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斯茅斯的天空之下,海那么灰,那么深,仿佛24k的高纯度铅板。这片铅灰之下的极深处就是大衮的国度。
大衮子民的城市位于一片海底火山活跃之地,高耸的熔岩柱撑起密密麻麻形制古怪的建筑。花岗岩、玄武岩、石英夹杂在岩层间,折射出幽暗的闪光。活火山仿佛准点报时一样间歇着喷出浓黑的烟雾。熔岩凝固而成的怪诞拱顶以匪夷所思的形态层层堆叠,各种管形虫和深海贻贝附着其上,吞吐着长长的触须。
这黑暗的海底城市中生长着大片幽深的昆布密林——这些植物本不该生长在3000米深的海底,但大衮的意志让它们放弃叶绿素,转而与硫化细菌共生。吞鳗、鮟鱇鱼、皇带鱼、栉水母、巨型枪乌贼等生物穿行其间,偶尔还能见到皱腮鲨、腔棘鱼和抹香鲸。它们常常游到城市中吞吃海底居民扔掉的生活垃圾,就像陆地上的猫狗翻找垃圾桶一样。当然它们也和陆地上的猫狗一样吵闹,那些超高和超低频率的呱呱声和轰隆声简直让人神经衰弱。
大衮的宫殿在这座城市的最深最中心处,被熔岩和浓烟所包围。祂自海洋形成之初就统治着这个星球上最广袤的海域,他曾亲眼看到盘古大陆四分五裂——事实上祂本人甚至还加速了这个进程。然而撕碎盘古大陆并不是祂的主意,是那个绿色的家伙想出来的。后来祂还见证了亚特兰蒂斯的沉没——好吧,这次是祂干的。但是,稍微动脑子想想吧,一片飘在大西洋上的超级人工岛屿的使用寿命也就只有那么长了,虽然十二个圆环的结构能够有效减弱风暴带来的动荡,但毕竟那都过了两千多年了。
后来祂厌倦了破坏,兴趣转向园艺。马尾藻是祂尤为钟爱的植物。想想看,蓝色荒漠中一片平静的绿洲,多么赏心悦目!
再后来,小人类出现了。那真是一群妙趣横生的小生物。它们为祂在一个小岛上雕刻了巨大的石像,虽然一点也不像,但是依然令人感动,祂尤其喜欢那个小红帽子,很棒的设计。
还有腓尼基人——是的,祂永远不会忘了这个名字,那群靠海而居、发明了鲜艳的紫红色袍子的小人类——它们最懂得取悦祂。投下祭品,修建神庙,雕刻肖像等等……大衮并不爱慕虚荣,但是说真的,那段时间真的挺值得怀念。
后来,这些人全都没了踪影。而小人类也不再穿鲜艳的紫红色袍子。
但大衮并不介意。祂是永恒的旧支配者之一。和那些仰仗小人类的祈祷而存在虚弱神灵不同,祂们是永恒的。祂和众位旧支配者将目送宇宙在热寂中消亡,然后又在一堆量子泡沫中重生——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说实话,祂觉得有点厌倦。不过目前还好,目前大衮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几个女儿身上。
祂的七个女儿出生于小人类纪年法的腓尼基人时代。她们出生的过程比较曲折,中间涉及到大衮最中意的几个祭司,月亮、南十字座及麦哲伦星云的位置,三场非常复杂非常冗长的仪式,一些不可言说的基因技术,外加一个实验室管理员。
反正不管怎么说,祂的女儿们都顺利出生并健康长大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出落得美丽——当然是以旧支配者的标准而言——如今2700多年的时光逝去,她们虽然并非完全成年,但大衮认为,她们可以去四处长长见识了。
于是她们乘着海流四处游玩,从修黎之地到柱城伊瑞姆,她们骑着修格斯在飓风和海浪里追逐嬉戏,其中的乐趣小人类永远无法体会。偶尔她们会遇到小人类的船只,船上的人们会盯着她们惊慌失措地喊:“北海巨妖!北海巨妖!”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拿起照相机或鱼叉,有那么一两个特别大胆的水手甚至放下小艇试图接近她们。修格斯特别喜欢小人类的船只,可惜那些船只在它们凝胶状的身体里转眼就被消化了,不管是塑料渣还是金属片都不会留下。
