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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息之间有种好闻的花朵香味，不温暖，有些忧郁。
遥远的谈话声在空间感上让你无法识别距离，谈话的内容更是琢磨不透。监测心跳的仪器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这代表你的指标很健康。
“醒了吗？”头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险些吓你一跳。
对方是个男性，年龄似乎不大，声音温和，离你很近。
你忽然不知道要不要睁开眼。
“张，是吧？隶属生态学部，您醒了吗？”对方坚持不懈的礼貌态度让人无法拒绝，就好像你要是再不睁眼看看他，他就能一直问下去似的。
于是你只好睁开眼，看见一个穿着湖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坐在病床前，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文件，友好地俯视着你。
你点了点头，想说声“是的”，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这位年轻人一边从病房里的自动贩卖机中买了一瓶气泡水给你，一边说明自己的来意。他叫里奥·塔瑞斯，在B6的古生物研究部担任研究组长一职，因为某些原因需要来找你。
塔瑞斯似乎非常擅长察言观色，有时候你甚至不用开口，他就猜到了你要说什么，顺便还能做个解答。
说真的，挺方便，也有点可怕。
“所以你是同意了？”塔瑞斯笑着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你，那是一叠印着研究所LOGO的纸张：“张，生态学部的负责人向我极力推荐你，我们都相信你很适合来照料这批新成员。”
这些文件是一批深海生物的资料，你来这里应聘的岗位是[资深海洋生物养护员]，资料上熟悉的鱼类照片让你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虽然都是些深海鱼类，但对你来说伺候它们十分简单。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一阵吞噬了周围所有声音的尖锐耳鸣击穿了你愣神的间隙，双眼像是被按在玻璃上，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怪异光斑。
那个向你扑来的男人。
幽暗的海水流进你所有器官，黑暗充满令人窒息的敌意。
“张？”塔瑞斯冷静又温和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专业”，有那么一瞬间，你甚至觉得他应该出现在华尔街的某个种满昂贵花卉的阳台上，而不是孤独海面的一家研究所里。
你眨了眨眼，赶走了刚才零碎的记忆。
“来这里之前，我听说你已经睡了一个下午加一整晚了。”塔瑞斯终于想起来你是个刚醒来的病人，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些公式般无可挑剔的“关怀”，询问道：“演习吓着你了吗？”
你喝过气泡水的喉咙有点刺痛，但至少免去了沙哑：“演习？”
“是的，生态学部的演习，我听说扮演变异人的员工扑到了你的身上，然后你就……嗯，发生了精神性晕厥。”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过分逼真的危机警报，以及在你视网膜上蠕动着的柔软阴影———二者在某种特定的角度似乎能够拼合成显而易见的真相，但这样的细节被你忽略了。
与塔瑞斯道别之后，你忽然觉得饥肠辘辘，身体对营养的渴求忽然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驱使着你来到了一楼的餐厅。
在经历了一顿饱餐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坐滑梯一般顺利——你在生态学部见到了本该在昏迷之前就要见的斯蒂文，又在对方的指引下前往你真正的办公区域——B10.
说真的，你从未想过他们的观察舱和培养舱居然占据了十几层空间，这得装多少海洋生物在里面啊？他们不会装了几条蓝鲸吧？
乘坐电梯一路向下到达B8之前，一道蔚蓝色的光从电梯的底部毫无预兆地垂直延展开。
你眼睁睁看着整个梯厢的金色外壳迅速褪去，海水和薄荷色的玻璃组成了目光所及的所有光景，电梯变成了全透明的。
透过厚厚的导压玻璃，你看见一整层的工作人员都在海洋隧道般的地方走来走去，像是在海里构筑了一套透明管道系统的蚂蚁。
而那些无尽的海水则被透明的特殊材料分割开，形成了数不清的观察舱。
这就是他们饲养和观察海洋生物的地方。
你从未见过这样的饲养环境，与事前猜想的完全不同。
在B10等待你的人，是今天就要离职回家的前任管理员菲克。这位看上去有55岁左右的男人似乎对辞职这件事感到十分高兴，他站在将自己与海水隔开的导压玻璃前，面对着一只大王乌贼，小声念叨着什么。
他的工作牌被拿在手上甩，像是直升机的旋翼。
比起上面两层的全方位通透性，B10在这方面做得就不太好。它的地板是哑光深棕，更像是某种高级水族馆会采用的风格，为的是更加突出那些在水域中游来游去的美丽生物。
“噢，你来了。”悠闲的菲克转过身，这里的光线不够明亮，他更像是一个剪影，站立在薄荷色的水光下：“从今往后你就是B10的主管理员了，我真是迫不及待要跟你交接工作。”
见你没有反应，菲克收起开玩笑的表情，决定长话短说：“走吧新来的，我带你参观参观。”
昨天，在来到这里之前，你一直以为，这里开出的高昂薪水会让你有得忙。但今天，现在，想法变了。
菲克带着你在整个B10走了一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个在明天就会搭乘飞机回到家乡的法国男人将你的职责说得十分明白，简单点就是一句话——管理手底下的人干活儿。
真就这么简单？
他离开之前，给了你两把钥匙。
“我听行政部的人说了，你不打算回岸上，所以以后就住研究所里，是吧？我当初也是。绿色这把是我住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一根头发都没有。”菲克忽然停顿了一下，晃了晃另外一把紫色钥匙：“这个，是神秘房间。”
你的视线停留在那把造型再普通不过的紫色钥匙上：“神秘房间？”
“据说最后一个住过它的人是声学部主任，就住了三天，最后一声不吭地找行政部负责人聊了一下午，申请了换房。”菲克把钥匙递给你：“我看你有兴趣吧？”
他说得不错。
但使用到这把钥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足够你来探索所谓的神秘房间。
一般来说，住在研究所里的员工很少，大家都倾向于下班后乘坐开往海岸的快艇和小型轮船，没人愿意住在这片漂泊在海面上的建筑里。或许是为了员工的身心健康，大部分的宿舍都设立在水面楼层中，比如一楼的海上花园周围。
但你的这间，被寂静的海水包围着。
位于B11，水下11层.
