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庄主设宴款待四人,刚提到酒,众人就闻到一股鲜香,一名女仆端来盘谷底小炒,由齐普罗摆上桌后,女仆用推车送来一赤色琉璃大坛子,上面雕着两只凤凰盘旋飞舞,一左一右翅膀翘起环成提手,那名叫“嘉俊”的清客立刻拍手笑道:“菜上桌酒出库,边吃边喝香满肚。”
女仆拿来一个青釉刻花酒壶,倒过来放在一只凤凰嘴边,两名小厮微倾坛子,凤凰嘴中流出酒水,当即散出扑鼻的浓香。酒水灌进壶底正中心的梅花状小口内,待到壶嘴有酒流出,小厮们立刻停手,女仆翻正壶体,朝庄主走去。
孟塘雨四人皆疑惑,这酒壶怎底部有孔,不怕漏吗?从上面打开盖子倒岂不是更方便?
“哦豁,倒流壶?这么复古的东西!?”侏儒体内的煞魔惊道。
特蕾希对煞魔道:“你以后出来透风能事先通知一声吗?我现在是你们的‘房东’,你们这样我可要赶人了啊!”疑之煞笑道:“安啦安啦,小祖宗!我们以后注意。”特蕾希拐回话题:“你认得这东西?”疑之煞道:“那可不!?这是熊猫人发明的酒具,学名叫‘倒流壶’。”特蕾希道:“这酒壶不会漏吗?”疑之煞道:“不会,不会。说起来挺复杂的,你姑且试着听一下吧,这壶里面有两个管子,一个管道是壶嘴,另一个就是壶底孔,壶底孔的管道直通到与壶嘴等高的位置,壶嘴是连在壶底的,这样壶倒过来灌酒,酒不满,壶嘴里撒不出来的,等到灌满后将壶转正,微微倾斜,壶嘴便正常倒出来酒了,你看你看,看巨魔那,没洒吧!?”又说了一些器物的情况,女仆正在为巨魔倒酒。
特蕾希道:“你这么干说我还真不是很理解呢。”疑之煞道:“啊这……啊……对了,你们的炼金术师不是会制作一种弯的玻璃试管儿吗?侏儒工程将其改进成了一种喝红酒的醒酒器,大口灌酒醒着,小口倒酒入杯,和那个原理一样的。”特蕾希瞬间明白,心中暗叫原来如此,女仆给庄主倒完,来到翟秋灵旁,皇甫临溪笑道:“翟大师可识得此物呀?”翟秋灵轻咬下嘴唇,先是看了看孟塘雨,巨魔闪眼遛到酒杯上,笑吟吟的不接翟秋灵的求助,又看向她那边的吉尔雯,也是摸不着头脑,疑之煞此时哈哈乐道:“你还不赶快给你血精灵姐姐解围?”
血精灵尴尬挺腰,刚欲说眼拙,特蕾希笑道:“秋灵姐,这个东西,是不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那个……倒流壶呀!”在座的地精心头一奇,不等众人说话,特蕾希续道:“这东西原理很是奇特,我印象特深,壶中两管子一个连壶嘴,一个连壶底的小孔,倒进的酒水在容器中不会从壶底洒出,倒酒时微倾壶身,酒水就自然而然的流出了。”朝翟秋灵眨了一下左眼。
皇甫临溪转头佩服道:“翟大师真乃博学乎,是在下卖弄了。”
翟秋灵莞尔不语,瞟眼特蕾希,侏儒继续道:“庄主你怎么不夸夸我,我还知道你这酒壶是魔古帝国之后,少昊帝继位之前的天禅窑青釉刻花倒灌壶,距今已有一万一千多年了。”在场的全员皆为震惊,齐“啊”了一声,疑之煞无奈提醒:“装过了啊,跟你说了别提时间年份,你这样子不好圆了。”特蕾希心中不慌,对煞魔道:“放心,瞧我的。”疑之煞“哦”疑问了声,皇甫临溪惊奇:“哎呦,这壶居然是上古的珍宝!?小侏儒,你可不要讹诈我呀!”
