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眼睛有些不太好,看东西看久了经常时不时眼前会变得一片模糊,就像是一片蒙蒙的雾气。身边的人总会嘲笑我说该不会是得了白内障吧,这种病应该是五六十岁的大叔才会得的病吧,这不就是在骂我长得像个大叔嘛。这种情况一般会持续个几分钟。虽然也不是完全看不清东西,而且并没有疼痛或者异样感,但是一般这种时候,我就会做出一副烦恼的模样揉着眼睛,然后诺子就会笑着用她有些冰凉的手帮我揉。
诺子的全名叫清原诺子,是三年级的学姐,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的女朋友。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和她确认关系的了,仿佛是一觉醒来,她就变成我的女朋友了。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好细想的,因为平时我们的关系就和男女朋友没有什么区别,现在不过是给这段关系打上一个官方的印章罢了。
她的头发很长很长,随着风会轻轻地曳动,还会发出很好闻的洗发水香味,她的身高在女生里还算挺高的,感觉跟我的个头差不多了。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不会参加社团或者早早回家,而是偷偷溜到天台上坐着聊天,那个时候我会把这天发生的所有有趣的事情都说给她听,什么都会说,像是今天吃了什么,今天谁又被捉弄了什么的,如果这天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的话,她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给我听。
这些故事都是她看过的书里的,她很喜欢看书,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看书就是她唯一的消遣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看书,面对那些冰冷的文字,我是一行也看不下去,让我对着一本没有插画的书一连看上几个小时就和坐牢没有任何区别。可能这也是我学习很差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吧,我坚信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情,然而这个世界考核青少年的方式正好是我不擅长的那一类。这可真是倒霉,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羡慕那些漫画的主角,可以穿越到异世界,重新用另一个身份开始一段惊心动魄的人生。
虽说我不喜欢看书,但是我喜欢听故事,或者说是喜欢文字之外的媒介,我喜欢看电影看漫画,但是要说最喜欢的还得是她讲的故事。
“这是哪本书里的?”我躺在她的大腿上,仰着头看着她,她低着头,那张可爱的脸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她头顶的刺眼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打在我的脸上,她的发端呈现出些许类似粉红色一样的暧昧色泽。
“谁写的啊?”我根本不就不关心是谁写的,我伸出手去,手指穿过她的发梢,轻轻握住几根发丝,发丝在阳光下变得近乎透明了,掌心的些微触感才让确信我并非只是握着一团空气。
诺子低下头来,发丝在阴影下反而变得清晰了起来,我能听的见我能感觉得到,她温热的呼吸。
“就是我好像变老了一样,时常忘记东西,视力也在变差什么的。”
“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吗?毕竟马上你也要三年级了吧。”
“我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啦,诺子你才是吧,考大学什么的肯定比我还要忙吧,每天放学之后还要花这么多时间陪我。不过你这家伙成绩在总是第一,也没什么好担心了啦,每天回家之后肯定都是在很认真地努力吧。我回家之后就只会打游戏看漫画啦。”
我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就像是个醉酒后向妻子抱怨的上班族,或者说这就是我想象中的上班族啦。
“才没有哦,”诺子完全地俯下身来,她的柔韧性真好啊,她就这样亲吻着我的额头,然后在我的耳边轻语着,“你已经做的很棒了,很尽力了哦,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的不像话啊~”我打了个哈欠,探出头去,回吻了她的嘴唇,一如往常的微甜。
她温柔的言语拉上了我意识的帘帷,遮蔽了这灿烂的阳光和慵懒的午后。
我做了一个梦,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在那个世界,我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简直就是我梦想成为的模样,以这个世界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来看,我是个非常优秀的家伙。
我的学习成绩非常棒,常常是年级第一,而且我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了,什么书我都看,我像一株热带沙漠气候的植物一样疯狂地从书本中汲取所有知识。为了丰富课外生活,我还会安排自己去打工体验生活,而且不管是哪一份工作我都能够完成得非常出色,以至于在我离开的时候店里的老板和员工总会依依不舍地挽留。
不知道这样的梦境持续了多久,我猛地清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一半了,天边的黄昏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黑色一寸一寸地侵蚀着天空,校园里也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晚归乌鸦的怪叫。而诺子也睡着了,靠在天台的水泥墙面上,我从没见过她睡着时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啊。她的睡相很端正,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而是无比的平静,仿佛并没有睡着,眼睛随时都会睁开一样。她的呼吸很慢很慢,慢得都不像是正常的人类。我突然回忆起刚才的梦来,总觉得有些羞耻,诺子就是我想要成为得那种人吗?所以才会一遍一遍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吧。
她很快地睁开眼睛,仿佛并没有睡着一样,但是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就像是猫的眼睛一样,瞳孔竖立,尖细得仿佛是一根针。但是就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就马上变得正常了,这让我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刚才的自己看错了。难道她是一只猫吗?要论可爱程度的话诺子确实不遑多让。
“啊,不小心睡着了。”诺子咧嘴笑着说,她像模像样地揉了揉眼睛,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困意。
“没什么啦,我说的是维持这个姿势。”诺子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她已经两个小时维持这样的姿势了。
她也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两腿酸麻的模样,反而是我有些摇摇晃晃的,血液随着惯性脱离大脑,一阵头晕目眩。
“晚上要不要去哪里逛逛?”我伸了个懒腰,感觉比起下午的时候精神多了。
“好啊。”不出我所料,她爽快地应答着。晚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发香和凉意一起在我脸上迫降,很舒服,“你想去哪?”