和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大衮的女儿们也向往着遥远的地方,那些不可言说的混沌幽暗的深处,对曾经和父辈缔结契约的小人类不屑一顾。因此当她们第一次接到来自陆地的契约召唤时候,根本没有去回应。后来,召唤大约进行到第六次的时候,她们的父亲,伟大的旧支配者之一,大衮愤怒了,勒令她们赶紧去回应召唤。于是大姐揪了七个修格斯,大家约定以抽签方式来决定让哪个倒霉蛋去重新缔结契约。
马希家族非常之古老。如今常有人谎称自己的家系古老而神秘,但马希家族的血却实实在在地在这个世界的陆地和海洋之间流淌了很久很久,久到连流传在大西洋沿岸荒芜村落里的古怪传说都不再提及他们最初采用的那个名字。
马希家族的后裔也忘记了那隐没在大西洋波涛中的历史。他们只记得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饥荒,肮脏的蒸汽船,无休止的颠簸,还有从码头灰暗的高楼大厦之间看到的自由女神像。
柯奈尔·马希,如今马希家的一家之主,痛恨很多东西——土豆、贫穷、死亡、邻居、税务官、船及一切交通工具……他甚至不喜欢因斯茅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定居下来,大概是精炼厂的原因。一开始它是用来精炼鲸脂的,后来渐渐衰落,老马希收购它的时候,它已经和死气沉沉的废墟相差无几了。前任精炼厂的主人满怀感激地收下钱,然后就像赌徒逃避债主一样连夜离开因斯茅斯从此没了踪迹。
老马希通过种种关系购进了新的精炼设备。一箱又一箱打着“易碎品”和“危险品”标志的货物被搬入改造后的精炼厂(依然死气沉沉而且还变得更加阴森了)。老马希开始精炼黄金。世界上鲜有不爱黄金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老马希倒也十分平常。他确实炼出了大量黄金——其实谁也说不准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黄金。因为即使是外行人看来,它们也太白了。何况谁也没见到老马希购买过矿石原石。
也有人说他的精炼厂直接通向一个水下矿床,他不需要从外头购买矿石。但是又有谁说得准呢?马希精炼厂从未出产过一锭一锭的金块。他们拿出来的全是造型古怪做工精美的首饰。有蛇形的手环,但又不像任何种类的蛇,尖锐的犄角、腹鳍、脊刺使手环看起来好像凶器。又有奇形怪状的项链坠,许多几何体古怪地拼凑成隐含恶意的符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那种东西十分不祥。
此外还有三重冕,那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老马希总共出示过两个三重冕,那玩意儿庄重又邪气,一看就不是为人类的脑袋打造的。冠冕上布满海洋动物浮雕——“海洋动物”只是随便安个名字而已,实际上就算把相关领域的专家全部找来,也没人说得准那些长着鳍肢和鳞片,像巨蛙又透露着些许人形的动物究竟是什么。
反正因斯茅斯的居民绝不会购买马希精炼厂生产的首饰。但是……说是靠着捕鱼业也好,靠着往金子里掺假也好,靠伪造古董哄骗经验不足的学者也好,甚至是靠着和恶魔交易也好……不管外头的小道消息怎么说,马希家族的财富实打实地积累起来了。
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大衮总是要和小人类缔结契约的。这些契约(尽管数量有限),都清晰地(其实并不那么清晰)记录在小人类的历史中。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北大西洋那个小岛上的传说。
