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用”主义的时代。是否有用,拷问着时代里的每一个人,它们有时候被包装成“价值”,得意洋洋地审视着这个世界。
但无论是公益项目“是光诗歌”,还是电子游戏《写首诗吧!》,让我们看到本来最应该“有用”的两件事情其实是可以“无用”的——公益是可以不靠捐款捐物来改变命运的,游戏是可以不靠刺激多巴胺来获得快感的。
就像大山里的孩子,写诗后不砸玻璃了,而以诗歌抒发愤怒。
乡村诗歌教育公益组织“是光诗歌”创始人康瑜、手机气囊支架品牌“PopSockets泡泡骚”品牌创意01、《写首诗吧!》制作人叶梓涛做客最新一期「爱游新生」播客,聊了聊诗歌和游戏的“有用”。
花5分钟看完此文,你一定会被“是光诗歌”和孩子们之间的故事所打动,想感受更多细节,可滑至文末收听播客~
Tony:康瑜,是什么契机让你放弃保研走进大山支教,并最终创办“是光诗歌”?
康瑜:我本科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离公益和诗歌都很遥远。小时候,奶奶和我说,“你看地上的蚂蚁,你不是故意踩死它,但它的生命就是结束了。我们这辈子成为人是非常珍贵的,要让自己过得好,也要让更多人过得好。”上大学后,我一直有这样的疑问“我这辈子成为人,要做什么事,我的精力和热情要放在哪里?”我非常喜欢小朋友,大学四年一直在做志愿者。我发现或许这是我未来能够投入全部热情的方向。后来我支教了两年,也在寻找答案——自己是否真心喜欢且适合。
我一开始带着某种自以为是,想象孩子们都有一双双求知的大眼睛,而我极有可能改变一两个孩子的命运。但你会发现突然班级里空了一个位子,原来这个女孩子嫁人了,在初二。你也会发现一个好学生没那么认真听课了,因为他大伯和他家抢土地,他要去处理。
我不断修正自己的自以为是,寻找他们调皮捣蛋半夜去偷摩托车的根源,如何让他们不那么自卑。一开始我选择了奥数、歌唱、跳舞比赛,但发现没啥效果。
有一天书法课,窗外下雨了,大家被滴答滴答的雨声吸引了注意力。索性我让大家搬凳子坐在走廊上观察雨声,随便写点东西。大家很犯愁,写不出,我说写一两行就可以,这样短的文体就叫诗,其实那时我也不太懂诗。但会发现那一刻他们不一样,开始写很多东西。有个女孩子就写妈妈,也是她的那封信,才让我知道她为什么敏感,有时忍不住打人,因为她的妈妈去世了。
后来但凡下雨我就带着大家写诗,他们又问晴天、刮风时能不能写。那一刻,我知道诗歌住进了他们心里。
2017年我支教结束的那个教师节,收到了一箱子他们写给我的信。有位小姑娘在信中告诉我她爸爸住进了监狱,当别人说她没有爸爸,她很自卑,从没做过反抗。只有一次,她的诗歌获得二等奖,大家说她的诗是抄的,她就那样高高地举着奖状,说:“这首诗是我自己写的”。她第一次在诗歌里找到了自己,问我能不能还有这样的诗歌课上?
从现实的角度来讲,我确实没想过创业。当时想去买课,但找了很多人,都没有我想要的,唯一一家在做的,两三天就要两三千,我确实没那么多积蓄。
后来我理性考虑了下,当时申请的海外学校和专业的确挺好,也是我喜欢的,但我不去读,那个学校和专业还在。但那些学生到初三毕业后,大部分不会上高中,他们的生命里就不可能再有诗歌了,我不做的话,肯定会后悔。
康瑜:17年年底,当我决定去做这件事的时候,确实很迷茫,怀疑自己的能力。当别人问我意义时,我回答不来。直到《星河》这首诗的出现,它没有改变他的命运,但给了我想象。20年后,也许黄坤没走出大山,他会有小孩,也会去田里放水,他就会和他的小孩说星星在河里流淌,这样的父子就不会因为困苦而在山里作恶,诗意的东西就会流淌下去。
Tony:为什么一个手机气囊支架品牌会和诗歌产生结缘?
