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微信公众号墨带(ink_ribbon)
任何形式的科幻创作都无法逃避“what if”的疑问;我们设置虚构的前提,并将其作为一切幻想的起源。来自《太空堡垒卡拉狄加》和《星际迷航》的金牌编剧罗纳德·摩尔在《为全人类》中就提出了这样一个言简意赅却令人浮想联翩的假设:“如果太空竞赛永远不曾结束,我们的世界会变成何种模样?”于6月10日首播的第三季已经将这大胆的设想带入了一个我们不曾拥有的别样90年代,聚变能源的普及和太空经济的繁荣为全人类指引了新的方向。
作为Apple TV+推出的首批原创迷你剧之一,《为全人类》前两季收到的评价有些两极分化。《滚石》杂志凭借其在流行文化领域一贯的敏锐嗅觉对剧中的金曲串烧大加赞赏,互联网角落里的技术宅论坛也沉醉在了登月载具金属躯壳下的复杂回路之间;另一方面,主流观众似乎对这部充斥着家长里短的宇航员职场剧并不感冒,“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开拓者浪漫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往事。
然而太空竞赛并不仅仅是“高处不胜寒”的幻梦。风靡云涌的60年代赋予了全人类漫步星海的光荣,中南半岛密林深处的枪火轰鸣却同样成为了永不磨灭的历史回音,一如民权活动家拉尔夫·埃伯纳西(Ralph Abernathy)在肯尼迪航天中心门前留下的抗议歌声那般振聋发聩。
向贫困宣战的林登·约翰逊将太空探索视作“社会革命的发射平台”,但最终因越战泥潭铩羽而归。随着阿波罗计划取得阶段性胜利,NASA的预算拨款日渐萎缩;共和党人理查德·尼克松则以“法律与秩序“之名为激荡十年画上句号,往昔旧梦就此尘封。
罗纳德·摩尔设想的“what if”,正根植于太空竞赛为我们所留下的丰厚社会文化遗产之中。作为一名乐于拥抱进步价值的天主教徒,摩尔也从不忌讳在自己的作品中谈及政治话题。就像2003年的剧集重启版《太空堡垒卡拉狄加》是对后9-11时代的应对与反思一样,《为全人类》在目前两季二十集的篇幅中所呈现的架空尼克松-里根时代亦是当下世界的投影。山巅之城的寓言和现世纷争的哀歌在历史无穷的可能性之间得以交织,罗纳德·摩尔所描绘的天上人间再次将视野投向了那遥不可及的最后边疆。
“除了成为先行者,我们别无选择。”
——玛格丽特·汉密尔顿(Margaret Hamilton)
《太空堡垒卡拉狄加》以细致入微的人物塑造见长,但前期主线故事的推进节奏相当令人崩溃。《为全人类》延续了这一传统,主创们为观众所营造的的第一印象很是无趣,对于60年代末南方社会氛围的忠实还原甚至让人感到厌恶:金发褐眼、面容硬朗的白男主角们流连于烟雾缭绕的酒吧,而他们贤惠的妻子早已在休斯顿市郊的宅邸中备好了晚餐。即便是在飞行任务控制中心,唯一的女性工程师、冯·布劳恩的爱徒玛戈·麦迪逊也只是个厌女癌们眼中的偏执狂。
乔尔·金纳曼塑造的男主埃德·鲍德温和迈克尔·多曼饰演的戈多·史蒂文斯正是美国第一代宇航员的象征。鲍德温的角色原型、阿波罗10号任务指挥官托马斯·帕顿·斯塔福德(Thomas Patten Stafford)是一名海军学院出身的F-86战斗机飞行员,剧中的鲍德温也曾驾机征战于朝鲜半岛的上空,早年经历塑造了他们坚定的保守价值观。
以水星-大力神7号任务闻名于世的小勒罗伊·“戈多”·库珀(Leroy Gordon“Gordo”Cooper Jr.)则同自己的剧中化身史蒂文斯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两人都沉迷于酒色,背叛了自己的飞行员妻子。但NASA为了在宣传中维持“比翼双飞”的完美夫妇形象,迫使楚迪·奥尔森(Trudy Olson)继续以宇航员之妻的身份露面——正如剧中的崔西·史蒂文斯所经历的相同屈辱。
除此之外,奠定了美国航天计划公众形象的“水星七人组“全部由皮肤白得发红的盎撒男性组成,德高望重的约翰·格伦(John Glenn)甚至声称男人们就应该开着飞机去打仗并包揽设计建造试飞等一系列流程。在这位曾代表美国人民首次进入地球轨道的传奇宇航员眼中,社会秩序天然决定了女人不属天空。