“我们今晚在外面过夜吧。”我鼓起勇气说,是的,这是我预谋已久的事情了,当然,我并不是抱着某些污秽的思想,我只是对于昏黄灯光下的和晚星夜空下的诺子很好奇。
她看起来也没有猜到,但是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游刃有余:“怎么,是不是在想H的事情?”
“才~才没有,我只是想邀请你看看今晚的星星。”我羞红着脸争辩着,在羞耻的同时又有些心虚,因为她说的那些事情在我的内心其实确实是有某种诡异的憧憬的。
“好啊,反正我家里人最近也不在家。”诺子很爽快地答应了,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借机嘲笑我羞赧的神态,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昏暗的天台她也看不清我的神色。
“我都想好了哦,就在久保那条小溪旁边,我们小时候玩的地方。”久保是我的老家,也是诺子的老家,就在镇子的郊外一点的地方,算是乡村和城镇接壤的地方吧。那里有一条小溪,水流很小,无论春夏秋冬,那里都是我们玩耍的最好的地方,其实就算到现在,那里也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地方了吧。那条小溪永远是清澈的,我的童年就在那里涓涓地流淌着,每当我感到疲惫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乘着车回到那里。在漆黑的夜里,小溪反射着孤独的月光,像一条飘曳的银纱。
我突然很奇怪我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邀请过她和我一起去,真是的,明明她才是最应该邀请的人。
这个时候我的眼前又一次地变得朦胧起来,很神奇的感觉,明明本应是黑夜的环境突然像是掉色了一般,黑色被白雾稀释,变得灰蒙蒙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我逞强地说:“没事的,赶紧走吧,现在可是晚高峰,好想回去尝尝乡婆婆家的豆腐,她家的豆腐我们小时候最喜欢了,对吧,每次你都会多分我一块,说我比你矮,要多吃点才能长高,不过我现在可是比你高了哦,不需要你让着我了。”
“高一厘米而已啦。”诺子笑着说,伸出她有些冰冷的手轻抚着我的眼眶。
“走吧走吧!”我急切地说,眼睛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我们赶紧出发吧。”
“不行哦。”诺子的手停了下来,挽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放到了她的肩头,“今天不行,这周都不行。”
“为什么啊,诺子你耍赖!”我挣扎着,但是好像虽然我身高比她高了,力气还是不如她,“太狡猾了诺子!”
