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本战报来自《迷雾之城》(City of Mist)系跑团规则下,对官方模组《病毒在蔓延》的修改与延伸,已进行大幅度的魔改。阅读本战报,对原模组可能造成【轻度】剧透,请酌情选择阅读。
2、关于《迷雾之城》规则,详情可参阅纯美苹果园、100Dice的相关文章进行阅读,或是前往B站up主@群猫TRPG开罐号 发布的视频《前往迷雾之城》了解。 这是一座由玩家们共同创造的城市,玩家们所扮演的身份名为“断层者”,是身负神明力量的人类,而其程度也各不相同。窥破世界真实一角的他们,面对自身一直追逐的谜题,面对自身一直寻找的真相,会如何选择?
“但当这些永恒的传奇存在来到我们生活的领域又会如何呢?这些来自群星的超群存在要怎么才能在一切终要逐渐化为尘埃的地球找到一具身体?来自传奇与来自凡世,这两股力量能否生存同一个地方,在同一个人体内共处?”
——《迷雾之城》规则书
3、有关故事与角色的台词发言、设定、注释和吐槽补充将会用 斜体字 标出,只想单纯阅读故事的玩家可以选择跳过下拉。
4、如果直接阅读本篇有些吃力,可以先从上一篇《鲨鱼缸》战报开始阅读,二者虽然换了人但时间线连通。
底特律,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曾享有“玩具之都”与“猫咪之城”的美誉。这里建造着巨大的玩具厂,还有着全城最高的礼拜堂和钟楼,以及奇特的,半夜十二点敲响九次的钟。大量的孩子为了玩具涌入底特律,带来了大量的猫,这些大大小小的毛球也一并成为了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同时,城市水道发达,有船舶和浮桥作为交通工具,船夫成了必不可少的职业之一。除此之外,灵异故事们——不论是玩具还是猫,许愿池还是雾,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新兴的一切都在冲击着这座湖中都市。传统的玩具产业逐渐被遗忘,无数的玩具厂日薄西山,年轻人们纷纷离开了这年迈的土地,不再回头,不愿回头。
本次的典礼官(MC,Master of Ceremony)是子不语,感谢不语让我补票上车。在构建城市时,我抱着“希望能和上个团接上世界观”这样的私心,但又没忍住对《血源诅咒》风格的追求,最后还是选择了尖尖的教堂。不过意外的是和其他PL想到了一起,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水之都(湖中都市)。再加上MC的建议,四名PL每人提供了一个灵异故事,分别与镜子、玩具、猫和教堂许愿池挂钩——于是,玩具之都、猫之都、水之都和怪谈之都的底特律,就这么完成了。
一切的一切,还要追溯到贝克先生的酒馆里。没有人知道这座酒馆是什么时候被盘下的,当人们注意到时,老贝克的招牌就已经挂在了那里。对于种种猜想,酒吧主人也总是不置可否地摸摸胡子尖,吐出一团烟圈,留给好奇的酒客们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要知道,酒馆的常客们最期待的就是老贝克敲响他的铃铛——那意味着一项委托的发布和完成后丰厚的报酬。而这一次,伴随着铃声响起的是一名自称S的客人发布的寻人委托,信息模糊不清,报酬却令人侧目:任何一个关于城市的问题的回答。
追寻着各自所求的四人接下了委托,暂时一同行动,各显神通地开始寻找失踪者——一名小女孩。一路搜索之下,众人在夜色中找到了她的踪迹,却没能阻止她被送上一艘黑色木船,消逝在无声的雾里。
尽管委托失败,四人却因此结缘,开始追寻雾中隐藏的真实,成为了行走在城市背面的“寻雾人”。
妮娅·弗恩斯,PL弦州,神法【宙斯】,身份【大学生】。
拥有宙斯至高无上的神格和掌控雷霆的能力,雷霆审判下罪人无处遁形。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女,由母亲拉扯长大。在她病逝后醉酒落水试图自杀,被后来的恋人格雷救起,在开导下慢慢走出阴影,开始变得积极向上,努力贯彻着自己的正义。之后,格雷的失踪又给了少女重重一击,也成了她在迷雾中寻找真相的动力。
“格雷,等着我……!”——妮娅·弗恩斯
莫里斯·摩根,PL扭蛋,神法【尼德霍格】,身份【警察局警长】。
死者国度的主人,灭世之龙腐蚀万物的力量在他的掌中被运用得炉火纯青。底特律的刑警队长,被称为刑警队的神,却无力寻回在某个深夜消失于雾中的女儿露娜,家庭因此几乎分崩离析,他的心也被自己封闭,成为沉迷于酒精之中的怪脾气大叔,只有女儿留下的娃娃是他心中最后的珍宝。尽管命运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寻回自己最重要的人。
“露娜!!”——莫里斯·摩根
瓦西里莎,PL阿天,神法【女巫】,身份【社区万事通】。
能够与使魔黑猫科什卡共享感官,熟练掌握着多种草药学与魔药学,随身携带的黑书里记载着无数禁忌的知识,身怀邪恶的善行者。以解除家庭的血脉诅咒为目标而一路旅行,贯彻着行善的意志。然而在经历多次以怨报德,导致自己不得不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之后,少女开始怀疑自身行为的意义,原本在她眼中泾渭分明的善与恶,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确定,这就是我的答案。”——瓦西里莎
韩赛尔·莱恩,PL青乌,神法【糖果屋-韩赛尔】,身份【船夫】。
为幻觉所困的青年,却拥有能用糖果创造一切的能力。黑帮交火的幸存者,背负着黑道的一纸通缉,带着弟弟格雷特辗转逃到底特律,隐姓埋名分别作为船夫和情报商行动着。曾为了击溃神明化身失去了情感同调能力,就连身为人的共情能力也在逐渐流失,反而借此看到了不曾了解的黑暗面,站在理性与情感、善与恶的十字路口反复选择与摇摆着。
“‘莱恩’本身,就是说谎者(lier)。”——韩赛尔·莱恩
在这场游戏中,最为戏剧性的就是“因果”了。神与弑神之龙、孩子与吞食孩子的女巫,四名PL意外结成了这样的关系。而令PL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因果”的逆转也同样发生在了PC身上。
贝克的老酒馆今日依旧人声鼎沸。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来到这里,大多用工资换了几小时的醉生梦死,以遗忘现实世界的疲惫与残酷。只有少部分人依旧保持着清醒,他们或许只是小酌几杯,或许是有目的而来——比如在此长期租用了一间包厢的寻雾人们。
