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到20万，猫雷的中文互联网大冒险

本文系用户投稿，不代表机核网观点
2022年10月8日，B站虚拟主播猫雷NyaRu_Official发布动态称，自己将于2022年10月23日开始，进入无期限活动休止状态。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仅在公告发布不到2小时内，该动态下就累积了3000余条评论。在这些评论里，充满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emoji和粉丝“真情实感”的长篇大论，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是“陪酒女”“风俗店”“公主”等莫名其妙的词汇。见此情景，不少网友不禁感慨：猫雷是谁？
猫雷NyaRu的消失
在B站的虚拟主播圈子里，“毕业”就意味着永远淡出观众的视线。而虚拟主播猫雷的“毕业”并没有那么容易预料——2月7日，猫雷在她的生日纪念直播中获得了B站的“千舰”成就；9月，猫雷NyaRu_Official的账号刚刚达成了她在B站的20万粉丝成就和1600万余的视频播放量。在完成了这项惊人的KPI成就后，猫雷毅然决然选择在自己自媒体事业的上升期激流勇退，这出乎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10月8日的“重大告知”配信中，猫雷正式公布了这一决定，直播中，猫雷声称自己停播的原因是“有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梦想”，但事件的真正原因仍扑朔迷离。有人根据猫雷的一位知名观众“槐詩”的推文推测，猫雷此次停播的真正原因是收到了日本虚拟主播社团“NIJISANJI”的工作邀请，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仍有待验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今后无论是在Youtube还是Bilibili，观众们都没法再找到猫雷的直播间了。

出埃及记
在正式进驻Bilibili之前，猫雷还在自己同接人数场均不到20的Youtube直播间苦苦挣扎，但现在，她已经是B站的20万粉丝大V。从籍籍无名的Youtube底层主播到Bilibili20万粉丝功成身退，猫雷用两年时间经历了绝大部分同行整个职业生涯的历程，而所有故事的原点，也许要追溯到百度贴吧用户“猫雷kiss” 于2020年11月5日在V吧发布的名为“底边vtb推荐【底边介绍】【长期施工】”的帖子。

在帖子的第11楼，猫雷NyaRu的可爱大脸第一次进入了虚拟主播圈子里先行者们的视野。第二天，一位贴吧网友试探性地向猫雷提出了来Bilibili发展的邀请，猫雷随即表示自己正有此打算，但由于缺少字幕组和运营团队，这件事暂时没有了下文。然而，经过十天的拉扯，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11月15日，猫雷字幕组在Bilibili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支自我介绍视频，随后便开始长期搬运猫雷在Youtube的视频。次年1月8日，猫雷开始了她在Bilibili平台的第一次直播，正式展开了她的B站之旅。

几乎在猫雷B站出道的同时，中国的元虚拟主播市场发生了巨变。2020年10月末，当时占据B站虚拟主播市场最大份额的日本企业Hololive引起“辱华”风波，随后旗下所有虚拟主播永久退出中国市场。受此影响，海外虚拟主播在中国虚拟人市场的影响力逐日下降。
与此同时，腾讯、字节跳动等中国互联网技术企业开始布局各自的虚拟主播项目，10月26日，原力数字科技、角川青羽、腾讯视频共同携手开发的虚拟女子电竞战队项目“千鸟计划”在B站发布了第一支视频；11月25日，字节跳动和乐华娱乐联合开发的虚拟偶像“嘉然今天吃什么”在B站发布了第一条动态。
2021年对于海外的个人势虚拟主播来说是相当灰暗的一年，一方面，海外虚拟主播无法适应下沉市场的语言差异和社区氛围，市场规模增长陷入停滞；另一方面，随着中国虚拟主播市场体量的扩大，腾讯、字节跳动等科技公司以及Virtuareal、psplive、Providence、Houou等虚拟人MCN机构迅速抢占中国虚拟主播市场份额，进一步挤压海外虚拟主播生存空间。在NGA和日本虚拟主播“绯赤艾利欧”共同策划的“奇迹之夜”营销之后，海外虚拟主播迎来了自己的黄昏。
当时的猫雷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而与坐拥大量资源的互联网行业巨头和经验丰富的MCN组织不同，猫雷拥有的只是一群百无聊赖的中国网友。
草台班子和硬实力冠军
在中文互联网的蛮荒时代，字幕组曾是中国网民了解世界的重要途径，但随着互联网商业化的发展和下沉用户的增加，字幕组正慢慢褪下光环。到如今的局域网时代，尽管互联网精神式微，仍有一群年轻人仅仅出于爱好投身这一事业。
在Hololive统治中国虚拟主播市场的时期，中国民间爱好者自发组织的字幕组曾起到重大作用，Hololive退场后，也许是受到了和NGA论坛的“引流大战”的刺激，又一批虚拟主播爱好者聚集到了当时仅有100粉丝的猫雷周围。在当时，这些人里的大部分还用着Hololive的头像，沉浸在市场震荡的余波中。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两年后的猫雷能和一众头部企业和MCN机构站上同一个赛道，成为海外草根虚拟主播的奇迹。