那是大衮的一位表姐——怎么啦?大衮当然可以有表姐!他还有两个姑妈呢!——嗯,他的那个表姐,在抽签的时候抽中了最短的那根修格斯(绝对不是倒霉的事,他以旧支配者的名义保证),于是被派去那个小岛(叫什么来着?祖母绿岛?翡翠岛?爱尔兰?)缔结了契约。在过了约摸30年之后,她假死回到海底(主要是为了避免让人家发现她不会变老)。于是她的后代也一直遵循这个传统,在他们作为小人类的生命结束后,就躺进棺材放在海滩上,由海底的族人带他们回到真正的故乡。
“是是是,后来他们的邻居看到了我们的人去抬棺材,就把整个家族都当作恶魔烧死了。契约结束,故事完。爸爸,你能不能忘了契约,崇拜这套老规矩?!你想我也被烧死吗?!”抽到了最短的修格斯的小女儿小七心情特别差。
“对呀,爸爸,你还要继续当老古董的话,那真是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抽到第二短修格斯的小五也帮妹妹说话。
“我看爸爸一定是在暗示小人类写《死灵之书》的同时,不小心自己走火入魔了。被自己的催眠术暗示了,真是旧支配者的笑柄啊……”
“胡说!《死灵之书》是黑山羊干的!不对……我是说,你们几个全部闭嘴!小人类是我们的造物……”
“不许捣乱!”大衮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在遥远的北冰洋海域,一座冰山轰然倒塌,数万年的冰层带着无数被冷藏的细菌和海洋动物残渣滑入死寂的海沟。“我们都很清楚,小人类是一次成功的造物,远比哈斯塔的大气生物优越。目前为止也只有蛇神伊格当年制作的蜥蜴人可以与小人类相比——但小人类的优势在于不需要冬眠。”
大衮叹了口气。孩子啊……要是回到腓尼基人时代,在举行迎接后代的仪式之前,他一定要再三考虑,一直考虑到放弃举行仪式为止。“说吧,小七。”
“小人类明明是黄衣王制造的,为什么要我们,尤其是我,来帮他收拾善后?”
“这叫竞争的合作关系,”大衮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排巨浪冲进大西洋的无风带,一艘被困三天的捕鲸船上的人们欢呼雀跃地调整船帆再次起航。“黄衣王只是将各种元素组合起来,我提供了有机物和培养槽。所以小人类的基因应该记住,他们最终要成为大衮的子民,而你的工作就是去提醒他们,赶紧抛弃两条腿和两片肺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你希望的状况而已,何必强加给我们……”
整片大海都寂静下来。终日喋喋不休的巨型枪乌贼、抹香鲸、吞鳗、栉水母全都闭嘴了。海底丛林里随海流摇曳的昆布陡然肃立,就连海底火山也不再喷出硫磺气泡和岩浆。遥远的海面上落下苍蓝粉红的闪电。大衮发怒了。
“小七,我的乖女儿,既然你什么都懂,就马上去回应召唤!!”——以因斯茅斯近海海域为中心,一次剧烈的海底地震掀起了三十米高的巨浪。有人声称在闪电的光芒中看到天启四骑士跑过。
老马希对这次闪电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第九次召唤产生效果了。虽然没人相信,但是他知道,有某种东西应他的召唤而来了。
但巴尔这个小混帐——不,他也老大不小了——他居然说雷电和电灯是一样的东西。老天!他在大学里看书把眼睛看瞎掉了吗?他难道看不见闪电时,海中出现的那个不可名状的物体吗?反正无论如何,他要是敢拒绝他老爸亲自举办的召唤仪式,他就再也拿不到一分钱零花钱了——等等,老马希好像从来没给孩子们拿过零花钱。好吧,那这么说吧,要是巴尔敢拒绝,他就把他绑起来塞进麻袋丢到仪式现场。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真的要把他剁成碎片喂怪兽。和黄金黎明会、银星会、东方圣殿这些蠢货集会相比,他,柯奈尔·马希,是谨慎而质朴的。他不会去搞血啊,羊啊,精神啊,处女啊,那些跳大神的东西。他只选择最准确高效且经过验证的方案,是的,经过验证的,不然巴尔那臭小子念大学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同样的亲子矛盾或许说明小人类和旧支配者之间确实存在某些不可言说的联系。但也可能是在暗示各位:聪明的不死生物都不需要后代。