韩赛尔忙于工作,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此刻正趴在沙发上补眠,眼底露出深深的青黑;妮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埋头整理着最近收集到的,关于她的爱人格雷的线索,时不时发出咋舌声,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一番,或是懊恼地一捶扶手;一旁的瓦西里莎抚摸着怀里的黑猫科什卡不知在思考什么,后者咧了咧嘴,冲着其他二人凶狠地一呲牙,尾巴在主人的手腕上用力一抽后,一溜烟跑出了房门半开的包厢,对此瓦西里莎只能在妮娅的偷笑中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黑猫灵活地躲避着无数双沾满尘土和酒气的大脚,却被突然打开的酒馆大门吓得炸了毛:这次走进来的是一双带着香水味的高跟鞋。它的主人并没有留意擦身而出的黑猫,而是环顾四周,行动局促,迟缓犹疑,最终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步挪向了吧台的方向。老贝克正缓慢地擦拭着玻璃杯,同几乎醉成一滩的莫里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是犹豫了片刻,这衣着光鲜亮丽的女人才终于颤抖着递上了名片,小声地开了口——对着一手按着太阳穴,尚未从醉意中摆脱出来的警长先生。
“请问……您是莫里斯警长吗?还有,您就是从迷雾中拯救失踪者的寻雾人,对吗?我想委托您,请您找回我的女儿!”——艾莉森·克雷格
按照艾莉森女士所说,她就读于市立一中的女儿艾米丽·克雷格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至今未归,杳无音讯。几人翻看着女士提供的两页信息——事实上这对于寻找一个失踪人员来说远远不够——上面表示,同学曾提及她下午四点放学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学校,为了给她心爱的母亲购买礼物而前往了人迹罕至的老街。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老街根本没人见过她,即使给出高额的报酬,关于这失踪少女的行踪也仍然一无所获。
妮娅帮着莫里斯打下手,后者调动了警局的人脉与资源,确认了少女失踪的区域就是校门口和老街之间这短短的一百余米,在周围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出没的痕迹。让他内心警钟大作的是,根据天气预报显示,失踪当日,底特律城被浓浓的雾气笼罩;而少女失踪的日期,和他的女儿露娜失踪的日期刚好对得上。
诚然,它令他焦躁不安,虽然不敢肯定,但他只能牢牢抓住它。
另一边,韩赛尔与瓦西里莎来到了校门口。他通过吃下糖果,将“制造一切”的能力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从而让自己“看”到艾米丽从离校后到失踪前的行踪幻影。他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少女缥缈的幻象,却惊讶地发现她似乎在躲避什么人的跟踪一般,脸上满是惊恐,跌跌撞撞地朝着水道方向而去,最终像是无路可逃般地步入了水中。
幻象的副作用还未退去,青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他藏在隐匿居所的血亲胞弟打来的。原来,放纵杀手们追杀二人的底特律毒瘤——恶人斯坦尼斯瓦夫在泊船区藏了一些“好东西”,如果能将它们检举给当地的警察,或许他们就可以重新走在阳光下了。他谢过对方冒着风险查到的消息,但考虑到不希望牵连其他人,还是向同伴隐瞒了这件事。
对于莫里斯警长来说,他行动的唯一动力就是与露娜相关的事情了。根据MC所说,在了解到莫里斯的故事背景后,自己就做了这方面的打算——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
关于韩赛尔被黑帮追杀的部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阅上一作战报《鲨鱼缸》的部分剧情,或者等replay制作完成后再另行观看。
市立一中是底特律最著名的中学,能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妮娅也是这里的毕业生之一。借助优秀毕业生这一身份,再打上了“返校探师”的旗号,她轻松地混入了校园,找到了当年她的老班主任。从几名老师口中妮娅得知,艾米丽对灵异故事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老师们猜测她可能是过度思念自己的父亲——已经跳海自杀的,底特律最大的玩具厂老厂长——导致的。
那是位值得尊敬的好人,老教师回忆道。他的玩具厂吸引着大量外地的游客,而他又捐出7、80%的收入用于城市的建设,使得城市的经济发展蒸蒸日上。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传统的玩具对人们的吸引力不断降低,而玩具厂的合同又出现了问题,导致地皮无法变现。最终,负债累累的老厂长在一个无人之夜里落入海口,就此了无踪迹。人死债消,放贷人最终还是放过了艾莉森母女,这可能也是他们仅剩的一点良心。
莫里斯通过出示警官证,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市立一中,一副完全不在意门卫和学生们惊异的眼神的样子。此时正值上课时间,他直奔艾米丽的班级,在经过老师的允许后,把艾米丽的同桌拎到了走廊上开始问话。从这个满脸雀斑、支支吾吾的少年口中警长得知,艾米丽从上周开始就和一帮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家伙混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做着事情。那群人自称“传奇探寻者”,平时似乎聚集在废旧玩具厂。
——那座底特律曾经的辉煌,坐落于城西的,最大的玩具厂。
“你知道玩具的故事吗?”
“如果不尊重玩具,肆意伤害它们的话……就会被玩具打破头死掉啦!”
瓦西里莎在韩赛尔的领路下,到达了艾米丽最后步入水中的岸边,之后立刻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绘制了一个小型的阵法,然后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草药点燃,开始进行招灵仪式。
两人觉醒的神法相生相克,这使得瓦西里莎总是能听到黑书的呼唤,让她忍不住想要伤害面前的青年;而对方也是一样的状态,总对她有种刻入骨髓的恐惧感。这情况在他们共同行动一段时间并且互相交心后才有了些许改善。
随着时间流逝,豆大的汗珠顺着瓦西里莎紧蹙的眉头滚落而下,打湿了她领口的荷叶边。就在韩赛尔犹豫着是否要将她推醒时,少女猛地睁开了眼,踉跄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令她意外的是,仅仅是第一个问题就让相当数目的灵表现出了强烈的恐惧感,其中有些弱小的灵甚至因此消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三个字:“摆渡人”;而对于第三个问题,灵为她指引了一个方向,那是城市的正北方,唯一一座教堂——或者说许愿池的坐落处。
“你知道许愿池的故事吗?”