特蕾希笑道:“我没骗你,庄主。这壶低的梅花孔乃是当年天禅窑的标志,壶体饱满,你看形状像极了那里盛产的柑橘,竹妖提梁抱着壶体与叶纹相为呼应,壶身雕刻的卷草纹样富丽,自然过渡,有机统一,这明显就是当年的纹样,而且釉……色……莹……润……温……婉,好绕口的形容,总之,确实是当年天禅窑烧制的物件。”听罢众人恍然大悟,她身边的子聪赞道:“侏儒姑娘好生厉害,小弟甘拜下风。”
翟秋灵满肚子疑惑,她知对面的侏儒虽识得一些熊猫人的文化,但鉴别古董未免有些夸张,且刚刚还为她挡了一遭,“难道是她深藏不露,我之前低估了她?”血精灵心中嘀咕。
“嗯?嗅……嗅……什么味道!?竟然如此符合我的胃口。”疑之煞惊呼,伸了个懒腰,又道,“哎呀,封印又开始捣蛋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吃好喝好玩好呀,小祖宗。”接着便没了声响。
待倒好了酒,皇甫临溪命人将酒壶放到他面前,见到又上了两道菜,便举起杯来:“今天很高兴,湖峰酒庄来了这么多朋友,孟大师、翟大师、吉尔雯祭司、特蕾希小姑娘,大家是第一次见面,一见如故啊!嘉俊、子聪,咱们平常都挺忙的,也没时间聚一聚,今天既然有机会了,咱就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来,我先干为敬!”说罢自己干了一杯。
孟塘雨闻着杯中醇香馥郁的浆子,喜不自胜,也不推诿直接干了,翟秋灵与吉尔雯则甚是为难,前者不喜急酒,后者怕辣嘴,血精灵皱眉道:“庄主,我一女子,没那酒量,我分六口吧。”吉尔雯犹豫间,齐普罗主动与他碰杯,说道:“祭司,一闭眼就进去了,试试。”吉尔雯如法炮制,闭眼仰脖,一口闷了白酒,孟塘雨笑着看精灵的反应,吉尔雯沉气咽喉,五官拧到了一起,只听他“嚯”的舒气,睁眼金光乱颤,两只垂耳胀成了黑紫色,慢慢叹了句:“我……我……我感觉我要燃烧起来了!”险些呕吐出来。
众人大笑,嘉俊笑着吟吟:“凤凰白凤凰白,浴火重生富起来。庄主,咱们怎么个说法。”说着两指晃了晃酒杯,皇甫临溪思索片刻,立马回道:“我带三个吧,齐普罗带俩,你和子聪各带一个,然后自由发挥。”子聪“哎”了一声,噘嘴道:“庄主好生向着自家人,早知这样,上桌前我就一屁股坐到副陪那了。”引得桌上地精大笑,皇甫临溪摆手:“哎呦,下次一定啊!”命人给众人满上了酒,张罗起来:“来,咱们喝完这杯,赶紧吃这两道菜,在下祝各位二气雍和,其乐融融。”又干了一杯。
待众人喝完,皇甫临溪给巨魔和血精灵夹了一块肉排,说道:“这两道菜是近期才来到这里,大家尝尝这肉排如何。”翟秋灵咬了一口,感到肉质软嫩,干香味浓,细细一品,还有一丝鲜滑的口感,问道:“这是什么肉?很好吃耶。”皇甫临溪道:“这是德拉诺的黑石烤肉,用的是那边野猪肉制成的火腿,加上一种名叫深渊大嘴鳗鱼的肉,配上炎火草,压成肉饼烤制而成。现如今前方的战事稍稍稳定,已经有人在倒卖这两边的东西了,我也从中挑了一些食材,尝尝鲜。”说罢又给主副宾夹了另一道菜:“这是我们当地的鲫鱼,各位尝尝味道如何。”翟秋灵谦尝一口,点头道:“我觉得比那烤肉香,这鱼又嫩又鲜,好吃的,庄主。”皇甫临溪欣慰点头,笑着钳了一颗鲫鱼眼给血精灵。
一旁的孟塘雨见状面色稍稍一沉,赶紧抿了一口酒,佯装送酒入腹皱眉掩饰,接着又上了几道菜,庄主带完第三杯酒,孟塘雨吃了一口香辣时蔬片,道:“庄主,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皇甫临溪点头示意,巨魔开问:“这个制酒酿酒孟某是一窍不通,但是这喝酒嘛还是在行的,先前在十字路口时,见到的‘千针大曲’装在一个木质酒桶里,孟某思索几番,不明其中的奥妙,望庄主赐教。”