“这个根本就不影响吧,”我大声地抗议着,有些撒娇地说“就算是这样,那么正因为我生病了诺子你才要好好地一路照顾我啊。”
“不行就是不行啊,”诺子温柔地说,她的手在我的头上摸来摸去,很舒服,“我们去吃拉面吧,我知道有家拉面店的鸡肉串很好吃哦。”
“我早就知道啦!是叫赤坂那家对吧,那家店的拉面做的很一般,别的东西却很好吃。”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不是吗?以后就不能每天都见面了,我们还能像这样在天台上躺上一整个下午吗?”我说出了我内心的想法,我想要说这些很久了,我常常会幻想她去大学之后的情景。她会不会变心,会不会去喜欢更成熟的人呢?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后怕,明明她是如此的爱我,我也是如此的爱她,这份爱强烈得灼人。但是在这样的一份爱背后却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自然,这种不自然极其的微小,就像是一根扎进肉里的细刺,就算完全看不出来它的存在,但是依旧会隐隐作痛。
这时诺子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冷,像是一片金属刀刃。
“是的,永远在一起,”诺子笑吟吟地说,“难道不好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理解为一个不太会说俏皮话的人的直白情话,应该是说她不会去爱上别人吧。
这个时候我心里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己曾经好像和谁也谈过恋爱,但是我是在记不清是谁了。这可真怪,我晃了晃脑袋,刚才的那股灵感突然就消失了,我怀疑我最近是不是青春恋爱类型的动画片看得太多了,以至于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作品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我无论如何也都想象不出来最近是看了哪部动画片,真奇怪啊,我到底看了些什么啊!可恶,这该死的脑袋瓜,果然就跟老师说得一样,脑袋瓜太久不用就会像机器一样生锈。我感觉我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完全是锈迹斑斑的,我都怀疑挠一下后脑勺会不会蹭下来一手的赭色的锈渣。
不管了,饿死了,老是考虑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才会变得这么奇怪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应该是在接近早上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做的吧,所以我才会记得这么清楚,当我苏醒之后那些画面依旧在脑海里盘旋。
我梦见我陷入了一片沼泽,这片沼泽很有趣,和动漫里的那种肮脏泥泞的感觉完全不同,反而是洁白的乳白色,还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与其说是沼泽不如说更像是炼乳。我并没有陷进白色沼泽之中,反而是浮在表面,轻飘飘的,很舒服。
只有几个短短的画面,但是却像是激素一样,一针就让我体验到了如此甜蜜吊诡的感觉。
第二天我难得地没有赖床,可能是还在回味这个有趣的梦,没有一丝困意,我甚至连哈欠都没有打一个。今天的天气很暗啊,我拉着并不算太厚的窗帘,房间里仿佛夜晚一般,休眠状态的电脑主机上呼吸灯平静地闪动着,像是一只温顺的猫狗在酣睡。
我拉开窗帘,本来以为会看到的是雨天或者是阴天,但是眼前确是一片迷蒙的雾,是的,一片淡淡的雾。这一瞬间我怀疑是不是我的眼睛又出问题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并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真的浮现出了雾气来。我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我摸索着,最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手机。我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气象局的短信警告,城市里出现了起因不明的雾气,尚未判别这场雾气的成分,今天不宜出门。
我仰躺在床上,平时这种情况我都会感到欢欣雀跃的才对,应该会思考该如何度过悠哉游哉的一天,是打游戏呢,看漫画呢,还是索性睡上一整天?
但是此刻的我却感受不到一丝兴奋,反而是无尽的不安。
我起身把窗帘完全拉开,窗外是一片浓浓的雾气,我仔细端详着,和寻常见到的雾气不同,这些雾气像是某种流体,我总觉得见过什么很类似的东西,但是一时间却想不出来。我在哪里见过这种奇怪的雾气,在某件极其寻常的物件上。
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脑像是个急急忙忙的出纳,在一大堆四处胡乱堆放的账本里搜寻着某一个关键的条目。
更诡异的是,我抬起头来能够透过迷雾依稀看见太阳,阳光像是一个挤地铁的上班族,艰难地穿过拥挤的流雾。
就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门外传来老妈的声音:“出来早餐啦。”
“来啦。”我回应道,把窗帘再一次拉上了,走出了房间。
今天老爹的工厂也停工了,难得可以在家悠闲地吃着早点。早点是两片烤吐司、一片培根和一个煎蛋。这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生来说并不算很多,但是我平时都不爱吃早餐,早上没什么食欲。
“这个雾是怎么回事啊?”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问,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关于雾气的新闻,记者戴着防毒面具出现在迷雾中,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谁知道呢?”老爹一口咬下大半个面包,然后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应该是什么气候反常现象吧,新闻里常说的什么厄尔尼诺之类的东西吧,不知道这个雾傍晚会不会消失。”
