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的游吟诗人：自媒体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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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7日，一则并不瞩目的推送发送至了我的B站app页面，著名拥有五百多万粉丝的网红“大漠叔叔”，在微博转发了一条海南警方的评论截图，宣布自己已经离职。该截图显示，海南省儋州市公安局民警李文哲（网名：大漠叔叔）已于2022年3月18日离职。
许多网民立马联想到了几个月前同样因为爆火离职的“反诈骗民警陈国平”，担心“大漠叔叔”会走上前者的老路，迷失在流量经济的当下，不断被网暴，且苦苦为生存而挣扎；另一些网民则表示，这种担忧显然没有必要，“大漠叔叔”搞笑和拍摄制作的能力一流，完全能在激烈的短视频领域生存下来。
这两年同样离职加入短视频行业的还有《谭谈交通》的知名主持谭乔。他2018年因为抑郁退出了电视节目的制作，并在2021年8月辞去了公职，开始了专职拍摄网络视频。由于之前十几年积累下的巨量人气，一下子便收获了大量粉丝，且一段时间内让“二仙桥”等梗重新在网络上广泛传播。
短时间，网红警察们纷纷离职，既让公众诧异，又让公众惋惜。对他们来说，喜欢网红警察的原因大多出自于一种少见的反差感，即人民警察严肃的职业形象和面对公众时必须表现出的某种亲切感。
这种现象很难不让人思考，公职单位为什么留不下这些知名网红们？相关单位完全可以将网红们留住，开一份工资，用来宣传公职单位的正面形象。例如“大漠叔叔”曾获得中央政法委“四个一百”优秀政法新媒体奖项。
从公开报告来看，警察的网红身份往往让其遇到许多限制，例如不能接受观众打赏，不能进行商业化运作（俗称恰饭），拍摄题材也受到上级限制。同时，由于其警察身份，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警察整体形象，一些争议发言也极易在互联网上负面炒作。此外，网红的身份也会影响其本职工作，让其难以继续正常的执法工作。
事实上不单是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互联网上爆火的网红们大都选择了辞职开自媒体公司这一条道路。和他们收入平平的原职业相比，依托自己数量庞大的粉丝数赚钱更容易达到“财富自由”。著名网红papi酱从之前在上海电视台从事前期编导及配音工作，后辞职成立了MCN公司papitube。经历类似的是网红“绵羊料理”，在成名以前也是电视台做编导相关工作。
从这种角度来说，当代移动互联网极大的改变了当代人的职业观念。以赚钱为终极目标的从业人员都在期望凭借短视频快速蹿红，成为明星，获得大量人员的关注，如同彩票中奖一般成为“成功人士”。以至于不少视频博主干出了不少的狠活，一段时间让“咬个打火机”成为互联网上知名的梗。
然而，对有些网红来说，巨大流量的加持并未改变该人的职业。相反，他们原本的事业做的更加顺利了，有了更强的变现能力。“华农兄弟”在2020年在国家的要求下退出了竹鼠养殖业，损失惨重。但其依靠视频流量，很快当起了当地农民的代言人，帮助农户销售农副产品，在“农民”身份未改变的情况下，同样很快取得了成功。
一、本职职业和自媒体事业的矛盾与统一
想知道天才少年有多聪明？稚晖君的视频总能让人惊叹。视频中，他既一个人就能完成一个团队的工作，无论是产品外形设计到机械结构设计，无论是电路板绘制到软件编写。
如果想知道神秘的金融行业的内幕，许多前金融从业博主很愿意制作视频分享。相比于传统媒体的泛泛而谈，这些博主将大企业家八卦内幕和金融知识混合在一起讲，妙趣横生。
如果想知道农村人的生活面貌？众多农业博主的视频似乎是不错的选择。这些视频竭尽全力发觉乡村生活的乐趣，从下河捉鱼到上树摘果，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显然，和报纸、电视台等传统媒体不同，大多数自媒体人在成名之前都未曾涉足媒体行业。他们可能从未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主持人、当摄影师，更未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明星。若是在以前，由于宣传渠道掌握在大机构手里，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有成名的机会，甚至上电视的机会。但如今，只要有有趣的灵魂就能吸引观众。而他们的所从事的职业给予了他们制作自媒体视频的题材。他们可以依靠着以往的经历和知识，快速吸纳一大批粉丝，成为破圈的“红人”。
罗翔可能一辈子也没想到讲刑法也能成为全中国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在法律界业内看来，他关于“张三”的奇葩案例并没有外人感觉的那么荒唐。但他奇迹般的伴随着各式各样的网络剪辑短片火了。以至于他加入B站后，立马打破了粉丝增长速度最快的纪录，成为bilibili网站上粉丝最多的UP主。
