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是一种生产要素[1]。而魔法象征,却可以将人的力比多转换成现实象征物。在前文魔女的面包中,人的力比多,就转换成了能饱腹的面包。这里,人的力比多就是资源,而魔女的面包这一魔法象征,就是将力比多再生产成可饱腹面包的重要生产要素。
那么如何去想象,一个由魔法资本所主导再生产,所组成的社会呢?
这里让我们借用赛博朋克的经典设定——虚拟空间,来管中窥豹吧。
在《Balder Sky》这部gal game里也设定了一个虚拟空间,这个世界的规则由人们的常识组成。就比如说一块三明治,丢在地上放久了,在这个世界里就会腐烂掉。可明明是一个由电脑终端构成的虚拟空间,为什么三明治还是会腐烂呢?因为这一代活在虚拟空间的人,在他们现实世界的常识里,食物放地上它就是会腐烂掉的。
但我们都很清楚,常识不等于现实。人们曾认为物体越重掉落速度越快,而伽利略在比萨斜塔的实验推翻了这一常识。一个由主观常识构成的魔法社会,其规律显然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力比多作用于魔法象征,产生新的规律。而由魔法象征诞生的新规律,又会反过来影响人的常识。自然,一个由魔法象征构成的魔法社会,它是会倾向封闭的,因为常识可以被外来的人所打破。而当这个社会的常识被打破后,常识背后所对应集体的力比多也就消散。其对应的魔法象征,也就因为失去力比多而消失。
接下来,我们来做个假想的魔法社会实验吧。假设有一位魔法师,他发明了一个保佑麦田丰收的魔法,其过程是魔法师再述了农业女神德墨忒尔让大地丰收的神话,并以此雕刻了她的泥塑作为魔法象征。最开始是魔法师,亲自下场向怀有疑虑农民们再述了德墨忒尔的神话,在魔法师自己力比多的作用下,这一魔法真的奏效,让枯萎的稻田再度丰收。
而后我们的魔法师,只需将自己做好的女神泥塑们分发下去,亲眼见证“神迹”的农民们,就自然成了第一批的信徒。他们不断地将泥塑们分发下去,并向他人复述着魔法师的神话,只要每天向这一魔法象征祷告,他们的麦田就必然会年年丰收。那么必然,越多人相信这一神话,其聚集的力比多就越强,麦田也就越发的丰收。这就成了一个正向的死循环,你越相信麦田就越丰收,越丰收你就越相信。
事实上在这一假想中,农民们的祷告就是在劳动,也就是生产物质资料的过程[2]。
当然任何能力都有边际,什么时候这一魔法的正向循环才会停止呢?
一个可能是,魔法师本人死了。前面我们讲过,常识不是一成不变的,也因此一个由魔法构成的常识,恰恰更需要被人维持。在这一假想中,魔法师再述神话的这一过程,就是在维持魔法本身。一旦魔法师死掉,或是停止复述神话。那么不识字的农民们,将难以复述这一神话,然后随着时间流逝,人们越来越遗忘这一神话,渐渐地麦田也因此不在丰收,直到某一天人们忘记了泥塑这一魔法象征背后德墨忒尔的神话,那这个魔法可能就真的失效了。
而另一种可能,便是带着不同信仰的外乡人,闯入并打破了这一封闭社会的魔法常识,这点就不必过多解释。
单从这个假想来看,这似乎就和《东方风神录》开始讨论的八百万神灵,神隐,收集信仰力,宗教战争等等概念非常类似。从这个角度解释,魔法似乎很难和资本扯上关系。
这种观点是部分正确的,因为魔法的影响直接取决于知识传递的媒介。在上述的假想中,其时代背景类似于欧洲的黑暗中世纪,没有造纸术的普及,知识被教权牢牢垄断,只有神职人员拥有识字的能力,以及对教义的解释权。因此碍于知识的垄断和媒介的限制,魔法在这一故事背景下便成了宗教和信仰的代名词,也就有了和宗教有关的既视感。
而资本这个概念的诞生,也是源于文艺复兴的工业革命之后,文艺复兴又是基于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普及。因此本文之后所关注和讨论的背景,都是关注参考文艺复兴之后。
既然魔法与知识媒介直接关联,那么在印刷术之后,出现计算机和互联网的现实世界,是否也可以讨论魔法呢?甚至在畅想潜入虚拟世界的赛博朋克里,我们可以加入并讨论魔法吗?