“你这小子,天天这么大的雾怎么出门挣钱啊,没钱花我们家就都去吃雾好了。”
“你们两个——”老妈用手分别敲了一下我和老爹的脑袋,力度一如既往的恰到好处,“嚼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吃完之后我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完全没有看动漫打游戏的欲望,我就这样趴在窗台上发呆,望着眼前的白雾,突然感觉这也不算什么好事了。
“啊,好想诺子啊。”我轻轻叩击着窗户,仿佛是想让外面的某人听见我的呼唤似的。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辆车从我的眼前飞快地开过,在白雾中飞快地穿行着,最后又很快地被白雾吞没了,仿佛是一把巨大的铡刀,将这片奶油蛋糕般的浓雾给一分为二,穿过的时候引擎的声音仿佛是尖钉狠凿坚冰发出的声音。
是我看错了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一辆很普通的轿车,上面仿佛还挂着什么商标,随着它的远去,发动机的声音也是渐行渐远,最后回归平静。
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哪怕是那辆车已经走远了,但是我心里还能够隐约感觉到那辆车在附近。
与其说是轮胎在跑不如说是在横向平移,因为这辆车并不是正对着我的,而是侧着向我驰来。轮胎仿佛尖锐的刺轮,远光灯是喷涌的火柱,车牌模糊难辨,如若墓标。车子的左门看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破坏过,车窗完全被打破了,巨大的车门翻飞着,上面仅仅是用短短的轴承支撑着不让这扇门跌落,仿佛飞舞的巨斧。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能听见发动机发出的极其低沉的嘶吼,仿佛一头张开大嘴的蓝鲸,嘴里涌动着无尽的黑夜和潮湿。
我在床上挣扎了一会,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还是一如既往的白雾。
只过了三天,人们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虽然这些白雾经过专家证明并没有什么危害,但是人们还是谨慎地戴上了口罩,毕竟白雾的起因现在依旧是不明的,镇子就像是被一个罩子给罩住了一样。
今天的诺子看起来也很累啊,今天上课时候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情况。最近感觉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脸色都苍白了不少,平日里说话感觉都很费劲的样子。但是每当我问起这件事来,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淡淡地疲惫地笑着,神态仿佛文艺复兴时期的石雕一般。
天台上的雾气并没有更加稀薄,这白雾似乎在所有的地方都是均匀分布似的,但是流动的方式却又极其不规则。太阳高挂在天空,被蒙蒙的白雾温柔地包裹着,发出朦胧的光芒,仿佛是老式的榻榻米房子里摇摇晃晃的昏黄白炽灯光。
“唔~怎么了?”诺子伸了个夸张的懒腰,依稀露出了雪白的小腹,她用那种睡意朦胧的眼神看着我。
“是啊,一模一样,但是昨天晚上的细节更多了,我梦见我在一个小巷子里,那辆车就出现在巷子口,然后我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吸了过去。”
“是的,就是我无法动弹,我只能看见自己在往那辆车的方向移动,可能是那扇左门,像个漩涡一样。”
“就是说啊,很奇怪对吧。”我有些垂头丧气,“本来这几天这么大的雾看着就很不舒服,还会做这种奇怪的梦,真是的,太倒霉了,怎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不过,最近也有发生一些好事啦。”
“好啦好啦,”诺子从我的肩头上把头抬了起来,正视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又一次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竖瞳,“我会根据你的回答来给你相应的奖励哦。”
“有奖励!那你问吧!”我装出一副很想要奖励的样子。
“嗯嗯······我家里有没有养宠物什么,但是非要我来挑一个的话,我应该会选猫吧,小小的比较可爱。”
“我问完了。”诺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就算是巫婆,也是可爱的巫婆哦,”诺子躬下身子,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书来,“看看这本书吧,很好看的哦。”
“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讲一群瞎子的故事哦。”
诺子的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也没有回答我的话,把那本书抛给了我就挥手离开了。
我回去之后没有看那本书,因为我是最讨厌看书的,每次就当我看书上的文字的时候就会感觉一种眩晕,是我的大脑在说别看了,去玩吧。到了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就会说“真拿你没办法呢”,然后非常“不乐意”地跑去玩。
我把那本书放在家里的床头,一次也没有翻开。那本书是纯黑的封面,上面用白色的片假名写着“Blindness”,虽然我不会翻开这本书,但是它至少看起来还挺酷的。
这几天的雾越来越浓了,现在甚至在房间里都出现了白雾。一开始还能大概看清太阳的轮廓,现在在家里打游戏都要凑得很近在能看清屏幕上的画面。但不是与之相反的,这几天的梦却愈发真实起来了,原本的那辆如野兽般的轿车逐渐变得写实起来。在昨晚的梦里,那辆车基本上和街上的车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是它的左窗仍然是破损的,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飞来舞去了,但是依旧是被车子给跌跌撞撞地拖着的。依旧是那条巷子,但是这一次我好像是自己冲向那辆车的,我低头一看,自己正骑着一匹骏马!高大的骏马在逼仄的小巷里横冲直撞地前进着,目标对面正是横着车身冲向巷口的轿车。
“是猫?还是狗?”我一个劲地乱猜,一下子列举了十几种动物,“还是说是很奇怪的动物?蚊子?穿山甲?”