格伦的言论是保守主义美利坚的真实写照。尽管二战期间“铆工罗茜”的形象鼓舞了全美的女性劳工,但战后的去工业化和郊区中产阶级的崛起使得女性再次被禁锢于母亲和妻子的身份当中。高等院校的工程和物理相关专业将女性几乎完全排斥在外,NASA所聘用的女员工也只能就职于办公室文员和后勤工等岗位,只有极少数人真正成为了技术人员。
现实时间线中,第一位女性技术专家萨莉·莱德(Sally Ride)和第一位非裔宇航员圭恩·布鲁福德(Guion Bluford) 进入太空是1983年才发生的事情。美国在太空竞赛中凭借阿波罗计划形成了绝对的霸主地位,约定俗成的社会惯例由此得以巩固,进步之路遍布荆棘。
在这样的局面下,《为全人类》中NASA任务控制室唯一的女性面孔玛戈·麦迪逊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师从前纳粹科学家冯·布劳恩的经历为她带来了复杂的道德抉择困境,男性同事的傲慢与轻蔑所带来的挑战也远比用数据征服绕月轨道更令人心力交瘁。
玛格丽特·汉密尔顿和弗朗西斯·“波比”·诺斯卡特(Francis “Poppy” Northcutt)两位传奇工程师的经历共同启发了这一角色的创作。诺斯卡特作为NASA任务控制中心的第一位女性工作人员饱受媒体骚扰,诸如“德克萨斯玫瑰”和“电脑女郎”之类的轻佻称呼层出不穷,ABC在采访中甚至大言不惭地问她“穿着迷你裙上班到底迷倒了多少男同事”——而诺斯卡特仅仅是在被迫迎合充满性别歧视的NASA着装要求。
来自麻省理工仪器实验室的玛格丽特·汉密尔顿则独自一人完成了绕月轨道的计算,为阿波罗11号任务控制软件的研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AGC(Apollo Guidance Computer, 阿波罗导航计算机)的内存不足64kb、“编程”这一词汇甚至没有出现于阿波罗计划官方文件的时代,汉密尔顿和她的同僚们共同开创了现代软件工程的概念。
即便如此,这些成日生存在父权阴影下的女性依然被看作没有独立人格的人形计算机。数学天才汉密尔顿在加入MIT之前消耗了人生四年的光阴来为前往哈佛进修的丈夫筹集资金,险些与一展宏图的机会擦肩而过;为女性争取平等工作权利的渴望则驱使诺斯卡特最终退出了工程学领域,并成为一名捍卫人权的辩护律师。
“女性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宇航员。她们通常比男性体重更轻,因此需要消耗的氧气、饮水和食物实际上要少得多。女性对宇宙辐射的抵抗力更强,心脏病变的机率更小,并更擅于应对疼痛、酷热、严寒和孤独。”
——威廉·伦道夫·洛夫莱斯(William Randolph Lovelace)
1969年6月29日,阿列克谢·列昂诺夫将镰锤红旗插上了月球表面。虽然NASA也紧随其后于7月下旬完成壮举,但痛失先机的阿波罗11号任务注定只会成为历史课本里不起眼的注脚,而不是冷战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年9月,苏联的第二次登月甚至为全世界带来了更大的震撼。当宇航员掀起遮阳面罩时,直播镜头中出现的是一位女性的面容。
即便是理查德·尼克松这样的保守分子也坐不住了:NASA立即选拔了20位女性飞行员参加宇航员训练,其中就包括曾经参与过水星计划宇航员选拔的莫莉·柯布。1971年深秋,柯布搭乘阿波罗15号飞向月球;特意被命名为“海鹰”的登月舱模块正是她无畏精神的象征。
令人扼腕的是,现实中的柯布女士直到离世也没有迎来问天的机会。
婕拉丁·柯布(Geraldyn M.Cobb)出生于俄克拉荷马的一个空军家庭,12岁时就在中校父亲的协助下完成了人生中的首次飞行。从农药喷洒飞机的敞篷座舱到中型运输机那精密复杂的驾驶席,柯布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作为一名飞行员的高超技艺。
