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幽默：《辐射4》钻石城电台选曲思路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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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各位机核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你们亲爱的钻石城电台 DJ Travis。联邦的太阳照常升起，波士顿的废土一派生机。像我一样，生活在钻石城这座雄伟繁华的城市难道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吗？

嘘，先别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来听一首《Easy Living》，来自传奇爵士歌手“黛女士” Billie Holiday 的演唱。 
《辐射4》的剧情发生于 2287 年的波士顿地区，距毁灭世界的核爆炸已过去两百余年的时间。废土重建前景渺茫，钻石城电台所选的怀旧金曲恰到好处地与人们迫切想要寻找希望的心情相契合。每次我出门捡垃圾，除狗肉外，钻石城电台是必不可少的陪伴。
在 2287 年的波士顿，拥有三家覆盖全域的广播：古典电台、钻石城电台以及自由之声。三家电台均会放送音乐。古典电台顾名思义，是一家专门播放古典音乐的广播，没有主持人，全程听歌。它的幕后“老板”是学院，用于传递进出学院的信号，因此假如玩家选择非学院结局，把学院炸毁之后，古典音乐电波将不复存在。自由电台属于义勇军，主要用于义勇军的信息传达，穿插一些无伴奏的小提琴组曲。

钻石城电台则是波士顿唯一一家纯娱乐性质的电台，DJ 名叫 Travis。倘若玩家未完成「男人的自信」任务，Travis 的主持风格会比较神经质类型，语气畏畏缩缩，经常说一些抽风言论，有些搞笑。而在完成「男人的自信」之后，Travis 将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成熟自信的电台 DJ，用充满磁性地嗓音介绍歌曲。
仅从 Travis 的选曲来看，他是一位颇有品味和审美的资深爱好者，毫无疑问具备担任音乐电台主持人的资格。钻石城电台曲库里有近四十首歌（不包括后来木兰花的作品），风格多样，跨越爵士、流行与早期摇滚，时间分布为 1937 - 1962 年，均是非常好听的带有复古色彩的歌曲，并且和《辐射4》的游戏设定相得益彰。
发行时间最早的一首歌是《Anything Goes》，来自 1937 年，由作曲家 Cole Porter 创作并演唱。这首歌是 Cole Porter 为自己的音乐剧《Anything Goes》创作的同名曲，风格诙谐幽默，一经发行便成为一首经典，在近百年间，被包括 Frank Sinatra 在内的无数音乐人翻唱。最破圈的可能是 2014 年的 Tony Bennett 与 Lady Gaga 的合作翻唱版本。
歌词的原意是在戏谑经济大萧条时期里何不食肉糜的高端人士。但时过境迁，脱离当时的环境之后，我们再听这首歌，或许反而会有一丝对当时繁华社会生活的怀念。尤其当往日世界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之后，想象曾经的灯红酒绿，复古的歌声难免不会勾起丝丝的唏嘘之情。

发行时间最晚的一首歌来自 1962 年，由 Skeeter Davis 演唱的《The End of the World》。这首歌在我流落波士顿之前，就是我很喜欢的作品。
这首由 Arthur Kent 作曲 Sylvia Dee 作词的歌，原意讲述的是经历情感破碎之后宛如世界末日的绝望。据说词作者写的是自己丧父的感受。歌词写法很有趣，一般写伤感会把自己的情绪转移到外界，比如经典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但这首歌则是通过反差来衬托。明明已经是我的世界末日了，阳光却还如此灿烂，鸟儿仍在快乐歌唱，岂不让人更加生气。另外，这首歌 2014 年的时候曾被邓紫棋翻唱，作为电影《后会无期》的同名主题曲。
"The End of the World"，从标题就能体会到它与《辐射》的缘分。主人公作为为数不多的战前幸存者，醒来走出避难所，目睹后末日世界的野蛮，看着依然灿烂的阳光和破败的庇护山丘，听着这首歌，一定会悲从心来。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Travis 真是一位情绪细腻、内心柔软的复古 DJ。简单地从这一头一尾的两首歌，我们便能一窥钻石城电台贯穿始终的选曲方向之一：对逝去的美好事物的怀念以及身处末世的伤感。
类似气质的歌还推荐来自 The Ink Spots 的《It's All Over But the Crying》和《Into Each Life Some Rain Must Fall》。或许是因为 Travis 对这支声乐或者嘟喔普组合别有青睐，The Ink Spots 共有四首歌入选，仅次于 Bing Crosby 的五首。在来到波士顿之前，我其实并没有怎么听过 The Ink Spots，感谢 Travis，让我认识了这支柔情似水的爵士组合，四首歌都格外动人。
他们还有一首叫做《I Don't Want to Set the World on Fire》，可以归为另外一类选曲的方向：黑色幽默。核爆之后，再看这首歌的标题仿佛是在说：“我并不想要让这个世界毁灭，但......”