“不告诉你,”诺子淡淡地一笑,“这题就算你对好了。”
“又在捉弄我了对吧,我才不会上当。对了,待会要不要去久保?今天可是周五,我们可以去玩两天。”
“别复习了,就算不用复习你也是全校第一啊,复习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啊。”
“可恶啊,诺子你也太努力了,跟你说话我都要感到自卑了。”
“哼哼~”诺子站起身来,朝我挥了挥手,“先走喽,下周见,或者周末去哪里逛逛,你想去的话给我发短信。”
我最近对游戏或者动漫一点兴趣都提不上来,是不是自己已经对这种小孩子的消遣手段厌倦了呢?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久保逛逛,说起来也很奇怪,为什么诺子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久保呢?
我登上了地铁,一路上我的心里都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总觉得诺子还隐瞒着什么。
不出意外的,地铁里也全是白蒙蒙的雾气,但是地铁上的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带着口罩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人低头玩着手机,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玩NDS,有的人在睡觉,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就是呆呆的静置着,像一瓶喝了一半被忘记的矿泉水。
突然,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身边的一切完全遁入了雾中,我的眼睛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下意识地想要往回跑,但是失去视觉的我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不,并不是跌倒。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了吉利丁一样的东西,我先是因为重力下陷,随后地面又轻轻地把我弹了起来,像是蹦床一样的感觉。我就这样一弹一弹的,很奇怪的是原本不安与恐惧的心情被这种有些有趣的不明物质给化解了不少。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现在已经完全丧失空间感了,我就像是在迷失在宇宙的太空垃圾,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着。紧接着空间感的是时间感,我已经完全丧失所有感知了,我试图在心里默数秒数来记住时间到底过了多少,但是我发现我已经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我已经记不得1的后面是2,2的后面是3了,我的所有思维仿佛都被席卷而去,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我的眼前突然就有了画面,并不是前方缓缓出现的画面,而是某一个瞬间我已经置身于这个场景了,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念头。
这是一个夜晚,我无法确认具体的时间,我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小巷间飞驰着,好几次都差点蹭到墙壁。我完全无法控制这辆摩托车,只能看着它向前狂奔着。滚烫的气浪从排气管中喷吐而出,轮胎席卷着巷子里的尘埃,冷风像水一样灌进了我的脖子里,我眼前的画面飞速闪过,却又清晰无比。
但是就当我要离开小巷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出现在眼前!
我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的左门上,那一瞬间我能听见自己很用力地哼了一声,好像是想要叫喊,但是却发不出声音。那扇左门完全被撞得凹陷了下去,摩托车的前轮也嵌了进去,车辆左半部分基本上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破坏,车窗玻璃也被彻底撞碎了。
至于我,我被这股强大的惯性给狠狠地甩飞了出去,重重地坠落到地上,我不清楚我的身体是否还完整,它们仿佛并不长在我的身上一样,我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它们了,痛苦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我的神经中,这些痛感无处不在,但我却没办法说出它们到底在哪。
我应该是躺在地上的,我拼命地眨着眼睛,这是我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只黑色的猫从我的眼前走过,与其说是猫,更像是一团猫咪形状的幽灵或者火焰,像是没有实体,却又清晰可见,当它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连迷雾都消散了,不过迷雾消散之后出现的并不是我以为的现实场景,反而是一片纯白的虚无。
我突然意识到,并不是迷雾消散了,而是这些雾气已经浓郁到如同一张白纸,贴满了我眼前的空间。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完全被迷雾笼罩了,我小心翼翼地下床,一边呼唤着老爹老妈,但是什么回应都没有。我在地上摸索着,我发现房间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所有的物件都变得软软的感觉,就像是豆腐一样,好像一捏就会碎掉。
我摸索着找到了房门,打开房门,外面的一切正如想象中的那样充斥了浓雾。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猫,正是梦里的那个,不过我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我现在到底在哪?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这只猫的嘴里发出来的,是一个很清爽的女声。
黑猫突然沉默了,它优雅地走到我的身边,用它长长的尾巴轻轻地环绕着我的脚。
“抱歉,我只能撑这么久了。”黑猫用它的小脑袋蹭着我的裤腿,“你大概也是时候该醒来了吧。”
“什么啊,你这女人。”我佯装愤懑地说,目送着光走上地铁,她在地铁上透过窗户气愤地朝我比了一个中指,她的小脸气鼓鼓的,很可爱。
这家伙真的以为我会忘记她的生日吗?哼哼,我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摸了摸兜里的钱,福泽谕吉的触感真的很不错啊,他可能是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了吧。
