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街道,脏兮兮的建筑,木纳的行人,不知哪里传来的恸哭。钟声偶尔穿过雾霭,为这片亵渎的大地播洒下旧世的福音。
阳光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气味弥漫,辨不明是香薰还是烟尘;魑魅魍魉,不晓得是生者还是亡魂;双手阴湿,说不好是汗水还是血污。
隐约记得背后的教堂之中有人在等待下一次的忏悔,没关系,忏悔总是会有的,就和救赎一样。能做到只有等待,等待命运的安排。
有什么从被切开的地方喷涌而出,重新装点了身前的石板路。
May you find your worth in the waking world.
大概是因为有几件事好巧不巧的挤在了这个点上。时长三个月的放空期行将结束;再一次跳槽后,新的工作和环境正在静等开幕;而属于悠远过去的一个执念突然赶上了现在的时间点。
是的,这大概是近几年里能遇到的最有戏剧性的一个时间点了。
就连我自己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据我所知,卡决定了一切,而我则选择不去深究已经被做出的任何决定。
生活并不会被这一连串的冲击改变多少,至少,缰绳依旧拉在手里,力度舒适。不,唯一受到干扰的只有更为抽象的层面。我不得不面对一个难以被准确回答的问题: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广场上。这几天一直连阴雨,广场上都是积水,雨还在下,积水洼里散出各式的涟漪。
“我不是指那个意思。”她说,“时间滚滚向前,但你没想过回头看看之前的风景吗?”
她眼中有一种东西,柔软的像是流动的光辉,晶莹的如同冰川之中的星辰。
“莫不是现在才发觉应该再回头看看?”她问道,问的很准。
她的笑容也是有着别样的感觉,总是让我想起初秋的雨。凉爽的落雨,夹带着湿润的微风,冷而不寒,是那种沁入身心的舒爽,凉的能唤起心底的温热。
我们之间的隔绝有多久?十年?五年?我想不起来了,但恐怕她还记得,而我又不敢去问。那注定是一个伤感的话题。
我想了想,字和词在喉咙里匆忙地排列组合,像是一场即将失控的造句比赛。
人生似乎总会有这么一个时刻,会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看看之前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像是在过去的迷雾中一遍遍的呼唤着什么,引得人忍不住看过去。或许什么也看不到,又或许能看到点什么,但无论如何,也只是回头看看罢了。有些地方,是一旦经过了就回不去的。
却也就是那个叫不上名字的什么地方,总有一天会重新俘获已经远去的心。往日的情歌也好,旧日的情愫也罢,一个物件,一段回忆,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又一次,站在脏兮兮的街道上。远处是脏兮兮的村民在喃呢着听不懂的语言。
这里被叫做亚楠,而在这之外还有另一个亚楠。旧亚楠,他们说,那里的人不像人,倒像是别的什么。
身上有血污,右手的刀刃上也有。几分钟前的厮杀刚刚落下帷幕,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站在原地。
这条街原本很空旷,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身上的血污更多,刀刃更钝,却也依旧是用同样的姿势站在没有了人的街道上。
但是月亮真的很美啊。难道不是吗?看哪,今晚的月色真美。
初次的相识,我记得那是个普通的令人惋惜的日子,没有任何预兆表明那一天会发生任何具备里程碑般意义的相遇。
“是吗?我只记得那天我们没怎么交流过。说上话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她说。
我想不起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过去。往昔的记忆像是一段段的镜头素材一样被存放在名为过去的储物架上,伴着时间的顺序依次排列。我拿出其中一个,按下并不真实存在的播放键。
那是一个被重新调色过的房间,代表我视线的镜头从房间的空旷中不紧不慢的推移,停留在一个身影上。一个高光映衬着的身影。
我把这段拿给她看。她好奇地重播了三四次,然后对我说:
我不记得了。因为衣服本身并不重要,而是衣服勾勒出的身影。
脚步继续向前,对话也顺着时间的脉络重新起航。一段段粗糙剪辑后的片段被重新拿出来播放、暂停、回放。我们越来越深的回望过去,却无论走多远都走不到之前走过的地方。
“以前似乎没有那么忙碌,总是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打发。现在想想,一时不知道是生活哪里发生了变化,才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我们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精心打理过的草坪和夏末雨后的天高云淡。过去的我们也时常以同样的姿势在这里休憩,看着似乎是一成不变的风景。但是风景多少还是会有变化,就像是把揉成一团的纸重新铺平,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恐怕是因为那时我们都还没有被现实性的事物拖住。”我回应道。
“大地的归大地,天空的归天空。你觉得应该如此是吧。”
话语暂时停滞下来。我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风景,想着各自的以及彼此的心事。
螺旋而上的楼梯,最终通向的是一个硕大的枯败花园。已经没有了光彩的向日葵,早就找不到阳光的方位,只能低垂着顶端的花束,痴迷于地表的尘埃。
早就说了,这里只有月亮。而天空之上只有宇宙,两者合为一体,只留下星辰的光辉照耀万物。
我在这花园一侧的围栏处停下脚步,远眺那片城市尽头的长湖和山峦。一成不变的景色,我已经看了很多次。
我总是会回到这里。每当我想回到过去看看的时候,我总是会来到这里。
在这里,现实性变得不那么重要。我可以将那些东西统统拒之门内,在花园里享受一丝平静,和一成不变的风景。
那个人在最后尽头的房间里沉睡。在做怎样的梦我猜不到,但是我明白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打搅她的梦境。
那一定是一个祥和的美梦,美到令人沉醉,即使已经知道那里的每一寸场景都是虚幻,也不愿意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呢?毕竟梦境之外除了枯萎的现实,还有其他值得留恋的东西吗?
梦境才是归宿。梦境里一切如旧。梦境里,不用再离开,去往时间的前方。只需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就好。
星辰下的钟塔,即使不再敲响钟声,也依旧隽美的难以言说。
她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再一次控制着电视里的人物走进那个建筑里,空旷的教堂深处,一把椅子,一个人。
“是的。”我把手柄放下。人物于是站立在那里,面对那把椅子,以及椅子上的人。
时间是在这个点上停滞下来的,不前不后。那是在我们之间的那段隔绝的起点,也是最终不断回望的终点。
“就不想再往前走一步?时间并不会一直停在这里,时间总是滚滚向前。”她说着,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流淌。
“那是这里之外的事。时间滚滚向前,但这里永远都停在现在了。”我看着她,“无论怎么回头看,能看到的终点只有这里。真正回不去的,才是往日一同走过的旧乡。”
我们一同叹气,然后相视一笑。她把右眼中流出的泪水擦掉,我帮她拭去左眼的泪花。一切宛如梦境,我们在梦里,清晰地看着彼此,分享着现在和逝去的曾经。我不需要清醒,我只需要记住这梦境,记住这里的一切,记住我应该记住的所有。
我把她揽入怀里,温暖、柔软的身体,发丝间淡淡香气,颈后的香水味,以及她揽住我身体的双手。
我在梦境的最深处,抱着她,久久的,久久的怀抱着来自旧日的梦。
直到一切消散,留下我独自一人在座位上,重新面对清醒的世界。
梦结束了,不是吗。下一次梦来临的时候,还有多久呢?
在清醒的世界中或多或少能找到些许价值,但是我对此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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