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尖锐的汽笛声,刺破谷底淤积着蚀骨削肉的高辐射雾霾,穿过密布山麓上下的EGUS密林,跃上山岭,响彻云霄。人们依稀间感受到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丝无妄的念想!
满脸对未来充满期许的乘客们,手里提着粗花布包裹的被褥衣物,肩上扁担两头的竹筐里,装着煮食用的锅碗瓢盆,杂乱无序地涌到入口检票上车。苦力们在工头曹的责骂声中,手忙脚乱地往站台上运货。广场上,陌生男人孑然孤立,转昔间就被人忘记了。
跟以往的异闻杂趣一样,人们见过、听过,身后就成了茶余饭后谈资。死水微澜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过着。没人会去想,世界是否会因他的到来而改变!
时间慢慢的流动,陌生男人始终坐着一动不动,地上神秘的瓶子不停地闪烁着七彩变幻的光芒。四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把他当成了摆设,调皮的孩子,还在嬉笑着朝他扔石子,到了最后,连孩子们都没了兴趣。
上周一通折腾,让阿宇和肥波饿得不轻,急需买点吃的。两人便老老实实地在车站搬货。自从阿宇跟陌生男人对视以后,心底就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阿宇驼背弯腰背着沉重的麻袋,在地库和站台之间来回奔跑穿梭。每次,他都会下意识地望向陌生男人。一次又一次,看着老僧入定般的陌生男人,好像在等着某种预示、某种信号。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就失去了兴趣,想着赶紧干完活,领工钱去买马蹄糕吃。
恍恍惚惚间,他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陌生男人。陌生男人突然瞪大双眼,眼眸里好像着火一样,向外发出蓝白相间的火焰。整张脸迅速膨胀,长出粗粗的黑色猪鬃毛,一对猩红色带着血滴的犄角,从额头挤破皮肉,钻了出来。他张大嘴,满口如锯齿般的獠牙左右交错着,朝着阿宇咬了过来!
阿宇大喊一声,醒了,发现躺在自己的破木板床上。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抹了抹额头,搽掉冷汗,往四周看。正是凌晨时分,周围万籁俱寂,准确的说,除去肥波打呼噜、放屁、说梦话等噪音外,确实是很安静。
阿宇厌烦地抓起床边地上的人字拖,朝肥波扔过去。肥波被击中,哼哼唧唧地翻过身,接着睡。阿宇叹口气,颓然躺下,双手枕着后脑勺,透过破败天花板的缝隙,看着黑色夜空发呆。
不一会,肥波山崩地裂的呼噜,再次响起!阿宇本想把肥波拉起来,跟他说说话,解解梦,转念一想,跟他个傻缺说了也白说,实在心烦,干脆起床,走了出去。
周围还是黑乎乎的一片,阿宇站在棚屋顶,深深地吸了口山谷里有些潮气的污染空气,竟然有股清新的感觉!东边,遥远的山巅后,渐渐的露出了鱼肚白,映着天边一抹红,勾勒出了群山的剪影。
静夜里,窸窸窣窣的有声音:“啵……切……啵……切……”
阿宇刚开始以为是树林里小动物在啃食EGUS树根茎,但他知道可能性不大。
因为大面积的种植EGUS树,原来的植物生态多样性早就破坏了,其他种类植物没有了,动物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食物,跟着消失了。人们已经有十几年没在树林里看到过小动物了。
阿宇想了想,身子打着转的听。刚开始,声音飘飘荡荡、忽左忽右,没有方向,在空中时断时续的萦绕。阿宇集中注意力,慢慢的,大致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阿宇浑身发毛,打一个激灵,理所当然又不可思议的答案,从他脑袋里冒出来。那个陌生人,他在念诵经文。
阿宇自言自语地下了结论,虽然听不清念的是什么,但抑扬顿挫的旋律,是那么熟悉。因为在梦里,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如同婴儿在母亲子宫腔里。
阿宇的杏仁核涌起要去找陌生人的冲动,与此同时,前额叶立即亮起危险的警告!他看着远处朦脓的车站,踟蹰不前,心中万般纠结,到底要不要跟随那股冲动啊?!
蠢蠢欲动后面暗藏的危险,往往会把他不自觉的拖入某种不可逆,最后一败涂地的境地。就像他每次事前满怀信心,最后无一成功的偷渡行动。
当脑袋中冒出偷渡想法时,一种压抑不住的欲望从内心滋生,荷尔蒙激增导致心跳加速、脑部充血,推着他赶紧行动。一切凉凉后,他又万份懊恼,心想冒险真不值。可是没过多久,偷渡的冲动又爬上心头,直到不可遏制,又开始策划新一轮的行动。如此循环反复、周而复始,几乎成了生理反应,像动物的发情期。当下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而且比以往更加猛烈,像飓风在颅内翻滚、搅动。
“欲望来了,肯定抑制不住的。想那么没用,早晚都是干,干就完了!既然这次不是偷渡,就不带胖子了。”
阿宇想通后,从屋顶下来,扫了一眼屋里。肥波还在“震天响”,他把从外面轻轻门关上,顺着棚户区弯曲的小路,摸着黑,向山坡下的车站走去。
越来越接近车站广场,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念经声,反而弱了下来。最后,等阿宇来到广场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阿宇惴惴不安的踱步,走到广场边。
凌晨,朝阳已将天边染成灰青色,空荡荡、静悄悄的广场清晰可见。几只骨瘦如柴的野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听到有人走来,一哄而散。陌生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端坐原地,全身上下都是尘土。
阿宇蹑手蹑脚地蹭了过去,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眼睛死死盯着陌生男人,仔细的观察。不久,他发现了惊奇的现象:通常人们表面是闭着眼,脑子其实在东想西想,反映在眼球上就是自然的转动。从外面看,眼皮会有蠕动现象。可是眼前这个人,仿佛身心是空的,像块山石立在那里。
“怎么可能?”阿宇心想。“不合常理啊。人多少得有些想法吧?跑江湖的人,心里活泛着呢!难道…….他跟吟游乐师一样,也是异种族?得小心!”