皇甫临溪哈哈一乐,缓缓道:“孟大师真是观察入微呐,在下创这酒庄,初衷就是热爱熊猫人酿制的酒水,希望将之推广给岛外的咱们,原先的酒品,皆是按照他们熊猫族人的规格包装出售的,要的就是原汁原味,岂料销量并不理想,有的地方甚至以为我是拿洗脚水充当酒品兜售。后来庄上的销售提议,将酒坛改成木质酒桶看看如何,在下岂能不知这白酒不能用木桶储存?便让师傅们将酒坛改高了些,用木桶箍着,便有了如今的销路。”孟塘雨奇道:“竟有如此的怪事?”吉尔雯问道:“庄主,白酒红酒都是酒,为啥红酒可以用木桶装,白酒就不能呢?”皇甫临溪道:“白酒放入木桶里,首先颜色会变深变浑浊,其次味道会有改变,木桶原本就是作为红酒的发酵熟成的容器,在发酵时可以给酒增添香气和口感,不是用来盛酒摆放的容器,如果白酒也用木桶装运,会渗进木头的味道,就串味了。”
翟秋灵叹道:“套了一个木壳子就有了销路,还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皇甫临溪点头赞同:“在下也搞不懂,若要是酒水喝不惯没有市场那也就罢了,没成想竟是包装的问题,这买卖市场的事情,有时确实很神奇,也很玄乎,我也没细究这里面的缘由,就这么着吧。”瞥眼时,看到齐普罗身后的酒坛,他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又道:“那坛凤凰白你们看见了吧?我原先收回来时都是放在黏土烧制的坛子里,不是放在这种琉璃坛子里的,这些琉璃坛子是为去年秋分时酿好的一批白酒特地赶制的,剩下来那么十几个丢了怪可惜的,便索性装了那些凤凰白酒。”说完嘉俊接着道:“那批白酒都是限量款,坛子是庄主特地找的一名血精灵设计师设计的,卖的异常好。”
翟秋灵打趣道:“那批白酒的名字定不会文邹邹的吧?”皇甫临溪笑道:“不错,那批酒取名‘烈火情人’,绝对的直白。”翟秋灵随后连说了两个“果然”,齐普罗举起酒杯,道:“庄主热情完,该小弟我诚意一下了。有幸与各位在一起,结实新朋,感恩老友。总之呢石林的湖水波浪宽,举起这杯我先干!祝在座的四季平安!”说罢一饮而尽。
“好!”巨魔与暗夜精灵同时猿臂鼓掌,那孟塘雨倒也罢了,特蕾希看到对面的暗夜精灵面已紫黑,软趴趴倚在桌上,金眼迷离,干下那杯中酒后,抬起空杯碰了一下齐普罗的杯子,醉道:“愿艾露恩与你同在,朋友。你这些我也会一句!那个……那个啥……额……对了!相聚的都是知心友,我俩先喝一杯舒心酒。”
齐普罗大喜,忙道:“祭司这是喝好了,兴头上来了。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那小的赶一下进度,把酒抓紧带完,然后你们自由发挥。”皇甫临溪连连点头:“齐普罗这个提议好啊!来来来!”举杯迎上。
翟秋灵一杯喝毕,表示自己不喝了,让巨魔与暗夜精灵陪着喝,倒上了侏儒点的梅干汁后,她双目凝视右边,庄主与巨魔正在闲聊,从进酒庄开始,便感到略为不妥,诺大的酒庄,他们一行四人竟惊动庄主如此招待,怕是有甚么蹊跷在里面,虽喝了一杯高度白浆,但仍头脑清醒,竖耳聆听庄主会说些什么。
一壶凤凰白干完,庄主命人换上了酒庄自酿的四德酒,此酒乃是熊猫酒痴壬生所创,据说饮用后能让声、闻、触、味四感舒缓,四德由此得名。孟塘雨喝了半杯,咂舌品味,右手撩了一下脏辫,眉头微皱,似是不喜,庄主绿脸泛粉,瞧他样子,心里总不免惴惴然,生怕这位巨魔觉得他庄上的四德酒味道平平。
“啊……闻风之曼妙,观海听涛,佳酿柔嘴过,云雾萦绕……爽呐!”巨魔颤嘴抒怀,皇甫临溪拊掌大笑:“妙哉!孟大师真乃当世品酒大家,了不起!了不起!”将身子朝巨魔那里凑了凑,压低巨魔的身段,在他耳边悄声道:“孟大师啊,在下一直很是钦佩贵派的武功与医药本事,不如在庄上多待几日,也好让在下敬敬地主之谊。”翟秋灵偷听到,正打算婉拒,话还未出口,就被巨魔大臂一挥打断:“好!如不冒犯打扰。有酒就更好了。”清客们拍手附和,特蕾希只感巨魔醉酒后甚是滑稽,傻乐看着,唯独翟秋灵正色道:“哎呦,庄主。今天到贵庄上,您又派人又派船的,我们已经十分不好意思了,我们有事在身,就不麻烦您了。”皇甫临溪道:“哪里的话,孟大师乃是性情中人,不能搅了他的兴呦。”与巨魔又干了一杯,转头与血精灵私聊:“血精灵,我跟你说,这两天风声紧,周边的航线都有查哨的海贼。”
