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踏岚诧立于亭外,能傣心中也自骇然,将手中的纸条递去,祝踏岚接过垂目速扫,纸上写着“能傣大师道鉴:弟于彼界安好,获喜讯,脑残吼已被伏法,特匆此先复,细节余后再禀。弟莫川”。叹了口气转身到湖边,背手昂首望着远方的山峰,眼神也黯然了下来。
能傣与飞雪面面相对,不知该不该言语,能傣眼瞄桌旁火盆上架着的铁锅,小声对飞雪嘀咕道:“哎呦,这……再不吃就要凉了吧?”
“入座吧,文瑏。”祝踏岚转回举手引客人入亭,待坐好后,朝飞雪道:“今晚有劳你了。”飞雪连忙笑回:“掌门哪里的话,弟子有幸借势儿伺候掌门与前辈餐叙,托赖上个俊儿,分内之事罢了。”说着拂手摸上盖子,听了会儿续道:“稍等片刻道长,炖菜马上就好。”
祝踏岚这时突然轻咳一声,说道:“这么看来,那边战况还不错。”能傣道:“贫道这一路上也实时跟进消息,听说那边的钢铁部落虽然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组建的,但他们都以其父格罗玛什·地狱咆哮马首是瞻。”祝踏岚一听,皱眉道:“这就麻烦了。古有云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势不两立。这杀子之痛,岂能不报?在兽人看来,这位后世来的同胞是英勇就义,这不仅达不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反而能激励他们士气,更加猛烈的反攻倒算。”
能傣道:“掌门所言极是,虽然目前取得了些许胜利,但强敌仍在后面……哇!好香啊!”转头看去,飞雪已揭开锅盖,一股热气蒸腾升起,伴着暖香,能傣看到锅内码着一大盆八宝饭与四小坛子瓦罐,飞雪先乘上两碗饭,食指朝锅中心一勾,提起蒸盘,里面咕嘟咕嘟煮着半锅汤,能傣双眼冒光,痴乐道:“人参野雉汤?”飞雪笑而不语,祝踏岚笑道:“是不息峰上的雪参,文瑏。大补的,快尝尝。”能傣接过雉汤,边喝边叫好:“好鲜!好,好,好!美味佳肴呀!”喝完又要了一碗,盛时身子侧向火盆,屁股悬于石凳上,搔耳摸须,只感时间变慢了许多,好不难熬,引得飞雪忍俊不禁,强努着内劲让手腕不抖。
祝踏岚见他馋相毕露,莞尔摇头,舀了一勺八宝饭放入嘴中,嚼道:“你还是老样子,文瑏。当年我想见识见识那‘羽化五衰’奇功,你都一再推脱,却被一小毛女娃儿,用几道菜就套出了来了,见食忘友啊你。”
“非也。”能傣接过满满一碗,匀速归位,急着溜边喝了一口,烫得嘴不住张合,“贫道与掌门在虎爪池切磋时,就用上了那‘羽化五衰’,只是掌门您没察觉罢了。”
能傣仰脖送汤入了喉,道:“是的,遥想当年掌门与贫道二人风华正茂,掌门您更是有一股子挥斥方遒的霸气。虎爪池切磋武艺,掌门挥动竹棒,神态悠闲,招式是又快又准,贫道看的是眼花缭乱,心中暗暗惊佩,贫道记得掌门当时活学活用,以棍代刀,使出一招‘八方藏刀式’,力如千斤,激起的水浪如暴风骤雨般势不可挡,掌门可还记得贫道是如何化解的吗?”