今天的打工也要再加把劲喽,为了这天我可是谋划了好几个月啊。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是肯定的啊,他们俩从去年开始就去国外工作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国内乖乖念书。我老爹曾经只是一家工厂的工人,后来就离职自己去海外开工厂了,我老妈自然是也跟着过去照顾他了。
这是一只很黑很黑的猫,黑的就像一块浓重的阴影。这只猫之前就在一直在我家在的这条街区瞎逛,平日里也不怕人,每天就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神气极了。直到有一天它好像受伤了,一瘸一拐地在我家的院子里兜兜转转,不知道想干嘛。
然后我就让它进来了,还专门给它买了点猫粮,在之后它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其实我并没有把它当作宠物来看。我之前经常在和它玩的时候趁他不注意地时候把它丢出去,因为它的猫粮太贵了,我可是在攒钱,哪有钱在家里养一只闲猫。
但是不管我把它丢出去多少次,它总会在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迎接我,我怀疑我的家里肯定有什么角落有个小洞,才会给它趁虚而入。不过每次它出现的时候它的毛发都是干净油亮的,一点也不像是钻了什么角落的小洞。它总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野猫,如果是出现在平安时期的话肯定是宫廷里的御猫吧。
“既然如此,就叫你清少纳言吧。”我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看起来灯泡应该是需要换了。我抱着清少纳言,一边预习着明天的课文一边跟猫对话。
“本来我想送她几本书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读书。”
“我最近想看看漫画和动漫,你说我从哪一个开始看比较好?”
“这几天打工真的好累啊,给小光买了生日礼物之后我一整年都不想再去打工了。”
“清少纳言,你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我老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清少纳言,要是你是一个人就好了,我就能和你说好多好多话了。”
“清少纳言,我好孤独啊,除了小光和你,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清少纳言,我跟你说,《复明症漫记》真的很好看,我好喜欢萨拉马戈。”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那是我和光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是班里的转学生,就坐在我前面。她是个非常奇怪的女孩子,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右边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放学之后会戴上耳环在街上到处溜达。她从来不写作业,每天都抄我的,我本来以为她和那些欺负我的家伙一样,我对他们来说只是利用的工具罢了,写作业的工具,值日的工具,背负罪名的工具。我是一颗怀罪的螺丝,哪里需要我我就会去哪里。
然后她就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把花瓶的碎片扫干净了,然后倒进了垃圾桶里。
那天我起得太晚了,那几天没有休息得太差,结果午觉一直睡到晚上。这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骑上了送给小光的生日礼物,用最快的在街上飞驰着。为了抄近路,我甚至在在小巷子里用全速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就在我要从巷子里穿出去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壁,不,是一辆车。
我记得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四肢似乎是在抽搐着。我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起来,仿佛是升起的白色雾霭,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我记不清了,颜色在我的脑海里已经逐渐趋同,变成了某种叫做颜色的概念,是某种颜色吧,我猜。
“你是清少纳言吧,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会说话?”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永远的朋友。”黑猫嘴里的声音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小光的声音。
“你是……小光?你到底是小光还是清少纳言?还是……清原诺子?”
“我是他们中的每一个,我是一个女巫。你已经死了,但是我为你创造了一个你的记忆世界,来放置你的灵魂,你可以理解为神龛。”
“是的,永远在一起,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黑猫的身体逐渐延展,黑色的皮毛变成了白皙的皮肤,小光,或者说清原诺子,就这样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想和你在这座虚构的城市里和你永远生活下去,你能在用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但是我的力量只能维持半个月,现在我的力量耗尽了。”
“这座城市失去了能源供应,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白蒙蒙的一片,其实这些不是雾,只是没有足够的能量让它们维持你想象中的模样了。”
我回忆起当时看到的雾气,那些迷雾就像是裂缝,在镜子上流动的裂缝,这个世界被谁痛击,裂缝如潮水般来来去去,这才形成一片朦胧的涌动的雾海。
“很抱歉啊,我只能让你最后的生活持续这么短的时间。”
最后一切都变得苍白了,我和凉子赤裸着拥抱着沉入了这一片纯白的流体,在沉浸的一瞬间,时间停止了,我们并没有死去,因为在这片流体中时间会变得极其缓慢,一秒钟都会将近永恒。在那里,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与此同时,一切也能够代表所有意义,因为我们就是那里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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