NASA生命科学特别咨询委员会主席洛夫莱斯于1959年开始尝试将女性纳入航天员选拔的时候,28岁的柯布已经拥有了7000小时的飞行时长。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机师,她挺过了足以淘汰男性喷气机试飞员的严苛体能训练与心理测试,并在所有水星计划航天员候选人中名列前茅。
但我们已经知晓了结局。在1962年的国会特别听证会上,约翰·格伦为首的男性宇航员向全世界宣告女性无法适应太空的挑战,以清教徒美国之名彻底剥夺了柯布和其他12位女性候选人的正当权利。正如阿波罗计划期间民权运动家和嬉皮士们所讽刺的那样,美国豪掷数百亿进行一场WASP(White、Anglo-Saxon、Protestant)的征服之旅,却不肯为黑人儿童提供饮食保障或保护妇女的就业权利。柯布并没有因此与天空诀别,退出NASA后的她致力于在南美执行人道主义援助任务,向亚马逊丛林地区与世隔绝的部落空运药品、食物和衣物。
1998年,NASA宣布77岁的俄亥俄州参议员格伦将重返太空以测试失重对老年人身体的影响。时年67岁的柯布女士挺身而出,在美联社的采访中宣布自己宁愿为太空飞行而献身——NASA再次拒绝了她。
《为全人类》中愤世嫉俗的莫莉·柯布正是对父权主义保守神国的控诉。摄影棚里隐藏着改写历史的魔法,在厚重的靴底终于触及月面土壤的那一刻,演员桑娅·瓦格尔大概也会想起那位在洒满月光的亚马逊河上空翩然起舞的天才飞行员吧。
罗纳德·摩尔认为自己不仅在讲述曾经有机会发生的故事,更是在展望未来有可能成真的现实。一如剧集开篇引入的独特视角,苏联登月的直播并没有上演在纽约街头亦或是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中,而是呈现在一户墨西哥家庭里的狭小电视屏幕上。随后的故事里,口音浓重不善交际的父亲辗转前往休斯顿成为了一名受雇于NASA的清洁工,而他那向往星空的女儿历经歧视与误解的磨难,最终在玛戈·麦迪逊的引领下跻身优秀航天工程师的行列。
社会的变革与进步让平权变成了我们司空见惯的议题,至少“讨论”不再是一种彻底被禁止的奢侈。摩尔并不满足于复读这样的现状,他将追求平等的奋斗设置在了一个更为保守、更加动荡的时代同追逐群星的竞赛一并上演。在雄壮体格和男子气概已然成为太空探索不可或缺的符号之时,来自大洋彼岸的挑战让美利坚不得不审视自身的痼疾;女性依然是被动接受恩赐的他者,但她们最终用坚韧与信念战胜了坐享其成的海报男孩们。
在先驱者10号那张著名的地球名片上,描绘着温顺地陪衬在举手示意的男性代表身后的裸女造型,似乎昭示着即便剥离社会构建的痕迹,女性也永远是人类物种的雌蕊。《为全人类》却赋予了我们截然不同的希望,自傲的雄性决策者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进化未完的猿猴,在苍穹之上,歧视与仇恨终于变得微不足道。历史的如果宛若掷向滚滚河涛的卵石,万千涟漪随之而动,剔透闪耀着无数的可能性之梦。
“太空欢迎我们每一个人。她并非是科技精英亦或少数宇航员幸运儿的囊中之物,而是属于全人类的新边疆。”
——克丽斯塔·麦考利夫
“Space Porn”显然是所有真实系太空科幻都绕不开的话题,摩尔向来深谙此道。剧组聘请了许多太空竞赛领域的历史专家和来自航天工业的研究人员来协助构建这段架空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任务控制中心布景使用的瓷砖甚至都与70年代保持一致;退役宇航员加瑞特·莱斯曼则教会了演员们每一道闸刀、每一个旋钮的实际用途。当首播仪式在华盛顿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的陈列大厅内拉开帷幕的时候,观众们以极具沉浸感的方式体验到了一集来自平行世界遥远过去的纪录片。
《为全人类》的写实设定终究还是衍生自冷战年代的技术。摩尔只是用戏剧性的手段做出了假设:如果人类没有抛弃星空转而一头扎进赛博空间,我们的社会将变成何种模样?