祝踏岚寻思了片刻,迟疑道:“祝某记得文瑏你是先用了一招‘波龙返’,紧接着被我横棍挡回,你接住棍子时,身子点于荷叶之上,便化解了祝某的攻势。”能傣道:“掌门好记性,正是那轻轻一点,贫道才化解了掌门的那招式,贫道当时只参悟到了‘小五衰’,用得便是其中的‘浴水着身’卸力之法。所谓‘浴水着身’,如青莲不染于水,现衰时似枯竭发肤,浴水沾身引入内,如江河汇聚。贫道见掌门如此神力,岂有不蹭之理?借着这股劲道,才停住身子浮在水上,要不然就成了落汤鸡了。”说时用勺子舀出一块野雉肉,笑吟吟的吃了起来。
祝踏岚挺腰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文瑏你当时身姿朝下,与波龙返的收势相反,祝某当时还纳闷呢……”说时,湖外有一名灰发女熊猫人款款走来,飞雪迎了上去,问她:“连继师姐,你怎么来了?”那女子道:“噢,我找掌门有事。”飞雪小声道:“掌门有客……”祝踏岚放下碗道:“无妨,都是不是外人。文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白鹤院的连继。这位是迷踪岛冥想洞天的能傣道长。”
那女子拱手作揖道:“见过能傣道长。”能傣赶忙放下碗回礼:“江湖人称‘神机妙算’的连女侠,贫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呀!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呐!”祝踏岚道:“甚么事如此急?”连继笑道:“是掌门您先前答应的事,我们院的布鲁塔卢斯·土岩已兑现了承诺,希望您赶紧赐名呢。”祝踏岚“哦”了声,边思索边问:“这么快……你们没帮他吧?”连继笑道:“那孩子劲头十足,还用得着我们帮么?他一完成那五千次提水功,就跑来央求我一定要在今晚要来,我让他回去等着不可胡闹乱跑,便赶紧来找掌门您商量了。”
祝踏岚斜眼瞅了一眼桌对面,能傣自顾自的喝汤吃饭,全然不顾这边事,他稍定心神,缓缓道:“既然原姓土岩,就姓个‘石’吧,他名前面有蓝色之意,名上便来个‘青’字,石青,石青,雪山……石青山?这名字怕他扛不起,不行不行……”
“诶,雪停了?”能傣突然惊诧,众人闻言抬头一瞧,不觉间大雪已停,灰云飘散玉盘正圆,祝踏岚拍桌叫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月出皓兮,就叫他‘石青皓’吧。对了,回去不要忘了告诉他,他的新名与新姓皆与他原名有关的,可算音译,并非篡改撰起,要他不满意可自行改换。”连继领命回去,待她走远,祝踏岚低笑道:“祝某代徒儿谢过了。”
能傣笑道:“掌门您哪里的话,天晴了雪停了,要谢您也得谢那月亮。”祝踏岚笑了声,问道:“文瑏,贵派收的岛外弟子,必须要按照咱们的姓氏归化吗?”能傣道:“那倒不用,我派辛慈副掌门曾定下规矩,派中无避讳,不可强行更名。这事儿看他们自己了,想继续使用本名就用,想要一个与咱们一样的名字,咱们也便帮取了,当然自己起也行,当初曾有名人类弟子给自己取名‘妲煞镲’,女旦妲,煞气的煞,乐器小钹的那个镲,只因以后诨号叫个‘煞镲浪人’,贫道也不反对,她开心就好。”飞雪“噗嗤”一乐,给能傣舀出几块野雉肉,祝踏岚干笑几声:“呵呵,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我们是想到一块了。”
“嗯,姓甚名谁也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只要初心不妄,便无所谓了。”能傣看了眼八宝饭,嘿嘿一乐,开始转话头,“就说这次护送伤员的那劣徒吧,他本名缪缪·金卡垃,未行拜师礼,便追着贫道要一个名字,贫道当时也无准备,他要得急,贫道当时也不好推脱,看着眼前的一碗芋圆吃不得,随口说了一个满堂芋,他一听喜不自胜,从此便以‘孟塘雨’自居了。”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飞雪道:“道长,您那徒弟是孟满不分的吗?”能傣摊手道:“有可能,毕竟刚学习咱们的语言,听岔了也很正常,贫道想了想,叫孟塘雨也行,虽犯了三才相克之理,但他喜欢就好。”祝踏岚望着月亮,细细琢磨:“孟塘雨……孟,塘雨。‘孟春闻风雨满塘,纤纤织雾隐花墙。’贵派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这名字可谓贴切又雅致呢。”能傣道:“谢谢掌门替那徒儿找补,要不咱们走一个?”说时嘴与眼睛不住往锅内瓦罐努,还问了句“这是青玉巫祝露吗?”