“如果在钟敲响某一声时从钟楼上丢下硬币,准确无误地落入许愿池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丢不中的话,就会消失在雾里啦。”
“而如果使用许愿池的硬币,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
当四人重新汇合时,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浓郁的一层雾。即使近在咫尺,也只能勉强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底特律的雾气总是很多,如果你被雾气包围,一定要记住右手扶墙,按着墙壁走十步,然后等着雾气散去。”
“千万不要贸然进入雾里,不然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还未等妮娅给大家讲完这个灵异故事,莫里斯就不耐烦地一头冲进了雾里,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进入雾中的一瞬间,莫里斯就听到了声音。那个熟悉而又陌生、亲近而又遥远、那个他苦苦追寻了数年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莫里斯一瞬间红了眼,他奋力挥着手,想要推开这些恼人的雾。女儿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几乎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影了!
像是突然被一头钢铁犀牛撞击了一般,莫里斯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在地上足足滚了好几圈,才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每一寸皮肤涌出,他的每一次咳嗽都在喷出破裂的内脏碎片。
“在你的眼中,女儿的身影越发清晰,你几乎能看到她流着眼泪的脸蛋——然后,就像泡沫一样破碎了。”——MC
雾不知何时已经散了,一路追逐着莫里斯身影的众人才发现,四人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一条主干道上,而浑身是伤的莫里斯不远处正停着一辆小轿车。
在妮娅迅速地为警长进行紧急处理时,韩赛尔捏碎了一颗糖果,一小簇青色的蝴蝶幻火从糖果碎片中破茧而出,将莫里斯温柔地包裹起来,而他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就像是浴火重生一般,警长先生除了看起来有些可怖之外,已经全无大碍。几人快速逃离现场,将围观路人的风言风语甩在了身后,只有妮娅匆匆回头一撇时才发现,那辆轿车里空无一人,只有驾驶席上坐着一个娃娃,似乎在冲着他们笑。
“我懂了,学医救不了底特律人。”——妮娅·弗恩斯
众人狼狈地逃上韩赛尔的渡船,淡淡的水雾落在皮肤上,带来些许凉意,反而有种清醒的实感。瓦西里莎与妮娅质问着莫里斯为何如此冲动,后者不甘示弱地反驳,韩赛尔则在火药桶即将爆炸时强行按住三方,四个人在这艘小船上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然而事件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当渡船路过一块渡口时,三四个有着大量纹身的壮汉跟着一只黑猫如同醉酒一般走进了水里,再也没有冒头。才缓过一口气的莫里斯一个扎猛子跳进河道中,竟然对上了一双双瞪大的猫眼——
这几个壮汉沉入了河底,他们并不是游不上去,而是无法上浮:无数的黑猫死死地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用力向下拖,活生生沉在河底。
这边还不等惊愕万分的莫里斯爬上船,那边的瓦西里莎又是有所感应一般地抬起头,对上了彼岸阳光照不到的漆黑巷口里的几十双猫眼。
“东方的镜子、南方的猫、西方的玩具、北方的池。当迷雾飘起,钟声落下,一切都能找得到答案,你可以见到他。”——无名之声
众人再次关切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瞻前顾后难以抉择的性格再一次让他选择了隐瞒——担心家人,但同样不想牵连无辜者,这次自然被轻松识破。在众人的劝说下,他终于选择坦白,众人决定一起前往泊船区。
深夜的泊船区十分“热闹”,尽管这里只是个小港口,却依旧灯火通明得不正常。荷枪实弹的混混和打手来回巡逻,而不远处甚至停着一艘巨大的货轮。众人将小舟藏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经过一番商议对策,决定由韩赛尔从正面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进行调虎离山,莫里斯与瓦西里莎从背后水路潜入货轮,妮娅则跟随韩赛尔,随机应变,灵活行动。
捏碎糖果,一层轻巧似无的纱帐落在妮娅的身上,几乎是瞬间,她的身影就从三人眼中消失了。目送着瓦西里莎与莫里斯潜入水中后,青年与少女交换了一下眼神,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泊船区的入口;后者则是拢了拢身上的纱帐,小跑着跟上对方。
——如果她没有看错,仓库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个小个子往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很快,毫无躲避巡逻路线意思的韩赛尔就被打手们发现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张开双臂,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犹豫的旋涡却依旧在他眼底盘旋着。
“不是你们老大叫我来的吗。”——韩赛尔·莱恩
一报上名字,打手头领就摸了摸下巴,嘿嘿笑了起来,带他进入了中央最大的一座仓库。只见仓库里打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周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箱,一旁还有一个被黑布笼罩着的长条状物体,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再向里看去,一名满是横肉的壮硕巨汉正满口恶言地殴打着一名小混混,拳拳到肉的闷响让二人都微微皱眉。直到将小喽啰揍飞,接连撞翻了好几个货箱,巨汉才兴味索然地站起身,将四人此行的“目标”展示出来——那是已经遍体鳞伤、甚至断了一条腿的青年。
