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盘点我见过的十大恶心妖怪的话,蛛丝目应该可以排的上第十一。它长得很恶心,但看久了倒也还算习惯——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太常见了,见怪不怪了。
上述言论有点马后炮了。我第一次看见蛛丝目的时候就觉得胃部像是被人攥紧了一样难受。
我是在我家单元楼的大门口遇到的蛛丝目的,刚见面我还不知道它叫蛛丝目呢。
它是一只直径一米多的大眼睛,眼睛周围有许多条细细的白线牵扯着,将它挂在了大门上,就悬吊在中间的位置。它的瞳仁里还有一张嘴,似乎没有牙齿,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咧着的嘴里垂下,耷拉在地上。当有人经过的时候,这根舌头就像是蛇一样弓起来,闪电般地在那人身上一甩,之后又耷拉在地上。
整个过程像是蛇或者蛤蟆在捕猎,画面多少有点惊悚。我觉得如果有恐怖片导演以蛛丝目为题材拍个电影,奥斯卡奖估计指日可待。
我平常也喜欢在网上看些克苏鲁风格的图片或者文章,但蛛丝目还是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了。我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再往前走了。
黄雨潇看我停下了,对我解释:“这是蛛丝目,喜欢把自己固定在门上,靠过路人的阳气为食,但它所吸取的量微乎其微,不可能对人产生什么危害的。”
我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那些只在志怪书记中看见过的各种吸人精魄的女妖形象,但似乎吸人精魄多少需要些美貌的资本,像是这么丑陋的还是第一次见。黄雨潇继续解释:“蛛丝目基本上都是有底线的,它们从每个人身上取食的原则就是不伤害到这个人。有时过路人的阳气不足,蛛丝目就不会吸食它的阳气。蛛丝目在很多地方都有,有蛛丝目就说明那里阳气盛,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虽然我们有时候会把丑陋的东西当作好兆头——比如说用“蝙蝠”谐音的“五蝠临门”——但像蛛丝目这样丑到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实在很难和好兆头联系到一起。
黄雨潇说:“阳气每个人都有,妖气嘛……理论上也是每个人都有。不过有的人多有的人少罢了,妖气盛的人能看见更多的妖怪,当然也容易吸引更多妖怪。”
说到吸引,我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某个被称为“污妖王”的主持人。想到这里,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你笑什么啊?”黄雨潇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估计她无法理解这个梗,也就懒得对她解释了。她也没再追问,我们就继续往前慢慢走着。
这里为什么我要突出一个“慢慢走着”的状态呢?因为我是真的不愿意去靠近那个蛛丝目!
蛛丝目那长着嘴的眼睛从我接近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但很奇怪的是,它始终没有伸出舌头来。走到跟前的时候我干脆闭了眼睛,数着步子看差不多该走出去了才睁开来。待到走远了,我问黄雨潇:“它舔我了吗?”
“舔”这个字其实用的挺奇怪的,但是把“吸取”啊、“捕猎”啊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挺不舒服的,因此我下意识地还是用了“舔”这个字。
黄雨潇歪着头思考了一会,仰起脸笑着说:“也许是因为你的妖气太盛了,把阳气都遮盖了。”
我倒很像见识见识自己的妖气到底强到一个什么地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见见。
午饭我们是在街边的一家小面馆吃的。说是小面馆,但也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了。虽谈不上老字号,但住在附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这家店,也算小有名气。它的装修风格很有老店的韵味,门口开裂的瓷砖上糊着墨水般的污渍——不少老店都有这样的感觉。街道上散落着烟头与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应该是个很让城管头疼的地方
我以为这么老的店应该会有很多的妖怪盘踞,但出人意料的是,店里居然没有一个妖怪。
我很诧异,问黄雨潇:“这家店这么老,按理说这样的地方不更容易养妖怪吗?”
黄雨潇摇摇头:“不是的。不是说越久远的东西妖气就越重,两者没有必然联系。这家店的灶火旺,灶火也可以驱散妖气。不过灶火会养出灶台小鬼,它们平常躲在炉火里面,有它们在的地方煮出来的饭都会格外好吃。”
我伸长脖子往后厨看,前台的服务员带着职业微笑看着我,这微笑仅保持在礼貌层面。后厨又一套现代化的厨房设备,倒是窗明几净,和外面的马路不太一样,也不太符合我心中“老店”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家的面味道实在是好。在现代化厨房设备的加持下,每一单的时间被精准地控制在了十五分钟,味道也不逊色于传统手艺。茶色的汤底如琥珀般润泽,葱花坠在大块的肉上挑逗着食客的味蕾。我坐下吃面,黄雨潇坐在我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我。
她似乎早就等着我这么问了,忙不迭地点点头:“吃!以前和你来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吃他们家的肉!”