祝踏岚无奈笑道:“是的,文瑏。知道你喜爱喝这个,特地温了这几坛。”说罢便叫飞雪拿来两个酒盅,自己亲手斟满,递给能傣:“尝尝,还是不是老味道。”
能傣抿了一口,双目微眯,叹了一口气,只觉此情此景配此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也不多说,饮尽杯中佳酿。
祝踏岚随即跟上,拱鼻咽下酒后问道:“文瑏,你那徒弟没问名字的含义么?”能傣道:“这倒没有,不过贫道倒是查了一下他的名字,‘缪缪’在巨魔语中是海上灵风的意思,金卡垃也是个较有地位的族姓,为狩猎神赐福之意。”祝踏岚道:“这不挺好的吗,那他为何执意改名呢?”能傣晃着酒杯,意味深长道:“或许是对咱们文化情有独钟吧。就和这青玉巫祝露一样,岛外人非要叫它青玉巫婆老酒,一下子就把原先用来祭天的佳酿叫成了邪性的刷锅水,啧啧啧啧……”祝踏岚皱眉苦笑道:“也不至于如此,文瑏你这次叫他护送伤员,是到了行修之时了?”
能傣点头道:“确实,要算起来,其实还应该再早些让他外出,只不过之前他突然顿悟了仙法,贫道只得让他闭关清修,如今修期已满,遇上这事儿也算是缘分,便遣他去了。”祝踏岚沉声道:“即是文瑏选中的弟子,必是冥想洞天的栋梁之才,在此遥祝护送顺利,祝某干了这一杯。”干完转向飞雪道:“去瞧瞧你师父那边进展如何了,然后到后厨要一盘翠蒸肺鱼,做到四五成端来。”
飞雪走后,席间无话,两人却不尴尬,祝踏岚一直望着明月,一阵寒风疾刮来,喟叹间姑见能傣自行盛汤,那一刹即逝的动作,让他想起同吃同住同乐的少时时光,不自禁感叹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他如今已是一派掌门,而能傣则在迷踪岛上修炼传道,至今聚少离多,慨叹:“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能傣听后跟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用指尖推了推酒盅,祝踏岚没搭理他,自顾说:“先师曾有告诫,习武之人应学艺、创术、修心……文瑏,你说我们都到这个岁数了,还要修什么呢?”能傣放下碗,看着对面的好友,微笑道:“贫道认为仍还是修心。”
能傣继续道:“贫道认为,心先正己,然后度人,不为羽后留名,只愿为存善驱煞之轮增一份力量。”祝踏岚挑眉道:“文瑏庇于神真子大人身边,耳语目染下,果然有见众生的大格局呀。”能傣摇头道:“掌门莫笑贫道了,咱俩都这个岁数了,哎呀……回想起来,年少时的梦想有幸实现,但入了此番,却发现年少时无知的可以,不知这份责任的分量,庆幸贫道先师及时点化,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之不效,伤了派宗之名。”祝踏岚突然问道:“文瑏也觉得祝某拒绝部落不妥是吗?”
能傣笑道:“贫道不敢,是感到意外。”见祝踏岚无打断之意,续道:“掌门既是影踪禅院之首,不可能不知煞魔的危害,此番马莫川代表部落找到贫道,贫道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其中定是有些许误会,才导致掌门做出如此决定。”
祝踏岚苦笑道:“是啊,我影踪禅院与煞魔斗智斗勇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为了阻止加尔鲁什释放煞魔,祝某连自己性命可都不顾,怎这次突然不管不顾起来了。”饮下杯中酒后,起身走到亭边,看着冻上的湖面道:“斯人已逝,祝某心中不免幽思。唉……也罢,也罢。对他而言,回到过去,至少纠正了他父亲的错误,也算抹去了他心中的一道业障。”他口中的业障,正是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带头喝下恶魔之血,致使兽人沦为燃烧军团奴隶之事。
与岛外人接触后,他得知加尔鲁·地狱咆哮什之所以心念念要打造纯兽人的部落,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他一直被父的错误饱受折磨,背负耻辱又极度渴望洗赎污点之人,大多内心会变的扭曲起来。
这今日的人物却死于了过去,祝踏岚怎么想都觉得即悖缪又讽刺。
“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就能一雪前耻么?换来的只是新的征伐……”只见祝踏岚喃喃自语,右手凌空向前挥劈,一道蓝气斩风落下,咔咔数声闷响,面前的冰层开始皲裂破碎,“加尔鲁什要复仇清算,联盟部落要捍卫疆土,祝某要保一方安宁,都是各有各的想法。战争之轮不断向前,周而复始无从避免。”说时湖面的碎冰摇曳相撞,东一咣啷,西一噶嚓,好似一场场打斗,此起彼伏,没有定数,也不曾停止。
祝踏岚打断能傣的话,反问道:“你觉得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心而论,他算是乱世的一名枭雄。但他过于急功近利,做出用煞之事,不是十恶不赦的歹人又是什么呢?”能傣思索了番,肯定道。
祝踏岚叹了口气,点头道:“按照咱们的标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武力至上、兽人至上、歧视和平、鄙夷止战、打压联盟、欺凌盟友……这些都没得辩驳。但,不能因为他是个野哉的反派,就否定他存在的合理性。毕竟是大萨满祭司萨尔推举他登上的部落大酋长宝座的,萨尔又是部落各族人推选出来的酋长,这自然就代表了大部分部落人的想法。或许在部落里,就是有人喜欢他那样的人物,或者他的行事风格,符合部落人的胃口。”
伴着碎冰声,祝踏岚缓缓转过身:“祝某来给你讲讲那天的事情吧。”
话说岛外这边,在泥链镇西南的山道之上,有一青衣脏辫的巨魔,正大步沿山道迤逦而上,身边却不见同伴的踪影。
“刚刚那个是什么,你也说不出来,你不是能么你,吃瘪了吧你!”