穿过无数形制怪异的庞大海洋生物，玻璃走廊的灯光与几条巨齿鲨的影子随波摇晃，你与它们隔着厚厚的导压玻璃遥遥相望。
房间在走廊尽头，一扇紫色的门。
开门之前，你的脑中曾不受控制地构想过这间房里的景象。当你将钥匙转动三圈之后，门开了，你谨慎地推门而入————
……搞什么。
暖色的灯光和一股混合着绵柔香味的气氛成了闯入感官的基调，与“神秘房间”称号似乎毫无关系。一幅海鸟的照片挂在床头，照片里弥漫着雾气的礁石让你想起来研究所的前一天，从西海岸出发之前，似乎也见过类似的景象。
你不禁开始怀疑，负责室内设计的员工是否有酒店行业的工作经验。
好奇心似乎因为这间房过于令人满意的舒适度而逐渐减弱，你悠闲地走遍每一处，发现这里除了没有能看见外景的窗户之外，都无可挑剔。
如果要找出一个房间的怪异之处，该从哪里入手来着？
床底下？墙上的暗格？
你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菲克一定是在开玩笑，神秘房间？怎么可能。
但你还是蹲了下来，朝床底看去——
一个积灰的木头盒子，像是回应了你所有的好奇与期待，安静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泛出温润的光泽。
还真就找到了？
你花了好几分钟才把盒子从床底下弄出来，你面红耳赤，甚至有些热。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上面的灰尘很厚，但均匀细腻，你从卫生间找到一条抹布，彻底湿润之后擦干净了盒子。
盒子静静地被你安置在桌面，一语不发。
没有搭扣，没有锁，只需要抬起盖子就能打开。
你犹豫着。这一切太过顺利，甚至像是一个布满指引的陷阱，而你如今站在陷阱的边缘，却对其中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你拿起盒子摇了摇，有沙沙声，像一些纸张会发出的声音。
当离下午的上班时间还差56分钟的时候，犹豫再三，你终于还是打开了盒子。
这是一张体检单，散发着并不新鲜的原木纸气味。
它被人画过几笔，默默地暴露在头顶的暖色灯光下，了无生气的字体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份尸检报告，你扫了几眼，能看懂。
报告使用了英语和法语两种语言，谢天谢地，研究所的招聘条件里规定求职者只需要懂其中一门语言就行。
你从抽屉里找到了笔和纸，开始翻译并记录英文部分。
那些信息从你的大脑中转化成你家乡的文字之后，一丝异样感像是顺着后背飞速爬行的蜈蚣般，让你悄然竖起汗毛。
编号：VO-06
时间：06/01/2025
血压：43-67mmHg
心率：52
体温：32.3℃
血小板：66x10^9/L
白细胞：2x10^9/L
详细报告：
多项检查项目结果经整理后，有异常的如下——
从VO-06的胼胝体中分离出了一种异常的脂类物质，该物质可在某些海洋鱼类（尤其是银鲛目）的脊髓中发现，不存在于胼胝体中，现正对VO-06的脊髓提取物进行物质分析，结果待定。
在对VO-06进行的胸腔检查结果显示，表皮层与真皮层的细胞呈现出惊人的活化程度，分裂速度与衰老速度同样被加速。其中鳞状上皮细胞正在发生“跨物种化生”现象，并以0.097g/小时的速度分泌釉质。
VO-06的背鳍横向增长了12cm。
额外信息：
与VO-06的检查结果无关，但他最近显得更喜欢吃小型鱼类了，对烹饪工序的繁杂也表现出厌恶，正在投票是否提供生肉。
最后是研究小组的署名，你不太在意这个。
你的目光停留在附带的脑部CT影像上。
你不是医生，看不出这颗脑袋有什么毛病，但你不傻。
这是人类的脑部。
VO-06的脑部。
你半信半疑地看向第一栏的基础指标，盯着那个32.3℃。
“异常的脂类物质”、“可在某些海洋鱼类的脊髓中发现”、“分泌釉质”、“VO-06的背鳍横向增长了12cm”。
你晃了晃脑袋，仔细核对着报告原件上的单词，你没有出现翻译错误，你是正确的。
VO-06是个人类，VO-06有背鳍，体温和心率皆低于正常人。
你将圆珠笔放下，感觉中央空调吹出的微风忽然有些冷，又或者是因为午饭后吃的那碗冰淇淋球？
这团寒冷跟眼前的报告一样怪异。
你站了起来。
你想起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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