与专业的MCN机构相比，百度贴吧“V吧”东拼西凑出的猫雷字幕组是名副其实的“草台班子”。以“猫雷kiss”为首的他们仅有7人，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工作经验，某些成员的日语水平甚至还处于三脚猫阶段。然而，凭借着对网络亚文化社区的深刻理解和论坛水帖的炒作天分，猫雷组以自己的方式打出了一片天下。
在猫雷进入B站的第一个月，字幕组以平均每天2次的推送频率搬运猫雷在油管的视频。到2020年末，猫雷账号迅速累积了2000粉丝，次年一月，猫雷正式在B站开始首播，这2000人成为了猫雷最初的观众。
百度贴吧V吧是猫雷粉丝的最初根据地，也是猫雷账号早期活动的主要阵地。在亚文化传播过程中，网络论坛是最前沿的阵地，掌握了网络论坛的舆论，就掌握了这一小圈子里的大部分话语权。
百度贴吧、NGA、Stage1st等论坛是虚拟主播圈子里的前沿阵地——直播公会“魔女公司Project”和 S1 论坛虚拟主播板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NGA论坛一篇“鲸落”长文一手促成了底边虚拟主播“绯赤艾利欧”的一夜走红；而目前中国最知名的虚拟偶像之一“嘉然”则是继物述有栖和猫雷之后的又一任 “V吧公主”。

2021年初，“抽象明星”接连出现，引发了一众“抽象系”贴吧的狂欢潮，V吧也在此行列。在百度指数的搜索数据里，V吧的搜索量不断攀升，在2021年3月迎来了第一个搜索量高峰。3月5日，贴吧用户“冰萪”当选V吧吧主，随后，V吧开始了从日系虚拟主播讨论社区到新兴“抽象系”贴吧的转型，到2021年末，V吧的搜索量较年初翻了两番。V吧在亚文化社群的走红间接带火了猫雷，尽管当时仅有6万人关注，但论坛赋予猫雷的亚文化资本让她拥有一些“大V”都不能企及的知名度。
在中文互联网上，在完全不相关的场合提到其他人常常被认为是无礼的行为。但在猫雷观众的眼里，越是被禁止的事就越有被尝试的价值，因此，你总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看到“猫雷最强！”“猫雷才不是陪酒女！”的弹幕，在观众们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猫雷几乎成为了“陪酒女”的代名词。

2021年末，一首名为《能不能不要再做陪酒女了》的歌曲被喵喵露们翻了出来。这首歌本是日本视觉系乐队金爆在2016年推出的昭和风摇滚歌曲，因MV中浮夸的视觉系风格和滑稽的“螺旋土下座”画面而翻红，慕名而来的“喵喵露“们随即在视频中开始了团建。2022年1月，“陪酒女”系列二创的无厘头和性开放气质迅速吸引了乐于追求刺激的亚文化群体，猫雷就这样得到了出道以来的第二次粉丝增长数高潮，也是在这个时期，猫雷达到了10万关注和B站的“千舰”成就。
到了9月，猫雷莫名其妙地撞上了“终极猎手”的风口，对于猫雷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9月4日，猫雷字幕组，发布了一条名为“【猫雷】终极猎手”的视频，迅速获得了234万播放量，创造了猫雷账号历史上的粉丝增长速度最高潮。