他边走边低低念叨着些什么,这里山势颇陡,山道没有铺设石级,只有断断续续的木栏,十分不显工程,巨魔委折上了两道险坡,见对面山崖上虬结着巨硕的荆棘团,槃根错节欲奔泻而下,他长舒了口气,回身再俯视山下,尘泥沼泽的密林已如草皮。
他便是孟塘雨,自山腰后便领先一众人走在最前面,他心中默想:“山泽遥见招,何事乃踌躇?仅为闲茬故,不忍言索行。良辰入胸怀,挈杖去针湖。荒涂无行人,回顾见朽泽。煞魔又就治,功德自然建。”正自行得意之时,听到山下传来欢声笑语,也不再造诗,赶忙提气上山,过了良久,声音渐远,他又低声吟道:“我本就是君子,怎会因人言改节,可笑。”说罢心情大好,滚气到下盘,猿啸一声,迈开“幻珑步”急行一阵,走至路径渐窄,顺着山道转过一个弯,身前突然大亮,停步定睛俯瞰,山下碧蓝一片,土黄的石峡兜着光滑如镜的海水,不免叹道:“好壮观呐!”
巨魔看到的正是千针石林,在上古时代这里本是平原荒漠,西窄东宽,北高南低,菲拉斯一代的河流顺着地势,自西向东冲刷着这片荒漠入海,时间一长便带走了这里的细沙,等到地形更变,河流改道,东部的湖泊变成了巨大的盐碱地,西部的狭长的山谷内也露出了巨多尖塔砂岩。
没有了水,经过长时间的风蚀,砂岩尖塔逐渐成了砂岩柱,走在谷底,那一根根的圆柱形砂岩柱,像石做的树林般从峡谷底部拔地而起,也因此得名“千针石林”。待到牛头人来到这片区域,在许多尖塔上都建有桥梁,将峡谷两侧彼此联通,又为了方便旅商,部落在此的西北部建造了壮观的升降梯,规模比雷霆崖的还要巨大,可惜在妖龙祸事时,海水倒灌了这里,虽然西部峡谷的砂岩柱林依然耸立于水面之上,东面的平原却已成为了汪泽,那升降梯自然也被毁了。
欣赏之间,忽见西面山路行来四名地精,孟塘雨一瞥便知来者不善,这四人一色的云纹棕甲,人手一把金瓜锤,原本翠绿的皮肤晒得黑黝黝,尖长的耳朵也全无弹性随身子晃动,木然盯着他急步而来。
“这山里居然有匪徒?”孟塘雨心中犯嘀咕,架起棒子,刚想展开轻功迎上去,只听对面一人喊道:“闲杂人等让开!莫要挡了道路!”孟塘雨心中一凛,这四人并非冲着他来,暗劝自己即便对方是土匪,也不能因多管闲事而再有耽误,当下收棒挺腰,朝山体那面撤步让出了道。
“多谢!”交错间,领头的地精点头致谢,径直往山下奔去。
“客气!”孟塘雨作揖回礼,好奇这地精怎会懂得熊猫人的语体,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脑中一条亮线划过,暗叫不好:“这不是我来时的路么?今天这一路上除了我们再无他人,这帮人莫非是冲着特蕾希去的?”登时背后一凉,转棍往后一搭,“呔”叫一声,提气而出,朝山下跃去。