01:刚听康瑜的分享,我觉得她创办“是光诗歌”不是偶然,是必然,“PopSockets泡泡骚”亦是。我们创始人是一位哲学教授,在有线耳机的时代,他为了解决听音乐时耳机线被缠绕的问题,拿两颗纽扣粘在手机背后来收纳这些线,而创造了早期风琴结构的手机气囊支架。
我有一次问他为什么要做手机气囊支架,除了这个,还想做别的吗?他就说希望这个能成为大家的「世界快乐永动机」,因为他学哲学,比较在意人们的幸福总值。用上泡泡骚的人可以解放双手,不用的人也可以通过我们的公益活动受益。
这次和“是光诗歌”、NExT的合作,其实是我们被“是光诗歌“孩子们的诗打动,那些孩子的诗太晶莹剔透了,如果能做到实物上,不仅能让大家读到诗,还可以摸到诗,被诗歌点亮。其实没有考虑过别人喜不喜欢,只是纯粹我们太想做这件事情了。
梓涛:大家应该都有体验过这款游戏吧,其实这是一款用别人的词语写出属于「自己」的诗歌。现在很多人将诗作为消费品、或从阅读理解的角度来看待。我希望《写首诗吧!》能创造出玩家和诗歌以及作者不同的共创方式。
就像Terry Riley,简约主义的先驱者之一 ,他写了个作品《In C》,由53个旋律片段组成,这些片段可以按照任意顺序演奏,随意反复,有自己改动和创造的空间,其实是创造了一个可能性的场。
01:还没有上线我就体验了。我觉得很爽,像一个乐高玩具,有一种气息融合的感觉。
康瑜:我觉得《写首诗吧!》让诗歌更为易得,词语的陌生感会带来新鲜感。随机掉下来的诗句拼凑,让我惊喜,原来我还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
Tony:如果不是因为《写首诗吧!》,我已不记得上次和诗有所接触的时候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也有这样的感受,越长大,离诗歌越远?
康瑜:在我的生命体验里,诗更多是一种诗意。我小时候没写过诗,奶奶也没教过我,但她会跟我说,花快开时要蹲下来和它说话。她非常有仪式感,每个中秋节会把院子里的灯关掉,让我们盯着月亮,想象上面会发生什么。小孩子很怕黑,她告诉我其实这就像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甚至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国王。这段诗意的童年一定程度影响了我。
我们做课程大纲,不会说让大家写一首什么样的诗,而是让大家思考。比如在第一课时,我们会问秋天里,村庄有没有变老。第二课时,就会问那周围的事物是否有变老。对更大点的孩子我们还会问,对稻穗来说,究竟是失去还是得到。
从这里来看的话,我觉得诗意也是易得的,并且随着生命成长。
01:我也特想分享一件事,最近因封控和我妈被隔离两地,他们被封了六十几天,前两天发出入证,她超级兴奋,给我们发了好多微信,分段的,其中有一段就像一首诗歌一样。我看到最后一句话非常触动,前面看她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但她还怀着母亲的身份。
梓涛:我觉得游戏和诗歌是两个极端,前者太容易被污名化,只有真正的玩家才知道什么游戏能打动Ta。诗歌则过度高雅,很少人读得懂,甚至有时候只能不懂装懂。这有助于教授或诗人建造一个现代诗的写作高墙,但会离现在的人越来越远。
Tony:印象中公益项目都是捐款捐物,或修楼修路,提供经济物质的帮助,“是光”有被人质疑到底帮助了孩子什么?他们也许温饱都还没解决,诗对他们有什么用?