9月5日，梦泪官方账号@AG超玩会王者荣耀梦泪发布动态称，将于9月6日同@猫雷NyaRu_Official进行游戏《糖豆人》的直播联动。但由于9月6日四川泸定发生地震，这次联动最终取消了。虽然联动取消，但节目效果依然火爆。短短一个月内，猫雷的粉丝数量飙升至20万，彻底在B站火了起来。

小偷家族
与B站上猫雷其他的日本同事不同，猫雷是 “鲁蛇”们的代言人。在猫雷B站投稿的诸多“学习中国文化”的视频中，存在着中文互联网上久违的纯真和未经规训的自由。

在这里，你不会看到官方纪录片里经过精致调色的高楼大厦和中华美食，取而代之的是见不得光的本土下流梗、女仆咖啡厅、30天上本垒攻略，还有麦当劳12块钱的双层吉士汉堡。与猫雷的V吧观众一样，这些话题永远不会被“上流人士”们承认，但这并不关键，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不被承认”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存在意义。
10月10日晚，猫雷字幕组组长@空中飞翔的巫女不可思议的每天（下文简称“巫女”）开播闲聊。在提及猫雷毕业一事时，巫女略带戏谑地评价说：“猫雷是个传奇……能在我手上结束职业生涯真是太高兴了。如果死在别人手里……死在别人手里，总感觉就缺点什么吧”。

在猫雷的观众群体里，抱有这种心态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来自百度贴吧里的V吧，使用一种东拼西凑的互联网小圈子黑话，他们支持性开放，热衷挑战禁忌，以突破底线、网络暴力和钓鱼炒作为荣。在猫雷的B站评论区里，随处可见“陪酒女”“圆角妹”“凑标志”等不堪入目的辱骂词汇和意义不明的长段文字。
据猫雷组现任组长巫女透露，猫雷并不是看不懂评论区里辱骂的字眼，只是装不懂而已：“你要她‘嚼’这个词有什么意义吗？你想让她骂你吗？她不会骂你的啦，她不会骂你的……这就是猫雷的温柔。” 
在猫雷和V吧长达两年的相互拉扯中，观众和主播无意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扭曲关系。就像《小偷家族》的故事一样，一方面，猫雷适应了她观众群体阴湿的氛围，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尊重和理解；另一方面，V吧作为有一定底蕴的网络论坛，其特有的本格言论自由气质为中日网络亚文化的碰撞提供了充足的自由空气，在2020年以来的“大猎巫时代”，这种气质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但V吧的社区风气给B站的原住民带来了许多困扰，对于他们而言，难以理解的不仅是猫雷的日语，还有猫雷的评论区。在猫雷的评论区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纯良B友”提问：猫雷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懂？
面对这些提问，喵喵露们的回应方法往往是无厘头的复制粘贴。

复制粘贴的传统是古老网络论坛的智慧之一，在没有点赞按钮的年代，论坛网友往往通过复制粘贴“有节目效果”的评论来表达认同或讽刺的情绪。而现在，即使贴吧老人渐渐隐入烟尘，贴吧APP也已经加入了按赞功能，但新一代的论坛网友还是有样学样地把这一传统继承了下来。
不过在其他网友正义的凝视之下，这些人只是在进行无底线的网络暴力而已。而在面对“V87（V吧用户的自嘲）”们始终轻浮的态度时，他们不会尝试理解，而是毫不犹豫地用主流世界的话语“回击”。
知乎提问“如何看待日本虚拟主播「猫雷nyaru」毕业，宣布无限期休止活动？”下的几个回答透露出了鲜明的态度：没人在意屌丝和鲁蛇们到底在想什么，不管是油管直播同接不到20的陪酒女还是不好好说话自我标榜弄潮儿的观众，都不过是社会底层而已。

在主流社会，乃至现在的主流观众的价值观下，一个成功的网络主播应该有励志的背景故事，应该有出众的唱跳能力，应该倡导积极良善的价值观，应该让观众学到点什么，应该带货创造经济价值，应该有成熟的商业模式，否则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在这个标准下，没有成熟运营团队、受一众“社会底层”扶持的个人势主播猫雷Nyaru的存在即是原罪，猫雷最终得到20万粉丝的原因，不过是“社会底层”们愚蠢的结晶。
与是枝裕和的电影《小偷家族》的结尾几乎一样，在猫雷突然宣布“毕业”之后，随着引流来的人数增加，一直臊皮的“V87”和“喵喵露”们不得不开始接受主流目光的审视，针对网络暴力、“开盒”等行为的讨论随之而来。在“猫雷Nyaru吧”里，有人半开玩笑地表示“以后要被NGA懂哥们狠狠踩头了”，而V吧里也有人忍受不了“懂哥”们傲慢的锐评，在下面楼层的回复里，一水的复制粘贴多多少少反映了V87们的态度。