我相信这是可以的,但碍于精力有限,我也只能讨论文艺复兴之后,可能诞生的魔法资本社会。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缘由,我想要和更多的朋友一起交流和创作,让魔法朋克这一世界观,被更多人所完善,成为集体的产物,而不是属于我的个人。
回到正文,我们试着去畅想一下,在一个普及造纸术和印刷术的王国里,魔法是怎么作为新兴资本,改变每个人的生活,并促使王国扩展成帝国的。
首先因为印刷术普及,旧有的保守的垄断知识的教权,会被新的被印刷术惠及的城市市民们所推翻。而知识越是普及,也就意味更多的魔法,也就对应着更多人的力比多,也就是可能更强的魔法。一旦一个王国,利用民族意识等宏大叙事完成了对内思想的统一,并且在这一思潮下涌现出无数新的魔法师们。而当他们其中的佼佼者,找到了最代表他们的现实象征,并以此创作的魔法象征,颠覆了旧的生产关系。那么,其背后所对应的那新的庞大的力比多,将会通过信仰这一劳动方式,通过魔法象征产生出极其恐怖的物质资料。这一量变所引发的质变,将会支持这一王国不断对外拓张,文化殖民去掠夺更多土地的更多人,更多人被文化殖民后所多出来的更多力比多,又会促使王国继续对外拓张,成为一个庞大帝国。
毕竟概念性的描述还是太过抽象没有意思,就让我试着口胡一个新魔法,来具体感受魔法资本的魅力。这里选取放大的素材来自《海底两万里》的鹦鹉螺号,作为科学烂漫主义的代表作之一,其中人定胜天的科学乐观精神,最适合去描述这一社会了。
显然就我们的现实认知中,具体的鹦鹉螺号是违背科学,是事实不存在的。但魔法的意义,就是将虚构存于现实中,因此魔法可以造出人们认知中的鹦鹉螺号。魔法资本会组织熟读《海底两万里》的魔法师,艺术家,工程师,工人们等等,去搭建一个看上去它就是鹦鹉螺号的现实象征。因为魔法资本,这里就有了具体的分工。魔法师负责用哲学或心理学等知识,去找到最贴切大众对鹦鹉螺号的象征;艺术家则依据魔法师所描述的象征,用绘画、雕塑、音乐等形式将这一象征更直白的传递给其他人;工程师则依据艺术家所解释的象征,找到魔法师所虚构的新魔法常识,并围绕着这一新规律,设计出一艘鹦鹉螺号;而工人们则出卖劳力,提供他们具体所需要的材料,并依据他们的命令将材料组合搭建起来。
这一分工合作的结果,是一条名为鹦鹉螺号的魔法生产线。尽管由于魔法的主观意识性,每个产品都不可能一样,甚至产品的使用也取决于具体魔法师对魔法常识的维护,但它们都有名为“鹦鹉螺号”这一象征的特性。这种大量复制产出却完全不相同的产品线逻辑,我们可以参考AI作画去具体理解。AI作画可以围绕着一个具体tag去大批量生产内容完全不一的作品,但这些画作对于“咒术师”来说都具有一致象征所延伸出来的实用性,这里就不在具体阐释。
看上去魔法资本是如此美好,将社会的生产力又解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但是,任何事物都存在两面性,这一魔法资本帝国所能拓张的边际在哪?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正如我们前文所说,常识是会随着人们对现实的认知所变化的。而整个魔法资本帝国,都是依靠着那虚构的魔法象征,所诞生的新的生产关系所维持的。而新的可能的知识,必然会危及魔法资本帝国的根本。因此帝国对内会血腥打压任何新的可能知识的萌芽,而对外会否定所有他国魔法的合理性,并会用战争去试图物理消灭支持他者魔法的力比多来源——人。
这个和现实中政治清洗的逻辑一致,代入上例就是,杀死凡尔纳本人,将一切凡尔纳有关的作品列为禁书,将一切读过认同并宣传凡尔纳故事的人都抓进大佬,用严刑拷打去洗脑这些思想犯人,或者说将其流放至远方。禁止整个社会去讨论凡尔纳,鹦鹉螺号等其他象征词将被列为严禁讨论的敏感词。
站在个人的角度,你会被异化成魔法资本的一部分。在这个社会里,你的价值取决于对帝国魔法象征的贡献。每日的工作就是对着魔法象征,用力比多不停去劳动生产对应的物质资料。如果你发自内心的难以认同这一魔法象征,那对不起,你将会被这个社会视为毫无价值,极端点甚至被视为不稳定分子,被开除人籍。可以说这就是“魔法法西斯”了。
这点非常容易理解,如果你不读《海底两万里》,你就是这个社会里的异类。而你在这个社会的价值,取决于你参与鹦鹉螺号生产线的分工。魔法师和工人的地位,可能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而站在魔法资本家的角度说。魔法资本的拓展是会受限于市场规模的,一旦对外拓张的脚步被迫停下,国内的市场扩展也停下,那么就一定会造成魔法物质资料的生产剩余。参考现实世界的一二战,魔法资本家就必然要绑架帝国去发起战争,靠战争去摧毁他国的魔法资本,将自己的生产剩余倾销给他国市场。
鹦鹉螺号生产线它是一直要生产的啊,为军队为科研服务,那鹦鹉螺号对应的市场是有限的。如果你停止生产,那组织再次生产又是巨大的成本。那你一直生产,你就一定生产剩余。于是乎你就只能想办法向他国市场倾销鹦鹉螺号,然后就是为了摧毁他国魔法资本生产线的战争。