想到这里。他绕着陌生男人来回走,试探着开口说:“嘿,大叔!半夜不睡觉,叨叨地念经。在这儿骗鬼啊?”
阿宇指着布幡,说:“你这个,弄得挺像那么回事的嘛!要不咱俩盘盘啊?”
陌生男人不作回应,只是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地上的瓶子,做了个“请”的动作。阿宇看看陌生男人,又看看瓶子,犹豫了,他嘬着牙花,在瓶子边蹲了下来,伸出右手要去抓铁丝,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诶,差点着你的道!弄得气氛怪吓人的。提前说一声啊,真伤了我的话,可找人弄你啊!别看咱村子不大,叫十几个人揍你,一点没问题…哎,小心点。跟你说!”
陌生男人依旧没开口,手一直指着瓶子,好像蒸汽机械木偶,从打坐入定的姿势,变成了指示的动作。阿宇把袖子卷起,定定神,大口地呼气,放松紧张情绪。
他双手合十,来回搓了搓,左手拇指和食指弯曲成钳形,慢慢地往铁丝头一点点地伸过去,避免皮肤接触,只用指甲尖去夹起铁丝。一旦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他随时准备收手。
正当要下手的瞬间,站台对面的山顶,一缕阳光穿过浓密的云层缝隙,直直地照在瓶子上,瓶子发出强烈的光芒,晃得阿宇不得不闭上眼。等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铁丝已经豁然夹在指尖,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他拿起铁丝在对方面前晃着,很开心地叫到:“哎,哎!看到没有,看到没?”
说完就要把铁丝往瓶子里插,手腕突然一紧。他抬头看,陌生男人欺身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沙哑、低沉带着神秘感的声音,从喉咙里了传来:“年轻人…想清楚了?”
阿宇看着陌生男人被围巾遮住的脸,露出的双眼已经睁开,眼球没冒火,不过,瞳孔是灰白色的,跟眼白混在一起,像得了白内障。
阿宇使劲甩,把手抽回来,挥舞了一下,想证明他是不是瞎子。陌生男人侧脸过去。阿宇看他有反应,不是瞎子,反而得意起来,说:“怎么?大叔怕啦?露怯了吧。没事!你把通行证和徽章给我。再忽悠别人,我啥也不说。可以吧?”
陌生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哗啦、哗啦”车站清洁工扫地声传了过来。陌生男人拿起瓶子,盖上盖子,装进黑色背包,腾地站了起来,背着包,一声不吭地往站台方向走去。
阿宇心里纳闷,想:“不至于吧?坐那么久,布半天局。这么简单被破了?不干了,想跑?”
他把铁丝收进口袋里,几步赶上去,跟在陌生男人后面,劝道:“哎,哎,大叔。不至于啊,不至于。不就是把戏不灵了吗?不用撂挑子啊!你如果手里真有通行证,你给我。剩下的活,我给你当托,怎么样?不让老曹收钱,我来。我有办法偷偷地就把钱收了。怎么样?”
检票口的旋转门是钢管做的,只能等火车进站,用车上蒸汽驱动联锁开关推动下部的轴承,旋转门才能开启。阿宇来到他身边,看着旋转门说:“别想了。人力肯定没戏!以前村里还有牛的时候,他们弄了好几头牛一起拉都没用。你…啊…”
阿宇继续在旁边叨叨个没完。陌生男生突然抓住旋转门上的钢管,双手一推,异常轻松地就把旋转门给打开了。阿宇看着打开的门,眼睛都直了。
陌生男人伸手拍了拍阿宇,让他跟上。阿宇赶紧躲开,生怕被他一巴掌给拍死。陌生男人径直走进站台,沿着铁轨往东南走。阿宇赶紧跟上,不时地回头看旋转门。
“我去!牛逼啊!神啊,大叔!看来你是真有功夫啊?哎,我拜你为师!教个三拳两脚的。让我也跑跑江湖啥的。哎,神仙大叔!”
陌生男人不理他,继续走。阿宇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赖唧唧地要拜师。两人沿着铁轨,背对着初升的朝阳,走向阳光还没照到的山坳。路边立着“森林防火、人人有责”的告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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