公主和最后的嬉皮士
在猫雷10月26日晚最后的直播里，猫雷最后一次演唱了她并不拿手的《One Last Kiss》，并特别感谢了V吧的观众，这种程度的“殊荣”在一般的直播间并不多见——在其他直播间里，V吧是主播们避之不及的存在，但猫雷把他们看作重要的人。
在早些时候的一次直播里，猫雷在回答观众提问时提到了当时的V吧知名吧友、字幕组组长猫雷kiss：“Alina酱（指猫雷kiss）是一直帮助我的朋友，猫雷能来到B站，全是靠这位猫雷kiss的帮助。”随后，猫雷特别强调说：“猫雷的直播不是猫雷一个人的直播，以后也会在许多各式各样的人的帮助下快乐地直播的，谢谢大家。”

事实上，V吧的形象一定程度上被主流观众群体妖魔化了，他们并没有那么手眼通天，也没有什么开盒的能力。在kiss的时代，V吧的观众还在坚持着“不开小V，不开国V”的规矩，尽力维护着直播间的氛围。在当时，你可以看到猫雷的直播讨论专楼和猫雷的开播提醒，以kiss为首的字幕组成员也会适当控制直播间的弹幕，尽管这种控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或许是出于言论自由的考虑，到后来，只有“虚假同传”的弹幕会遭到实质性的封禁；而随着猫雷直播间观众人越来越多，直播间的封禁规则已经名存实亡，在2021年7月27日之后，猫雷的直播间封禁规则再也没有更新过。
2021年10月，或许是因为现实生活的原因，kiss开始进行与下一任组长的交接工作，并开通了字幕组的B站账号。12月16日，kiss宣布隐退，莱特成为她名义上的继承者。2022年春节，kiss，莱特、椎名真香、雾雨散花、巫女等成员在字幕组的账号上上传了一条拜年视频，一切事情看起来都稳中向好，其乐融融。

然而，2月末，可能是由于猫雷组和隔壁的koni组纠缠不清，再加上字幕组擅自上传联动录播的影响，猫雷组内爆发了一场冲突，据kiss称，在这次冲突中，莱特“退位”，几位组员出走，组内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3月30日，kiss在猫雷nyaru吧发帖，与字幕组成员雾雨散花对质。据kiss称，雾雨对当时的组长莱特心生不满，挑起组内矛盾后出走koni组，事后还来猫雷nyaru吧内带节奏；而雾雨则表示自己在组内居功至伟，kiss却在组内肆意攻击组员，主导“切割”了猫雷的同事琥珀玲，还大骂自己一晚上。
关于事件的真相，笔者暂时不得而知，但雾雨从此和kiss结下了梁子，而在这之后，他和巫女的关系也开始恶化。巫女后来在自己的直播中直言，雾雨就是个（屏蔽词）：“抛开他做的一切，他确实被猫雷伤得很深。”
事后，群龙无首的猫雷组完成了第二次交接，巫女和KAKI成为了猫雷组最后的组长。但在交接后不久，4月15日，猫雷组迎来了猫雷“辱华”事件——猫雷的一位日本观众发布了针对中国人的歧视言论，引起了中国观众的不满；而猫雷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依然和这名日本观众保持来往，这显然激怒了猫雷的观众。同时，当时的猫雷组组长巫女在QQ群内发布了大量“爆典”言论，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在舆论的发展即将失控之时，15日傍晚，猫雷kiss介入，与猫雷说明了情况，当晚，猫雷在B站和推特同时发布了道歉动态，两天后，巫女代表猫雷组为他在15日的“爆典”行为道歉，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但到此为止，猫雷已流失了5000的观众，观众群体产生了空前的信任危机，评论区的攻击性内容也变得难以控制。这一事件的影响也反映在了数据上——从4月到9月，猫雷的粉丝增长数陷入了停滞，而从8月开始，猫雷在B站的直播频率开始持续走低。有人推测，猫雷就是在这次节奏之后下定决心离开Bilibili的。
在4月16日kiss对此次事件的复盘中，kiss称，自己可以从猫雷事发后和字幕组研究对策的态度上看出猫雷并不想放弃中国市场。但后来她又直言，猫雷此前不遵守约定、不懂得规避风险、区别对待中国观众等行为正在慢慢消耗观众们的信任度。
在谈到巫女爆典事件时，kiss对巫女的评价是“萌萌人味儿重，遇到事情的时候会容易入脑，但是烤肉（翻译）相关的事情做得都很好”。据kiss透露，由于组内人手不够，交接过于耗费时间，巫女最终选择了自我规制，将猫雷账号的权限给了KAKI，而没有扔下组长的位置。
这次事件之后，猫雷kiss人间蒸发，不再过问字幕组任何事务。5月，巫女和KAKI正式接手了猫雷组。据巫女回忆，因为KAKI“会很多日语”，所以最初由KAKI负责和猫雷的对接，自己处理组内事务。然而，后来KAKI变得很忙，组内的事情就都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干。
从猫雷的B站投稿中可以看到，巫女从1月开始参与制作猫雷的视频，主要负责封面制作，而翻译、校对和时轴则由雾雨散花、椎名真香、尾森、KAKI等成员负责。从3月开始，随着雾雨散花等成员的出走，最常出现的名字变成了巫女、KAKI、尾森、蛋黄酱和纳豆味MEA酱。6月，第二任组长莱特退出了猫雷组的QQ群，而到8月，猫雷视频的简介里则只剩巫女、KAKI、Cekiyz、九月孤竹等几个熟悉面孔。