“我要你死!”——恶人斯坦尼斯瓦夫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斯坦尼斯瓦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巨大的RPG火箭筒,朝着他们的方向重重按下了开关!炮弹的后坐力让他连着倒退了几步,而这枚吞噬性命的杀戮兵器正以肉眼无法追随的速度飞驰而来——
另一边,瓦西里莎正半跪在货船的高处,莫里斯站在她身后,警惕地为她放风。这里是上风口,海风吹拂着她鲜红的裙摆和金棕色的发丝,将它们扬起又落下。黑猫科什卡追逐着一小段丝带,玩得不亦乐乎。
瓦西里莎缓缓睁开眼。方才她借助科什卡的双眼与四足,大致摸清了货轮的守卫情况。令人惊奇的是,整座货轮留守的人员并不是太多,而且都位于下风口位置。只要在上风口稍微“做点什么”,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地接手整座货轮。
同莫里斯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后,她再一次掏出草药囊,开始配置魔药。虽然情况紧急导致效果可能不是太好,不过对付普通人来说应该足够了。很快,一片淡淡的暗绿薄烟慢慢混入了笼罩货轮的水汽中,并在施为者的有意控制下,将范围锁定在了整座渡轮周边。
两人略微掐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一人吃了一枚解毒药,杀进了魔雾弥漫的货轮里。不出意外,几乎所有打手都被他们迷晕,少有没中招的几个被两人你一手刀我一拳头地打翻在地,合作颇为顺利。
男人和少女在一个岔口分开行动,瓦西里莎前往船舱区,而莫里斯则直奔驾驶室。
船舱区里依旧有数个巨大的,被黑布罩着的铁笼。瓦西里莎掀开了一个,发现里面都是陷入昏迷的活人。根据多年浸淫魔药学的了解,她猜测这群人可能是被注射了什么大剂量镇定类的药物,这才导致他们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
她将这个消息带给了驾驶室的莫里斯警长,后者已经在问完话后干脆利索地把驾驶员放倒捆好。从他们口中警长得知,他们的老大接了笔大生意,需要一百多头“肉猪”——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称呼——此刻他正在那座中央仓库里。
几个词汇在莫里斯的脑海中产生了不妙的联想,而这联想又是如此可靠,以至于他不得不相信面前的线索——
“我要燃尽我的标签,以‘完全成功’的状态,驾驶货轮,直接撞上去!”——莫里斯·摩根
如有神助一般,莫里斯奇迹地启动了这艘货轮,看着它像条缓缓苏醒的巨龙一样慢慢喷出蒸汽,男人被阴云布满的面孔上露出一个久违的快意表情。
于是,泊船区的打手们,惊恐地看着这艘钢铁巨兽喷出一股浓烟,加足了马力,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在人们的惨叫声惊呼声中,直直地撞向了中央仓库——
几乎是同时,韩赛尔挡在了妮娅面前,一把糖果在他手中飞速融化重铸成一面防护盾。然而事出突然,它仅仅是阻隔了爆炸一瞬便碎成了齑粉,产生的余波将青年整个轰飞,狠狠地把他撞在了仓库的墙壁上。
“你知道吗,东方的湖中都市里有句古话……坏人,是会遭天打雷劈的。”——韩赛尔·莱恩
收到了暗号的妮娅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她抬起纤细的手腕,紧接着,随着一团电光开始在她的掌中汇集。不知何时,仓库的天花板已经被翻滚着的雷云覆盖。
“裁决之雷啊,听从我的命令……你们这群恶人,都应该受到惩罚!”——妮娅·弗恩斯
几乎是瞬间,仓库里的所有打手都被雷光击中,浑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身体发出焦臭的气味,甚至还在微微地冒着电光。尽管还有气,但短时间恢复行动力是不可能了,包括那名先前耀武扬威的巨汉。
雷击劈碎了黑布,妮娅这才发现,那是一座塞满了人类的笼子,而此时此刻,金色的雷光正无差别地攻击着笼子里的人——或者说,笼子里的一部分人。有的人被雷电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人近在咫尺却毫发无伤,惊恐地看着嚎叫的同伴。
惊愕的几人连忙抬头,只见一座银灰色的尖锐船头撕裂了仓库的外壳,它被从中整个劈开,还能动的喽啰们已经顾不得许多,四散逃生,彻底丧失了战斗的意志;而立了大功的莫里斯与瓦西里莎正站在驾驶室里向外面打招呼。
距离地面二人身边不远的地方突然掀起一块布,一名熟悉的——妮娅先前见到过的小个子满身焦黑地窜了出来。他颤抖着举起三个手榴弹,直接向着他们砸来!
妮娅眼中精芒一闪,三道利针似的线雷瞬间将手榴弹在小个子头顶劈开,三重爆炸再一次将他压制在地,然而没过多久,这坚毅的对手再次爬了起来——这一次他选择的武器是一根锋利细长的钢筋。
“你们毁了我的一切!去死吧!去死吧!”——恶人斯坦尼斯瓦夫
“MC,我要造一面镜面之墙,把他的攻击反射回去!”——韩赛尔·莱恩
糖果啪嗒一声落地又瞬间张开,变成一道横贯仓库的镜面。
“斯坦尼斯瓦夫夹着钢筋一路向着你们冲来,但同时,在他背后的位置,出现了一面镜子,从里面慢慢伸出一根钢筋……”
“当他抵达你们面前的一瞬间,噗呲一声,他也被从镜子里出现的,自己手中的钢筋贯穿了心脏,倒在了地上。”——MC
瓦西里莎制造了限制移动和伤势溃烂速度的阵法,用于防止黑帮成员逃走和自己人死亡,一直到警局人员到来才悄悄撤去了它们,深藏功与名。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绘制阵法,再次举行招灵仪式。这一次的灵似乎比上次来得更加坚韧一些,至少在她提问时当场魂飞魄散的情况没有重演。
耳边传来精魄们窸窸窣窣的低语,如同使者的邀请,如同逝者的呢喃。
“他是来自古老国度的白昼的兄弟,他是黑暗夜色下的子嗣。”
笑声渐渐远去,留下瓦西里莎望着渐渐化为飞灰的阵法,陷入沉思。
众人从被送去医院的斯坦尼斯瓦夫口中得知,一个叫做“维克托”的人购买了这些“肉猪”,而交货的地址正是城北的许愿池。
莫里斯的同僚告诉他,这些被拐卖者大多是被蒙骗而来,四人的这次行动至少解决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失踪案。可惜的是,警察们没能在里面找到艾米丽和露娜的踪迹。
妮娅去看望了被拐卖者们,他们都对妮娅表达了无与伦比的感激和致谢,其中一个小女孩甚至要把妈妈留给她的生日礼物毛绒熊送给妮娅,最后在妮娅百般安抚下才换成一个拥抱。
——然后她注意到,小女孩的手臂上有一块烫伤膏的痕迹。
……直到几人离开现场、离开医院,那迷路的兄长,都没能踩上面包屑,走向关着亲人的烤炉。
“妮娅·弗恩斯,你发现你的雷霆伤害了无辜者,你的正义是否出现了裂痕?”
“不,我没有。这反而刺激了她,要去学会辨别善恶,要去寻找真正的正义。”
“莫里斯·摩根,你这一次依旧没能找到你的女儿。你感到灰心吗?”
“瓦西里莎,你的黑书在呼唤着你,让你解放它的力量,你是怎么想的?”
“韩赛尔·莱恩,为什么你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你的弟弟?”
“对比你的主题,‘为了亲情、友情和爱’,讽刺吗?”