在以前，厨师是一个吃尽苦头但不风光的职业。厨子们起早贪黑的工作，但往往只能桎梏在狭小的后厨之中，完全不被大众所熟知。但自媒体的发展改变了这一现状，厨子们纷纷学习起了视频剪辑和拍摄，在互联网上或展示惊艳的菜品，或推出做饭教程，很容易获得大众的关注，获得做饭以外的收入。
当然，这一切依赖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十几年前只有电视台和电影公司才能驾驭的拍摄技术，在如今能很容易的被普通人所掌握。各类自媒体只需要一台手机便能拍摄，再用一台普普通通的电脑就能将其剪辑成令人惊奇的视频短片。许多年前需要花费大量人力制作的特效，如今也只需要一台带显卡的电脑就能完成。
于是，一些往往不被传统媒体所关注的行业也开始在互联网上展露头脚。
城里人从来没有想过，毛驴和牛子也需要适时修蹄，更没想过农村还有专门修蹄子的师傅。很快，城里人的空虚和无聊无意中将一个个修蹄视频顶上了网站的推荐页面。城市人也不曾知道，每日和一望无际的大海作伴是何种感觉。我们可以看到洲际货轮的海员也开始拍摄生活视频，在远离喧嚣的海中间获得世人的关注。
售货员可能是这两年依靠互联网获益最大的职业之一，带货主播拥有了超强的议价能力，据称能抽取商品营业额度的40%。许多传统售货员看到了商机，也纷纷转职成为网络带货主播。他们在店铺中架设起摄像头和照明灯，用热情和销售技巧吸引偶然踏入直播间的顾客。
理发师开始拍视频设计发型。导游开始介绍城市景点，就连艺术家也开设了账号，记录他们的生活，宣传他们的画作。
似乎，短短几年时间，每行每业都涌现出了视频博主。他们通过视频记录自己的生活，也通过视频记录和宣传自己的职业。小有成就的博主往往拥有更多的就业机会，拥有更多的晋升和商业机会。
这些在过去以电视台、广播、报纸为信息信息核心的社会是完全不可想象的。第一，传统媒体不会聚焦于某个人或者某个团体。第二，传统媒体的报道权力掌握在编导、台长等少数人手里。第三，传统媒体是以主持人为核心的，嘉宾来来去去，难以成为节目真正吸引观众的要素。
不过，自媒体和职业并不总是相互促进的，过于成功的视频账号往往会迫使视频博主放弃原本的职业。由于市场竞争越发激烈，粉丝增长速度放缓，自媒体博主们往往需要花费越来越多的精力来运营自己的账号，不断改进拍摄和剪辑，不断寻找新奇的事物博人眼球。为此，他们难以再有精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另外，工作单位对这样的网红也是极为不放心的。一旦大众知晓网络博主在哪一家公司工作，网络博主个人的特质立马就会绑定工作单位的形象。于是，网络博主的言论就是公司的言论，网络博主的形象就是工作单位的形象。要是形象正面还好，形象翻车时，互联网舆论往往会迁怒工作单位，给工作单位招致恶名。
我们可以看到，越是成功的自媒体博主越是倾向于转职于自媒体这一行业。由于是新兴行业，前些年资本快速涌入，举行的各式各样自媒体峰会，也冲昏了不少人的头脑。要知道，自媒体的本职是广告公司，也需要在激烈的广告投放市场中竞争。
互联网赋似乎予了人们超高的选择权利，让他们的身份从电视台的观众转变成了视频网站中的粉丝。人群在选择自己喜欢的内容的同时，也被进入了信息的茧房，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二、我们为何对他人的生活和职业感到兴趣
出生在山沟的孩子，总是忍不住想山的那头是什么；出生在海边的孩子，总忍不住问海的尽头是什么。人类天生具有好奇心，愿意去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愿意知道不熟悉的知识，愿意知道另一种职业另一种生活方式。
许多人相亲时都有同样一种经历，即男女双方花了一顿饭的时间在互问工作经历，吐槽公司的老板，描述自己的工作成就。人们对异性的生活感到好奇，也对同一座城市中从事另外一种事业的人感到好奇。
八卦显然是最懒惰的求知欲。人类吃饭、工作、娱乐，只要有多个人聚在一块，总免不了侧耳微声讨论其他人的生活、喜好和丑事。而城市生活的出现让大众有了更多的选择，人们开始讨论明星和政客的八卦，即便这些人和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交集。
心理学家们认为，好奇心是所有动物的共同属性。年幼的猫猫狗狗显然更加的活泼好动，更愿意和主人一起玩耍。人类的婴幼儿也如此，充满好奇心，学习能力强。显然，在激烈的自然选择之中，好奇心是让生物获胜的关键。
自媒体显然给予了人们分享自己生活和职业的机会。在过去的工业社会，人们需要进入专门的学校和职业才能获得知识。而自媒体的出现，让一部分从业者主动分享自己所见所闻和所知所想。大众只需要点点手机屏幕，就能了解其他人眼中的世界。
vlog，是video blog的简称，2009年被收录进美国韦氏大词典。2010年以后，vlog开始在国内视频网站上流行开来，分享者多为在外国生活的留学生，或是在北京上海打拼的高收入人士。这些视频多为展示他们成功、富裕且精致的生活，迎合了大众对有钱人的幻想，因此很快在互联网上获得了一大票粉丝。