翟秋灵一听,蹙眉问:“这和我们有甚瓜葛,而且这里大半土地不都是庄主您的势力范围吗?怎么还有人敢查您的船。”皇甫临溪道:“峰岛是在下的不假,水上的就不是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这里的海盗虽然野但也讲究,人家路过打尖送上盘缠算是拜码头,平时逢节过节我们送上一些孝敬,也算变相的买一份过路保障,不用多来往,大家各取所需,也算得上安分。只是最近呐,这帮海盗与一帮兽人勾结在一块,逢船必搜,前个儿,棘齿城的加兹鲁维来我庄上,也提到过一帮兽人很是猖獗,扰得他的地盘无法正常维持生计,在下也觉得甚是奇怪,直到迪普瓦尔镇长来信,在下推断他们可能要找的人是你们。”瞥眼见齐普罗带着两清客在一一敬酒,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道:“血精灵,你们就放心先在庄上住下,外边在下都在疏通打点,等到风头稍微松点些,便立刻遣船送你们去加基森。”
露台晚风阵阵,带着酒香,翟秋灵不知该说什么,勉强一笑,以梅干汁带酒敬了庄主一杯,喝罢她心中郁闷,却又实说不出为什么这般郁闷。皇甫临溪见她面色呆愁,宽慰道:“来了就当回自己家了,不必拘泥。”倒满酒后,轻拍拍翟秋灵的肩膀,便起身打圈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庄主与副陪饮毕,正要回位,艾瑞迪斯忽得进来禀报:“酒煎总管启奏主人,今个儿捕鱼队下海,在海底的废墟里打捞到一本萨满祭司的法典,已交由园艺法师们修复。”皇甫临溪一听,竖起拇指连说了三个“好”,又问了一下法典的现况,听到已修复,随即差前去拿来。“哎呀,哎呀。这帮园艺师傅可真是不错,博学,还能干!”过了半个时辰,艾瑞迪斯捧着一乌黑的漆盒:“主人,东西来了。”
皇甫临溪接过盒子打开,朝众人打趣道:“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哈!?”地精们纷纷称是,血精灵等来客不明缘由,只跟着看,盒子里放着一本风蛇皮簿,里面皱皱巴巴,胀的厉害,朝关冲穴猛灌真气的孟塘雨,瞅见疑道:“诶?有元素之力?”皇甫临溪转身将书簿让给巨魔,孟塘雨右手三指摸上,半翻白眼道:“是风元素,嗯……祥和之风的祝福。”庄主道:“孟大师何以见得?”特蕾希道:“庄主,孟大师在入迷踪岛之前,是大地之环的萨满祭司。”孟塘雨道了句“慈悲无量”,皇甫临溪恍然:“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孟塘雨翻开手上的书本,里面的墨迹虽有洇晕,细细慢看,也是能分瞧得明白。
“基础书单:《大地之握(萨尔增修版)》、《元素防护:震荡、潮汐、雷鸣使用手册》《先祖之灵(纳格兰版)》、《图腾的制作与集中掌握》、《凯恩·血蹄教你治疗之道》……”
“地陷图腾制法:用新搅的泥巴裹住腾干,放在阴凉处三天,用砥石刀打磨……”
“今日心得,掌握潮汐非常必要,学满五日,感觉治愈祈祷与闪电法术都变得顺畅无比,使用法力之潮图腾也倍感轻松,狂霸拽闪电箭……”
“大地、风灵、烈焰、雷鸣、看见,看见?噢,大海!太难控制了,我不知道是注意力不集中,还是祈祷不够,今天差点被释放的怒火烧掉头发……”
孟塘雨随便翻了几页,边看边读,又翻过一页,琢磨上面的文字:“看年份……应该是六十多年前的物件了。”众人哗然,孟塘雨抿嘴点头道:“嗯……从哪弄来的?”桌上的人望向艾瑞迪斯,他摊手道:“小的也不知,我把捕鱼队的队长叫来,他肯定清楚。”鞠着倒退出了露台。
等待的途中,巨魔给大家介绍,这是一本萨满祭司的笔记,里面记着一些练习萨满之道的诀窍与琐碎心得,要不是附上了元素之力,恐怕早被泡烂了,“这位萨满祭司是一名牛头人,依日子来计算……五五十……三六九……要是还活着,这位老萨满已过了鲐背之年。”