这是我们进行幕间结算时的大致结果,也成为我笔落于此处时仍然抱憾不已的,因为我本人的犹豫、怯懦和恐惧造成的后悔与痛苦。
时间不等人,经过简单的讨论,众人决定驱车前往城西的玩具厂一探究竟,寻找那群所谓的“传奇探寻者”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他们知道艾米丽的踪迹。
巨大的建筑物墙皮斑驳,爬山虎和藤蔓爬满了铁丝网表面,又缠绕在锁着厂房大门的铁链上,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浆水气息。黑雾从莫里斯的掌中升腾而起,毒蛇一般吐着信子,沿着铁链攀附而上,所到之处发出呲呲的融化声响。不过几秒,被腐蚀成废铁的几块漆黑金属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被莫里斯一脚踢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尽管现在是下午,但由于没有照明措施,再加上天色阴沉,巨大的工厂里十分昏暗,有些难以视物。众人打开手电筒,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堆满了废旧的玩具,而那些制造玩具的大型机械大概已经被搬走变卖了,只留下这些底特律曾经的荣耀,躺在这岁月的角落里慢慢被人遗忘。
吱呀一声,腐朽的轴承被转动,二号厂房的门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却停着一艘古老破旧的木船。船头装着一个肮脏腐败的羊头像,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四人。整艘船漆黑中透着墨绿,一时间,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语惊雷一般窜入了几人的脑海。
凑上前去,只见船上躺着一具白骨,身着一套破烂的衣服。妮娅为它做了简单的尸检,令人惊讶的是,这具白骨死了大约有十年——这与十一年前跳海的老厂长的死亡时间颇为接近。
就在这时,清脆的碎裂声在厂房内响起。众人慌忙向着声源处看去,发现莫里斯的脚下躺着一个小小的娃娃,而娃娃的脸已经被前者刚才下意识地一退踩碎了。几乎是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喊,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好疼啊……好疼啊……我的脸好疼啊!”——孩子的声音
无数缺胳膊少腿的玩具涌入了厂房之中,少了一只眼的玩具熊、断了胳膊的锡兵和少腿的长颈鹿……密密麻麻,仿佛整个工厂内堆积的陈旧玩具都聚集在了这里。为首的胡桃夹子司令嘎达嘎达骑着一匹小木马走在最前面,塑料块制成的手掌上有一柄塑料细剑,冲着四人一挥一指!
“传奇探寻者,出击!目标是坏人!”——胡桃夹子司令
一声令下,乌泱泱的玩具们如同得到了号令的战士一般扑了上来,像是蚁群撕咬大象似的开始往众人身上爬,即使甩掉一些,还会有更多的玩具前赴后继地向上。情急之下,妮娅与瓦西里莎顾不得许多,又不好直接动手,只好大声解释着自己的来意,一切都只是误会。
“请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寻找失踪的艾米丽小姐的!”——妮娅&瓦西里莎
几番折腾下,胡桃夹子司令终于暂时相信了几人的说辞,下令让“士兵”们停手。眼见着玩具潮水退去,这边的四人禁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更有甚者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毕竟这场景实在太过刺激;另一边的司令则是从部下手里拿来了一管胶水,开始为莫里斯踩碎的娃娃仔细地修补。
从其他玩具口中大家得知,艾米丽还活着,而且很高兴——这句话是那只掉了一只眼睛的玩具熊坚持要说的——而莫里斯的女儿露娜同样也活着。
仅仅是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众人的身上。
胡桃夹子司令告诉众人,当年老厂长是自愿跳海的,因为他得到了神灵的眷顾——摆渡人卡戎的船,因此,当他再次遇到在雾中迷失的可怜人时,才下决心跳海,自愿成为摆渡人,把迷路的人接走,送去该去的地方,再把不该去的灵魂悄悄用权柄带回,放入玩具中,用另一种形式存活——说到这里,夕阳下的司令看了看自己塑料块做成的手部,黑黝黝的眼珠闪出一丝少见的迷茫。
“有的时候我们也在想,我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但对于大部分的同伴来说,能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就已经满足了。”
“而你的女儿,不就在你的身边吗?”——胡桃夹子司令
听到这句话的莫里斯如遭雷击。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娃娃,只见这小小的玩具不知何时攥起了拳头,攥得非常用力,莫里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在不伤害娃娃的基础上掰开它。
瓦西里莎一眼认出,这正是她的家徽——曼陀罗的花瓣。
就在这时,船首的羊头眼眶内开始发出幽幽的绿光,船内则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啦啦声:那具几人曾经尝试收殓却无论如何也抬不动的白骨竟自行站了起来。它看都没有看众人一眼,而是用长篙撑着船,对着墙壁视若无物地直接穿了过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瓦西里莎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没有听到身后胡桃夹子司令所说出的许愿池的真相:那是女巫的把戏,许愿池的硬币都是人的灵魂,所谓的实现愿望只是诱骗人献出灵魂给魔鬼,而那些人就这样失去了灵魂……
摆渡人的船在迷雾中前行,仅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瓦西里莎这一次顾不上仔细绘制阵法,当机立断地咬破手指,用血液当媒介开始在黑书上寻找答案——幸运的是她这次依旧成功了。
黑书的记载告诉她,如果想要把摆渡人招到身边,就需要有死者,或是向着死者出现的地方转移——另外,把灵魂提取出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死者”。而如何从冥界归来这个问题,黑书中提到了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的故事,也就是需要征求冥后的同意,而且不可以回头才能离开;另外一个成功的案例是命运三女神赫卡忒也曾经做到过这件事,或许祈求赫卡忒的恩赐也是个办法。
另一边,得知了家徽真相的莫里斯正怒气冲冲地准备找瓦西里莎“算账”——她可是女巫啊,莫里斯如是想到——而察觉了这一点的韩赛尔赶忙拖走了瓦西里莎,找了个莫里斯与妮娅听不到的角落概括地讲解了许愿池的情况。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并没有把莫里斯的失态当成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这让他陷入了沉默。