这一路上可不太平,无缘无故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不止一件,孟塘雨感觉这帮地精与先前的兽人是一路人,耳听得脚步声往山下而去,迅速跟上,那一干地精身手不凡,又贪赶路而不顾身后,纵是孟塘雨轻功了得,也寻不得半点踪影。
孟塘雨边跑边心想:“嗯?这帮人是甚么来路,伸手如此之好!要真是冲着小娃儿去的,那可麻烦了!”奔了会儿,终在一处山崖上望见了那四名地精并肩而立。他赶忙屏气吞声,隐身于一岩石之后,探头窥视,见那领头的拦在路中,叉腰持锤如一排穿衣的小钢炮,他左手旁的地精道:“大哥,干完这件差事,今天就别再使唤弟兄们去北边了,那帮瘪犊子太没信誉了。”那领头的冷笑一声,点头道:“嗯,回去后我找波尔商量商量,那种没油水的买卖……”他话声未毕,突听山下有笑声渐近,领头的探头望了望,道:“来了,快收拾收拾,别伤了主人的面子。”四人赶紧拽领耸肩,又清了清嗓子,将锤子托在胸旁,抖袖提膝立稳后,便不再动了。
孟塘雨心中吐槽道:“劫道还摆金刚姿?我看有疾在首,不治恐晚矣!待尔等稍一松懈,打你们个措手不及!”算了一下,此时四人的注意力,都在山下,倏地跃起,踏石飞身,抡举龙麝棒裹风扫下。
此时的四名地精背对孟塘雨,领头的听到身后风声,却不慌不忙道:“正合计你什么时候出来呢,这么大的个子,蹲在那不憋屈吗?”话音一落,站在最左面的地精急转身子,提锤挥架,只听“铛”的一声,紫竹棒头顺着地精的劲道反弹回去,狠命撞到巨魔的面门。
这一招来得及快,孟塘雨先是脑子一懵,紧跟着面上火辣辣的疼,身子一晃,踉跄落地,那地精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推锤急冲,嘴上还冷嘲道:“就这点本事?”孟塘雨见他出手如此矫捷,一惊之下,转身吐纳,也不假思索,一招“波龙返”送出,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棒子又打到了自己的颧骨上,力道甚是强劲,面上又多了一道凉飕飕的痛感,电光火石间他竟中了自己的棍子两下,恼怒之余,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脚后跟一滑,仰倒在地。
两人的打斗声止住了山下的笑声,不一会的功夫,就听到乱步登近,孟塘雨闻到一人喊道:“桑吉,你在干嘛!”他认出那是泥链镇的一名卫兵的声音,也顾不上起身,赶忙叫道:“快离开这里!这帮人是来绑架侏儒的歹人!”
七嘴八舌间,孟塘雨也顿感凌乱,听到泥链镇的卫兵解释过后,那带头的地精“嗨”了一声,讪讪道:“原来误会了呀。”命出手的地精赶忙扶起地上的巨魔,又道:“我们从山上过来时,他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到了这里,他还躲在那石头后面偷袭我们,是个正常的都会觉得有问题嘛!”