地精们唏嘘一番,吉尔雯问道:“莽大丝,鲐背是什么呀?”翟秋灵苦笑道:“卡多雷,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什么莽大丝儿,我还笨小块儿呢!”地精们哈哈一乐,子聪道:“这个鲐背之年是熊猫人形容年龄的一个说法,泛指年过九十的人。”吉尔雯点头道:“噢……那还挺年轻的……”在场的齐惊,皇甫临溪乐道:“你们暗夜精灵和血精灵与天同寿,我等哪能和你们比啊,吉尔雯大祭司。你可真会说笑,您多大啊!?”吉尔雯懵道:“我?不太记得了,反正过百了。”翟秋灵白了他一眼,给他舀了一碗霜冻炖菜,催促道:“快喝点汤垫垫肚子,一会儿嘉俊、子聪、齐普罗还要给你敬寿酒呢!”
欢笑声中,孟塘雨又道:“嗯……这里还有一首诗呢,我给大家读一下。《无题》,作者不详,啊……火元素的热情让人愉悦,但不加以抑制的它们会用狂热的烈焰吞噬一切。嚯……水元素的清爽沁人心脾,但不加以诱导的它们能用冷漠的海啸冲垮一切。呼……风元素的温柔让人雀跃,但不加以安抚的它们能用狡诈的狂风刮走一切。咳……土元素的稳重让人从容,但不加以控制的它们会用蹉跎的碎石压扁一切。”
皇甫临溪鼓掌道:“好诗!好诗!”子聪与嘉俊附和称赞,庄主提了一杯酒后,叹道:“这本笔记在下一见到就甚是喜爱,刚刚听到孟大师读上面的诗歌,更是欣喜不已,哎呀,文艺感,萨满之道,历史感,这本笔记真是……哎呀!感觉就多了去了!很有眼缘呐。”孟塘雨合起笔记,交还给庄主,突然眼神变得异常柔和,缓缓道:“看来庄主对古董文学甚是喜爱呐,我们的血精灵也是博览群书的,有空的话,庄主可以与她多多交流一下。”
此话一出,翟秋灵心头一震,促皱了一下眉,赶忙摆手连说不敢当,心中无名生出火气,想道:“你怎么还没完了呢!?今天几次三番的,想干嘛啊你!”皇甫临溪举着半杯四德酒,与巨魔碰杯饮尽,转头问道:“哦?是吗?哎呦!方才在大堂在下就觉得翟大师学富五车,如今真要讨教学习一下了。”齐普罗与两名清客也同时起哄,特蕾希起初并未觉得有何异样,直到三人起哄,她方察觉有些不对劲,再看血精灵的面色,顿感不妙,翟秋灵深吸一口气,舒展一笑,倒了杯中的梅干汁,自斟了一杯四德酒,缓缓道:“好,既然庄主问到这里,我就唐伦面前诵经书,献丑了。小女子我平日确实喜爱囫囵读写东西,但真不敢自诩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就更谈不上了,我不知庄主有没有发现,这市面上的戏剧与小说,分门别类庞杂多样,但以‘死’为结局的,作者们在其中有意无意的,均展现了一些本族的特点,你们发现了吗?”话至此处,眼睛扫向众人。
“一年一十二月,我分十二口,祝各位一年到头事事顺利,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听到众地精怡然同意,翟秋灵弹了个响指,拍了拍衣领处,“以我们血精灵为例,我们族人崇尚魔法,以太阳之井为荣,长篇史诗小说《尊贵的白纱裙》的结局,就是为了稳定太阳井,女主菲奥娜·血鹰毅然决然的牺牲了自己。还有《艾伦达尔湖的夜》、《夜闯法瑟林学院》、《金枝无痕》……都是为了太阳井,为了魔法,主人翁牺牲掉的悲剧。最近火爆各大剧院的戏剧《征途》,就是根据作家帕特里斯·焰法的《当你长眠,太阳浮生》改变的,结局主角们牺牲了,一轮炙热的魔法球升起,族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你看看,这些血精灵作者的作品总结起来,都是‘我为太阳井而死’或者说‘我为魔法而死’。”说罢喝了一口酒。
众人呻吟不语,翟秋灵也不急,又道:“说个咱们桌上的,特蕾希。他们侏儒的总结起来就是‘我为科技而死’,我记得他们族里有一部书名字特别有意思,叫《雪与机械陆行鸟维修艺术》,乍一听书名,还以为是本工程使用说明书呢,其实它讲了一个为了提高陆行鸟压缩蒸汽机效率,放弃婚礼与家庭的故事,最后主角成功提高了蒸汽机的效率,也因此身患绝症死掉了,总结起来就是科技可以负我,我不能负了科技,非常的感人。”说完喝酒时,特蕾希补充道:“这本书是铁炉堡教育部推荐学生必读书目的第一本书,我是偷懒没读啦,但梗概确实是这么回事……”