四人驱车前往城北的许愿池。还未把车停好,就看到一名年轻人正在许愿池里捞硬币。莫里斯当机立断制服了对方,却发现对方只是一名想半夜捞点外快的上班族。
而瓦西里莎在检查许愿池时,发现上面雕刻的图样同样带有曼陀罗的花纹,并且从上面感受到了一股和女巫同源的气息。
“MC,我要毁掉这个许愿池!”——瓦西里莎
随着瓦西里莎的咒语,这座不知道建立了多少年的许愿池开始崩解、碎裂,最终坍塌成了一地残砖瓦砾——包括瓦西里莎自己也是。当最后一个咒文念诵结束时,她恍如被重锤集中了一般倒在了地上,散发着恶臭的脓血从她每一处毛孔渗出,染红了她的长发和袖口,显得骇人又可怖。妮娅慌张地想要为她止血,却找不到哪怕是一处外伤,就仿佛是这血在自发地从她身体中流出似的——
少女抬起头,面前是一条插满了火炬的长路。路的尽头是一席华美床榻,上面侧卧着一名戴着面纱的女人。
“向左走,我将赐予你永恒的沉眠。”
“走向我,我将赐予你死亡。”
“向右走,那是轮回,迎接你的命定之死。”——无名女性
“第一条路或许很美好,但这不是瓦西里莎追求的真实。”
“第二条路是死亡,她绝不会选择就这么轻易死去。”
“第三条路……或许是她心中最后坚持的东西。”
“这是我坚持的善良,我绝不会改变。”——瓦西里莎
少女大步流星地走向第三条路黑暗的尽头。她的身边没有黑书、没有黑猫、没有伙伴,步履却坚定非常。
道路的尽头,是一团旋转着的巨大旋涡。站在它之上,瓦西里莎几乎以为自己是一艘被吞噬的小舟,即将被击毁灵魂,粉身碎骨。
许愿池旁,众人惊讶地发现瓦西里莎流出的脓血正以飞快的速度凝固,把她包裹成一个坚硬的血卵。然后,随着咔啦啦的碎裂声,血卵之下,是重生了的瓦西里莎。她的头发不再枯槁,而是富有光泽;她的皮肤也不再满是奔波的痕迹,变得吹弹可破。她的状态从未像现在这样好。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黑猫科什卡衔着黑书,毫无留恋地遁入黑暗,消失不见。
身后突兀地传来动静。之前被摁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从他的口中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来南边找我吧。”——无名之声
传完话的男人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息,莫里斯检查了他的脉搏,发现他的心脏已经停跳。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泛着绿色的黑船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岸边。摆渡人的骨头互相碰撞了一下,发出喑哑嘲哳的声音。
“死者们,准备上路了。”——摆渡人
年轻人的尸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船。
莫里斯不做他想,随手从许愿池的废墟里捞出几枚硬币冲向岸边,将硬币递给了摆渡人。后者黑洞洞的眼眶注视了他一会,将硬币收了起来,微微让开了上船的路。
四人就这样登上了船。长篙在岸边一点,黑船无声地滑入雾中,消逝在雾里。
雾气无边无际,身边只剩下彼此的身影和船只破开水面的水声。不知过了多久,黑船终于停靠在一座小小的港口旁。众人小心地下了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似乎除了这条路以外,别无他选。
——然而在瓦西里莎眼中,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一座长长的洞窟里,船只之下全是各式各样的人类骸骨,这艘黑船就这样硬生生地、无声地从白骨中破开了一条路。
四人小心地前进,眼前却豁然开朗: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莺啼婉转,芳菲满路,天光温柔,万物如初。无数的人躺在花海之中,面容安详,呼吸平稳,仿佛在做一场永远也不会醒的美梦。
就在这时,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开启,从花海旁的木屋里走出一名衣衫褴褛、面容丑陋、额头凸起、嘴角凹陷的老妇人,向着四人露出一个微笑。
——你看,所有人都带着笑容,不论他们在那个世界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是公平地拥有着美好的一切。他们啊,都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唯有死亡,是最公平的逃避。
那在瓦西里莎眼中风华绝代的女人让开了一条路,将木屋内的情景展示给莫里斯看:无数细细长长的头发从天花板上垂下,刺穿了小女孩的脖颈与四肢,将她像是玩偶或是某种待宰的肉类一样活生生吊在那里。而面对父亲不可置信的目光,无力改变现状的孩子能做的,只有用力摇晃着满是泪痕的脸蛋——
“别看我……”——露娜
然而,还不等四人有所行动,一股浓稠的困意突然席卷而来!
莫里斯立刻拔出手枪,对着自己的胳膊反手开了一枪!血液随着子弹崩飞,弹壳落在草皮上,发出闷闷的响声。伤口带来的剧痛和对女儿处境的暴怒成了支撑这位父亲的动力,他目眦欲裂,胳膊依旧在汨汨流血,举着枪的手却依旧稳如泰山。
“露娜,爸爸绝对不会再一次弄丢你了!”——莫里斯·摩根
妮娅的指甲已经活生生刺进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滴滴答答地向下淌,打湿了她藕荷色的袖口。少女的腿脚发软,她在发抖,但她瞪大了双眼,更不甘心就此倒下。她的眼中恍惚出现了格雷的身影,青年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脊梁温柔而坚定地撑起。
“怎么能……在这里倒下!”——妮娅
身为普通人的瓦西里莎根本无力抵挡神明的力量,摇摇晃晃地跌入了珀尔赛福涅的怀中。她在迷蒙中回忆着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的故事,喃喃祈求着冥后的恩赐,期冀着面前的神明能睁开慈悲的双眸,让这群迷途之人回归故里。
“当你迷途之时,火炬与曼陀罗会指引你前进的方向……不要走入命运的岔道,因为你是赫卡忒的子嗣。”——珀尔赛福涅
扑通一声,韩赛尔仰躺着栽倒在花海之中,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钻入鼻孔的是烤面包的香气,落入耳中的是家人亲切的声音,睁开眼,他恍惚回到了自己的故土——那座小小的湖中都市。父亲不再为生计而奔波劳累,母亲不再病恹恹地没有精神,就连弟弟也不再惹是生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曾几何时,他拥有为了保护他人而拖着神明化身一起下地狱的觉悟;但此时,他却觉得这银制的利器仿佛有千斤之重。
“如果是这样,也挺好的……”——韩赛尔·莱恩
“MC,我要进行‘超限解放’,用我的雷鸣唤醒所有的人,为大家打开一条回去的路!”——妮娅·弗恩斯
晴空万里的沉眠之地,天色蓦然阴沉。雷云涌动,雷声轰鸣。身着藕荷色衬衫的少女缓缓飘上半空中,一头长发无风自动,而她的身后,隐隐地出现了一尊高大威严的神像!