NASA自成立之初就与军工复合体难分纠葛,从弹道导弹到丛林电子战的一系列军事研究也使得其理性与探索的口号饱受诟病。阿波罗计划期间,愈演愈烈的社会运动带来的抗议潮流席卷了研究设施和大学实验室;密歇根州的救济项目负责人更是将美国比作了一户缺吃少穿的贫农,一家之主却把微薄的薪水拿去购买电动火车玩具。
迫于日趋严峻的社会形势,NASA开始将新兴科技应用到民生领域。喷气推进实验室协助开发了红外线耳温计和CAT扫描仪,太空舱内的LED 照明、防刮镜片以及记忆海绵走进了普通百姓的家庭,冷干食品和净水设备被用来改善偏远少数族裔聚居区的生活水平。不过正如NASA时任局长托马斯·佩恩(Thomas O. Paine)所言,比起人间疾苦,美国在太空探索中取得的成就根本微不足道。
《为全人类》的或然历史显然也并不会满足于止步于此,电动汽车与个人电脑的提前问世是清洁能源和知识传播领域的卓越进步,将航天器材料技术应用于解决住房问题更是我们的世界本该选择的道路。一个自由的社会若无意帮助贫困的多数,富足的少数便必不能得到救赎。
遥想故事的开端,主角埃德·鲍德温指挥阿波罗10号任务机组在距月球表面仅8英里的高度完成了登月演练,但美国就此与捷足先登的最后机会失之交臂。在一醉方休的幻灭时刻,戈多·史蒂文斯回忆起了1968年的芝加哥见闻:求学时期所热爱的城市如今已然化为人间地狱,警棍与马铁蹄在拥满抗议人群的街道上恣意肆虐,密歇根湖仿佛也要被染成血色。如果一位登上月球的同胞能够让万民暂且忘却昔日的分裂与仇恨呢?
随后的阿波罗计划失利问责听证会上,鲍德温拒绝了心怀鬼胎的众议员借助其口舌攻击政敌乃至NASA太空项目的请求,独自承担起所有责任。先行者已经在狭小舷窗中目睹过孤悬于无垠黑暗的绿洲,在这绝美却又渺小的人类共同家园面前,贸首之仇已然化为荒谬的呓语,休戚与共才是崭新的希望。
《为全人类》借助一个又一个的假设,对过去、如今乃至明天的世界发出了拷问:如果能够藉由对手的胜利激发自身的进步,如果责任和荣誉的虚伪口号成为领袖们真正的价值认同,对峙是否会超越得与失的狭隘范畴,从而铺就通向前人未至之境的探索旅途,并铸造引领人类的灯塔?
“如今我们是全人类仅存的希望。当众生将视线投向天堂,仰望长空之中的山巅时,会瞥见我们建造的这座城池,她注定要让自由的光芒普照世界。”
——罗纳德·威尔逊·里根
1607年初夏,104名英国人历经艰险航程之后终于在弗吉尼亚沿岸成功登陆,并顺着詹姆斯河河畔建立起一座聚落。从此,詹姆斯敦 (Jamestown) 成为了北美的第一个永久殖民地。
二十三年后,约翰·温思罗普在驶向普利茅斯港的航船上为前往应许之地的民众作了如下布道:“我们将如山巅之城,为万众瞻仰。因此,我们如果在已经着手的事业中欺蒙我主,使主收回赐予我们的庇佑,我们便会成为笑柄,天下丑闻。"
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在先贤们的启发下,《为全人类》中美国的第一座月面实验室被命名为詹姆斯敦基地。保守主义、美国例外论与Pax Americana的概念贯穿了整个里根时代,这位昔日的银幕牛仔试图让美利坚重拾勇者之乡的坚定意志。80年代注定是风云变幻的十年,恐怖平衡的阴霾依然挥之不去,新世纪的雏形却已经在新兴科技和消费文化之中得以孕育。
罗纳德·摩尔和执行制片人马特·沃珀特作为狂热历史爱好者自然不会错过这些极富戏剧性的历史创作素材,他们以苏联率先登月为起点编写了数十年跨度的架空时间线。最初的分歧在随后历史中引发了链式反应,世界已经翻天地覆,但文化基因依然可以让另类冷战唤起人们的共鸣。在另一个世界里,列侬的歌声不曾戛然而止。
《为全人类》第二季开场动画用新闻素材的蒙太奇为我们呈现了这段历史:尼克松时代阿波罗计划对女性参与的重视留下了宝贵的公共政治遗产,各类平权法案得到朝野普遍支持。民主党阵营藉此重振旗鼓,爱德华·肯尼迪在1972年大选中成功战胜尼克松;罗纳德·里根则在四年后携手宾夕法尼亚州参议员理查德·施威克为共和党重新夺回白宫。