“还有他们暗夜精灵,亲近自然,活在大自然之中,他们的小说虽然不多,但也是有几部以悲剧收场的,比如《奥伯丁旧事》、《我的名字叫叶》、《永别了,大地之冠》,总结起来都是‘我’……”
“为自然而死!”吉尔雯瘫倚在椅背上抢答,“《永别了,大地之冠》我读了四遍!太痛了!”众人哄然大笑,孟塘雨表情复杂。
翟秋灵皱鼻咽下酒水,对着庄主笑道:“庄主与各位都是地精,这地精的就不用我总结了吧?什么《科赞岛守望者》、《藏宝海湾海盗》、《一个人的商战:锈水财阀的陈年伤疤》……都……”
“是‘我为金钱而死’。”皇甫临溪主动倒满酒,思索了片刻,频频点头,“对哈,《飞天魔像席地而坐》也是、《黑索公司的覆灭》更是、《热砂港无骗局》、《全地精最穷小伙儿的发财日记》……”滴哩咕噜又嘟囔了许多书名,发觉都是“为金钱而死”,朝血精灵会心一笑,低声叹了句“受教了”,仰脖干了一整杯。
“商贸与金钱有啥区别啊?”吉尔雯挠头懒洋洋起身问道,看样子是真喝大了。
皇甫临溪解释道:“我们地精做商贸,也是要合理合法,取之有道的,但是正如翟大师总结的,为了金钱是不分善恶的,有时甚至可以违背道德甚至犯罪的,比如《黑索公司的覆灭》,就是讲的黑索为了金钱,与加尔鲁什狼狈为奸,最终死在联盟与部落的联合军之下,还有《一个人的商战》,那是根据锈水财阀的一件丑闻改编的,也是讲了一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故事,在艾萨拉的锈水港属于禁书。”子聪附和:“庄主说的极是,我读《商战》时,都恨得牙痒痒,虽然最后主角被判了刑,但我依旧感觉判轻了,真悲剧啊!”
皇甫临溪道:“子聪说到在下心坎里了,翟大师,您真是博学多才,在下佩服至极。不知矮人……”
“为家族而死。布布洛的《高山下的牵牛花》可以看一下,很好看的。”
“我会死……”听到众人疑惑,翟秋灵补充道,“大家都知道,兽人与德莱尼都是外来的种族,与兽人不同,德莱尼人在虚空中逃亡了万年,这种环境下造就了他们一种类似于苦行僧式的自虐与牺牲感,这也是他们文化中迷人的地方,感觉像用苦难酿出的酒一样,越品越有味道,他们把对抗天灾军团的无力感,升华成对苦难磨砺的歌颂,那种忧郁的感觉怎么说呢……”
“纳鲁变黑了,圣光正考验着他们呢,而我们还没有受过考验,你应当照着以往那样,祈祷、祝福、赞美圣光,我或许会死,但我不去面对混沌与天灾,谁又能让我们族人生存下来呢?”特蕾希嘟着嘴,似机械似的,钟摆似的朗朗背诵。
翟秋灵心头一荡,笑着喝了一口酒:“狄尔纳克·晶锤的《祈祷》。”特蕾希点头如捣蒜:“联盟这边翻译为《黎明》,是课本里要全文背诵的章节,我当年背不好,可没少罚抄写的。”
皇甫临溪低头边想边点着食指,思索了半晌,缓缓道:“阴郁的虚空,苍冷的地板,穹顶中紫色的魔晶,雷象凄凉的哀鸣,兀然暴毙的骑士,依然握着圣锤撑地,光罩里神情木然的平民,空中赴死般飞驰的恶魔,我向死而生。伽伽钮鲁的《群魔》。”翟秋灵摊手道:“你看,都是‘我会死’……”
“那亡灵……啊,被遗忘者,不好意思。”嘉俊邪魅一笑。
“死?笑死!”听到欢笑声,翟秋灵干完杯底的剩酒,长舒一口气,将杯子举过头顶,众人齐声叫好。这时,翟秋灵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又道:“十二个祝福送出,小女我再跟一杯,这酒叫唤‘四德’,为熊猫人的名酒,以我的了解,这四德既是声、闻、触、味四感,也可是常、乐、我、净四大境界,祝各位今夜好梦。”说完一饮而尽。
庄主等赶忙压了一杯,也赶快干了,赞道:“今夜真的是受教了,翟大师。”翟秋灵赶忙笑道:“庄主真的说笑了,您喜爱熊猫人的文化,这最后一杯也是他们的文化特点。”
“啊?”众宾客神色诧异,显然脑子未跟上血精灵的思路。
众地精先是一愣,半晌哄然明白,齐乐道:“对对对,活着!活着!”
