歌剧的热情演唱。这本是一首关于渴望与回忆的歌曲，但他想带你唱进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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