跟在后头的吉尔雯、翟秋灵、特蕾希此时也到了这里,看到孟塘雨坐起后,三人皆是一惊,接着同时“噗嗤”笑出了声,一道紫酱色的十字瘀痕,正正好好的将蓝皮巨魔的脸分成四瓣,样子是又好笑又可怜,翟秋灵咬着后槽牙捅了两下身旁的暗夜精灵,小声道:“注意控制情绪,卡多雷。”肩上的特蕾希将头埋在她朱色秀发之中,抖着肩耳语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都感觉自己在骑机械陆行鸟。”吉尔雯用法杖的鹿头遮挡视线,鼓起腮帮子,咕噜道:“艾露恩在上,我……我……我忍。”
孟塘雨定了定神,见到眼前三人的样子,只觉胸口热血涌,突然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扶他的地精被喷了半身,惊呼:“坏了,坏了,刚刚用力过猛了。头儿,这可咋整!”巨魔一个白眼,径自晕了过去。
吉尔雯三人见到,知他是当众失了颜面,气血冲脑才晕了过去,转笑变忧,吉尔雯赶忙上前查看,摸到孟塘雨心脏部位,感觉到有异物,又将手移到胸口正中心,念了一道咒语,一股圣光之力传入巨魔体内,等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大家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吉尔雯搀扶着孟塘雨缓缓站起,看他又吐出一口鲜血,赶忙询问:“孟大师,现在怎么样?”孟塘雨只觉脸上与胸内剧痛,低头不语,瞥见半身血污的地精,嘴头上再不敢硬,低声道:“秋灵妹子,帮我从葫芦里倒出一颗金疮药来,谢谢。”翟秋灵应声放下特蕾希,解下棒上的葫芦,拔开塞子,托起孟塘雨的手掌,给他倒了一颗棕色的药丸。
“谢谢。”孟塘雨服下药,扭肩挣脱精灵的手臂,拿回自己的竹棒,咳道:“刚刚我以为这四位是冲着我等护送的伤员的恶人,所以才会出手。”那带头的地精赔笑道:“噢,孟大师你怎么不跟着大部队走,这弄得我们甚是尴尬呀。”孟塘雨拱手虚弱道:“各位有所不知,我等一路上遭遇了许多偷袭,也是怕了。故在下先行一步在前面探路,也是防范以未然。”翟秋灵带头恍然“噢”了声,正色道:“原来塘雨兄走到前面是这个缘由呀,真是有心了。”
领头的泥链镇卫兵见误会已消,赶紧道:“行,那这样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四位,我给你们介绍下,这四位就是接你们去湖峰酒庄的侍卫,这位是齐普罗·酒醒,是他们的老大,这三位是桑吉·海马刀、艾瑞迪斯·酒塞、阿玛丽·铁觚。”介绍完吉尔雯众人,又寒暄了一番后,泥链镇的卫兵也就不再多说,自行下山回去了。
齐普罗询问道:“孟大师,你身子可还好?”吉尔雯道:“孟大师功力深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齐普罗“哦”了一声,转头朝着刚刚出手的桑吉道:“你先行一步,嘱咐他们把急救包拿出来。”桑吉偷笑领命,扛起锤子便往山奔去。
翟秋灵瞧着桑吉离去的背影,看出了些许门道:“这位兄台是学过砮皂寺的功夫吧?”阿玛丽惊道:“血精灵认得?”翟秋灵点头道:“是的,那位是叫桑吉吧?嗯……这位兄台步伐稳健,身材健硕,一看就是练外家功夫的。”特蕾希道:“长的壮不一定学过功夫的,人家就不能是名英勇的战士了?”翟秋灵指着远处道:“你看他刚刚登山的步伐,喔,走远了看不清楚了。就他刚刚阔步向前,飞快灵活,登山如履平地,用的正是砮皂寺的一门叫‘羚蹄纵’的轻功。”说罢看向身旁地精手中的兵器,又道:“架臂提膝,腰板微微前倾,这不是金刚伏魔姿又是什么?你们应该都是砮皂寺的俗家弟子吧?”艾瑞迪斯听后拱手道:“血精灵见多识广,小弟甘拜下风。我们哥儿几个正是砮皂寺的弟子。”
吉尔雯问道:“你是怎么看出他使得是那个寺的轻功。”孟塘雨淡淡抢答:“砮皂寺地处盘龙脊外的一个岛上,整岛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出行不便,那里的僧侣为了出行,效仿山羚在岩壁行走的步伐,久而久之,便自创了一套特殊的行动方式,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我之前跟着他们,即便施展开了‘幻珑步’,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翟秋灵点头称没错,齐普罗道:“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孟塘雨道:“不用了,咱们继续赶路吧。”说完让特蕾希继续坐在翟秋灵的肩上,自己拄着棒子跟在部队后面。