最后我们在从自然的角度讨论,魔法本质上是反自然的,因为它就是靠人们魔法象征的主观共识,扭曲客观现实所存在的。正如前文举例,魔法象征对现实的影响,难以被物理消除,只能寄希望于背后力比多的消失。而魔法资本帝国的扩张,势必促使人们带着魔法向外殖民拓展,用魔法象征将更广大土地上的自然资源,开采加工成物质资料。而由于魔法资本帝国的存在取决于单一魔法象征背后的生产关系,因此被殖民的自然多样性就必然被破坏。魔法资本的生产剩余,一旦被当成垃圾抛向自然,其结果更是不堪设想,除非其背后的魔法象征以及人全部消失,否则这些魔法垃圾将永远存在,破坏自然的多样性。
建构了这么个跟现实一样的狗屎世界,难道魔法就是这么糟糕的东西吗?这你不想办法往好的方向圆一圆吗?科学呢,科学救一下啊。给我们人类光明的未来吧(呜)。
这个……首先糟糕的不是魔法,是资本咳咳。至于科学,很遗憾的告诉大家,科学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在魔法朋克的世界观里,科学本质是和魔法对立的。因为科学必须建立在对客观世界的观察,而魔法是建立在主观共识对客观自然的扭曲。因此魔法会干扰科学对客观世界的观察,两者本质上水火不相容。但事实上非常有趣的是,魔法的重大发展是取决于科学发展的。魔法的发展是取决于人们的想象力,而想象力事实上是有边际的,这一边际又取决于人们对现实的认知。而人类却只能依靠科学的进步,去拓展对现实世界的认知。
这里容我再度献丑了。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是人们尝试用魔法去建构飞船,试图遨游星空并失败的故事。
“神”遗落了个礼物。
那是个很精巧,很神秘的小东西。它划成一道流星,坠落凡间,被一位游吟诗人目睹,拾起。
一股股强烈,难以言喻,宏大,奇幻的感情,冲垮了他。
一段故事,抑制不住,被他吟咏流传。
一位天使,划成一道流星,殒落人间,化成凡间的妖精。
她什么都不记得,每日以露水为饥,甚至翅膀也夭折,消失。可她没日没夜,望着天上的星星,无数次伸出手,落下。她想回去,即使天上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想回去。
无数的人路过,遇到,听着她的故事,留下。然后是村落,城镇,城邦,国家。人们聚在一起,想要完成她的夙愿,想要带着她离开人间,去到苍穹之上。
她成了他们的信仰。
故事的最后,人们齐心协力,为她建了一艘大飞船,目送她离开人间,去往未知的天上。
这个故事成了真。
一位妖精,真的从小东西里,从他手中,被凭空捏造了出来。
诗人疯狂了。
他穷尽毕生,记录着小东西的点滴,向世人散播他所目睹的故事与奇迹,直到死去。
无数的人听到,寻闻,见到故事里的妖精,留下。然后是村落,城镇,城邦,国家。人们聚在一起,渴望了解小东西的所有,想要追溯妖精的渊源,幻想苍穹之上的世界……
他们妄想知道“神”的所有。
带着对妖精的信仰,他们要将这虚构的妖精,送回不属于她的天上。
他们失败了。
分歧撕裂了所有人,先是路线分歧,之后是党派斗争,然后是独权,借妖精神化自己,最后腐烂,被反抗推倒。
一切都被封尘。
而那个小东西,妖精,被世人遗忘。只留有些许传说,被诗人咏吟。
这是一个尝试用第二类接触,去解释魔法起源的故事梗概。
故事里的人们为了送虚构的妖精回到星空之上,他们用觉醒的魔法力量,以游吟诗人的妖精故事为象征,尝试在现实里修筑了飞船作为魔法象征,用魔法给予了它反物理浮力的现实象征。值得吃书的是,他们真的造出了这艘飞船,并带着虚构的妖精起飞离开了大地。然而悲伤的是,因为他们对于星空的认知有限,他们从来没有了解过真空的存在,而他们的“反物理浮力”是基于有空气这一常识,因此他们的飞船被永远困在了天空之上,成为了一个被魔法常识所封闭的奇观世界。
而另一点对应现实的是,科学知识进步所带来的先进生产力进步,事实上只会改变生产结构上层掌握生产资料的人。由于生产力进步带来的生产效率提高,因为市场规模的有限。事实上只需更少的人,就能完成绝大多数的生产。新的生产力进步,只会带来更多的失业。
将这一科学逻辑,代入魔法朋克中,我们也会得到同样的结论,甚至比这更为可怕。科学知识的进步,确实能革新旧的魔法象征,带来新的先进的魔法象征。但这也同样意味着更多人的失业以及贫富差距的加剧。人们必须要不停地适应新的魔法象征,这又会反过来作用于魔法资本帝国的根基,使其更加的社会分裂和动荡。显然,魔法资本主义这一旧有制度,再也不能适应这因为科学知识进步,而不断更新魔法象征生产关系的新社会了,一个新的制度即将呼之欲出——“魔法共产主义”!
那么本章到此就先告一段落了,下章我们将会围绕金融资本的概念,去探讨魔法与金融的奇妙反应。而最后一章的魔法文化,我们会以鲍德里亚在《象征交换与死亡》里所提及的“仿造”、“生产”和“仿真”这三种不同的仿象,去一窥魔法社会高度发达后人们精神生活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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