康瑜:会。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如何理解教山里的孩子写诗。在我看来,诗歌是这些孩子们获得表达和情感关注的工具。其次,如何向世界解释。解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是光诗歌”在做一件小众的事情,这也意味着更大的解释成本。
我一开始去筹款,有人就说我是有一笔钱,但我更愿意去支持吃不上饭的孩子,大病救灾。为什么要去支持是光诗歌。我的确答不上来。其实因为我在做“是光”,也会捐钱捐物,真遇上吃不上饭,我一定会优先解决这个问题。
但全国6000万乡村儿童,他们真正遇到的问题是什么?现在很多父母在外打工,再加上九年义务教育、撤点并校的政策支持,其实一定程度上能解决生存问题,并接受完整教育。但我关注到在张扬的青春期,他们有许多问号,心里有很多秘密,早恋、暗恋,你要怎么给她解释世界上的爱,它不会因为我们看不见就消失不见。我觉得“是光诗歌”可能就是填补这份空白。
梓涛:这就像你很难向不玩游戏的人解释游戏打动你的点。“是光诗歌”面向乡村儿童教育,重拾了他们对美感更加柔软的感知。抑郁症已变成时代的病症。央视纪录片《人生第一次》中,康瑜带着孩子们在篝火旁读诗,弹幕中很多人提到,这里有部分心理疗愈的意味。诗歌可以成为一个类似的通道去疏解一些原声家庭的困境。这也同样适用于城市里的孩子、成人,关乎快乐的话题,这可能也算诗歌的另一种“有用”吧。
康瑜:“是光诗歌”为三至八年级的孩子们提供诗歌课程。我们分为上、中、下游,上游负责三至八年级诗歌课程体系开发,我们的课时设置分为——春光、夏影、秋日、冬阳四期。中游解决谁来教的问题。我们只招募当地一线的乡村教师,因为当一个小朋友表达消极状态时,这首诗就会变成求救信号,只有当地老师才能熟知,解决问题。下游是表达环境的改善,包括诗歌衍生品开发,学生诗集出版。我们会举行诗歌节,号召爷爷奶奶投票,在大喇叭工程中播放孩子们的诗。
通常我们会出于同情,觉得留守儿童有点惨,其实这对受助者来说不一定健康,当我们回头看他们的表达,在困难中对这个世界的谅解和善良,我们看到的更多是赞赏。
现在我们已经有11万的儿童在上诗歌课,七八年级的孩子,在“冬阳”诗歌课上,我们就会谈亲情友情爱情,谈酷和孤独。我想和大家分享一首我之前在操场上捡到一张没有署名的纸条,上面是一首情诗——“我愿和你自由地好着,像风和风,云和云。”
我当时把这首诗投到了诗歌大赛中,很多老师第一反应是怎么能写出这样美的诗?之前孩子们早恋,老师会扇耳光,但这首诗慢慢地改善了老师对孩子们表达情愫的态度。
我还记得有一位经常逃学的三年级小姑娘写的诗《小树的难过》,后来回访才知道她妈妈在外打工,爸爸日常酗酒,她要照顾小弟弟,她觉得自己生病了,所以妈妈不愿意回来,只有逃离校门,才能离妈妈更近一些。我们给她发稿费,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妈觉得女儿是一个诗人,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后来她又写了一首诗《大树和小鸟》,她妈妈就很感动,暑假回来看她,老师给我们发了一张她妈妈接她放学抱着她的照片。她可能意识到我的女儿是需要我的,我可以回去一趟。
梓涛:我希望玩到这款游戏的人,都能做回「大山里的小诗人」,帮助不写诗的人去写诗,不看诗的人去看诗,和小朋友一样感受词语的魅力。
可能很多小朋友之前会通过砸玻璃、做坏事来获得关注,但可以通过写诗,找到一种互相打动、互相理解的方式。
我们今天很多人的标准是说,此刻这个东西看起来很炫,要很像首诗,但恰恰最像诗的东西最不是诗,诗是诗心,然后才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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