与之具有相同幽默感的还有 Nat King Cole 的《Orange Coloured Sky》。这是一首发行于 1950 年的作品，原本描写的是主人公与爱情相遇的惊喜。但废土波士顿地区生活过的朋友们应该知道，橘色的天空意味着什么，并且歌词里的“ Flash! Bam! Alakazam! ”翻译过来就是忽然间的爆炸：“咔嚓，嘣，劈里啪啦”。这些在《辐射》里可不是什么好的惊喜！
I was walking along
Mindin' my business
When out of the orange colored sky
Flash! Bam! Alakazam!
Wonderful you came by
再比如《Right Behind You Baby》，这首歌发行于 1958 年，由 Ray Smith 演唱。结合游戏场景，它的歌词更过分：“你可以像兔子一样跑，像蜜蜂一样飞。但无论你做什么，宝贝，你永远别想从我这儿逃掉。因为我就在你身后，宝贝，就在你身后！”任何玩家都可以想象得出，当你被死亡爪追逐的时候，电台里突然响起这首歌，会是何种滑稽搞笑的画面？《辐射》系列的精髓之一，便是或浅或深地藏在各种细节里的黑色幽默，音乐也不例外。
如果说前面提到的是间接暗示的话，还有一类是直接与“辐射”元素关联的作品，比如来自 The Five Stars 的《Atom Bomb Baby》。这首发行于 1957 年的作品将心上人比作“原子弹”，因为她比 TNT 要火辣百万倍，并且把自己对她的心动比作核裂变的“链式反应”，不可阻挡。以当下的视角可能不太能理解这种比喻，要是谁现在把对象比作原子弹，估计你确实会被“原子弹”炸得渣都不剩。
这便涉及到《辐射》系列的背景设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至古巴导弹危机发生之前，美国社会曾有一段时间处于对原子时代（Atomic Age）盲目乐观的情绪中。原子能的发现就像人类第一次冶炼青铜或者工业革命一样，造福世界。人们普遍认为未来可以通过辐射食物以提升其保质期（《辐射》证明确实可以），核医学也将是未来的医疗发展方向。

比如福特公司于 1957 年推出了一款原子概念车 Ford Nucleon，它的设计和《辐射》系列的车型有相似之处。五十年代的拉斯维加斯因内华达州的地面核爆炸试验场而获得了“原子城”的称号，打着观看核爆的各类旅行项目备受追捧，所有的赌场都涂装了爆炸相关的壁画，还设有核爆主题房间。参加旅行项目的人被告知，只用淋浴就能洗去身上的辐射。
这即是为什么 1960 年会有人写《Crawl Out Through the Fallout》这种歌，让心上人从核爆之后的废墟里爬出来，用吻治愈她。类似的还有《Uranium Fever》和《Uranium Rock》。
随着对核威胁的认识逐渐清晰，加上发生于 1962 年的古巴导弹危机，美国民众对原子能的乐观才转变为对核战争的恐惧。《辐射》系列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和真实历史平行的宇宙里，他们没有经历核战争危机，而是一直将“原子狂热”维持下去。所以不难理解 Travis 会选取这类“积极辐射”的作品。
可以说钻石城电台几乎每一首歌在游戏中都格外应景。当然，最无厘头的莫过于《Sixty Minute Man》对应义勇军（Minutemen）。这首发行于 1951 年的荤歌是最早破圈的节奏布鲁斯（或者早期摇滚）作品，对后来的音乐人有着重要影响。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少儿不宜的作品，让五十年代的白人家长们视摇滚乐为洪水猛兽。
说了这么多，那我也该去上工了。普雷斯敦·加维说过：义勇兵可是没时间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