吉尔雯不放心他,说道:“孟大师,不如我背你上山吧。”孟塘雨摇头道:“我可以的,不用了。”翟秋灵给吉尔雯使了一个眼色,精灵也就不再言语,只是跟在巨魔身后,以备不时之需。
登到山顶看到海已是过了正午,特蕾希望着山下,感叹道:“哎呦,这里都变成这样了,还有法待吗?估计这地方肯定是弃了。”孟塘雨听后,微怒道:“就算是再艰苦,这里也还是部落的领地。”特蕾希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感慨妖龙给咱们带来的伤害,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孟大师。”身处队尾的阿玛丽却道:“侏儒其实说的没错。”四人皆是一惊,队前的齐普罗道:“是啊,虽然名义上这里仍是部落的领地,但已经名存实亡了。”抬手引众人看向东南方:“自从海水倒灌形成汪泽,菲兹尔·铜栓和普兹克在闪光深渊中部修建了赛艇平台,将原先的赛车改成了赛艇项目,走水路的商船路经那里还要向他们交过路钱,而非向部落交税。”说完带队又往前走,拐了两个弯,视野更加开阔,特蕾希轻轻哇了一声,据她了解,黑龙带来的灾祸巨大,原本住人的地方现如今应是断垣残瓦,一派萧索之象,但在众人游目环顾,山下的岩峰海岛上,却林立着熊猫人风格的屋瓦建筑,往来船只穿梭于岛岛之间,哪有丁点废墟的样子。
正在吉尔雯等一行人吃惊时,齐普罗洋洋得意道:“我家主人从商贸王加里维克斯那里买下了黑云峰与乱风岗一带的山峰,建起了酒庄。经过多年多的攻坚建设,这里已呈现出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家主人居功至伟矣。”巨魔与血精灵均感震怒,孟塘雨气的直哆嗦,低吼道:“部落又不是他加里维克斯一人的,领土怎可说卖就能卖掉!”齐普罗不以为然:“这个小弟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再说了,你们部落现在有功夫收拾这里的烂摊子吗?如若不是我家主人,这里多半就会被恐怖图腾的牛头人霸占,那样就麻烦了吧。”说完也不等客人辩驳,嘱咐了句“跟紧了”,就朝山下走去。
特蕾希与吉尔雯听后虽感无语,但他俩毕竟归属联盟,此刻也不好开口,只好沉默观景。孟塘雨与翟秋灵则是憋屈,他俩均知地精所言非虚,因此事争论起来,也是自找没趣,只得当做刚刚耳朵进沙,扣扣了事。
又过了两个时辰,众人已行到海旁,波涛冲击岩石,轰轰之声不绝,不远处的平滩上,桑吉见到他们,飞速迎了过来,手中提着一个木箱子,连忙道:“孟大师您怎么样,这是船上的急救箱,我特地拿下来的。”孟塘雨叹了口气,压火摆手道:“不用了,我谢谢你的好意,我乃迷踪岛冥想洞天的织雾僧,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咱们直接去见你家主人吧。”吐纳间催动真气,竹棒一撑,大步朝着码头的小船走去。
众人上到靠岸的小舟,桑吉开启发动机,径直朝着停泊在两峰之间的大船开去,引着客人上了大船后,舵手才拔锚开船,眼见风帆升起,船头缓缓转向西北,特蕾希道:“你家主人是名熊猫人吗?”桑吉道:“不是,我家主人是地精。”特蕾希疑惑道:“这就奇怪了,岛上全是熊猫人的建筑,这里的船也是熊猫人的帆船,就连你们这些也都是会武僧的功夫,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固执的地精能干出的事情。”
这时,一名地精舵手笑着走来:“我家主人酷爱熊猫人的文化,吃穿住行均学习熊猫人,主人听说此次前来的有迷踪岛的武僧,很是高兴,一早就嘱咐了我们要好生款待。”特蕾希与两名精灵三双眼睛互对一番,同时看向船头那青袍飘飘的巨魔,好似脸上都刻着“这就是你们的好生款待吗?”
孟塘雨听到后转身凑了过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方盒,在众人面前打开,众地精们踩着货箱一瞧,眼中生出贪婪,桑吉惊呼:“这可是稀罕物啊!”巨魔见有人识货,喜不自胜,从里面夹起一片藏蓝色茶叶,服下后眼睛瞬间充满碧色,翟秋灵知道这正是那晚给她服下的雷光聚神茶叶,用一片就可提高功力,救人或运功,都能轻松凝气聚神。
在一干地精的注视下,孟塘雨吟了句“慈悲无量”,右手捻着剑诀举过头顶,化气为实,晃动间,手腕上的三颗碧珠盘旋降到头顶,诵疗伤口诀后,碧珠渗入脸中,在众人的惊呼中,那十字的瘀伤渐渐消逝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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