但只是富裕的人设总是千篇一律和无趣的。很快，人们意识到，接地气的大众们的生活也十分的有趣，且种类丰富。他们开始观看那些在学校、乡村、工厂、群租房宿舍、群山之中拍摄的视频，并由衷的好奇换一种生活方式会是什么样子，想象自己如果去了另一座城市，会有怎么样的生活。
于是，无数的人开始意识到，无论任何职业和身份都能被搬上互联网分享。音乐家们摆脱了传统的唱片发行模式，做起了网络歌手。画家开始通过拍摄广告来养活自己。米其林开始失去了关注度，人们更喜欢观看某些厨师对事物的评价。
消防和警察都开通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在人们的印象之中，这些职业勇猛帅气，有一种纪律和力量的美感。于是，这些职业的社交媒体账号开始迎合大众的想象，将自媒体的镜头对准了各种各样先进武器装备，对准了格斗和攀爬技术。
粉丝们通过观看这些视频，开始了解自己原本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东西——青藏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高深莫测的量子物理，顶级运动员的训练方法，都自然而然的躺在手机中，静静等待人发掘。
历史上第一次，人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变得如此简单。
三、自媒体是互联网时代的游吟诗人
根据7月23日凤凰网专题报道，98%的美国青年都想在毕业后从事自媒体行业。受制于当前糟糕的经济形势，年轻人也想过上网络博主视频中展现出的富裕且轻松自由的生活，不愿意在办公室和工厂中消磨青春。
然而客观来说，这并不是一种理性的选择。
在自媒体竞争激烈的当下，自媒体也在向着专业化发展。网络视频画质几乎每年都在进步，各种梗和段子快速轮转，即便是简单的开箱视频，也要用上大量的拍摄、灯光、剪辑技法。因此，自媒体人要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制作出相对“合格”的视频。
然而，即便自媒体人花了大量的精力制作内容，其盈利概率依然渺茫，盈利能力依然堪忧。
根据「2020今日头条生机大会」给出的数据，2020年以来，今日头条共有9359位创作者实现月薪过万，其中45人收入超过1000万。而外界估计头条的创作者数量应该超过200万人。简单来说，月薪过万创作者只占到总人数的0.5%。而成为月入百万的自媒体人的概率只有可怜的0.0025%。绝大多数创作者为平台供给了流量和数据，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其收入难以养家糊口。
与此同时，B站的激励计划看起来也“吝啬”无比。up主的视频每10万的播放量只能收到30块钱的奖励。而绝大多数视频根本无法达到10万的播放量。因此，up主除了不断提高视频质量和数量，还需要通过打广告，才能做到收支平衡。
总的来说，从经济角度说，普罗大众从事自媒体远不及正常到公司里打工赚的多，或者说从事自媒体成功远不比创业做生意简单。和其他行业相比，自媒体行业更像是买彩票。中了大富大贵，没中则浪费了金钱和时间。
然而，即便没有收入，许多人也需要从事自媒体事业，至少把它当成一种爱好。许多年轻人白天上班，夜里写段子和制作视频，不断提高自己，不断丰富自己的生活。在他们的心中，自媒始终拥有其他行业不能提供的东西。
首先，自媒体意味着自由。自媒体人往往不用听从老板的命令，如同西西弗斯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拥有完全自由的工作时间，想休假休假、想劳作劳作。同时，从事自媒体行业也意味着能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用拘束于老板、主编和传统媒体行业的所定下的规则。
第二，自媒体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捷径。和许多一眼能望到头的职业不同，自媒体能施展的空间更广阔，上线也越高。一个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让大众看到自己的工作，但从事自媒体就简单多了。所做的视频，所写的文章，多多少少会被其他人看见。随着数据的增长，这将会给自媒体从业人员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奇幻故事之中，总有这样一种人和职业。一个很有文化的年轻人精通诗歌和乐曲，走南闯北，收集和传唱英雄佳人的故事。他们高傲、聪明且自由。他们的观众上至国王贵族，下至农夫走贩，都会侧耳认真倾听他的歌谣。他们也许贫穷，但永远视金钱为粪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个人自媒体是奇幻故事中穿越到现在的游吟诗人。许多从业者即便贫穷，即便粉丝数量稀少，也要坚持下去。他们通过社交网络，展现作品和自我，试图脱离传统的生活方式，奔跑在理想和幻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