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提摩太就能看到,又有一班马车队来到了镇上,马蹄声踢踏着新修过的镇道,伴随着马儿带着欢愉的嘶叫声,它的蹄子终于不用忍受无处不在的碎石,树枝或是藤蔓了。
提摩太站起来,倚靠在门廊的柱子边,瞥着马车队在镇子的主干道边停下,驾车的车夫吆喝着马儿,仿佛要让它们的极乐暂停在踏上代表文明的镇道的那一刻。马儿门打着响鼻,车夫拉开货厢和客厢的门。好几个多尔夫从客厢探出头或是试探的走出车厢,有人趴倒在了地上,这人到底是在亲吻新大陆的土地呢?还是因为舟车劳顿,从未止息的颠簸使得他遗忘了依靠双腿行走的奥秘?提摩太正在琢磨着,有人哭喊着尝试扶起那人,一边大喊着叫医生。
在每个人的头脑和灵魂中,因为这会儿他必然喝多了在不顾生死的睡大觉,所以人们得想办法挺过去,如果挺不过去的话,留给墓地的空间十分的广阔。坟冢是衬托新大陆广阔平原之壮观的绝佳的人造景观,虽然它们比灌木还低矮,扎下的根更比不上任何一颗树,但它们长得像野草一样快,它们在四处疯长,不同的尸体就是这人造植物绝佳的肥料。
他这时听到另一辆马车那儿传来了争吵声,循着声音望去,是几个多尔夫拦在一辆马车后头,一边咒骂着一边组织着谁从马车下车,提摩太能看见那人挤出的半个身子看起来纤瘦不已,再仔细看看,从那露出的半个脑袋,提摩太能看得出,那是个精灵——自这个镇子设立起来,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任何一个精灵了,越来越多的多尔夫称自己重新感到了自身种族与山,与金属,与大地的共鸣,旧大陆,他们联结起来,仿佛一夜之间被灌满了烈酒一般喷涌起对精灵的仇恨,他们用起所谓传统的武器挥砍起来,把精灵们驱逐的四散而去……那半个脑袋惊恐茫然地看着外头,看着多尔夫唾沫飞溅的嘴中对他喷射着粗俗的词句。两边就这样僵持着,提摩太自觉已然看够了,转身拉开掩着的门,回到屋内。
房子是新起的,充当镇子的办公处,他还能从这隔绝外界,厚重不已的木制墙壁上嗅到淡淡的松香,提摩太亲眼见证了构成这些木墙,木梁的参天巨木是如何被法术所操引的锯子轻松的砍倒,他在古茂绿林之中,目睹这些巨人的轰然倒塌,它们倒下时被魔力包裹着,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原本向着苍穹无限衍生着的枝桠无声的向着大地倒去,栖息在其上的鸟儿们甚至没有被惊得四散飞去,它们的目光就那样盯着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它们的喙死死的闭着,提摩太想到被他们抓住的那些侵袭营地的所谓“人类”,也都像鸟儿们一样一言不发,只用漆黑的目珠凝视着他们。他坐到桌前,处理起一份账目本。
“你真应该多蓄点胡子,至少想办法让胡子看着多点。”提摩太埋头于账目,数字与表格之时,突然听见门边传来这么个声音,他抬头,是一位同事,那位同事捋着自己精心护理过,用几段金属卡夹编成三段的胡须,银白色的金属架反射着大窗透进来的阳光,晃得提摩太双眼发干,同事见提摩太不置可否的表情,又补充道,“他们打算把那个进镇子的尖耳朵胖揍一顿,然后用马拖出镇子。”
“我听你之前说过,你是打索亚尼来的,你应该去过不少礼寺吧……年轻的多尔夫小伙子们现在觉得培罗是精灵信仰的侵蚀,你得知道,他们越来越严格了,我不晓得他们从哪儿翻出来那么些陈年滥条...咳!总之你真该找个法师什么的让你的胡子更茂密些。
他说罢迈开腿往自己的工位走去,路过墙边时随手摘下挂在墙上的皮壶“咕咚”的闷下一大口。
提摩太耸耸肩,他正要继续回到文书中去,一声“啪”的巨响透过木门,透过文牍案堆的壁垒和他皮肉的身躯,直直的震撼了他的心,随之传来极其尖锐的惨叫声,他从未听过任何精灵发出那样的声音,他不由得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耳,试图为自己的良心构造所谓置若罔闻的防线。
他感到手腕一沉,侧目看去时达吉亚娜在离别时赠予他的蓝色手链,此时随着他的手臂轻轻晃动着。
提摩太深知,他所熟悉的,习以为常的旧日已经在他登上前往新大陆的船舶时完全消散了,但新大陆看似广阔无垠,充满机会的大地却孕育着全新的仇恨。他了解自己倍感不幸的根源,旧大陆已然是失去魔力的荒芜,而他选择了离开,这些往昔记忆在今日的回响却无法被阻止,他势必,也只能继续挣扎在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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