——“而我,俨然不敢相信你居然养了七个孩子!”海女巫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挂着这句话。
大衮不喜欢这位女巫。事实上祂根本不知道这女巫是什么时候住进因斯茅斯海域的,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她屋外那片长满苍白小胳膊的珊瑚丛是哪儿来的——祂从未命令珊瑚虫迁移到海底,而且也不喜欢那些恶心苍白像死人爪子一样的小胳膊。
“好了,帮这孩子打扮成人形吧,”大衮很想早点离开这里。这个房间弥漫着火的味道,是祂最痛恨的东西之一。灼热的气息应该伴随着硫磺和大量气泡,而不是现在这种……干热呆板夹杂着煮昆布味道的味道。
女巫上下打量了小七一番。“恕我直言,对于小人类来说,你可能进化得太超前了一点。”
“好了好了,我理解你。父母啊,啧啧啧……”女巫一个劲摇头。“尤其是不老不死的那些,大部分都会有意无意地把你当作达成目标的工具……”
“够了!干你的活!”大衮真是受不了这个女巫——难怪小人类要烧了她们呢。
小七哼了一声,一个气泡从她嘴里冒出来,女巫的后院传来一阵尖锐的哀嚎,听起来恰如某种半植物半动物的古怪生物被折断了几百条小胳膊似的。
“我也这么认为,”女巫非常讨人厌地笑了。“事实上,由于部分旧支配者正在休眠中,我的力量也减弱了,不太可能把你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很多人都曾尝试过召唤恶魔/神/精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高等生命体等等,这些召唤仪式中中很大一部分仪式都指向旧支配者们。但鲜有人成功。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和旧支配者之间没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和他们相比,老马希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他自己尚不知晓。
很久很久以前,马希家的祖先还住在爱尔兰的时候,曾经迎娶过一位来自海底的少女。她长久地睁着眼睛,即使睡觉时也不会闭上。而且她也从未变老,在人间生活三十年后,她仍旧和第一天从海中出现时一模一样。在她猝然去世的那个夜里,海中的人把她带回位于大西洋波涛之下的故乡。此后她的后代中每每有人死去,海底人就会赶来带走自己的同胞。这样过了一百多年,有人发现了这个家族的秘密,他们被认定为恶魔后代,所有人都被烧死了。但有一个很小的旁系家族幸存下来。这个小家族里涌现出各种各样的神经病患者、炼金术士、修道士、落魄的画家和诗人,如今的柯奈尔·马希已经是这个家族中难得的理性之人了。
这个理性之人眼下正驾船带着自己的儿子(昏迷中)向因斯茅斯港口附近的巨大礁石驶去。本地人把那块礁石叫做魔鬼礁,因为偶尔有一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出现在那里。
与此同时,大衮也拖着小七赶往魔鬼礁石。
“说好了啊,爸爸,我只在每个小人类年月亮最靠近因斯茅斯的时候才去指引他们。”
大衮被她喋喋不休地念叨得有些烦了,忍不住大喝一声:“别太过分!”
一股暗流从海底陡然涌起,形成古怪的巨浪,马希父子的小船瞬间被掀翻了。
“爸爸!谁让你在小人类的海域大声说话呀!他们的祭品掉下来了怎么办?土星还没进入水瓶宫你就拿走祭品了呀!”