“我这些也是道听胡说的,酒后之言,不可当真啊!”翟秋灵赶忙夹来一筷子谷底小炒压压酒,瞥见所剩不多的鲫鱼,指道:“刚上这鱼时,我就想起了一则趣闻,赶着酒就给忘了,现在又想起来,说出来供大家听听,可好?”皇甫临溪连连称好,洗耳恭听,翟秋灵咬了一口春卷,边嚼边说:“我以前帮过一家贾商追讨货物,途中生擒了一个猢狲山匪,拷问时听到一个事情让我大开眼见。他们土匪除了打家劫舍,在绑架勒索时,是有诀窍的。”
子聪问道:“这跟鱼有什么关系?”翟秋灵道:“你听我说呀,在螳螂妖横行的灾年,土匪也怕遇到那些虫子,但是他们也要维持生计,就不能向以往那样大动干戈,通常是偷摸掳走小孩,灾年时从穿着上是看不出来谁是有钱家的,他们把这帮掳来的孩子关在一起饿上两三天后,给他们上一盘鱼,然后就观察……”说时用筷子指向鲫鱼的脊椎骨,说道:“如果一端上来就夹着背上的大块肉吃的孩子,嘚了,要么赶紧放了,要么赶紧杀了或埋了,这孩子定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油水;如果吃肚子上的鱼腩,那这孩子可以再关几天,这是一般家庭的,能讹上一笔;要是有孩子直接冲着腮帮子的月牙肉或者鱼眼去,那必是富贵家的宠儿,这可是一头肥单,必须要狠狠宰肚白一笔,不弄得倾家荡产,休想赎回他家孩子。”
众人听后大为惊叹,一盘小小的鱼居然也有如此的门道,纷纷向翟秋灵敬酒。“备酒容易请客难,今日各位能够赏光,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感激万分。”庄主起身请客人回到大厅歇憩,此时的吉尔雯已是一条紫黑的“软泥”,躺在东侧的一个罗汉床上挺尸,翟秋灵抱着特蕾希与庄主闲聊,而子聪、嘉俊、孟塘雨则坐在一块,两地精醉态磕头,鸡同鸭讲。
夹在中间的孟塘雨一言不发,表情甚是严肃,自他引起话头后,他便一句也插不上嘴,就连喝懵的暗夜精灵也说上了一句,他却一句也跟不上。说道本族时,他本自信能信手拈来那么一两部,但临到了,欲言又止,脑中飞快搜索,最先想到的皆是什么《密林天才》、《枯木少年夜战蛮锤战神》、《我是洛阿团宠》等通俗爽文,翻篇再想,《海赞》、《风歌三部曲》、《我的部族我的外瑞佧》这些虽都是名著,却都是讲巨魔族人日常生活,与死与洛阿没多大关系,待想到《四祖悲鸣》时,话题到了德莱尼人的“我会死了”,哪还容他提及?