“大家,一起回去吧!”——妮娅·弗恩斯
无数炸雷响彻整个沉眠之地,所有沉睡的人都被雷声惊醒!
头顶传来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天空正以极快的速度龟裂开来,最后哗啦一声,破碎成无数的镜子碎片,飞散而开!
而最初的一道雷电直直落在地面上,化为一道光柱,那是出去的路!
莫里斯顾不得许多,冲进木屋将露娜小心地抱在怀中冲进了光柱,仿佛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精疲力尽的妮娅看到妇人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全然无法行动后,才欣慰地从半空中跌下。事实上,苏醒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哭嚎着不愿离开,只有少数的苏醒者留给她一个勇敢的背影,在那之中她认出了艾米丽。
韩赛尔同样被雷鸣惊醒,一滴眼泪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他搀扶着妮娅和瓦西里莎进入了光柱。离开前,他回头忘了那片花海一眼。
四人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许愿池的废墟附近,钟已经响完最后一声。和他们一起的人中又有绝大部分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或是茫然无措地站着,想必是被光柱卷入的,本不想回归现世的人吧。
礼拜堂最高的尖顶之上,一只黑猫衔着黑书蹲在不远处。然后,黑书被一只素净的手拿了起来。
“唉,真是几个调皮的小家伙,又得重新做一面镜子了。”
瓦西里莎会留下对于死亡的永生恐惧与敬重。她弄清楚这个诅咒了,离城去寻办法去了,虽然还保持着跟大家的联系。
她回了家一趟,去见了自己的亲人,也见到了回归的黑书。
沉睡非常美好,但是对于清醒的瓦西里莎来说这是种莫大的恐怖,人的生命很多时候并不是为自己而活,她就是一直在为了别人活。这一个角度来说她是韩赛尔年轻美好时自己的一个映像,不过韩赛尔的悲惨不会在她身上再现——大概。
【妮娅·弗恩斯——直视命运】
我最近时常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一方面是有意回忆不让自己遗忘,另一方面则是那时的记忆太过于鲜明而难以磨灭了。
伴随冲天雷光升起,在身体到了极限的同时,冥冥中,我感受到,和某个存在的联系已经断开了。
他们大部分落荒而逃,只有少数一部分逆着人潮走向了我开辟的道路。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在我意料之外,只要至少有一人愿意再次直面现实,我的行动就不是没有意义——这样,莫里斯先生,韩塞尔先生,瓦西里莎小姐大家也都可以安全地回去了吧。
我在践行着正确的事情,这点毋庸置疑。如果格雷在的话,他应该也会肯定我的行动吧。
但是数以万计的人群中,格雷不是其中之一——他不在这里。
在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后,我从空中缓缓落下,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想走向那雷光开辟的通路,身体却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甚至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了。
多么讽刺,我会因为脱力被迫留在这里,沉溺于幻梦吗?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温柔声音。
绝非幻觉,绝非梦境,那是就算灵魂被烧成灰烬,碾成粉末,我也绝不会忘记的——恋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虽然还是非常虚弱,但我感觉到已经足够站起来了。而韩塞尔先生此时也来到了我的身边,搀扶起我奔向那个出口的方向。
湿意爬上了我的眼眶。我知道,我漫长的追寻终于有了第一个明确的答案。
想问的话有千言万语,但最后,我只是开口道:“我一定带你回来!”
但是我却能想象到,他一定微笑地点了点头,就像往常一样。
他身穿一席庄严的红色长袍,从很高台阶上缓缓走下,带着我从没见过的肃穆神情。
而台阶下是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甚至其中还有一些熟人。他们全部穿着各异的衣服,大部分跪在地上,神情惊慌害怕,状若祈求的诉说着一些什么。
我也是台阶下的人之一,只是没有跪在地上,呆呆地盯着他。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换上了我最熟悉的温柔表情,对我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醒来时发现格雷留下的笔记正压在我枕头底下。我记得睡前应该把它放进抽屉里了才对。
这本笔记奇怪的地方很多,我曾在格雷失踪后,希望瓦西里莎小姐帮助解读上面的语言,但是她却表示笔记本上什么字也没有。
而且无论我把它放在哪里,去找它的时候总会发现它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奇异的事情,这点奇异对我来说反倒是习以为常了。
那之后,我去看望了同伴们,莫里斯先生似乎因为女儿回来改变了很多,露娜小姐真的非常可爱,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瓦西里莎小姐的状态似乎也很不错,她和我一样失去了某些东西,但至少目前我们还记得彼此。而且她似乎也找到了新的方向。
但是,我再去到韩塞尔先生的常停驻的码头时,却再也没有能找到他。听贝克老板说,他离开了——我想他或许也是为了去找寻自己的答案了吧,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但是总是有种虚无缥缈的气质,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甚至直到最后都是他拯救了我,我真诚地祝福他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既然格雷的失踪与城里的迷雾无关,那么之前线索的方向完全就断了。
但现在,我想我至少能推测出几点明确的新信息。
格雷没有死,他希望我找到他,此刻一定在世界的某处等着我去带他回来。
格雷不是普通人,他可能是像我和同伴一样的觉醒者,或是其他更不寻常的存在。
格雷笔记上那些用奇妙文字书写的信息,应该和他的身份有关,如果能破译这些,就有很大概率能得知更多线索。
我其实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多问问他,就是因为那过份的善解人意……不对,那是胆怯。
是的,其实我也逃避了。我并不是不在意格雷的身份和过往,但是我更害怕知道一切后,会使他某些不妙的过去会更快的追上他,使得他从我身边离开。
事实却是,就算我不去了解,假装那些谜题不存在,它们也一样让格雷失踪了。
如果我没有逃避,在当时主动去了解,情况说不定就能明了许多,而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被动。
但是,后悔是没有用的。我所能做到的,只有不断地前进。
就像这次调查一样,为了带所有人回去,我失去了那份奇异的力量,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带所有人回去,甚至这次的选择有可能在未来给我带来麻烦,我也并不后悔。
在初次见面时,格雷就曾经告诉我:“命运的确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你想达成一个愿望,就只有主动前进才有机会找到命运的机会,沉湎过去自怨自艾,除了自我毁灭,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是的,我再也不会逃避了。我将继续践行着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追寻着,直视命运,无畏任何挑战。
3月13,女儿的生日,妻子出远门,由我负责接女儿放学回家。但是突如其来的警情让我把这事忘了。
手机上显示着十多条未接来电,等我来到校门口已是晚上10点,保安室的大爷一直在安慰身旁泣不成声的女儿。
“露娜,对不起,我……”话音未落,女儿就抱着她形影不离的娃娃,哭喊着冲了出去,”我最讨厌爸爸了!“
全天高强度的行动拖慢了我的身躯,满城的浓雾影响了我的视野,我竟没法在第一时间追上她。
而当脚步声进入城区一处偏僻拐角之后,一切都如同凭空消失,死胡同里只剩下娃娃静静的躺在地上……
窗外雾气依旧,但屋内的壁炉中却透着十足的暖意。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爸爸妈妈,现在可是晚餐时间,要说点开心的事哦!”