Cekiyz是7月加入猫雷组的新成员。据他介绍，他从2月开始看猫雷直播，6月开始自学剪辑，在7月通过了字幕组的审核，正式进入了猫雷组。Cekiyz说，自己进群时，群内就像个“停尸间”，只有不到10个人说话，而在自己进群不久后，蛋黄酱和尾森就退出了。
在Cekiyz的回忆里，进入字幕组的两个月里，整个组里只有包括巫女、KAKI和自己在内的五个人在做事，视频的投稿频率降低到了5-6天一次。9月22日，猫雷字幕组久违地发布了一条招人动态，终于缓解了人手紧张的状况，但为时已晚，不到20天后，猫雷宣布无限期休止活动。
在回忆起这段经历时，Cekiyz最大的感受是“真的不甘心”。他为了猫雷学习了PR、AE和日语，每天花精力为猫雷引流，挺过了猫雷组最困难的时期。在他看来，如果猫雷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继续直播下去，达到50万粉丝也不是不可能，然而，猫雷的突然死亡给这些可能性画上了中止符。

猫雷组组长巫女的B站ID来源于日本的同人奇迹东方Project，而现在，他亲身参与的，也许并不太光彩的一段中国同人奇迹即将走向终结。
10月10日，在猫雷宣布停止活动的两天后，巫女在直播中半开玩笑地评价了几位字幕组中的知名成员，第二天，前猫雷组成员尾森将这些片段上传到了B站，在每个视频的简介里@出了每个字幕组成员的名字——猫雷kiss、雾雨散花、椎名真香、KAKI、巫女、Cekiyz，在巫女的回忆里，这些成员有些已经隐退，有些不欢而散，还有些因为现实生活原因慢慢淡出了字幕组，而随着猫雷的“死”，猫雷组的所有故事都暂时走到了尽头。

在“锐评自己”的环节里，巫女略显无奈地说：“辛辛苦苦炒作半天，到头来不如一个终极猎手热度高” “虽然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是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做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猫雷原定于10月23日的的活动中止直播被推迟到了10月26日，这也给了喵喵露们充足的告别时间。尾森在B站个人空间晒出了他和猫雷的discord聊天页面和与猫雷周边的合照，随后便开始上传一位名叫吉良莉莉的美国虚拟主播的直播剪辑；cekiyz则在贴吧发帖，回忆起自己七月至今的字幕组之旅。

kiss在10月28日再次复活，在组内发布了一篇800余字的长文。在这天的稍晚些时候，kiss的长文在V吧发布。kiss称，猫雷组将至少保留到2023年1月1日，用以发送猫雷的舰长礼物。而在kiss的自述里，她是一个无聊的底层上班族，在V吧吧友的帮助下组织起了猫雷组，自己的生活才变得有乐趣起来。在长文的最后，kiss承诺，无论最后还会剩下多少喵喵露，猫雷kiss也会再次找到猫雷，召唤大家。