更何况,那《四祖悲鸣》,也只是他当时嚷嚷着读过,买回家后便弃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卷封都未曾拆过。
过了一泡红茶的功夫,齐普罗领着艾瑞迪斯与另一名地精进了主厅,那地精便是捕鱼队长,名唤斯德珍·铜螺。他先是给在座的一一行礼,然后答道:“回主人,今天小的与弟兄们照常作业,回来的路上路过小晴峰一代,遇上了菲拉斯的德鲁伊库恩汀,他变成海豹形态,嘴里面叼着这本书,说是在水底游了太长时间,想让小的们载他一程,小的们将他拉上船,将他送到了菲拉斯的南岸,临别时,库恩汀德鲁伊叫小的将这本书交给主人,说主人应该对这个感兴趣,回来后小的便报于管家了。”皇甫临溪点头道:“好,你做的很好,明天去库房领两坛好酒给库恩汀送去,完后去酒煎那领赏吧。对了,这书是怎么修复的。”
艾瑞迪斯道:“噢,小的来时特地去问了,法师说他们先用冰霜新星将书本里的存水冻上,然后用奥术将书本上下夹紧,书里的风元素受到挤压会生成急速的气流,将书本里的冰给风干。”皇甫临溪听罢点头赞许了一番,也不生别论,便命他们退下了。
回客栈的路上,滑竿上歪着暗夜精灵,齐普罗与孟塘雨在队伍最前面,翟秋灵扛着特蕾希走在最后面,特蕾希抚摸着血精灵的秀发,关切道:“秋灵姐,还行吗?我能走。”翟秋灵微微一笑,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一旁的桑吉仰头道:“翟大师内功深厚,清醒的很,怎么可能有事呢。”白日至晚,桑吉心下已对血精灵佩服的五体投地,加快几步给两人引路,到了圆寨门口,翟秋灵突然对侏儒道:“你先上去吧,我想吹吹风。”
“嗯?酒后还是不要吹风了,对身子不好。”孟塘雨站在门口催促她进来。
翟秋灵听到,冷笑道:“无妨的,我就随便走走。”巨魔眼色一沉,严肃道:“这大晚上的,瞎转悠什么!”翟秋灵看向别处,不想搭理他,这时桑吉突然道:“啊……孟大师说的有理,翟大师,那里有一处竹林园子,可以去那里欣赏欣赏光景,那儿风小。”翟秋灵将侏儒放下,淡淡说“带路”,特蕾希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血精灵,一个蹦高揽上桑吉的脖子,嬉皮笑脸道:“桑吉小哥,前方开路,我也要去看看。”说罢推着地精往外走。
三人行至东南面,听到不远处瑟瑟叶响随风,走进了看到一围露褐色的竹子簇拥着一个石亭,疾风袭来,幽幽清脆,甚是醒耳,桑吉陪笑道:“就是这里了,客人。我们这儿土质不好,栽培的竹子比不上岛上的高耸挺拔,客人莫要见怪。”
特蕾希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竹子,这是什么品种的竹子呀。”桑吉道:“这是沙竹。”翟秋灵“哦”了声,微笑道:“有劳小哥了,我与侏儒在这里转转,桑吉你也快快回去歇息吧。”桑吉作揖朝后退去,血精灵又叫住了他,指点了一些内功的心得,地精听后感到十分受用,满心欢喜的回去了。
两人走进园子,细细密密的竹林,伴着清风,搔弄着一高一矮的影子,一根根轻盈细巧的竹叶,打碎月光洒在她俩身上,“你不要生气了,秋灵姐。孟巨魔脾气古怪你也是知道的,别跟他一般见识。”特蕾希劝着,翟秋灵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她此刻并非为巨魔烦恼,她内心隐隐约约的觉得,今晚的饭局并不简单,自泥链镇,她便对这帮地精心存芥蒂,她幽幽道:“特蕾希,你还记得加里奥法师提起的黑龙蛋与雏龙角吗?”特蕾希道:“记得,怎么了?”话音刚落,她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两日的所见所闻联系在一块,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泥链镇的伤员,是偷龙蛋落下的伤?”
翟秋灵点头道:“法师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又不好明示,我盲猜那晚就算没有遇害的人,他也会提醒我们,不要与那里的黑龙产生任何的瓜葛。”特蕾希想到孟塘雨与吉尔雯都会医疗,对药材必然也是了解,生怕他们在泥链镇中转时,想搜集些黑龙药材,才特意嘱咐的,同意道:“我估计这应该是塔贝萨大法师的意思吧。”
“聪明啊,特蕾希。”翟秋灵缓缓转身止步,俯身蹲下,一双碧眼盯着侏儒,意味深长的问,“那你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倒流壶的?还我告诉你的,我都不知道那壶是啥东西,不说小心我的黑风挠痒爪。”说罢挑眉曲指勾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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