大家开始讲述最近的趣事,一家人便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晚餐。妻子和女儿打算回房休息时,丈夫却穿上外套走向玄关。
“放心吧露娜,上了年纪的人不需要太多睡眠时间,这只是惯例的餐后散步而已。”
——在一处高楼的顶端,一个男人叼着烟,用左手压着帽子,风衣的下摆随风飘荡。
“今天也有很多迷失的、暴怒的、绝望的灵魂呢,本以为扳倒恶人能减轻点工作,这下好了,工作量直接翻番。”
男人猛吸了一口烟,”我的那几位朋友现在又身在何方呢?“随后吐出浓浓的烟气,“事情还没有结束对吧,尼德霍格,你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男人拿下嘴边的烟头,弹到一旁。
“哦~让我猜猜,你想让我腐蚀吞噬的,就是这片雾,对吧?”话音刚落,男人从楼顶一跃而下……
底特律似乎又多了些新的传说,巨大的黑翼在城市上方掠过,迷失雾中的人被吓得动弹不得。
直到浓雾散去,他们还一脸惊恐的坐在地上,看来那位船家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呢。
底特律,曾经的玩具之都,现在的垂暮老人。时间带走了它的激情,岁月抽去了它的生机,此刻的它已活力不再,如同行将就木的生命,慢慢被遗忘在世界一隅。
然而,这与贝克老酒馆里的人们无关,至少暂时无关。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暂时抛下世界的种种不公与痛苦,至少在酒精面前,人人都有醉生梦死的权利。
留着八字胡的贝克先生放下擦拭了一半的玻璃杯,为面前人又倒了小半杯橙色的酒液。仅仅是这么一点,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浓郁酒味。
“你今天喝得够多了。每天都这样,我真怕下一次就是莫里斯来给你收尸。”
老贝克开了口,回答他的是年轻人一饮而尽的动作,然后是剧烈的咳嗽。尽管已经满身酒气,但他的神态依旧生疏地像个几乎不饮酒的人。
他抬起头,暖黄的灯光下是一头久未修剪的黑发,长度已经超过了肩膀许多。青色的挑染黯淡无光,给人一种随时会化作火焰的飞灰燃尽消散的感觉。蝴蝶眼罩不知收在了哪里,露出浅色的左眼和一道狰狞疤痕。老贝克记得对方曾提过,那是自己的血亲缝制成的珍宝。
那可能是青年刚来底特律时的事情。年代有些久远,但他依旧记得对方沉静而温柔的笑容。
老贝克的酒馆一直开放到凌晨。直到最后一名酒客离开,老贝克才像往常一样想要唤醒趴在柜台上的人,也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手还未触到青年,对方就猛地站起了身。
底特律是水之都,夜晚总会弥漫着薄薄的水雾。青年稳稳地行走在水道旁,缓慢而轻盈的脚步丝毫不像是一个喝了一夜烈酒的人。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分成两段,向两侧旋转,最终南辕北辙,再也不见。
玻璃的脆响划破了夜色的寂静,几只流浪猫被吓得炸了毛,从藏身之地一窜而出,跑得没了影。满头是血与酒的青年随手丢掉了酒瓶,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走。
——我曾经想过,也许你是真的把我当家人,而不是一个外人,所以我愿意跟你回去,回到那个看不起我的家里去。
他看到了停泊在河道旁的小舟,几个小时前他拴上的绳索还在。船上放着一束白蔷薇。
一枚小糖球咕噜噜从口袋里滚落,青色的蝴蝶幻火破茧而出,缠绕在青年的额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徒留一场幻痛。
火焰突然从他脚下爆发开来,舔食着他的衣角与头发,焦黑的痕迹正在灰色的风衣上攀附蔓延,却又在下一秒收缩,化为一只扑闪着翅翼的青色蝴蝶,被青年狠狠捏碎,留下手掌绷带上一块焦黑痕迹。
月色之下,能清晰地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缠着厚厚的绷带。
青年翻了个身,仰躺着面对月亮。脖颈上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开来,露出深深的青色掐痕。
月色渐暗,淤痕永远不会消退,如同附在脖颈上的青色蝴蝶。
A:这跟我们没有推的另一条剧情线(即原模组剧情线)相关联,大致是同赫卡忒进行交易,提供一百个人的灵魂。
A:一方面露娜是误入沉眠之地,一直想要回去;另一方面她的灵魂比较特殊,赫卡忒能做的就是分出了一小部分放进了娃娃里,一路陪伴和指引着莫里斯。
本篇是我游玩的第二部迷雾之城模组,感谢MC子不语,感谢PL阿天、扭蛋和弦州(排名不分先后),感谢大家对我这个菜鸡的包容。
比起第一篇《鲨鱼缸》,《消逝于无声》的故事在MC的引导下更加偏向于对角色个人的改变与思考,或者说这才是迷雾之城规则的核心:角色的抉择、改变与成长。然而很抱歉这一点上我做得尤其不足,以至于满盘皆输,或许我会后悔很久很久吧。
和鲨鱼缸一样,本篇也有制作replay的计划,敬请期待。另外,妮娅与莫里斯也会参与子不语的原创战役模组集《荣光编年史》,如果有的话我会敦促他们写战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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