我夹起一块肉,丢到桌下给大黄吃。大黄叼起肉一下子就吞进去了,看着我兴奋地摇着尾巴。
“你还要吗?”我问她。黄雨潇来者不拒,点头如捣蒜。我把几乎所有的肉都给大黄吃了,大概是这三年来它和我出门时吃的最好的一次。这么一想我对她有了点愧疚。我觉得用狗粮喂这样有智慧的生物实在是太……我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我内心的感觉,反正从那之后我几乎没有再喂过她狗粮了。
我看着黄雨潇大快朵颐的样子,自己却有点食不下咽。我的目光穿越了她的身体,望着外面的马路发呆。黄雨潇吃的相当专注,根本没有注意我在发呆。
门口有一个穿着洗到缩水的白色背心的老头,踩着个拖鞋,两指间夹着根烟。他身边围着三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古装女子——或者说妖怪,都只有三十几厘米高,漂浮在空中。这些妖怪脸上没有五官,模糊的像是一团烟雾。我悄悄指了指他们,黄雨潇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对我解释:“那个大叔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啦!那三个红衣女子是烟灵子,她们不吸妖气,靠各种烟尘为生。因为她们吸得也不多,所以平常人也看不出来她们存在。”
说话的时候大黄还在吃着东西,一刻也没停下。它吃东西的时候黄雨潇也有咀嚼的动作,我也不明白她在嚼些什么。
老头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周围已经和仙境一样了。三个烟灵子手拉着手围着他转圈,像是旋转木马一样。等老头掐灭了烟、烟雾渐渐淡去以后,她们就手拉着手向外飞去,估计是飞到天上去了。
黄雨潇侧着脸看着她们飞走,脸上满是有点向往的神色。等到完全看不见她们了,黄雨潇回过头来,双手撑着下巴,也不再吃东西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人怜惜。
“真羡慕她们啊!”黄雨潇说,“吃得快饿的也快的妖怪,每天只需要考虑着吃吃吃,吃饱了就飞到天上去飘啊飘啊,真是很幸福的妖怪呢!”
我说:“目标低了就容易满足,越容易满足就越容易幸福,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黄雨潇点头,眼中的向往根本掩藏不住:“是这样没错。”
黄雨潇笑着说:“按理来说,我的人生也只需要吃饱喝足就很开心了,遇事不决睡大觉;但有的时候我也会思考一些内容,想着想着就有烦恼了。”
“暂时想不起来。”她说着又很开朗地笑起来,“也不算很烦恼,每天都很快乐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中午下班的高峰期,店内一下子拥挤了许多。一个穿着POLO衫戴着眼镜、腋下还夹着皮包的男子坐在了我对面的黄雨潇身上。他毫无反应且面无表情地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桌面,将皮包放在了桌子上。整个过程中他也并不看周围的人,放下皮包后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什么软件,直到面上来之前他都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服务员将面放在他面前以后,他并未抬头地说了句“谢谢”,抽了双筷子,摘了眼镜就吃了起来。
黄雨潇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和那个男人互相都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黄雨潇指了指门外示意我我们可以离开了。我这才意识到,在别人看来,我对面就是一个空位置。
买单的时候我伸长脖子往后厨看了一眼,看见了黄雨潇说的灶台小鬼长什么样:他们只有手指头大小,全身通红,有着长长的耳朵,像是哥布林,下半身却是一根棍子样的,没有四肢。他们靠着那棍子如弹簧一样在火焰里蹦蹦跳跳的,像是在跳什么怪诞的舞蹈。我还想看仔细,结果厨师把一口锅扣在了那个灶眼儿上,遮住了他们。
我不知道各位对城市的街道是个什么印象。我家乡的街道两旁种满榕树,果子掉下来以后烂在地上,满地都是黏糊糊的,结果与腐烂并生,还有一点点诗意。我家附近算是老市中心,街道不宽,车子不少。大街上有很多烟灵子飘来飘去的,像风筝一样被汽车尾气牵着到处跑。当车子因为红灯停下的时候,后面跟着的以及附近飘着的烟灵子就一下子都簇拥过来,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吸尾气,像是在做什么仪式一样。
黄雨潇看着烟灵子们叹了口气:“前几年烟灵子们还不用这么累,她们只要站在路中间就能吸到周围的烟;现在尾气过滤越做越好了,城市绿化也提高了,烟少了,烟灵子们就得追着汽车吸了。”
黄雨潇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也没否认也没赞同:“可能吧,我怎么知道?”
我又问黄雨潇:“或许不应该做尾气过滤也不应该提高绿化?”
黄雨潇赶紧否认:“没!我可没这么说!城市主要还是你们人类的城市啊,首要的肯定是保障人类的需求嘛。”
我琢磨着这句话,感觉有点怪怪的:“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
黄雨潇不高兴地噘着嘴:“哪有阴阳怪气?我说的是实话呀!人类建城市为的是满足……你们是不是说‘发展的需求’?烟灵子是‘寄生’在你们的城市里的,那么在你们的城市里,她们肯定要听你们的嘛!”
放眼望去,街上烟灵子的数量一点也不比人类少。我问黄雨潇:“为什么这里有多么的烟灵子?这是她们的家吗?”
黄雨潇抬头看了看天空,略加思索,对我说:“可能算是吧。人类社会每天产生许多各种各样的烟雾,汽车尾气啊、吸烟啊、厨房油烟啊,等等,这些都会招来烟灵子。当一个烟灵子吸足够的烟雾的时候,她就会自己繁衍后代,一次可以生出一个,每个烟灵子要繁育两代才会死,因此烟灵子只会越来越多。”
黄雨潇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的会,有的不会,这个没有什么共性。比如像我,如果将来我生了小狗,它也不一定会是妖怪。”
黄雨潇耸耸肩:“这我哪知道,人类有人口普查,妖又没有。”
这个问题随便上浏览器搜一下都能得到答案,但她问我的时候我没多想,直接回答了一个“不知道”。黄雨潇说:“妖怪的数量可能和动物差不多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问问指南翁,他一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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