“从技术上来说,我的乖女儿,你已经拿走祭品了。不管土星在哪里,契约成立了。”
小七气得说不出话,大衮则大笑不已。
海上风暴肆虐,老马希死死抱住船舷。被绑在船里的巴尔倒是昏迷得很安稳。
提前了,老马希心想,还没念诵祈祷。难道仪式程序出错了?不,在遥远的海平面上已经出现了半透明的巨浪,说明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他试图赶紧把那篇拗口的祷告背一遍。但是他刚一张嘴,海水就涌上来把他呛个半死。
就在他又吐又咳嗽的时候,那个形象再次出现了——圆鼓鼓的眼睛,往下耷拉的硬质嘴唇,脖子以下全部覆盖着坚硬厚实的黑色鳞片……还有那种令人迷惑的距离感,他不知道那个形象是巨大得填充了宇宙星空与他之间的空洞空间,还是对方只是个人类大小的丑陋人鱼。
“别念了!烦死了!说的就是你!”硬邦邦的鱼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
老马希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消失在狂风巨浪中,海水灌进他的嘴和鼻子里,他很快失去知觉。
黎明时分,他在沙滩上的一大团海草中醒来。巴尔这个小混蛋倒是已经醒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自己解开了绳子。
有一位曾经想要成为诗人或剧作家或戏剧演员但是全都没能如愿的绅士,他写过一篇十分伤感的小故事,其中详细描述了通过大衮之女与深潜者订立契约的危害——
来自海底的哑巴少女割破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指间竟然长着薄薄的蹼),把血滴到熟睡的王子身上。
后来的描写比较混乱——最先是有一些物品落地的声音。接着有人惊恐地尖叫。可是在王子的房间附近值守的卫兵始终没有出现过。等别的卫兵从较远处赶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一阵刺耳的唧唧呱呱的叫声,以及许多重物落水的声音。王子、来自海底的少女、侍从、附近的卫兵共计五十二人全部失踪。当晚跑在最前面的侍卫长一度声称自己看到一群像是直立行走的骨舌鱼的怪物从王子的房间里出来,但很快他改口说自己只是眼花把柱子上的雕刻看成了人影。
这段故事在出版前夕被改成了表现爱和牺牲精神的桥段,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海底的少女没有把自己的血滴在王子身上,而是选择变成泡沫消失。不过原始版本依然可以在作者故居地下室墙壁的夹层里找到,那是用某种业已消失的斯堪迪纳维亚半岛方言写成的手稿。
自那次召唤仪式之后,老马希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到了次年年底,他已经无法行走,整天都在房间里不和任何人见面。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认为他感染了某种能够导致身体组织硬化的病毒,他皮肤长出硬壳,丧失了说话能力,神智也不大清楚。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常常挣扎着,打开地板上的暗门,想要进入地下室。
就在老马希病重之时,巴尔离开了因斯茅斯小镇。人人都唾弃他这种自私的行为,然而巴尔已经没了踪迹,唾弃也没用了。老马希的次子伊普继承了精炼厂,他很快从一个在码头飚车的年轻人变成了阴沉抑郁的秃子。
又过了一年,老马希失踪了。尽管马希家的人竭力掩盖,还一本正经地举行了葬礼,但是抬棺材的人发誓说,那棺材太轻了,里头绝对什么也没有。
一个怪异的教派在因斯茅斯兴起。熟悉马希精炼厂的人就会发现,他们用的法器全是马希精炼厂的产品,那些三重冕、吊坠、手环、铃铛什么的。
虽然没什么人去相信它,然而它还是渐渐取代了城里的教会。
有些人说老马希只是假死,实际上他精心策划了很多年,只为建成这样一个怪异的新教派。
巴尔·马希逃到了亚利桑那州沙漠边缘,靠着淘金和倒卖响尾蛇维生。
在他70岁那年,某一天早上,他在这片戈壁上唯一一条小河沟边蹲下,拿出他的锅准备淘几锅沙子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沙金。这时候,一个奇异的影子从只有巴掌深浅的河沟底部浮上来——
圆鼓鼓的眼睛,往下耷拉的硬质嘴唇,脖子以下坚硬厚实的黑色鳞片,还有那种令人迷惑的距离感,他不知道那个形象是巨大得填充了宇宙星空与他之间的空洞空间,还是对方只是个人类大小的丑陋巨型骨舌鱼。
巴尔扔掉锅子惊叫起来。但是在沙漠中,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很快马希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也从小人类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逃离因斯茅斯,逃离他那疯疯癫癫的父亲强加给他的契约。然而不幸的是……
过去如同幽灵,它始终缠着每个人,只是你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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