而雾雨则成为了koni教的一员，他对kiss的梁木至今没有解开。kiss发出长文后，雾雨即刻在猫雷nyaru吧发帖锐评。据雾雨称，kiss的长文将字幕组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躺着名利双收，这侮辱了所有的字幕组成员。而对于巫女，雾雨似乎有所改观，在他看来，虽然巫女有点“龟男”，但他给猫雷做了很多封面，还当了3代目组长抗压，功过七三开。
在猫雷组原来的组员里，kiss和雾雨等一众人已不再年轻，需要更多的考虑现实，但尾森和纳豆等另一些年轻的成员仍活跃在虚拟主播圈子的第一线。而作为没落时代的亲历者，巫女和cekiyz都曾提到过他们的无力感：他们本可以继续做下去，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被迫回归现实生活。
10月26日，在猫雷最后的直播结束后，巫女在自己的B站空间上传了这样一张截图，作为他和猫雷的最后告别。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现在的旁观者们也许只把这当作一笑而过的乐子，而对于亲自搅动风暴的一代人而言，他们的时代确确实实地结束了。

闪光
事实上，据猫雷nyaru吧的某知情人士透露，猫雷在三月就曾直言自己接受不了直播间的大量辱骂评论。据字幕组成员cekiyz回忆，猫雷此前曾多次在discord和字幕组成员提出，评论区有许多辱骂的评论，而在五月时，猫雷还曾产生过要回到YouTube直播、切割B站的想法。
在cekiyz看来，猫雷毕业和“小黑猫（猫雷的黑粉）”天天在评论和弹幕24小时不停黑屁，刷毕业有很大的关系，为了维持直播间秩序，他和巫女想了许多办法解决弹幕环境问题，但最终都没有产生太大的作用。
早期，V吧的言论自由传统让猫雷的直播间变得热闹起来，而现在，这成为了压死猫雷的稻草之一——没有新人的圈子始终没法发展起来，而在大量新人涌入后，小圈子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崩离析，这是几乎所有亚文化圈子面对的莫比乌斯环，没有人能逃离。
猫雷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组织，他们只是一个个乐于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普通吧友而已。他们和大多数网民一样愚蠢且自私，他们经历过开盒和内斗，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猫雷放在眼里，他们几乎默许了评论区的网络暴力，他们没法阻止猫雷评论区环境的恶化，他们终究不是专业的运营团队，他们最初没想过要做到什么，也最终什么都没做到。
但尽管如此，2020年11月5日的下午，猫雷和kiss在茫茫的互联网中找到了彼此，和一众吧友一同掀起了一次持续两年的暴风雨，在互联网的一角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当年V吧捧起的三个“V吧公主”里，爱丽丝已经退环境很长时间，嘉然被商业化浪潮裹挟成了神像，而猫雷在观众群体进一步扩大之前退出，保全了V吧公主，或者说是老V吧观众们最后的体面——随着猫雷的“突然死亡”，猫雷和猫雷组的故事得以定格在一个相对美好的时刻：开拓和创造，社区文化，言论自由，熟人社会，陌生人的信任，还有伙伴的羁绊。尽管他们终究无法螳臂当车、从小圈子的莫比乌斯环中脱出，但对于在自由互联网时代里长大的一代人而言，这是他们最后的闪光。
尾声
这篇文章最早作为一次专业课的作业，发在老师的公众号上。由于作业的提交期限，文章的初版中存在着大量浮夸的表述，一些内容也没有表达出来。现在我重新组织了原来的段落，补上了原来因为时间原因被删掉的部分。
文中关于猫雷字幕组的相关信息全部来源于V吧、猫雷Nyaru吧和Bilibili用户动态，在信息的整理上可能会出现诸多漏洞和错误，也难免会加入太多的主观感情色彩，如果有知情人士，请尽管在评论区查漏补缺，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