里根誓要战胜的那个邪恶帝国也在月球表面建成了永久基地,苏联更是于1979年从苏阿边境全面撤军,以确保更多资源被投入到太空项目之中。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在1981年5月的一场集会中遇刺身亡,约翰·列侬却成功躲过了枪击阴谋,并作为和平的倡导者继续启迪着全世界的理想主义者们。
一个太空竞赛依然如火如荼持续上演的80年代由此拉开帷幕,摩尔认为这就像是一种独特的粉丝服务:故事本身自有娱乐性,但如果观众对真实历史有着足够了解,便能够通过各种刻意埋下的细节获得额外的代入感与乐趣。
奇妙的事件毕竟总是会激发人们的灵感。1973 年 12 月 28 日,NASA任务控制中心曾与地球轨道上的天空实验室失去联络长达90分钟,虽然事故的具体原因至今仍未确定,但日后人们普遍认为是过大的精神压力导致了三名机组成员选择暂时拒绝通话。
为期一个半小时的太空罢工行动是美国航天史上的著名插曲,而这种反叛精神成为了《为全人类》第二季叙述的主轴。基于个人信念的朴素情感驱使了剧情的发展,无论是以自由之名向宇宙进军的勇者还是铁幕彼端身披红旗的星空访客,对抗时代潮流的裹挟和固有秩序的束缚都成为了角色们心目中的共同默契。
崔西·史蒂文斯抛弃了完美宇航员妻子的身份,前往加州开启新的生活;剧中首位非裔女性宇航员丹妮尔·普尔在告别因旧日创伤自尽的丈夫之后,决定不负先行者的身份重返天空;詹姆斯敦基地的女指挥官艾伦·韦弗利偶然与阔别多年的女友重逢,但在80年代的美国维持一段叛逆的同性恋情显然并非易事。
阿波罗-联盟对接测试也不再是政治家们在太空竞赛末期达成的妥协,在玛戈·麦迪逊和苏方负责人谢尔盖·尼科洛夫的努力下,美苏宇航员的握手成功阻止了一触即发的核毁灭,成为人类跨越隔阂的不朽象征。一切撼动人心的壮举,都始于角色们不服从的抉择。
哲学家艾伦·瓦兹对宇宙有着独特的见解。在他的阐述中,宇宙透过我们的眼睛感知自己,借助我们的双耳聆听和谐;在我们的不懈求索中,宇宙也意识到了她自身的华美和壮丽。那么赋予浩瀚星空温度的,大概就是人类明知身为沧海一粟却依然选择踏上旅途的勇气与热爱吧。
“每一个仰望月亮的人都会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长眠着永恒的人类。”
—— 威廉·沙菲尔(William Safire)
《高堡奇人》和《守望者》这样的架空历史作品往往会选择描绘一条比现实更加晦暗绝望的另类路线,未来也仿佛无限延伸的幽深隧道。创作者最终将观众弃置于此,用最为沉重的方式唤醒反思。
《为全人类》却选择拾起已然褪色的光荣与梦想,演绎未曾发生的奇迹,也丝毫不避讳黑暗和危险;快乐结局总会是泡影,即便人类已经能用双手捧起月宫的土壤,无尽的苦难依然会像刺骨辐射般撕裂魂魄;但奋进与探索是生而为人的永恒渴望,正如登月不缘其易,恰由其难。
《为全人类》的理想主义并非工业至上的癫狂,而是坚信技术为友、进步为纲的昂扬乐观。这终究是通向《星际迷航》式未来的美妙可能性:我们跨越未知的荒原,我们触及遥远的星辰,人类永远在坚忍之中尝试变革,永远在牺牲之后有所收获,并努力让自身变得更好。
知识与和平的希望就蕴藏于浩瀚星海之间。终有一日我们会重返魂牵梦萦的宇宙,和太古之初的祖先们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之下;然后把属于这个星球的记忆,传达给遥远的世界。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苦旅,终抵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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